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已經料到了獸人會開始攻城，但是事到臨頭時，總還是會讓人格外的緊張。此刻米蘭城牆上的守軍們就是如此的心情，帶著幾分緊張，幾分忐忑，或者還有幾分恐懼，靜靜地看著那些獸人軍隊們開始出陣。
回頭望了望這些面色略顯蒼白的年輕戰士們，林空羽忽然感覺有些悲哀。按照韋傑的計劃，「精銳」的軍隊將留在總督府附近，城牆上除去那些操縱投石器的少數士兵之外，都是剛剛徵召入伍的平民。他們幾乎沒有受過任何的軍事訓練，甚至其中身體強健以及那些見慣生死的傭兵們都已經被抽調出來，加入了正規軍的隊伍。韋傑的用意很簡單，既然獸人喜歡用自己的附庸種族消耗人類士兵，那麼米蘭也採取相應的手段，讓這些剛剛入伍的平民們來作為抵擋獸人的第一波力量。如果他們之中有人能從慘烈的初陣中活下來，那麼就將會成為百戰精兵！
林空羽雖然很想要為這些新兵們做些什麼，至少讓他們多些勇氣，但是卻只覺得嘴唇發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無奈地搖了搖頭，林空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次關注獸人的動靜。此刻，獸人們的祭祀已經結束，那些打扮和妖怪差不多，甚至分不清楚是什麼種族的獸人薩滿們已經離開。狗頭人、貓人和鼠人的部隊一字排開，緩緩向米蘭城推進。
相比起赤血要塞僅僅只有幾個可攻之處，寬大的米蘭城處處都是破綻，讓這些獸人們可以投入大量的軍力。別說是咆哮，就連這些作為炮灰的獸人，也覺得眼前的城池就像一塊美味的鮮肉，正擺放著銀餐具等待他們前去享用。
林空羽看著獸人氣勢洶洶的樣子，實在有些不明白。既然每年獸人都會有意識地消耗掉這些附庸種族的人口，而這些獸人也同樣是有智慧的生物，那為什麼他們會不反抗？為什麼他們還會對戰爭如此熱衷？難道真是天生好戰，或者說獸人真的有這麼團結？
如果稍微讀一讀關於獸人的記錄，就會知道這些附庸種族在獸人退往草原之前，曾經是那些王族以及上位種族們的「糧食」！
在過去，附庸種族完全是介於奴隸和食物之間的存在。強大的獸人種族，可以隨意的處死這些附庸種族，也可以興趣來時將他們當成是食物。然而，在獸人被人類趕出原本的土地之後，獸人王族意識到了團結整個獸人，才有可能讓獸族重新崛起。
因此，獸人們使用了新的制度。雖然附庸種族平時的地位還是和奴隸差不多，一生都要為追隨的上位獸人們勞作，但是他們卻不用在擔心自己的生命。即便是上位獸人要殺死附庸種族也必須要經過薩滿們的審判。
然而，雖然實行了新的制度，但是大草原一到冬季嚴重缺乏糧草的問題，還是逼使獸人們不得不犧牲一部分人口。獸人王族的理由很簡單，與其讓活活餓死戰力強大的上位獸人，不如集中糧草，留下那些精英們。於是，附庸種族就開始在掠奪戰爭中被有意識的消耗。
獸人王族為了避免這些附庸種族們出戰不出力，又推行了新的方式。凡是在掠奪戰爭中能夠活下來的獸人，都可以成為王族的「直屬獸人」，並且可以任意挑選一名獸人獲得這種獎勵。
直屬獸人雖然也需要為王族工作，可是他們不會再被逼上戰場，也不會無故被殺。並且在冬季，也能享受到糧食分配。換句話說，一旦只要能夠活下來，未來的生活將會過的很好。如果這種規定只對於本人，也許效果還沒這麼明顯，但是能夠指定其他一人，就成了這些附庸種族們的夢想。即便是獸人，也有自己的孩子！
這樣的制度，加上即便是戰死，也可以得到一份分給家人的糧食，如此的刺激下，弱小的附庸種族們，為了改變自己和家人或者愛人的未來，戰爭中個個爭先，成為人類的噩夢！
一千三百米外，獸人的進攻陣型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隊列。雖然還不能像人類軍隊那樣行列整齊，但是獸人軍隊已經不再是亂糟糟的衝鋒，他們已經開始懂得如此控制自己的陣型，如何互相配合製造最大的戰果。
南面城牆投石器部隊的千夫長走到林空羽的面前，將一面紅色的旗幟交到了他的手中。這是投石器開始進攻的號令旗。雖然林空羽並不會在戰鬥開始後親手揮舞旗幟，但這卻是一種象徵，象徵他的最高領導地位。
米蘭城的南面城牆比較寬，全長大約八千米，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中間凸出，兩邊內彎，略帶圓弧的形狀。城牆前有一條三米寬的護城河，但是城牆卻是單層，也比較薄一些。而城門高八米，寬二十米，能夠並行十騎。可惜，城門卻沒有甕城結構，導致在昨天，韋傑就已經讓人用土石完全封閉了城門。
而這麼長的城牆上，只安排了二十五架投石器。每架投石器需要八名士兵操縱，加上附屬的後勤人員，總過也不會四百來人。但是因為投石器的威力巨大，所以由一名千夫長擔任最高指揮官。在戰爭開始之後，他將協調投石器的攻擊，並且傳到最高指揮官的命令。
帕潘理所當然的接過了千夫長遞來的旗幟。從全城戒嚴那天開始，即便林空羽是去小解，帕潘也會毫不猶豫地跟在他的身後。雖然這讓林空羽十分難受，但是帕潘卻絲毫不為所動，按他的話說：「危險無時無刻不在，除非大人離開米蘭，否則我將寸步不離。」
面對理直氣壯的帕潘，林空羽也很無奈，最終也只能將他當成空氣。
「傳令，投石器上彈。」林空羽想了想之後，對千夫長說道。
千夫長一愣，但隨即便立刻領命，轉身匆匆而去。雖然這與作戰準備會議時商定的方式不一樣，但是千夫長明白自己是個軍人，軍人在戰鬥時不需要大腦，只需要行動！
「豎旗。」林空羽望了眼還在發呆的帕潘，用嚴肅的口氣喝令。
帕潘面色一僵，雖然略帶羞愧之色。他並不是質疑林空羽的語氣，而是為自己的遲疑羞愧。也許是因為做護衛的時間長了，竟然有些忘記了最初軍營中經歷的一切。作為一名「統帥」身邊的近衛，竟然在遲疑統帥的命令，這是在戰場上足夠當場砍殺的大罪。
四米多高的血紅色旗幟，在帕潘的手中立刻豎立起來，冷風之中咧咧做聲。二十五台投石器旁的士兵們頓時開始忙碌起來。雖然已經使用了絞盤，將上弦的工作縮減到只需要兩個人就能完成，但是每台投石器的絞盤臂上，還是有四名士兵在共同努力。而另兩名強壯的士兵，則迅速搬來了隱藏在暗處的土黃色球體，只等投臂落下後就將球體放入點火。
一面面黃色的小旗幟從投石器旁邊豎起，每一面黃旗都表示旗幟下的投石器已經做好了上弦準備。
「目標一千米，各自鎖定目標，三彈準備。」林空羽的雙眼沒有離開過獸人的陣型。獸人們似乎很平靜，已經保持著隊形，按照各自的步調緩緩前進。他們還沒有進入三百米的衝鋒距離，並不想急於破壞陣型。此刻，他們的頭派離開城牆大約一千一百米上下。
帕潘身邊一名正規軍的軍官舉起了綠色旗幟，開始揮舞出複雜的旗語。這是一個很專業的活，為此，在林空羽身邊聚集了五名懂得操縱旗語的軍官，而每個投石器的操縱人員則都學習過相應的旗語。
很快，剛剛倒下的黃旗又一面接一面的豎起。沒有試射，這要歸功於林空羽的建議。按照前世的一些見聞，幾天前他讓投石器的組長們將城牆前地域，按照百米距離，分隔成許多區域。如此在戰時，士兵們只需要按照既定的區域發射就可以。
眼前獸人的軍隊即將要進入投石器的攻擊區域，帕潘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壯著膽子上前小聲問道：「大人，這些只是獸人的炮灰部隊，我們攻擊他們和計劃……」
「你一定以為我是因為害怕，所以要讓投石器率先攻擊吧？」林空羽淡淡地反問。
「屬下不敢！」帕潘心中凜然，當下就恭敬的低頭。
「其實你就算這麼想也很正常。我現在的確很害怕。」林空羽依舊用平淡的語氣說道：「但是你回頭看一下左右這些士兵們，他們的恐懼已經寫在了臉上。雖然我不懂真正的戰爭，但是我想，如果現在不能讓知道我們有能夠守住第一波的力量，或許輪不到接下來的一切計劃了！」
聽聞林空羽的話，帕潘恍然，回顧四周之後，再看向林空羽的背影則有些複雜。懷疑、恭敬、質疑、讚賞，這種矛盾的神光來回輪換。不過，至少他知道，林空羽的決定沒錯。
獸人的攻擊方陣頭排行進到一千米左右的距離時，竟然又聽了下來。一些看起來像是指揮官的獸人們開始走出來，站在各自的隊伍前，雜亂的吼叫著什麼，似乎在為自己的部下們打氣助威。
「呵呵，也許今天之後，獸人們會改變習慣，從兩千米外開始衝鋒吧！」林空羽玩味的低聲說了一句之後，大聲命令道：「點火射擊，三波連射，最大射速！」
伴隨著他的命令，紅色的旗幟轟然倒下，幾秒之後，二十五枚黃球飛上了天空，似乎預示這一個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這種古老炸彈的使用其實很複雜，必須要先確定目標，然後將引線切斷到相應時間的大致長短，隨即點火投射。這也是從最初開始就要說清楚準備幾枚。否則，如果引線過長，落地之後就只能當成是一個土球，而如果引線過短，甚至還會在半空爆炸。
當初林空羽在設計這種炸彈的時候因為沒有經驗，並沒有考慮到引線長短的問題。反而是那些經驗豐富的工匠提出了這個問題，並且改進了設計，在引線部位設計了一個空心的小鐵球，點燃之後，士兵會將引線塞入裡面。這才能保證，在炸彈落地之後，不會被壓滅引線。雖然實際使用的時候，臭彈的比例還是居高不下，十枚中總會有一兩個不爆炸，但是也算是勉強可以接受。
「土球」們破空而過的影子自然落到對面那些獸人的眼中，可是這些獸人們卻絲毫沒有畏懼的表情。以他們的力量和身體素質來說，只要不會被直接砸中腦袋這樣的要害，這麼小的球體根本無法造成傷亡。除了矮小的鼠人們有些騷動之外，狗頭人甚至咆哮起來大聲呼喝，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似乎想要將這些「土球」給打下來。
轟！城門左方的某顆土球在半空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一片黑色的光點就像是蜂群般四射而出。只不過，它距離獸人的隊伍太遠了一些，足有兩百米開外。
獸人們呆住了，茫然的看著半空中的火焰和煙霧，兩隻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城牆上的士兵們也呆住了，雖然看過魔法師們的表演，但是這樣的「火球」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眾人在茫然，可空中的炸彈們卻不會等待。毀滅世界的武器，第一次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
轟！轟轟！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爆炸開始在獸人陣營的頭上、腳下，甚至落地前一秒傳來。巨大轟鳴聲，飛射而出的鐵釘，騰空而起的火焰，就像是死神的舞蹈，美麗卻如此的血腥。
獸人的陣營頓時大亂。直接在炸彈落點幾米範圍之內的獸人們被炸的支離破碎，而略遠一些的則遭到了鐵釘的洗禮。運氣好的渾身就像是刺蝟，流血不止，但卻暫時還死不了。運氣不好的被射中眼睛、咽喉等要害，則只能滿地打滾，發出悲慘的吼叫聲。
炸彈其實只爆炸不到二十枚，覆蓋的範圍其實不遠，真正造成的殺傷也很有限，但是恐懼卻在蔓延。任何未知的東西都是可怕的，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都一樣！
第一波發射的一分鐘之後，第二波炸彈騰空而起。眼見到炸彈巨大的威力，原本那些信心不足的投石器士兵們在目瞪口呆之餘不由渾身充滿的戰意。他們第一覺得，也許真的靠這些人就可以守住米蘭城。而那些搬運炸彈的士兵則顯得更為小心翼翼，甚至連步調都放慢了不少，生恐這恐怖的玩意在自己的懷裡爆炸。
投石器的不確定性，讓它們根本無需調整角度。第二波的炸彈，幾乎沒有一個和原本的落點相同，遠的甚至落在了獸人陣營後面。
也許是米蘭城的運氣真的很不錯，第二波炸彈引發了那些獸人更大的騷動，不少獸人都丟掉了武器，轉身想要逃走。這在獸人的軍隊中是極其少見。後方的督戰隊不得不拔出了武器，試圖要控制住這些附庸種族。可就在此時，兩顆偏離了方向的炸彈，竟然正好在督戰隊的頭頂上炸開。一時之間，狼騎兵們組成的督戰隊一片大亂，巨大的聲響讓草原巨狼們瘋狂的躁動起來，甚至要將那些狼騎兵們拋下去。
即便沒有受到襲擊的狼騎兵們也不得不要先安撫坐騎，而無力再去壓制進攻部隊的後退。所謂兵敗如山倒，一個獸人的逃跑頓時引來了整個戰線的崩潰，獸人們就如同潮水一樣，飛快地向自己的本陣逃去。
城牆上的菜鳥們驚呆了，完全想不到幾分鐘前還氣勢洶洶的獸人，竟然這麼簡單就被擊退了。他們甚至還沒有裝填過弩箭，甚至還沒有發射過一支，獸人就已經徹底崩潰。伴隨著第一聲「萬歲」的歡呼聲響起，整個城牆上成了歡樂的海洋。這些士兵們彷彿像是消滅了所有的獸人一樣興奮，互相擁抱著，甚至有不少人喜極而泣。
「大人，勝利了！您的名字一定會響徹整個大陸！」帕潘略帶興奮地看著獸人逃走的身影，感慨地說道：「如果獸王不是一個瘋子，那麼至少今天他不會再來進攻！」
林空羽無言地點點頭，但臉色卻顯得並沒有什麼開心，反而有些沉默。
「大人，您這是？」帕潘似乎感受到林空羽的心情，有些不解的問道。
「你看看，七十五枚投石炸彈，大約有六十枚爆炸，四十枚左右在獸人的密集陣營裡。可是，留下的屍體只有不到兩百具。也許還會有一些傷兵，但這樣的戰損實在是……獸人只是因為沒有見識過炸彈，所以他們才會驚慌失措，等到下一次他們再發起進攻的時候，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擊退了。」
聞言，帕潘臉色一滯，但隨即又說道：「大人，雖然炸彈的威力不盡人意，但這畢竟是第一次使用。而且，我們需要的只是爭取時間，只要能延緩他們的攻擊，我們的勝算就更大。無論怎麼說，您所設計的炸彈，在我看來都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戰爭武器！」
「但願吧，希望一切能和我們的預料一樣。」林空羽暗歎一聲，再次歎息自己高估了炸彈的威力，低估了獸人的強悍。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希望獸人「被嚇住」！
可，一切真的會如此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