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獸族之王的咆哮，自然有其王者氣度。往日出現在自己的臣民面前時，他總是顯得器宇軒昂，風度不凡。可是今日，他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中焦躁不安的雄獅，在空無一人的王帳中來回踱步，神色間滿是煩躁。
去傳召黑袍人的侍衛其實才剛剛離開，但是咆哮卻覺得已經過去了太久，心中甚至已經開始怨恨起黑袍人竟然如此違逆自己的意思，見傳召仍遲遲不至。咆哮沒發覺，他總是盤在腰間的獅尾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拖到了地上，漂亮的金色絨毛已經被染成黑色。
王帳的金絲絨簾被輕輕拉起，黑袍人邁著節奏一致的沉穩步伐走入其中。
「參見陛下。」黑袍人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金屬般的沙啞聲絲毫聽不出他的喜怒。
「你還知道我是陛下？」咆哮眉目間充滿怒色，原本就積聚在胸膛中的怒火似乎找到了發洩的對象，身影閃動之間就衝到了黑袍人的面前，絲毫不顧禮儀地雙手握住他的衣領，幾乎用吼叫的音量喊道：「米蘭城發射的那些是什麼？你還要在我面前裝傻嗎？」
黑袍人遮住頭部的斗篷因為被拉起而落下了一些，露出一張帶著古怪面具的臉。釋放著淡淡的青銅色金屬光澤的面具，刻畫出一個帶著詭異笑容的怪臉，雖然說不上恐怖，但卻帶令人心寒的氣息。
「陛下，你能肯定那些不是魔法嗎？」黑袍人淡淡的掙開了咆哮的雙手，用近乎冷漠的語氣反問道。
咆哮面上的怒色更重，一甩手反身回到自己的書案前，抓起一包用布片包裹的東西，仍到黑袍人的腳下。或許是因他用力太猛，布包落地後頓時散開，將其中的黑色粉末散落一地。
帶著幾分令人心悸的冷笑，咆哮低喝道：「看看吧，這難道不是你所說『即便是煉金大師也無法領悟的地獄紅蓮』嗎？」
咆哮冷眼旁邊，似乎在等待著黑袍人驚慌失措。看他此刻咬牙切齒的樣子，分明是已經動了殺意，只不過在為自己找一個更為合適的借口。
然而，黑袍人的舉動卻並沒有如咆哮預料的一樣，絲毫不見慌亂的掃視了地上的粉末之後，黑袍人慢慢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一些黑色粉末，小心在自己的手心中搓揉。令人驚奇的是，他的手就如同潔白的溫玉，圓潤而不失光彩。
「陛下，這的確是我發明的火藥，請問陛下你是從哪裡得到的？」黑袍人似乎對自己的處境絲毫沒有顧忌，竟然坦言承認這是自己所發明的東西。
面對黑袍人預料之外的反應，咆哮一愣，但隨即就陰狠地說道：「這些就是從那些還未爆炸的投石球裡得到的！如果不是你給了那些該死的米蘭人，他們怎麼會如此快的製造出這些東西？難道就因為我沒有聽從你的進軍建議，你就想要將整個獸族大軍葬送嗎？還是一開始你就是人類派來的密刺（間諜），存心就想引我們進入人類的埋伏？」
咆哮一是位帝王，雖然權勢無法與人類的皇帝相比，但是卻有帝王的通病，那就是疑心。而在這一點上，他似乎遠比人類的皇帝更重，僅見此刻的反應就可以明瞭一二。
黑袍人沉默不語。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我還在等著你的解釋！」咆哮帶著幾分嘲弄的口吻說道。
「陛下，如果您不再信任我，可以隨時將我殺死。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一個無力的弱者。但是，希望你能明白，如果我要害獸人，可以有很多方法，不需要如此的麻煩。而且，在大軍中，我沒有任何的親隨，這些天一直和您在一起，我又如何將火藥的配方交出去？」黑袍人慢慢站直了身子，淡淡地望著眼前的獅子皇帝，眼中絲毫沒有懼意。
咆哮看著眼前的黑袍人，雖然無法看清他的神色，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要繼續發作卻似乎失去了氣勢。幾次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還是敗在黑袍人的目光下。
似乎是失去了繼續與黑袍人說話的興趣，咆哮轉過身去，沉吟片刻之後，這才說道：「算了，我相信也不會是你，叫你來這裡，也只是打算問你，究竟該怎麼應對，你別誤會。」
「謝陛下明察秋毫。」黑袍人見對方已經給他自己找到了台階，當然也是花花轎子大家抬，自然不會與一個獸族的皇帝去較真。
兩人對話到這裡，營帳中的氣氛也鬆弛下來，不再像先前那樣充滿火藥味。
咆哮走會自己的書案後，坐到大椅上，這才皺著眉頭問道：「這種叫火藥的東西威力的確很大，先前進攻血色要塞的時候，幾百公斤的火藥就能炸開厚重的城牆。但是，現在米蘭人也在使用，而且他們的設計很巧妙，不光靠爆炸的威力，而且將這種爛鐵釘放在裡面，極大的增加了殺傷。雖然先前一戰，我們損失的士兵並不多，但是問題是那些士兵們根本就不瞭解這種東西，光是恐怖的心理就讓他們不敢上前！唉，難道真的要公開這種火藥嗎？」
咆哮把玩著手上的鐵釘，看起來像是在詢問黑袍人的意見。
「其實沒必要現在就公開。」黑袍人不知道因為什麼，立刻反對道：「今日一戰，屬下也有去看。米蘭人設計的投石球其實威力很有限，最多也就是一個大號的爆炎球的威力，以獸人的身體素質來說，其實根本不需要懼怕。只不過，他們的投石器設計精妙，射程相當遠，而我們的投石器雖然能夠發射更大的投石，但是距離卻……」
「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咆哮插言道：「今天他們在千米處使用投石器，完全就是給我們一種警告。他們很清楚，我們的投石器只有在大約千米的距離內才能使用，這樣就在他們的打擊範圍內，讓我們有所顧忌，根本無法使用。」
「陛下，恕屬下直言。」黑袍人彎腰行禮後說道：「陛下似乎進入了誤區。火藥的威力固然很大，能夠幫助陛下迅速攻克堅固的要塞，但是米蘭並不是要塞。陛下何必拘泥於硬要炸開他們的城牆呢？以獸人的戰力來說，只要拿出哪怕一成實力，付出一點代價，就足以攻破這座幾乎沒有防禦能力的城市。陛下又何必要與他們比拚投石器、火藥這些精密武器呢？而且，只要能夠攻破對方的城池，那麼就能抓住那些人類的首領，從他們的口中必然能夠知道究竟是誰製造了火藥，到那時……」
聽聞這些建議，咆哮的眼睛亮了起來。的確，他先前已經走入了誤區，一心想用剛剛得到的新武器來攻破米蘭，卻沒向到獸人的長處不在於發明創造，而在於強悍的身體素質。米蘭終究是米蘭，火藥炸彈也不是巡航導彈，只要獸人發動慣用的人海戰術，米蘭還能守住就幾天？
……
在咆哮重拾信心，準備在第二天再次進攻米蘭時，米蘭城中的總督府中，也正爆發異常激烈的爭論。爭論的雙發，則是林空羽、帕潘以及凱瑟琳為主的「進攻派」和韋傑、周全為主的「防禦派」。
事情的起因在於今日與獸人的首次交鋒結束後，林空羽帶領著帕潘穿過歡呼雀躍的人群，進入了總督府，隨即便受到了凱瑟琳的恭喜。
可是當三人走入議事廳之後，卻發現韋傑和周全正面色鐵青的坐著，似乎對於今日取得的戰果絲毫沒有欣喜的意思，反而憂心忡忡。
林空羽等三人不解，作為韋傑弟弟的帕潘自然成為了開口發問的合適人選。卻沒想到，帕潘才剛開口問了一句：「大哥，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
「你究竟是怎麼指揮的？我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在戰鬥開始之後，不能使用投石炸彈，一定要等到獸人的投石器出現，再一鼓作氣將那些投石器全部都摧毀掉！難道你不知道，這樣一來，等於是告訴了獸人，我們有能夠摧毀他們投石器的武器，讓他們有了防備嗎？」韋傑平日裡一臉陰沉，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很少說話，但是一說到戰術，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渾身都充滿了活力。
雖然韋傑是在罵自己的弟弟，但是凱瑟琳卻忍不住了，在她眼中韋傑這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雖然她沒親上城頭，但是卻一直關注著林空羽，知道這場戰鬥是他在指揮，韋傑如此說話，自然是指責林空羽。
「將軍大人好大的威風！」凱瑟琳柳眉倒豎，冷冷喝道：「這次我也算是看到皇家近衛的威風了。回去之後，我一定要好好向陛下恭賀，他的近衛已經可以在一位帝國侯爵、一位帝國伯爵、一位聖者家族直系繼承人的面前，大聲呼喝了！」
凱瑟琳的話一出口，韋傑和帕潘兩人的臉色頓時變的鐵青，韋傑鬱悶的坐下不再說話，而帕潘則勉強笑著打圓場：「凱瑟琳小姐實在是太過嚴重了，大哥也只是和我……」
「沒什麼，在這裡不應該有什麼身份。」林空羽雖然先前也感覺有些不愉快，但是此刻卻拉住凱瑟琳說道：「大家都是守住米蘭，有話直說就可以了，不用顧忌什麼的。凱瑟琳也只是開個玩笑，不用介意。」說著還拉拉凱瑟琳的袖子，讓她放棄繼續斥責。
在赤血帝國中，階級是十分嚴酷的制度，林空羽可以不介意，但是凱瑟琳卻不願意他受「部下」的呵斥。在她看來，即便是林空羽胡亂指揮導致米蘭失守，那也要羅格特三世或者紋章院來斥責，哪輪得到一個小小的近衛。原本她還想繼續發難，但在林空羽的眼神制止下，終於氣呼呼地坐下。
如此一來，雖然原本的爭吵聲平息，可是室內的氣氛卻顯得分外的凝重，只有眾人的呼吸聲傳出。
似乎是為了打破僵局，林空羽抬手對周全說道：「總督大人，今日在城頭上是我臨時要求投石器攻擊。因為我發現，這些新兵們雖然拿到的武器，看起來也像是軍隊，但在獸人整隊前進是就已經完全喪失了戰意。如果繼續下去，獸人可以很輕鬆的攻破城牆，而這些臨時軍隊也會很快崩潰，甚至影響到後續巷戰的安排，所以我臨時決定擊退獸人的攻擊，讓他們更有信心一些。」
見林空羽岔開了話頭，周全圓滑的接口說道：「原來是這樣。嗯，侯爵大人做的不錯。」
韋傑望了望林空羽，強忍了片刻，但還是站起來拱手說道：「大人，雖然我的話對您不敬，但是我還是要說，您這樣做對於防禦米蘭有害無利。」
說著韋傑也不顧帕潘的眼色，正色說道：「我們的投石炸彈算是對於獸人的秘密武器，如果在關鍵時刻運用，不但刻意摧毀獸人的投石器，而且還可以摧毀他們的信心，讓他們付出重大代價。雖然不能說可以真正擊退獸人大軍，但是卻可以拖延很長的時間。但是，如今您將這種武器暴露，獸人必然會有所防備。先不說他們的投石器能夠保留下來，就算是下次進攻，恐怕也不會再像今天這麼容易擊退了。」
聽聞韋傑的話，林空羽卻只是無奈地搖搖頭，「你的話沒錯，也正是我擔心的事情。可是，或許我們都弄錯了一件事情。這些火藥炸彈的威力，雖然在測試的時候給我們留下很深的印象，對於我們人類士兵來說，如果不身穿重甲，恐怕很難抵禦。但是今天我在城頭上卻發現，對於獸人來說，這種東西除非是直接被炸中，否則只傷不死。」
「對呀，大哥，你沒看到，幾十枚投石炸彈下，獸人才死了不到二百個。而且，這些獸人還都是那些附庸種族的低級獸人，要是能力強的出現，恐怕根本就無法傷害他們。」帕潘應聲說道。
聽聞這些話，韋傑和周全的臉上都出現了凝重的神色。今日他們負責在其他幾面城牆上巡視，並沒有親眼看到獸人進攻的詳情，因此急忙要求帕潘解說。
「這些投石炸彈的爆炸威力相當於魔法炮的『火焰地獄』中單個火球的威力。嗯，也許要強上一些，但是相差有限。在我們測試的時候，用的都是一些假人，當人大家都覺得威力很強，特別是其中飛射的鐵釘，可以覆蓋很遠的範圍。今天的戰鬥中，這些鐵釘雖然也能攻擊到獸人，但是實際的威力很有限。除非是被擊中要害，否則獸人根本就沒什麼大礙。而直接被炸死的就更少。我們都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獸人的體質遠比我們更強，而他們中的強力種族，幾乎相當於我們重甲步兵三、四倍的防護力，根本就不是這些鐵釘可以傷害的。」帕潘面帶憂色的說道。
聽聞這些，韋傑和周全也是面色慘淡。他們所設計的整個計劃，大多都依賴投石炸彈，可如今才意識到，他們是按照人類的標準在設計，而對方則是獸人！
今日如果不是林空羽突然改變了戰法，等於先實際測試了投石炸彈的威力，恐怕當計劃真正展開的時候，米蘭根本沒有招架之力，短時間內就會失守。一想到這裡，兩人頓時感覺後背發涼。
「侯爵大人，這種火藥是您發明的，您認為還有可能提高威力嗎？」周全帶著希望問道。
「雖然可以，但是並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改良的，那需要更多的原料，而配方也會十分複雜，並且有很大危險性。」林空羽想到了硝酸甘油，也想到黃火藥，可這些不是說說就能有的。
「那該怎麼辦？我們還要繼續將獸人放進來，集團覆滅的計劃嗎？」周全遲疑道。
眾人一陣沉默，此刻誰都不再對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保持信心。
「我是一名藥劑師……」林空羽忽然打破了沉默，沉聲說道。
眾人都不明白他要說些什麼，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年輕的侯爵。
「我不懂什麼戰略，也想不出好的戰術，但是我知道，要想要守住一座城市，最重要的還是在外面那道城牆上。也許獸人的確很強大，城牆也很薄弱，但是我想既然都是要面對強大的獸人，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們進入危險的地方呢？所以，我在想，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和他們在城牆上決戰！」
……
珍珠再一次走入了咆哮的營帳。這些天來，她和他的豹族一直都閒的發慌。作為王族，自然不會輕易出戰，但是就這麼跟隨大軍走來走去，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咆哮，是不是有什麼機會讓我們出手了？」珍珠大步走入大營，便大聲呼喊。
「呵呵，你別急呀，我真的需要你們的幫助了。」咆哮笑著迎接珍珠。
「別說什麼廢話，究竟要幹什麼，你就直接說吧。」珍珠很不喜歡咆哮這張笑臉，她總感覺這種笑容下沒幾分真情實意。
咆哮似乎也看出了珍珠的不滿，收回了笑容，走到她身邊說道：「我要你們今夜潛入米蘭城摧毀對方的投石器。同時，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
聽著咆哮的話，珍珠的目光閃亮起來，她總算是等到了能夠發揮豹族人實力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