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難得的有這麼好,這是我生了劉髆之後,第一次有了想要私下走動的衝動。走著走著,卻是沒有想到,竟然會來了未央宮。
未央宮依舊如同往日一樣,朱紅色的宮牆,還有永遠都看不出舊顏色的的宮門。我在想,哪怕是獨一無二如同甘泉宮;哪怕精緻絕倫如同椒房殿;更或者,哪怕是聖眷隆寵如同我如今的漪蘭殿。都有被遺忘的一刻,但是唯有這未央宮,它會永遠如同一開始那般的的嶄新。即使染上了舊顏色,它也會在第一時間就被修補。
「夫人,要進去嗎?」小翠走了,小綠現在已經成了我身邊最為貼身的宮女。她倒也不復以往的活躍性子,現在倒是越發的沉穩,有時候恍然讓我覺得似乎小翠還在。
我看了未央宮許久,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不去了,回吧。」
我雖然精神好了,但是身子畢竟疲軟得很。正在我轉身欲走,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鼓瑟聲,繼而來的,便是溫婉綿長,但是又不失中和。我忽然停住了腳步,這聲音如此清晰,這就說明,這司樂之聲擺在的便是宣室殿了。
宣室殿,是劉徹一貫處理政事的地方。他雖然喜好音樂,甚至很是支持李延年的樂坊。但是他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依著他的性子,萬萬不會在宣室殿享樂的!這鼓瑟聲,來的未免太有些古怪!
「夫人,是師兄!」小綠有些興奮。她聽李延年的聲音聽的比我久,自然是在第一時間就能夠聽出來的。
我點了點頭,頓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聲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要走的時候響起,看來,那個人是知道我來了的。還以為他會想通,沒得想到,他竟然是一直在慪氣。竟然這般的孩子氣行為,心裡分明有千萬個疑問。卻仍舊忍著。不願意先來尋我!
我不由得歎了口氣,若是我今日精神再不好。我再不來這未央宮,那麼劉徹打算與我這般置氣到什麼時候?
我終究還是轉過了身,一下便瞧見了一臉帶笑的程德。彎著腰快步走了過來。「夫人轉身了?陛下請夫人進去呢。」我笑了笑。果真如此。劉徹啊劉徹。眼看著都快四十的人了,竟然還這般心性。
「陛下這幾日啊,日望夜盼的。就想著夫人能來。今兒好,天氣剛剛好,夫人來的也剛剛好。方才啊,李大人也剛剛來,在殿裡與陛下說話呢。」程德一般不說廢話,他雖然圓滑,但是從不諂媚。
我點了點頭,知道程德這是在告訴我。劉徹這幾日都在等我,並沒有其他的行為呢。「辛苦公公了,這幾日伺候陛下想是受累了。」程德的年紀不算小了,他是我舅舅給劉徹留下來的人,比劉徹都大了十多歲。現在看起來,滿頭都是黑白交織的發了。
程德更加的恭敬,「夫人客氣了,只要陛下心裡舒坦了。咱們也就都舒坦了,是吧?」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程德這是在告訴我好好的安慰劉徹呢。我的精神開始有些萎靡,在快要進殿的時候,便將手腕上那支碧綠的玉鐲取了下來。放到了程德的手中,程德顯然有些詫異。
我從來沒有給過程德任何的優惠,今日是第一次,必然也是最後一次。這個玉鐲子是劉徹唯一送到我那裡的的鐲子,它的貴重,怕是一直在劉徹身邊待著的程德,比我還瞭解的透徹。
「夫人,這……「程德顯然有些害怕,拿著這鐲子都深怕它掉了一般。
我笑了笑,「你放心,陛下既然給了我,便是我的東西了。程公公,這鐲子再是貴重,對我來說若不是陛下在身邊。又有什麼意義?程公公是陛下面前的老人了,一兩句話該給陛下提點的,也要給陛下提點一番。」我一向最不屑此類行為,但是今時今日,我自己卻不得不用。
程德老奸巨猾的眼睛轉了轉,繼而便收下了我的鐲子。滿臉陪著笑意,將我引進了宣室殿內。
殿裡面很空蕩,一身官服的李延年坐在殿的正中,敲鼓弄瑟。背對著我,筆挺的背脊,倒是讓人看不到他有何反應。劉徹的坐在一疊的案卷之後,整個人看來倒是有些憔悴。自我一進門,便看著我,目不轉睛,不言不語。
李延年的鼓瑟之聲,隨著我進門便停了下來。衝著劉徹磕了頭,又向我施了禮,便自行退了出去。
我徑直走到劉徹的身邊,他的目光隨著我的走動而移動。卻仍舊是波瀾不驚,無起無波。
「徹兒,在與阿嬌姐置氣?」我握著劉徹的手,他的說微微的顫抖。有些微的冰冷,看著我久久不語。「你小時候,從來不會冷戰。有什麼不高興的,不滿意的,或者覺得委屈的,都會給我說。徹兒現在,不願意再給我說了嗎?」
劉徹的眼神終於動了動,「我以為,我若是不去尋你,你也必不會主動來尋我的。」
我笑了笑,「怎麼會?我又不是沒有主動尋過你。徹兒這般健忘?」
劉徹的眼神愣了愣,卻是直直的看著我。「你還在計較那件事?」劉徹的態度忽然有些激動!
我微微皺了眉頭,「徹兒,我計較什麼?」我倒是不知道,我還在計較哪件事?或者說,我計較哪件事被他看出來了?
「就是那一晚,劉據出生的前一天。你主動來尋我,想要給我解釋。但是最後,最後……」劉徹的情緒越來越有些激動,我擔心他再次犯了癲狂。連忙將他抱住!
「徹兒,徹兒,你平靜下來,你安靜一些。你仔細感受一下我的心,能不能夠感受得到?我在你的身邊,我也是在真心的愛著的。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徹兒,我不再計較,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再一直將你自己困在那裡面
出不來?」
我幾乎是口不擇言,劉徹心中是苦愧疚的。我幾乎能夠肯定,他心裡是懊惱的。
「徹兒,墨六那件事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會和衛子夫有那等關係。徹兒,我一直以為你可以想明白的。」我抱著漸漸安靜的劉徹,感受著他的心跳平靜。「徹兒,我雖然不喜衛子夫,我也恨她做了那麼多事。奪走了原本該屬於我的東西,但是徹兒,她畢竟是你的皇后。我就算是再恨她,卻也不屑用此辦法來讓你難受啊!」
劉徹將我的肩膀抱住,緊緊的看著我的眼睛。「阿嬌姐,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了?徹兒,我不是不來尋你。也不是故意與你置氣,我只是在想,憑著我們現在的感情。你我之間,應該是相互信任的。我只是相信你一定能夠想得通,所以我才一直沒有來打擾你。」
劉徹的眼眶漸漸濕潤,看著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我就不該受衛子夫那個賤婦的影響,阿嬌姐,對不起!」
劉徹委屈的道歉,但是眼裡卻忽然閃現著光芒。我心裡忽然明白了,劉徹這麼多天都沒有把這麼簡單的問題想通,看來是少不了衛子夫的污蔑和攪和了。我這心裡不由得更是一陣怒氣,她倒是來的輕鬆,四兩撥千斤,便拿捏住了劉徹對我愧疚和不安的心裡。險些讓我與劉徹之間又面臨矛盾。
我與劉徹倒算是又重新和好了,但是我卻不得不再次對衛子夫憎惡了起來。衛子夫,看來你是覺得劉徹還對你有一絲絲的寬容。那麼,你就等著吧,我總是會讓劉徹對你的最後一點寬容都消失殆盡的。
「我已經派人去邊疆了。」入了夜,我與劉徹在床上。他抱著我,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來。
我忽然神經有些緊繃,「徹兒,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便是,我該慢慢將兵權收回來了。」劉徹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我覺得裡面的信心十足。
「徹兒,衛青畢竟曾經是你最好的兄弟!」我不是觀世音,我的心胸也沒得那麼的寬闊。我並不想為衛青說話,畢竟他做的許多事,對我來說,與他阿姐相差無幾。可是,劉徹這個人,有時候你越是念叨那個人以前的好,他便會更加的怨恨你現在的不好。
「兄弟?」劉徹笑著反問,「我是這天下的君王,我可以把他當兄弟。可若是他把我當了兄弟,覺得可以與我平起平坐,那對我來說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劉徹的心意已經表示的很明確,衛青,這一次當真是難逃一死了。「如此,陛下已有決斷。我也不便再多說了,只是衛青的家屬……」劉徹是知道衛青和柳眉是有孩子的,若是他想要斬草除根……
劉徹歎了口氣,「衛青對我大漢也算是有功,他沒了便沒了。至於他的家屬,還是算了吧。當然,他的死要死的自然無聲。」
屋子裡,忽然來了風。劉徹的話音剛落,我便覺得一股子的冷意。俗話說,鳥盡弓藏,這倒是極適合用在劉徹的身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