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夫子的軟禁在衛青的死訊傳來的時候,便自動破解了。劉徹到底還是對衛子夫留有情面,事關他自己尊嚴的事情,他也能這般忍了下去。
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過衛子夫了,但是等我在宣室殿看見她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她比我這個將死之人還虛弱的感覺。這一次,衛青去世的消息,是從軍營裡傳來的。衛青的屍體已經被運送了回來,據說正躺在平陽公主府上。
劉徹面色僵硬,看了眼被人扶著的衛子夫。又轉而看了看我,我衝著他點了點頭。劉徹這才垮了步,走到跪在地上的衛子夫的面前。冷冷的說了聲,「走吧!」我分明瞧見衛子夫渾身一顫,眼裡瞬間就佈滿了淚花。
我就站在衛子夫的不遠處,我依然高高在上,她依然卑躬屈膝。這讓我忽然覺得衛子夫其實很可悲,可悲的讓我覺得可憐。她只不過是王娡和平陽最開始的一顆棋子,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她也爭取到了很多她以前根本就想都不敢想的東西。但是到最後,她依然什麼都沒有。
一個沒有皇帝寵愛的皇后,就連自己的生理需求都要藉著別的男人來滿足。她衛子夫實在是讓我覺得可憐又可恨。
劉徹率先自己走了,衛子夫有些艱難的爬了起來。她抬頭望著我,依然是初見時候那般卑微,但是那眼裡的嫉妒現在已經變成了憤恨。我嘴角淡淡的上翹,看著衛子夫那模樣。我這心裡竟然沒有絲毫的快感。
衛青是衛子夫的主心骨,我現在都還記得在衛青,被我假裝害死的那一次。衛子夫那瘋狂的模樣,哪裡還有半點她平日偽裝出來的風度儀態?那是一個市井婦人最本質的表現,哪怕她衛子夫貴為皇后,可是也擺脫不了她原本那卑賤的心和潑婦的行為。
這一次,衛青可是真正的死了。而且還是劉徹親自害死的,衛子夫,你這一輩子也算是活得失敗了。
「你贏了!」衛子夫搖搖欲墜的站起來,眼神渾濁的看著我。那衰老的模樣。讓我看葉不忍看。
「不過是失去了一個衛青。你就認輸了?」我笑看著衛子夫,明人不說暗話,我倒也沒得更多的時間與她周旋。
衛子夫忽然睜大了雙眼,「那你還想害誰?」我看著衛子夫的身邊扶著她的宮女努力的咬著牙。又瞧了瞧她抓住別人的手。青筋爆出。真真是把那宮女當成是我了,恨不得捏碎一般。
「我想害誰?衛子夫,你到現在都覺得衛青是我害死的?」我冷眼瞧著她。也是我當初不願意與她爭搶,否則,就以她那樣的頭腦,怎麼可能得到皇后的寶座?也是我當初年輕氣盛,被歷史的軌跡所累,我若是稍微懂得防範於未然,歷史怕也不會當真的照著演下去。
衛子夫顯然是被我這話給反問住了,一時呆呆的看著我。眼裡漸漸的充滿了恐懼!
「皇后娘娘,陛下傳令,讓您快些。若是實在走不動,就請個太監背您過去。」程德的聲音忽然在外頭響起,傳過來的話讓我有些想笑。衛子夫卻險些跌倒,堂堂皇后,讓一個太監背。
虧得這也是劉徹說出來的話,若是別人口裡出來的,還真不知會犯了多少個大逆不道的罪呢。這劉徹顯然也是氣的不輕了,再是侮辱衛子夫倒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讓衛子夫到時候在宮裡如何自處?
衛子夫原本就蒼白的臉上,這個時候更是沒有一點的血色。幾乎是被她身邊的宮女半扶半抱的出了宣室殿的大門。我依舊冷眼看著她的背影,回想我與她的這一生。若是她不出現,我怕是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也會有愛上劉徹的一天。可她出現了,卻讓我和劉徹的愛情得不到長久。也真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劉徹和衛子夫走了,我自然也是不好一直留在宣室殿的。便帶著小翠一路往漪蘭殿而去,路過通往長門宮的道路,那裡幾乎已經荒廢了。路上開始長鬱鬱蔥蔥的草,夾雜著幾朵小野花。長門宮,世人都覺得那是陳阿嬌夢碎的地方。卻不知道,那才是我真正重生的地方。我這一輩子,原本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卻為歷史所累,一輩子都在走著我既知的陳阿嬌的路。
好不容易,我有了這重生的機會。可以與劉徹相愛相守,卻是時光匆匆,短短幾年。
「小翠,你愛過人嗎?」我看著那條路,曾經,我在那裡長大。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相公。他們都在以他們最真摯的心給我最純澈的愛,我這一輩子,起起落落,其實也算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了。
小翠看了看我,搖了搖頭。「奴婢才十八歲,又一直在宮裡伺候夫人。哪裡會愛過什麼人?」
我輕聲笑了笑,「是啊,其實若是不懂得愛人。說不定你才是最為幸福的呢。」
小翠懵懂的瞧了瞧我,「夫人呢?夫人愛過人嗎?」
我垂下了眼,「愛過……」是的,我愛過。若是當真不愛,我怎麼會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
「那夫人,愛的是誰?是你當初那個相公?還是陛下?」小翠是知道我的經歷的,當初楚服去世的時候,我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怕是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這後面的經歷,未免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我笑了笑,鼻尖忽然傳來一陣桃花香味。
「愛誰?小翠,一個人是不是一輩子就只能愛一個人?」我忽然歎了一口氣!
「不然呢?身為女子,難道不該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嗎?」小翠問的天真,卻也純粹。身為女子,在這個時代,只有身為男子才有愛多個人的資格嗎?
「如果我說,我兩個都愛。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水性楊花。」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其實我和衛子夫也算是一種人。說不定,她和墨
六之間,也是存在真感情的。只不過她身在其位,發生這樣的事,未免讓人難以接受。
小翠明顯有些詫異,「那,那奴婢也不知道了。只是,這女子從一而終乃是古訓。夫人雖是迫於皇權,不得不在陛下的身邊。但是奴婢覺得,夫人以前的那位相公對夫人也是好得很。夫人雖身不能為他守節,但這心,總該是為他守著的。」
我忽然有些詫異小翠的理論,這個丫頭,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但是那股子的心氣兒倒是極高。
「你的想法很對,小翠,以後若是有機會。便尋一個愛你,你也愛的男子好好的過著日子。平平淡淡也未嘗不是一種福氣。」我這般說,小翠暗自紅了臉!
「夫人淨知道打趣小翠,小翠可是應了師兄要一直護著夫人的。哪裡會有機會尋什麼男子?」我並沒有再回答小翠,在我走之前,我自然會先將安頓好的。她不理解我的感情,但是卻不代表她會對我不好。這讓我情不自禁的想起柳眉,也不知道她過的如何?衛青一去不回,她怕是心裡也難受,也明白了什麼。
她與我一路走來,想來最是理解我的人了。不論是楚服還是劉徹,在我的心裡都是有著一席之地的。
劉徹是我一開始就排除在心門之外的,楚服卻是我一開始就中意的。對於楚服,我那是情竇初開,對愛情充滿了憧憬。對於劉徹,卻是在我歷經滄桑,明白一切之後,才發現原來他早已不知不覺進入了我的心。劉徹的愛是霸道和守護,楚服卻是隱忍和犧牲。這兩個人,讓我怎麼去分清楚他們在我心裡的位置?
我回到漪蘭殿的時候,江充已經等在門口了。「怎麼不進去坐?」我這宮裡的人,應該也不是不知禮數的人。怕是江充事出有急,便自己耐不住了,在這門口等著。
小翠匆匆去取茶水,江充見人走了,便瞧了我一眼。自手中取出一個檀木的盒子,一打開,開在冒著白煙。「這是什麼?」
我倒是奇怪,檀木盒子裡,是一顆瑩白的珠子。那白煙,便是自那珠子發出來的。
「這是鮫魚體中之物,我煉化之後,放在冰窖裡整整四十九天。你且服下!」江充難得有這般興奮的神色,我倒是覺得奇怪了。伸手拿了那珠子便放進口中,瞬間便覺得通體冰涼。
「這有什麼用?減輕痛苦?」這倒不是我聰明,只是在我服下這冰涼的珠子之後,身體似乎就沒得那股子隱隱作痛了。
江充點了點頭,「有這個效果,只是,這個可以減緩你內臟的破裂。若是保養得當,還可以多活幾個年頭。」
「這個可以延緩壽命?」我倒是沒有想到,江充竟然會還在想辦法治療我的這個病。
「江大人,我這個病,你還是不要多費心思了。」早死晚死,終究也免不了一場死。我倒是不知道,有人竟會比我還在乎我這條命。
江充並不說話,只看了看我,便拱手。「江充所為,不過是報竇太主當初的救命之恩,以及夫人如今的知遇之恩。還望夫人給江充這個機會!」
我略微沉吟,最終點了點頭。對於江充,我終究是愧疚的。當初也是我讓母親派了人去勾引趙太子的,之後出了那些事,雖然不是我們所為。但是導火線畢竟是我們引起,如今江充這份恩情,我倒是受之有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