如果林空羽真的還是以前那個「他」,那麼或許會對巫九的評價有些介懷。但是,對於現在這個身體中的另一個靈魂來說,只會感覺到有些怪怪的不安。
似乎根本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林空羽又正色對巫九說道:「好吧,那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不願意我知道以前的一切?又為什麼要殺死洛佩茲?」
對於這個問題,巫九絲毫沒有猶豫,似乎事情發展到了現在,也已經讓他放下了一切負擔:「少主明鑒。落星宗雖然實力強大,但是卻有很多內部問題。對於您本身,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不認可。甚至,在您遭遇襲擊這件事上,也很難排除沒有內鬼的可能性。老奴從小就看著您長大,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您已經不再記得以前的事情,如今又能夠快樂的生活下去,為什麼還要去趟這些渾水?至於他……」
「至於我就很簡單了。」洛佩茲很自然的插口說道:「十二使負責尋找您的蹤跡,而我一旦確認您的行蹤之後,如果不能將您直接帶回去,也會將您的消息轉告到落星宗。所以,我想巫老為了隱瞞這個消息,才會想到將我殺死吧。只是我很奇怪,為什麼巫老不選擇暗自下手,卻要這麼公開說出來呢?」洛佩茲平靜的令人害怕,在談論生死時,他彷彿在說另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沒有把握在不驚動少主的情況下殺死你。」巫九直言不諱地將心中的想法說出。
林空羽有些頭痛的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如果僅僅只是仇恨,那麼或許還能夠化解,可是這種牽扯到太多人利益的事情,絕對不會像他想像的那麼容易解決。
先不說洛佩茲的冷靜是不是有後手,只說巫九的言語是否值得信任就是一個問題。
「洛佩茲,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良久之後,林空羽又坐了下來緩緩說道:「你也覺得,我不該回到落星宗去嗎?」
「呵呵,與巫老的想法相反,我覺得少主只有回到落星宗才會更為安全。」無視了巫九殺人般的目光,洛佩茲平靜地說道:「在我看來,僅僅這兩年時間裡,少主遭遇的危險就比以前多出了幾十倍。雖然吉人天相,並沒有出現什麼真正的傷害,可是誰又能保證以後不會呢?從表面上看起來,圍繞在少主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實力也越來越強,可是真正強大的人根本就還沒有出現在您的面前。別這麼怪異的看著我,我只算是是剛剛摸到九境邊緣的武神,還沒有真正踏入那一步。如果在正面交戰的情況下,我連巫老都無法戰勝。可是,落星宗會就這麼簡單的放棄搜索少主的下落嗎?如果出現幾位大長老,甚至是宗主親自出手,試問有幾人可以保護少主的安危?」
說到這裡,洛佩茲將目光投向了一邊滿臉不服的羅琳麗娜:「當然,如果女皇大人出手,自然可保少主的平安。可惜,女皇大人一旦動手,強橫的力量不是引來更為高級的存在,就是會引起次序法則的干擾。就算是最好的情況,女皇大人被迫暫時返回深淵,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所以,在我看來,少主回到落星宗,繼承宗主的強橫實力,才是自保的最好方法。」
緊緊盯著洛佩茲的眼睛,林空羽很認真地問道:「那麼,如果我說不願意呢?」
「哦,哦……」洛佩茲嬉笑著舉起了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別那麼嚴肅的看著我,我弱小的心靈可是會受不了的。雖然勉強也算是什麼幽冥使,但是畢竟還是要遵從少主的命令不是嗎?如果是少主自願不願意回去,幽冥谷的執掌者自然只能遵從。」
被洛佩茲這麼一說,原本的緊張感蕩然無存,林空羽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啦,既然是這樣,那麼所有事情都解決了。現在,我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先回到赤血帝國,接著去尋找需要的三種植物,等做完了這一切,落星宗……也許去看看也不錯。」
……
時間一天天過去,從萬獸城到天神之盾的路程也即將走到盡頭。以一個少年為中心的古怪團隊,成員之間保持著奇怪的距離,但卻也相安無事。
自從巫九和洛佩茲擺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後,林空羽其實很清楚,無論他們是出於什麼原因,但至少短時間之內不會做出背叛之類的事情。只要有羅琳麗娜和小蘿莉在,那麼無論是巫九還是洛佩茲,甚至是整個落星宗,都會衡量得失。
四月初的某一天,經過近二十天的跋涉,林空羽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天神之盾要塞南側的關口前。原本這個名叫壺關的關卡,只是天神之盾上不起眼的一個小關卡,可因為血色要塞的淪陷,雖然已經被收復,但需要長時間的重建,因此這裡就變成最為重要的戰略節點。
也不知道當初設計天神之盾的人究竟出於什麼樣的打算,在整條以防禦為主的防線上,設置了不少的出入關口。這些關口雖然會方便人類向獸人發動攻擊,但實際上從歷史來看,人類向獸人草原發動攻擊幾乎沒有,而這些關口反而成為了獸人突破防線的契機。
和以往一樣,壺關向南的城門永遠是關閉的,即便是已經中午,但也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林空羽等人遠遠走來的身影,在視線極為寬廣的大草原上顯得非常顯眼,他們的行蹤自然也已經被守軍發現。
「你們是什麼人?立刻停止,報上自己的身份,否則我們將展開攻擊!」高大的城牆上,一個軍官樣的男人探出腦袋大聲喝問。即便不用仔細觀察,也可以發現,他的左右城牆上,已經有下兩百名士兵在嚴陣以待。看樣子,血色要塞的淪陷,的確給赤血帝國很大刺激。
對於守軍這麼緊張,其實有他們的道理。獸人不會要人類俘虜的慣例,讓獸人草原上幾乎不可能有人類奴隸逃跑的事情發生。林空羽等七人並沒有穿著類似斗篷之類可以遮擋面目的服裝,因此他們人類的外貌一覽無遺。這樣一支小隊,如果做為捕奴隊伍,那麼明顯人數太少。如果是冒險家,他們中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兩個蘿莉的組合,就顯得十分古怪。
彷彿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林空羽揮手示意眾人停下,而他自己則上前兩步大聲說道:「城樓上的將軍,我是赤血帝國上位貴族,卡德拉郡世襲侯爵林空羽。」
「什麼?!」城樓上的將軍一驚,正當眾人以為他會滿臉諂媚地打開城門時,卻只見他面色一沉,大喝道:「弓箭手準備,射死這群不知死活的混蛋!媽的,十天前老子挨的鞭子,正好從你們這些混蛋身上討回來。給我射!」
伴隨著這名將軍的一聲怒喝,那麼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立刻就舉起了手中的強弩,扳機一扣,飛蝗撲射向林空羽等人。
「……」一直緊隨在林空羽身後的夏月想都沒想就已經擋在了他的身前,手中巨大的鐮刀揮舞成圓陣,彷彿在面前擺下一面巨大的盾牌,別說是那些弩箭,即便是高級魔法師們的魔法球,恐怕也無法突破她的防禦。
「主,這些人膽敢向您攻擊,讓我把他們都滅掉吧!」羅琳麗娜滿臉戾氣地惡狠狠說道。對於這位御姐女皇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林空羽才值得她關心,其他人類只不過是一堆會走路的食物。和她一樣想法的,還有已經將法杖舉起來,只等林空羽一點頭,就將整個關口滅掉的巫九。
「先等等,誰都不要動手!」林空羽先穩住自己身邊這些殺人機器們,隨即扯著喉嚨大聲叫道:「將軍,請先住手!雖然我身上沒有帶什麼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但是你們應該也有我的畫像吧,不如派個人下來認一認,即便我們敢冒充,等進入到城裡還不是生死你說了算?」
如果這番話林空羽早點說,或許還有點作用,現在對方一看夏月的架勢也知道不是一般的武者,聽聞他的一番話,樓上的將軍更有種「肯定有陰謀」的感想。
「放屁!給我殺!」那將軍也是個魯莽的武夫,連想都沒想就下達了命令。
眼見對方完全不給自己辯解的機會,林空羽只能無奈地對身邊人說道:「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們動手吧,但最好不要弄出人命,畢竟他們只是出於謹慎而已。」
羅琳麗娜眼中凶光一現,正想要動手,卻聽城樓中傳出一聲嬌喝:「都給我住手!」
士兵們彷彿很懼怕這位出聲的女性,當即箭雨消失,甚至那名將軍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耷拉著腦袋站在一邊。
林空羽把手一揮,也制止了即將動手的眾人,重新站到了夏月的前面。
這點時間裡,城樓上已經多出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年輕女性將軍。雖然因為戴著銀白色的頭盔,她的容貌並不能看的很清楚,但是林空羽能夠感覺到,眼前的女性並不是自己以往認識的人。正在遺憾之間,卻聽見那名女性發出了輕微的驚呼。
「閣下……閣下可是卡德拉郡世襲侯爵林大人?」
「沒錯,我剛才已經說明過身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遭到了守軍的攻擊。」林空羽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地說道。任誰平白無故被人當成騙子不說,還被置於死地都不會感到愉快。
「抱、抱歉!」女將領迅速轉換正姿,行完軍禮後才解釋道:「這裡的守軍沒有見過尊貴的閣下,加之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有人想要冒充閣下,因此這裡的守軍才會對您無禮。」
說到這裡的時候女將領掃了眼旁邊那名下令攻擊的軍官,本意大概是想讓他自己上前辯解幾句,卻沒想到那傢伙已經嚇得面無人色,根本沒注意到女將領的眼色。
林空羽皺著眉頭想了想,到不是他真的會去計較這點事情,只不過他現在需要做出一個高姿態,否則只會讓這些人更覺得他好欺負,帶來更多的麻煩。
「先把城門打開吧,我們奔波了多日,很累了。」他淡淡地說著,卻讓人更覺得心驚。
「是,請閣下稍後。」女將軍無暇去想眼前的少年大貴族是否會秋後算賬,急忙命令身邊的士兵們去開打城門。而她自己也在告罪一聲之後,就匆匆衝下了城樓。
等到一陣忙亂聲過後,伴隨著沉悶的機關攪動聲,關卡城門緩緩開啟。那位女將領帶著身邊一些近衛士兵,不等城門完全打開,就一路小跑著衝到了林空羽的面前。
當真正看清楚了林空羽的容貌以及在不遠處舉著酒葫蘆的羅巴克之後,女將軍倒吸一口冷氣,神色顯得更為恭敬,似乎連處口大氣都擔心會引來侯爵大人的懲罰。
其實這名女將軍起先也不確定林空羽就是傳說中的卡德拉侯爵。只不過,她曾經有幸見到過林空羽的魔法畫像,同時也知道他的身邊有一個武神保護。這名女將軍看起來很年輕,可也已經接觸到准武神的境界,因此雖然遠在城樓上就已經感覺到,林空羽這一行人中,幾乎個個都有比她自己更強烈的氣息。
一個普通人身邊會跟著一大群准武神甚至武神嗎?一個騙子身邊會有成群的高手保駕護航嗎?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普通人和騙子,只能說他是個神經病。因為,以這樣的實力,即便是強攻壺關都夠了,何必要來騙?
原本處於謹慎考慮的決定,卻沒想到變成了事實。只是走到林空羽面前,她都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眼前這群人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她可以戰勝的對象。當然,毫無魔法波動和鬥氣的林空羽是例外。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看著傻傻站在那裡,將整個道路都擋住的女將領,林空羽心裡實在很想笑,可面上卻要裝出很嚴肅的樣子。
「啊?是,是的,請您先行侯爵大人!」女將領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的失誤,嬌顏上難得一紅,讓開了道路。
壺關是個軍事要塞,而且規模不大,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像樣的旅店。最終林空羽等人被請進了關卡統領的府邸,並且迅速向南方軍總部通報了這一消息。
說起來,這位名叫飛鳥的女將領並不是要塞中的駐地軍官。她是玫瑰軍團最近才派遣到這裡的聯絡官。自從帝國方面秘密派遣了一批僱傭兵冒死進入獸人草原之後,玫瑰軍團就接到了負責聯絡的任務。由於無法得知這些僱傭兵會在哪個關卡返回,因此玫瑰軍團在每個關卡都派遣了幾名聯絡人員,千鳥也正好是其中之一。
其實說到底,此舉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千鳥怎麼都沒想過,這種天大的功勞會落到她的頭上。當安頓完林空羽一行人之後,她更加確定了這位必然就是傳說中的侯爵大人。雖然林空羽並不能拿出任何證明自己爵位的證據,但是那枚閃亮的藥劑大師徽章,卻足以說明任何問題。這個大陸上,除了他可沒有那麼年輕的藥劑大師。
千鳥剛剛離去,洛佩茲就邁著晃悠悠地步伐走到了林空羽的面前:「師傅,門外可熱鬧的很。今天那個冒失的傻瓜正跪在那裡,似乎不見你不會罷休的樣子。」
雖然自己心裡並沒有想要責怪這位軍官的意思,但是林空羽也很明白,如果不見一見他說個明白,這傢伙恐怕真的會一直跪在門口。畢竟,這裡不是獸人的國度,在赤血帝國中如果沒什麼後台,得罪了一個世襲侯爵絕對不是件玩笑。
魯迪的心情很複雜,即覺得後悔,又覺得倒霉。仔細想一想,本來迎接到侯爵大人的名單上即便沒有他,但是關卡軍隊內部的陞遷上肯定會有他的名字。可是現在到手的功勞不但飛了,而且還背上一個刺殺上位貴族的罪名。雖然這個罪名還沒有定下,但是只要這位年輕到不像話的侯爵大人一開口,那麼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一想起自己的脖子、四肢被綁上麻繩,執行車裂的酷刑。而自己的家人不是被當場處決,就是賣到苦徭和妓院中渡過悲慘的餘生,他就恨不得時間能夠倒流。但出奇的是,即便心裡再怎麼難以承受,但他卻沒有怨恨過眼前的侯爵。也許是上位貴族的威壓太重,讓他根本沒有膽量去畏懼,也許是因為侯爵大人並沒有當場將他拿下,所以心存感激。無論心中怎麼想,這位當兵多年的軍官,最後還是決定冒死搏一搏,自己跪到了門口,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免除家人受罪的機會。
原本魯迪以為,自己至少要跪上個兩三天,才有可能得到侯爵大人的憐憫,或許有機會見一見侯爵大人的隨從,聽到最後的判決。可沒想到,只不過十幾分鐘之後,府邸裡的護衛們就出來告訴他得到了侯爵大人的接見。雖然沒能從這些護衛的臉上看到什麼,但是魯迪原本已經必死的覺悟卻有了一點點的動搖。
人,誰又能真的無懼生死?特別是,死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