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站在血色要塞指揮官威爾遜曾經站立過的瞭望塔上,感受著晚風拂面的清爽,心情十分舒暢卻又有些鬱悶。能夠達成獸人幾百年來的夙願,攻佔赤血帝國南線防禦最為重要的要塞之一,即便就此止步,這種功績也足以讓獸族的薩滿們傳唱,這點當然讓他的心情舒暢到了極點。可是,只要低頭看一看,除了腳下這座有倖存在的瞭望台之外,滿地就像是被巨人肆虐過的要塞,找不到一座完整建築的要塞,滿是鮮血痕跡的要塞,他就有些鬱悶了。
咆哮有些迷茫,難道獸人比人類更為強大只是獸人自己的想像嗎?他實在弄不清楚,在人數、兵員素質,甚至是戰略上都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為什麼獸族還會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而那些人類,明知道沒有希望,為什麼還要一寸一寸的血戰?
神秘黑袍人的來歷連咆哮自己都弄不清楚,但是這點他並不在意,也沒心情去探究。他只知道,自從他出現在自己身邊之後,整個獸族都在改變,至少在軍力上改變了許多。更何況,他還帶來了一種連咆哮都感覺到恐懼的粉末。
一想起這種東西,咆哮就感覺渾身有些寒冷,連舒適的晚風也顯得陰寒起來。
黑袍人稱呼這種東西叫「火藥」。僅僅只有像人拳頭大小的一包粉末,就可以炸塌赤血要塞一大段的城牆。咆哮只不過是付出了幾百個低賤的附庸種族的性命,將這些東西塞到了血色要塞的城牆下,獸人的大軍就勢如破竹的衝進了要塞。
那種劇烈的爆炸,騰空而起的火焰,就像是人類法神們發射出的滅世之雷,或許比其更強。咆哮甚至能夠想像出人類守軍們驚恐的目光,甚至能夠看到整個大陸在自己的腳下顫抖。可是,他卻沒想到,失去了城牆掩護的人類守軍竟然沒有人投降。
思緒在逐漸濃郁的夜色中,彷彿又回到了四天前那個夜晚。咆哮感覺自己又站回了要塞外的獸人大營中。
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赤血要塞的城牆化成為了粉末,如果不是還在燃燒的火焰,以及偶爾傳出的哀嚎聲,所有獸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們懷著敬畏的目光,望著本陣高台上的咆哮,讓他享受了一番族人的尊敬。如果不是黑袍人的咳嗽聲,咆哮甚至忘了命令自己麾下的獸人大軍開始進攻要塞。
赤血要塞就這麼點大,百萬獸人大軍不可能一擁而上,雖然只是派出了幾萬狗頭人、貓人、猴族以及自己一個千人聯隊的獅族近衛,但是咆哮絲毫不覺得打下殘破的要塞會是什麼難事。他甚至已經可以想像到,北邊要塞的城門處,那些人類士兵們帶著驚恐欲絕的表情互相擁擠著逃離的景象。
可惜,事情的想像並沒有他認為的這麼簡單。當獸族的先鋒衝過尚在燃燒的要塞城牆段之後,入眼就是身披黑色鎧甲,渾身就如同鐵罐頭一樣的人類重甲步兵。長矛如同森林一般橫在眼前,弓弩就像是飛蝗一樣鋪天蓋地,氣息卻寂靜的如同墳墓。
獸人們根本沒想到還會受到守軍有組織的反抗,愣神之間就被鋪天蓋地飛來的弩箭射翻了一大群。回過神來的獸人帶著復仇以及嗜血的氣息撲入了守軍之間。殘酷的巷戰就此展開。
其實,此刻留在要塞中的人類守軍不過還有十個師團的規模。在前幾天的戰鬥,以及偶爾漏網的陶彈的攻擊下,人類守軍付出了數萬人的代價,其中自然包裹卡德拉輕裝步兵師團以及出擊的重裝騎兵師團。
當要塞城牆被炸毀的時刻,有是一個整編的輕裝步兵師團陪葬,甚至還包括兩個巨弩聯隊,以及一個聯隊的魔法師軍團。
就如同咆哮預料的一樣,在獸人使用神秘的火藥炸毀了城牆之後,人類守軍的確陷入混亂之中。距離最近,在城牆後方待命的一個師團甚至有不少人耳朵流血,被巨大的震撼聲瞬間就破壞了耳膜。但是,要塞軍團的指揮官威爾遜似乎早在無數天前,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結果。在他的指揮下,城牆後的輕裝步兵有組織的迅速後退,而後方待命的重裝師團則以聯隊為單位,迅速佔領了通往要塞中心的幾條通道。
赤血要塞是一個「要塞」。它不是村莊,也不是城鎮,只是一個單純的軍事要塞。所有的建築都是石質,最大的杜絕了火焰的蔓延。街道的設計本來就如同堡壘,三條寬大的街道直通城牆外,甚至找不到一個狗洞。
威爾遜決心與獸人血戰到底,雖然他很清楚,憑借自己手下不到十萬人的軍隊不可能戰勝百萬獸族,但是他更明白,如果逃跑,這些人只能成為狼騎兵們手中炫耀的戰果。他讓唯一的兩個重裝步兵師團全部湧上了三條街道,組成最密集的陣型,即便一隻蚊子都很難從他們的黑甲間穿過。撤退下來的輕裝步兵和殘存的重弩師團則被分發了所有能夠帶走的弩箭,爬上任何可以看到城牆的房屋,將弩箭對準了怪叫著衝來的獸人。
唯一的輕裝騎兵師團從北門撤退,他們將會把這裡的消息帶到米特,帶往帝國。後勤運輸師團則在拆毀完所有的器械後,燃燒掉剩下的軍糧,隨後作為最後的預備隊。而剩下的步兵們則圍繞在要塞中央,他們會作為重甲步兵們的後援,隨時以血肉之軀阻擋獸人的攻擊。至於多日以來的傷員,輕傷員將會拿起武器,重傷員則……殺死!
威爾遜已經決定不會留給獸人任何一點可以利用的東西,他要讓這些獸人知道,即便是攻下要塞,他們也無法得到任何東西!
咆哮的近衛隊雖然只有千人,卻是作為督戰部隊的存在。他們可不是炮灰,自然也不會沖在第一線。雖然人類的反應不在他們的預料內,膽小的貓人甚至發生了騷動,但是在他們的威壓下,沒有一個獸人敢於後退。這也是獸人可怕的地方之一。
瘋狂的狗頭人最先發動了突擊,他們頂著漫天飛來的弩箭,根本不看身邊每秒都在倒下的同族,瘋狂地衝入人類的陣營中。貓人們更是身手敏捷,幾下攀爬上屋頂,與那些手持輕弩的士兵們展開搏殺,讓那些士兵不得不仍掉手中的弩箭,用單刀和貓人混戰。
街道與城牆的距離實在太近,即便人類擁有極多的弓弩,但是由於斷牆的阻擋,他們只能等獸人衝過城牆後才能發動攻擊,而不到百米的距離,讓他們僅僅只有一次射擊的機會,就必須要和獸人展開肉搏戰。
人類軍隊中實力高強的騎士、劍士開始顯示出威力。他們在混亂的巷戰中就彷彿是一座座燈塔,往往出現在哪裡,哪裡的獸人就不得不被暫時壓制住。在這些低級軍官為主的強者幫助下,人類的陣型勉強維持,但是傷亡卻在以每秒的速度增加。不過,密集的陣型讓最前端的人類士兵無比奮勇。他們很清楚,即便想逃也無處可去,搏殺直到死亡,是唯一的選擇。
人類的反擊很犀利,自然也讓獸人注意。獅族近衛中很快就分出了一半,衝入混戰之中。這些人對於那些普通的人類士兵根本沒什麼興趣,他們的目標就是維持人類陣線的低級軍官。
獅族獸人與人類的區別很小,除去他們的鼻子更接近獅子,腦袋上長了一對毛茸茸的獅耳,滿臉都是金色長毛之外,幾乎與人類沒有區別。作為獸族中的五大皇族之一,這些近衛們身著閃亮的金屬輕甲,除了保護胸腹要害之外,只有身後還批著一件血紅色的披風。他們手持制式單刀。這些武器比人類的長刀顯然更為厚重,但在他們的怪力下揮舞起來就像是紙片。
獸人的武藝與人類不同。他們的武藝更為直接,也更為簡單,沒有人類的花哨。如果在一對一的情況下,也許這些獸人無法和人類中的強者相比,可是在混亂的戰鬥中卻顯得如此犀利。
守軍中的強者卻很鬱悶。無論他們的職業是什麼,修習的基礎都是鬥氣,而絕大多數的鬥氣招式,都是外放的形勢。如果是衝入獸人的陣營,他們或許還能無所顧忌的施展,可是在自己防禦的區域裡,周圍都是同袍,這種技能一旦施展開來,除了誤傷之外,恐怕很難造成實質的殺傷。因此他們只能十分鬱悶的選擇了,用鬥氣強化武器的做法,憑借敏捷的身手來和獅人戰鬥。
混戰就像是絞肉機,高手之間的對博和那些普通士兵們沒什麼關係。狗頭人在獸族中並不算是什麼強力的種族,但是他們的力量仍是普通人類望塵莫及。厚重的鎧甲,在這些手持骨頭大棒的怪物面前雖然不能說是如同薄紙一樣,但是防護力卻也有限。如果直接被砸到身體或者腦袋上,骨折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往往都是一棒子下去,一個鐵罐頭轟然倒地,或者哇哇慘叫著再也站不起來。而那些貓人和猴族,顯然在力量上並不佔據上風,但是他們的速度以及敏捷性卻遠超守軍。他們選擇那些房頂上的輕裝步兵,利用他們敏捷的身手以及超高的跳躍能力,往往能夠衝入人群中造成巨大的傷亡。
幸好,這些獸人們也不是刀槍不入,人類的武器也能對他們造成同樣的傷害。密集的陣型雖然導致守軍行動不便,完全喪失了機動能力,但是入林的刀槍劍戟同樣只要揮舞起來,就能讓獸人們品嚐自己鮮血的滋味。
咆哮接到前方的戰報之後,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在他先後派出兩撥狗頭人和猴族的援軍,激戰超過三個小時仍未突入到血色要塞中央位置時,他已經失去了耐心。兩千名強壯的像人以及一萬牛頭人,從獸人的陣營中分離出來,邁著沉重的步伐開始進入要塞。
像人的身高超過三米,體重達到數噸,他們的武器是巨大的金屬狼牙棒,別說是揮舞起來,就是掉到地面都會引起一陣震顫。牛頭人的身高略矮一些,不算頭上的一對牛角,個個身高都超過兩米,他們則使用傳統的圖騰柱,一種據說被獸神祝福過的武器。
這兩個種族有相同的特點,就是皮糙肉厚,甚至可以說是刀槍不入。除了人類的強者之外,只有巨弩才能給他們帶來一點威脅。可現在,守軍一方哪裡去找什麼巨弩。
當像人和牛頭人的部隊出現之後,要塞中唯一還能使用的一個魔法炮開始亮起了紅光。至少需要三個魔法炮配合才能使用的滅世之雷自然不吭出現在,如同火箭炮連射的火焰球成了唯一的希望。
接連落下的火焰球看起來的確十分強悍,可取得的戰果卻與恢宏的氣勢不成正比。像人們雖然有不少被直接射中,但是對於他們強悍的身體來說,這種威力的攻擊,只能燻黑他們的身體,毀掉遮羞的布片以及激起他們的憤怒。牛頭人沒有像人的強悍防禦力,但除非是直接被射到要害部位,否則也只不過是受傷而已。倒是那些在同一區域裡的狗頭人等附庸種族又一次品嚐到了地獄的滋味。
被激怒的像人嚎叫著衝入了守軍的陣營。守軍的長矛與利劍只能在他們的身體中插入幾分,而他們每次揮舞手中的狼牙棒,就能帶飛幾個甚至幾十個鐵罐頭,激起一大片的腥風血雨。
在這些像人和牛頭人的衝擊下,加上房頂上的貓人和猴族以及逐漸佔據了上風,守軍的陣線開始崩潰,獸人們勢如破竹的衝向了要塞中央。
展開高台上的威爾遜看著一切,知道最後的抵抗即將結束。他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讓那些沒有隨同輕裝騎兵離去的魔法師以及祭司,騎上最後剩餘的戰馬離開要塞。而剩餘的幾萬殘兵則集結在要塞中央的練兵場上,等待最後的時刻。
威爾遜走下瞭望台的時候,目光中除了堅定以及沒有其他。他甚至看到了獸人本陣中隱約豎起的紅色旗幟。與獸人交戰過數十年的老將軍知道,這是獸人不接受俘虜的旗幟!
走入練兵場的威爾遜,看著眼前這些由傷兵、失去馬匹騎兵、沒有巨弩的弩兵、後勤兵以及最後兩個還算完整的輕裝步兵師團組成的最後力量,趁著獸人還沒衝到的時刻,進行了最後一次演講。
一身戎裝的老將軍,平靜地走上了平時檢閱部隊的高台,望著士兵們茫然無助或是恐懼,或是疑惑的目光,不帶激情地說道:「士兵們,也許你們會覺得我很殘忍,也許你們會覺得我很愚蠢。為了一場無任何勝利希望的戰爭,一次必死的戰鬥,我卻還要將你們留在這裡。對此,我只想說,因為你們是赤血帝國的戰士!
士兵們,也許你們在恐懼,也許你們在顫慄,也許你們想要逃跑。對此,我只想說,別忘記你們是赤血帝國的戰士!
士兵們,也許死神已經接近,也許我們無法再看到明天的日出,也許我們將和親人們永別。對此,我只想說,別辜負你們的稱號,赤血帝國的戰士!
我們畏懼,只對失去榮耀畏懼!我們惶恐,只對失去勇氣惶恐。我們顫慄,只對可恥的逃跑顫慄。
他們很強大?是的,很強大!
他們很殘忍?是的,很殘忍!
他們會勝利?不,他們終將失敗!
我們是赤血帝國的戰士,是赤血帝國的驕傲!
我們的背後,是祖國遼闊的土地,也許我們已經無法在繼續守護,可是我們將會讓眼前的野獸們知道,赤血帝國將會是他們的墳墓,將會是他們永遠的夢魘。
他們想要踏上祖國的土地,就先從我們的身軀上踏過。
他們想要奴役我們的同胞,他們就先來撕裂我們的血肉。
他們想要征服我們的祖國,他們就先要粉碎我們的靈魂。
士兵們,握緊你們的武器,埋葬心中的畏懼,請用你們的血肉,證明你們對祖國的忠誠。感謝你們與我同在,感謝你們與祖國同在。
赤血帝國……不可戰勝!」
伴隨著蒼茫的吼聲落下,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呼喊聲響起。鼓起勇氣的士兵們開始瘋狂的怒吼,彷彿要將自己最後的聲音傳入遠方親人的耳中,彷彿要讓山川大地記住他們的話語。
當老將軍將劍舉起的時候,最後的反衝鋒開始。無論今後的所謂歷史學家,所謂吟遊詩人會如何去傳頌這場揭開幕布的戰鬥,至少讓成為勝利者的咆哮,記住了這場戰鬥。
「一萬七千陣亡,三萬八千喪失戰鬥力。這還不算最初的炮灰和那些輕傷。難道人類的戰力已經能和我們獸人相比了嗎?」當咆哮看著這份一比二的戰損報告時,只覺得異常煩躁。即便是幾天後,站在高聳的瞭望台上,望著四處出擊,在三十公里內收集糧草物資的獸人大軍,咆哮內心的成就感,多少還是因為這份報告而低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