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己昏倒在案板邊的,昏迷後的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識。等我轉醒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這周圍已不再是我自己熟悉的長門宮。
「娘娘的病,怕是舊疾復發。臣等也是束手無策!」這聲音是太醫院新晉的太醫令劉太醫,之前那位李太醫,據說已經告老還鄉了。但是這個時候我才想起,怕是李太醫為我保胎之事,被劉徹知道了,所以最後才只能走了吧?不然以他的醫術,怎麼會在身子骨尚且硬朗的時候就辭官不做了呢?
「什麼舊疾復發,什麼束手無策?你們最好是給朕好好的想出辦法來,不然朕讓你們全都陪葬!」劉徹依然是那般的性子暴躁,我卻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這怕是,又只是在眾人面前做出來的樣子吧?
這可當真是典型的,做了**還想要立貞節牌坊!明明早已經將我廢了,卻仍舊要以此來顯示他的念舊情嗎?
「娘娘,您醒了?」劉徹他們在外室,我倒是沒得注意到,我的床邊還站了人。可不就是劉徹身邊那個春娥?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這是哪裡?」
「回娘娘,這裡是宣室殿。昨兒娘娘昏倒,奴婢們因為都不准踏入您的寢殿,還是陛下來的時候才發現的。陛下急的就將您直接抱回宣室殿了。」春娥句句離不開她的陛下,倒是一個忠心的奴才。
我也只是冷笑,腹中的疼痛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著我,劉徹當初對我做的事情。我的孩子,就這樣白白的沒有了……
「阿嬌姐!」再次聽見這聲阿嬌姐,我幾乎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卻也只是冷眼,看都懶得再看劉徹,便直接翻了個身,面朝裡面睡去。現在,我就是看著劉徹這張臉,都是反胃的!我這心裡的仇恨,都是要會隨此不停的翻滾奔騰。
「阿嬌姐,是不是很痛?你放心,我一定讓那些庸醫把你治好,治好後,就不會痛了。」劉徹的聲音很小,帶著一絲絲的小心和寵溺。我卻只是冷冷一笑,劉徹的演技太好,好的讓我總是覺得他很多時候表現出來的,就是他心裡最真實的。可是我終究是沒有徹底的認清,劉徹,先是一個帝王,再是我的夫君!
我久久不理會劉徹,他倒也識趣,只在一旁靜靜的站著,安靜得很。就像是一個小孩,惹家長生氣,就乖乖的站在一邊。
只是,現在的我卻再也不會當真就如家長一樣跑去心疼他了。以往就是這樣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心軟,這樣才會連丟失了自己的心都不知道。
我的身體是越來越弱了,弱的就連我自己都可以感覺得到。似乎我的身體內,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的腐爛,變得不再完好。我整日的嘔吐和頭暈,每天清醒過來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娘娘,您醒了?」這是一個我很熟悉的聲音,「竇太主剛剛才走,早知道該多留一會的。這樣,她也不至於走的那般不放心!」
我的視線很模糊,一開始還沒有聽出這個聲音。「柳眉?」我確定應該是她的聲音,這聲音溫暖柔和,而且對我是真切的關心。
「娘娘?您想要什麼?」我有些急切的抓住柳眉,這裡是宣室殿,我實在是有太多的不安了。難得有一個我熟悉的人,母親雖然每日都來,但是我醒的時間又實在是少的可憐。她能在宮裡待著的,也就只能是那麼幾個時辰,每每醒來的時候,都只是孤身一人,到底還是覺得心裡孤獨得很。
我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又進宮了?衛將軍又出征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許多事我都不甚瞭解。劉徹如今是每晚都守在我這裡,見他的時候最多,但是到底還是心裡對他怨恨,不願意與他多說一句話。
我隱隱的看著柳眉在那裡搖頭,「將軍還沒有出征,是陛下見娘娘體弱。擔心是春娥伺候娘娘不習慣,所以就又召了柳眉回來。現在已經是月上中梢了!」柳眉將我的後背墊了許多的軟枕,這般來,我的肚子倒是沒得之前那麼痛了。
「給我拿杯水來!」我剛剛說完,便聽見外面一陣的轟隆。「是打雷了嗎?」
「嗯,怕是入秋前的最後一場雷雨了。下的挺大得,今晚陛下怕是不會來了。」柳眉將水端到我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護著我飲了下去。
我嘴角淡笑,今晚陛下?來不來,與我都無關了。
「誰說朕不會來的?柳眉,你又在這裡說朕的壞話!」一陣風吹來,我不禁瑟縮。柳眉將我用被子緊緊的護好,這才忙著向忽然跑進來的劉徹行禮。
「陛下聖安!」
「行了,虧得你來了。朕才瞧著阿嬌姐的起色好了些,竟還能坐起說話了。」劉徹坐在我的床邊,伸手就要握我放在被子外的手。我不願瞧他一眼,自然也是不想他碰我的手的。便不著痕跡的收了回來,又扯了扯被子,想要往裡面縮。
柳眉見此,自然是連忙來將我護著。「陛下,娘娘坐了一會,怕是有些累了。陛下還是容娘娘歇會吧。」
柳眉總是這樣,什麼都能為我圓上。其實,我陳阿嬌這一生。親情有母親,友情有柳眉,欠缺的唯獨就是一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這也許就是我太過好命的一生,唯一的波折吧?不論是楚服還是劉徹,終究都不是我陳阿嬌真正的良人。
劉徹有些木訥的點了點頭,竟有些不安的看著我。
大門再次被打開,混合著凜冽的風。這一次,劉徹倒是瞧見我打顫了。自從這舊疾復發,我倒是怕冷得很。
「哪個狗奴才?隨意開門做什麼?」劉徹就是這樣,在別人那裡別下來的氣,有撒到其他人的身上去。
「陛下恕罪,是衛夫人,
冒著大雨來了。說是要見見陛下。」那人我認識,是當初給我傳旨那個太監,是個極好的人。其實,劉徹看人用人都極有一套。
「她這個時候來做什麼?就說朕沒空見她,讓她回去。」
「諾」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我都可以聽見滴滴答答的聲音。宣室殿的屋簷雖然很寬,但是這樣大的雨依然淋得濕我們得衣裳,我在不久前才感受過。
「陛下若是一時不出來,我衛子夫就等一時,陛下一日不出來,我衛子夫就等一日。陛下空置**半月,未踏嬪妃宮門半步。我衛子夫身為皇長子的母親,怎麼能看著陛下日日獨宿宣室殿?」
原來在這裡面是可以真切的聽到外面的聲音的,我這心裡更是涼了許多。當初,我跪在外面,想要求得劉徹的原諒的時候,他應該在屋子裡很得意吧?一時間,我竟是恨透了劉徹,當真是巴不得此時手中有一把匕首,可以讓我直接插進他的胸口。
大門再次被打開,又是那個太監。「程德,你要是再敢把這宣室殿的門開開關關的,朕定不饒你!」
被劉徹叫做程德的太監立馬嚇得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衛夫人強得很,在屋外候著呢。陛下是不是還是去見見?」
「朕說了不見,就是不見。你要是再敢進來,看朕不打斷你的狗腿!」劉徹一向愛發火,他發火又顯得異常的滲人,一時間我這屋子倒是靜的很。
我只淺淺的歎了口氣,便翻了身,自己閉上了眼。腹部的疼痛,讓我的腦袋很昏。只是一會便足以讓我進入睡眠。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了。柳眉端了熱水在給我淨臉,一臉的安靜祥和。現在我倒是可以清晰的看著她了。眉目還和以前差不多,只是眼角長了些細紋。
「娘娘早上想吃些什麼?清粥小菜?還是綠豆糕?」綠豆糕?我已經好久都沒有吃過綠豆糕了,自從去了長門宮,便再也沒有人給我做了。
「衛子夫,還在嗎?」我並不在意吃什麼,這副身子。早晚都是要入土的了,吃什麼還有是差別呢?
柳眉搖了搖頭,「哪裡還在,天還未亮外面就吵成了一團。說是跪的暈過去了,陛下也是看了一眼便直接去早朝了。衛夫人便被宮人抬了回去。」
我笑了笑,這是劉徹的作風。「現在已經很晚了嗎?」
「算不得晚,陛下這會差不多也快下早朝了。娘娘要等陛下一起用早膳嗎?」柳眉還不知道我與劉徹之間的那些事,也許在她的心裡,只一心想著我若能討好劉徹。便能有些機會出的冷宮吧?
「不用了,你去拿些粥來。我實在餓得慌。」其實,這不過是借口。現在,我哪裡還會有感覺?我這一生,已經足夠悲傷。我孩子的父親,曾設計殺死我的孩子。甚至看著我的孩子死在別人的故意之下,也全然無動於衷。但是卻還能表現的那般好,在我面前表現的那般痛不欲生。還真是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