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豹人來說,林空羽已經算不上是什麼外人了。在他們的眼中,他就是珍珠的私有財產。雖然根本談不上什麼尊敬,但看在珍珠的面子上,卻也從來沒有豹人會主動去招惹他。特別是當林空羽開始為孩子們講故事之後,這些豹人看待他的眼光也就更為和善。說到底,這是因為豹人很少參與和人類的敵對行動,並沒有太多的族人死在戰場上。
連聲抱歉著擠開人群,走入略顯破舊的帳篷裡,林空羽放眼望去,本就顯得狹小的帳篷,此刻聚集著不少的豹人。正被年輕豹人攙扶的豹族薩滿,似乎消耗了很大的體力,正靠在邊上喘息,可他的眉宇間卻都是憂愁之色。靠近最裡面的獸皮墊子上,一名面容蒼老的豹人正平躺著,臉色顯得有些泛青,嘶嘶地死命呼吸,卻似乎很難吸到空氣的樣子,神色間顯得異常痛苦。而在他身邊,著跪著一名豹族少女,雖然無法看清楚她的容貌,但從隱約的哭聲中,林空羽可以斷定,這個略顯瘦小的豹族少女,必定是那個每次聽故事都躲藏在遠處,神色中總是帶著幾分膽怯,一點風吹草動似乎都會讓她受到驚嚇的小女孩魯魯。
早先和秋蘭閒聊的時候,林空羽曾經問起過這個魯魯。在秋蘭的口中,他才知道這個看起來特別瘦小的女孩,有著一個特別的家庭。她的母親,很早已經就已經去世,魯魯一直跟隨著父親長大。和豹族中的大多數成年男子一樣,魯魯的父親「利齒」是一名獵手。像這樣的家庭在豹族中很多,大多數的生活都過的不錯。因此不但有身為王族子民能夠分配到的食物,還能有作為獵手捕獲的魔獸貼補家用。
只可惜,三年前,一次出外捕獵時利齒所在的捕獵隊伍遇到了大隊草原魔狼的襲擊,整個隊伍死亡慘重,能活著回來的寥寥無幾。利齒雖然能夠保持一條性命,但是卻也身受重傷,特別是胸口的傷勢,讓他幾乎在床上躺了一年。
從此之後,利齒基本沒有能力再出外狩獵,而光靠族中的分配又只能維持溫飽。看著日漸瘦小的女兒,利齒自然心如刀絞,也正因為如此,為了能夠在冬天多得到一些分配,利齒不顧自己的身體,勉強加入了豹人的後勤部隊。如今,長途跋涉,加上水土不服,他的身體終於堅持不住,今天忽然倒在了營地中。
雖然熟悉利齒的豹人們很快就請來了薩滿,只可惜薩滿祈求獸神降幅的舞蹈,似乎對於利齒的恢復並沒有什麼作用。即便薩滿已經精疲力竭,可利齒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眼看著就要回歸獸人的懷抱。
林空羽一直站在帳篷的邊緣處猶豫著。他很明白,一個奴隸和一個藥劑師,對於獸人來說有多大的不同,更明白暴露了身份,也許離開的希望會更渺茫,更知道自己只是一個人類,只是一個希望去獸族「觀光旅遊」而不想終生被留在那裡的人類,可最終心中的良知還是戰勝了私心。
輕歎了口氣,林空羽推開擋在身前的兩名豹人,不顧他們有些憤怒的目光,輕聲說道:「不知道能讓我看看他嗎?也許,我有辦法能夠救他。」
林空羽的聲音很輕,可就是這麼輕的聲音,卻讓帳篷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豹人們面面相覷,雖然並沒有什麼人議論,但是絕大多數人的眼中都是不信任。在這些豹人看來,既然連薩滿都已經沒有辦法,這個人類又能怎麼樣!
豹人的薩滿看起來年近古稀,滿臉的皺紋如同無數溝壑,然而他的雙眼卻依舊清澈異常。這些薩滿並不完全是神棍,至少他們真的擁有匪夷所思的舞蹈和戰歌,可以替獸人的士兵們加持各種增益光環。
薩滿不知道再想些什麼,半晌之後對林空羽點了點頭說道:「好吧,你就看一看。」
聽聞他的話,林空羽不再猶豫,對梨花帶雨的豹人小女孩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後,就趁著她愣神的機會,靠近了獸皮墊子,一隻手握住了利齒乾枯的手臂。
一旁的豹人中有幾個似乎對於林空羽的行動很不滿,正想要說什麼,卻被薩滿的目光制止。老薩滿,將雙眼盯在背對他的林空羽身上,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麼。
其實林空羽也沒把握讓自己的靈力可以順利進入到豹人的身體中,畢竟從外表看起來,他們和人類有很大的不同。可是當他驅動自己的靈力之後,卻發現靈力進入異常順利,甚至比進入人類的身體更為順暢。而豹人的身體結構,也與人類幾乎沒有不同,只不過多了一些外部器官而已。
靈力巡遊一圈,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利齒體內的症狀和他表現出的痛苦相一致,也符合林空羽的推斷,只不過情況比想像中更為嚴重,而利齒的恢復和忍耐力也超過他的預料。
利齒的胸部雖然受過很嚴重的外傷,但表面的傷勢,早已經痊癒。問題的根源在於,他的左肺部殘留了異物,現在這個異物經過時間的積累已經變成一個碩大的肉瘤,不斷的壓迫著利齒可憐的肺葉。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感覺呼吸困難,面色鐵青,異常痛苦。
林空羽收起回了自己的靈力,感歎獸人強健的體魄竟然可以容忍如此的傷勢。換成一般的人類,早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可是,他的雙眉也緊緊皺在一起,畢竟這樣的傷勢,可不是用什麼草藥或者藥劑就可以治癒的。
「大哥哥,求你救救我父親吧,我願意成為你的奴隸,求你救救他吧。」魯魯眼見林空羽沉默半晌卻始終不出聲,再一次忍耐不住,跪在了他的身邊,哭泣著說道。
「魯魯,你在幹什麼!他才是一個奴隸,你怎麼能要求成為他的奴隸?別說他沒辦法治療利齒,就算是有辦法,也沒資格讓你這麼做!」一旁的豹人大漢,頓時暴怒,大聲指責起小女孩。在他的引導下,眾多圍觀的豹人們也開始意識到眼前的是一個人類,不由紛紛露出了厭惡和不信任的目光。
林空羽對於周圍那些人的閒言碎語絲毫不去理會,只是盯著魯魯,突然問道:「你真的想要救你父親嗎?我可以告訴你,我有辦法,但是只有不到一半的希望,而且……很危險!」
聽聞林空羽的話,不光魯魯的眼睛亮了,就連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薩滿眼睛也亮了。
老薩滿甚至不等魯魯開口,就搶先說道:「你真的有辦法嗎?」
「青光薩滿大人,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能有什麼辦法!」一旁起先喝斥魯魯的豹人大漢帶著不屑的目光掃過林空羽之後,大聲說道。
「閉嘴!我在和他說話,誰有資格打斷?!」老薩滿目中精光四射,掃視周圍那些起哄的豹人,頓時這些豹人就紛紛低下頭,沒有人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響。看起來,老薩滿在豹人中的地位的確很高。
「是的,我有辦法。」林空羽很肯定的點了點頭,但隨即又猶豫著說道:「只是,我的方法有些另類,也許你們根本沒見過,也真的存在很大的風險。」
「說說,你究竟準備怎麼半?」忽然間一聲爽利的女聲傳入了眾人的耳中。伴隨著擋住門口的豹人們退開,只見珍珠和秋蘭、紫蘭三女聯袖走了進來。
林空羽並沒有和周圍的獸人那樣像珍珠問好,而是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用平淡的語氣說道:「切開他的胸腔,拿出壓迫在肺部的病變腫塊,然後縫合起來。」
「……」
一瞬間,所有人都睜大的眼睛。僅僅片刻之後,林空羽就發現周圍的豹人們都憤怒了,那種強烈的殺意簡直化成了實質,將他壓的要喘不過氣來。
「住手,你們想對我的奴隸做什麼?」珍珠一聲怒喝,這才讓周圍的豹人們收回了殺意,可是那些豹人們憤怒的目光卻依舊沒有平息。
一直就和林空羽作對的豹人大漢當即就高聲對珍珠說道:「小姐,雖然他是你的奴隸,可是他簡直就是一個巫師!而且,他還想要我們高貴的豹人成為他這個卑賤人類的祭品!請您允許我,立刻就殺死這個該死的人類巫師!」說著他忽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你如果不立刻將刀收回去,我就讓你永遠負責收拾來獸的糞便!」珍珠毫不退讓的大聲喝道。在她的強硬姿態下,再加上不少豹人也向著珍珠紛紛開口勸阻,那大漢只能悻悻地收回了佩刀,但是一雙陰狠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林空羽的身上。
「你好像很平靜,難道你不怕他們真的殺了你嗎?」一旁的薩滿始終在注意林空羽的神情,與其他獸人不同,他似乎從最初就對他保持著很大的好奇。
「其實,我從說出這一切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不是她,呵呵,也許我會退縮吧。」林空羽笑著摸了摸一旁有些嚇著的魯魯,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小子,你只不過是一個人類的貴族,嗯,應該說是人類中的蛀蟲,別再信口開河了,立刻給小姐和大家道歉,然後跟我回去做事。」秋蘭忽然開口對林空羽喝斥。
林空羽笑著望向秋蘭,眼神中滿是謝意,可卻沒有任何的行動,讓秋蘭心中一陣怒罵。
「年輕的人類,你曾經用剛才說的方法治療過其他人嗎?」薩滿再一次開口問道。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林空羽也就不再準備隱瞞下去,他的手中一閃,一枚閃亮的徽章出現在他的掌心中。
「高級藥劑大師?!你是一個藥劑師?而且是個高級藥劑大師?」薩滿果然見識廣博,不用林空羽開口就認出了徽章的等級。
「是的。我曾經為赤血帝國的皇后施展過開腹手術。但與之相比,他的情況更為惡劣,所以風險也更高。」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說道:「抱歉,尊敬的獸人薩滿閣下,我是赤血帝國上位貴族,卡德拉世襲侯爵,帝國藥劑師協會認可的高級藥劑大師,我的名字是,林空羽。」
「獸族豹人薩滿青光,見過閣下。」出乎林空羽的意料,老薩滿很正式的起身向林空羽行禮。他的行為頓時讓周圍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豹人們,更為驚訝異常。
「這個卑賤的人類太狂妄了,見到青光薩滿閣下的行禮,為什麼不起身?」一旁的豹人大漢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大聲呼喝起來。
「住口!」老薩滿怒喝一聲,指著那大漢的鼻子罵道:「黑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即便利齒死了,有我這個老傢伙在,你想也別想!」
罵完這些之後,老薩滿轉身對其他豹人們說道:「你們以為這個年輕人是因為狂妄才一直半跪在這裡嗎?好好看看他的手,再看看利齒的氣色,用你們簡單的頭腦想想,他為什麼這麼做!」
直到這時,眾人才注意到,林空羽的左手一直抓著利齒的手臂,而利齒的神色卻已經平靜了很多,看起來遠沒有先前那麼痛苦。
豹人也不完全是傻瓜,幾個本領高強的豹人,頓時發現林空羽抓住利齒的手臂上隱隱有白光流轉,他們立刻明白了林空羽究竟在做什麼。
「你一直在為他治療?」珍珠睜大眼睛,隨即不解的問道:「我抓你的時候,你身上根本沒有鬥氣,你怎麼……」
「那個……我修煉的靈力對於病人會有一定的作用,但卻不適合戰鬥。」林空羽摸摸鼻子小心地解釋。幸好,珍珠也沒心情繼續追問下去,林空羽真實的身份已經讓她有些頭痛了。
一時之間,大多數豹人,特別是那些曾經喝斥過林空羽的豹人們,都低下了頭。在他們豹人的傳統中,對於有恩於自己的人卻倒行逆施,是最大的恥辱。雖然如今還算不上忘恩負義這麼嚴重,可仍然讓他們覺得面容發燙。
「雖然在我們眼中,大多數的人類都很奸詐,但是即便是生活在草原深處的豹人也知道,每一位藥劑師,都是偉大的存在。既然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藥劑師,那麼我相信利齒很願意接受你的治療。如果……如果獸神真的需要利齒回到他的懷抱,我相信也沒一個豹人,會忘卻您對他的恩義。請您放心施為吧,有任何需要的地方,請您吩咐。」薩滿的態度大變,帶著幾分恭敬地說出這些話。
直到現在,林空羽才相信藥劑師可以自由來往於獸族的事實。而他也不是婆媽的人,當即就點點頭吩咐了關於所用工具的事宜。
片刻後,待簡單的工具都到達之後,林空羽讓眾人都離開,對走在最後十分擔憂的魯魯說道:「放心吧,利齒大叔一定會恢復健康的!」
魯魯遲疑了片刻,最終重重的點了點頭,雙眼中已經出現了幾分神采。
「我不會出去的。我要看著你,萬一你是想要……嗯,想要逃跑呢。」珍珠大咧咧的站著,見林空羽的目光掃來,立刻找了個蹩腳的理由。
微微一笑,林空羽也不去點破,只是說道:「既然留下來,那麼就將這些烈酒灑滿整個營帳吧,我暫時不能離開他。另外,秋蘭你就將利齒的衣服脫掉吧。」
珍珠和秋蘭倒沒有什麼意見,就連紫蘭也上前幫忙。林空羽將一絲靈力留在利齒的身體中,隨即便鬆開了手,開始從自己的空間戒指裡拿出需要用到的草藥,調配出麻醉、止血等手術中用到的藥劑,又配出恢復藥劑、活血藥劑等術後需要的各種藥劑。一時之間,瓶瓶罐罐放滿了整個營帳。
「切,還說沒錢呢,一個空間戒指就不知道值多少錢了。」珍珠低聲嘟囔著。
林空羽只是笑笑,也不去理會這個滿眼都金幣的豹人美女。將一切都準備好之後,他吩咐三女道:「如果看不下去,就轉過身去。我進行手術的時候,不准開啟帳篷的門簾。另外,也絕對不准出聲!」
「放心,你別想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我就在這裡看著!」珍珠大咧咧的回應。
林空羽不再去看他們,把曼陀羅為主的麻醉藥灌入利齒的口中,用靈力催化之後,就拿起了鋒利的匕首,這可是他帶來的專用手術工具。
破開表皮,用止血鉗封住主要血管,用靈力封住細小的血管,盡量減少出血之後,他像個屠夫一樣用銀色的金屬鐵鉗掰斷利齒的兩根肋骨,露出一團紅肉的異物。隨即便在盡量快的速度下,將這團異物取出。然後開始清理利齒的胸腔,將那些粘連組織去除,將內臟歸位,最後復原肋骨,用針線縫合表皮。最後,給利齒灌下了各種加快恢復的藥劑。
前後兩個多小時,滿頭大汗,幾乎將全身靈力消耗乾淨的林空羽,轉身想要將裝有異物的托盤放到身後的地上,卻沒想到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一隻溫柔的手腕抓住了他的肩膀,林空羽的耳中傳來一聲:「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