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氣難得的見好,入秋了,風刮的一般都比較大。今日卻是難得遇見的秋高氣爽,沒得多大的風起,天氣也算是暖和。
「娘娘今日難得的有興致想要出來逛逛!」柳眉將我扶在未央宮的花園裡,不遠處就是小魚池塘,比不得甘泉宮那麼大,但是細水長流,卻也另有一番味道。
我笑了笑,有些無力。是啊,現在連我自己都可以感覺到我自己的虛弱,我這身子,倒是漸漸的垮了。
秋日的陽光尚且有些刺眼,但是對我來說,已經算是奢侈。我這病,拖拖拉拉的,已經將近一月了。劉徹來我這裡來的日漸的少了,每次來的時候都是滿臉愧色。晚上也一般不再在我這裡睡,對這一切,我其實已經無力計較。
人之將死,還有什麼是我看不開的呢?這人的壽命,一世是一世,這輩子我轉世了,說不定下輩子我就可以擺脫這歷史的桎梏。再也不用承受這陳阿嬌的苦楚。
「你與衛將軍,還沒有和好?」我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看見柳眉有些心疼,自己在那裡偷偷抹淚。
「娘娘,將軍大度,哪裡會和柳眉置氣這般久?只是娘娘,看著娘娘越發這般虛弱,柳眉當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點了點頭,衛青大氣就好。畢竟是一大將軍,必是有容人之量,寬宏大度的。
我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半月前,衛子夫淋雨病重的第二天。
衛青也如同他阿姐那樣,跪在宣室殿外頭。柳眉與衛青的交談我也是聽在耳中的。
「將軍,娘娘如今病重,陛下多伴娘娘些時日,也不為過!」柳眉雖是宮女,但是由於出身不同,到底也沒得那股子低三下氣的模樣。
「夫人,娘娘待你情深意重,你忠心為主,我衛青無話可說。但是如今我阿姐高燒不退,在漪蘭殿口口聲聲喚著陛下。陛下若是連面都不願意見,莫不是太叫人寒心了?更遑論,皇長子尚小,若是阿姐這一病就沒了,且不是可憐了皇長子?」衛青說話擲地有聲,我分明瞧著劉徹緊緊的抓緊了手。
我對此並不想多加言論,劉徹是拗不過衛青了。畢竟,衛青剛剛才勝了匈奴,往後他倚靠衛青的地方還多的是。依著劉徹的性子,怎麼可能當真就這般與衛青鬧僵了?
「將軍,你的阿姐沒了就是可憐。那我家娘娘沒了就是無所謂嗎?將軍未免太徇私了!」我聽見柳眉口氣中明顯的不高興,我倒是難得的見她發脾氣。由此看來,衛青待她,一個個確實不錯。
「夫人,你我如今在宮中,各為其主,各有私心。我不說你,還希望夫人也莫說為夫!」衛青到底也是個烈性子,兩個人在外面似乎是爭執不下。
我在裡面聽著歎了口氣,劉徹一個人坐在床邊,滿目的為難。我依舊不願意搭理他,他也許是明白了什麼,但也許什麼也沒有明白。只重重歎了口氣,開了門,隨衛青走了。
我還記得,當時柳眉進來的時候,滿臉的憤色。
也就是那日之後,劉徹只在白天來看我,晚上再也不會來我這裡了。
「明日去稟明了陛下,你隨我,回長門宮吧!讓他把那些七七八八的人都撤了」我有些無力,靠在躺椅上,著實是要被這溫暖的陽光奪取了心神。
「諾!」柳眉拉著我心口的薄被,小心翼翼,似乎我是一件易碎品。
我有些昏昏沉沉的睡著了,我幾乎可以清晰的聽見柳眉在喚我。但是又實在是沒有力氣應她,我也可以感覺得有人將我往屋子裡抬。更可以感覺到有很多人來,太醫、母親、董偃、劉徹、太后、甚至還有衛子夫和衛青。他們都來看了我,但是沒有一個能讓我有力氣睜開眼。
不管是愛人也好,仇人也罷,在這個時候,似乎都顯得有些與我無關。
我可以感受到劉徹的懷抱,寬廣偉岸,再不似以往那般弱小。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這讓我情不自禁的翹起嘴角。桃花香味,這是初戀的滋味。
回到我熟悉的床位,我知道,我是回長門宮了。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在為我扎針,我有些朦朦朧朧的睜開了眼,以為是楚服。
「服兒……」我抓著那人的手,恍然間抓著了女子的衣裳料子。哪裡是楚服往日那布衣?
「娘娘醒了?」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但是並不是楚服的,顯得有些溫婉沙啞。我的視線開始漸漸的清明,這才瞧著了面前的女子,長相普通,低眉順目,哪裡有半分楚服的模樣?
「你是誰?」
「奴婢晚香,是民間來的。負責娘娘的鳳體!」那女子,眼神很黯,似乎看著我都充滿了悲傷。
我直直的瞧著我面前的人,晚香?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意,「你應該叫桃香,比較稱你散發出來的桃花香味。」
那女子似乎神色有些慌亂,看著我,眼睛一睜一閉。
「娘娘的院子裡,桃花開得旺。奴婢方才不過是在裡面逛了一圈,沒想到就能讓娘娘聞著這般香了。」
我不再理會那女子,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柳眉呢?」我一直這般躺著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本想靠著自己坐起來,卻依舊免不了要受她的支撐。這讓我瞧見了她的手,十指素白,骨節分明。我眼神微微一黯,冷冷的將她的手後拍下。
「將軍夫人去給娘娘端藥水去了,稍後怕是就該回來了。」這女子,就是說著話,那口裡都有淡淡的桃花香味飄來。
我眼中的笑意
漸深,卻不知道究竟在笑個什麼。
我的病一日比一日的見好,劉徹總愛來長門宮。聽柳眉說,劉徹每次都是策馬而來,來了之後,便又策馬而歸。
「阿嬌姐,身體好了許多。」今日劉徹來的早,太陽剛剛有落山的趨勢,他便出現了。我坐在我的桃花林下,身旁的桃花落了滿地。
劉徹剛剛在我身邊坐下,我便瞧見了晚香端了茶水過來。劉徹幾不可見的僵硬了一下,這一切,卻都被我瞧在眼裡。就在晚香要走的時候,我忽然站了起來,腳步不穩。
「晚香,啊!」隨之我便倒在了晚香的懷裡,晚香身姿頎長。反應極快,幾乎是下意識就扔了手中的盤子,將我緊緊護著。
「楚……!」劉徹猛地站起來,伸手指著晚香。那眼神,似乎是恨不得將晚香生吞活剝了一般。只可惜,劉徹剛剛吼到嘴邊的話,被他生生的嚥了回去。一把將我從晚香的懷裡奪過來,惡狠狠的看著晚香。「出去!」
晚香看了看我,衝著劉徹施了禮,不卑不亢的撿起了托盤,獨自離開。
「阿嬌姐,沒事吧?」劉徹將我抱在腿上,看似頗為關心我。我卻只是心中冷笑,劉徹,你現在的表情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若是有哪怕半分的真實,那我也是高興的。只可惜啊,這麼會演戲的你,真的讓我無從分辨。
我搖了搖頭,「陛下怎麼對一個女子這般兇惡?這可不是陛下一貫的作風。」劉徹拿著我小腿的手,忽然僵硬了起來。
「除了你,阿嬌姐見過朕對哪個女子不兇惡了?」劉徹的話倒是說的極好,是啊,朕!對哪個女子都是兇惡的。你就從來沒有真心待過女人嗎?劉徹?
我幾乎有些絕望的閉起了眼,生生的將眼裡面的淚水憋了回去。我已經為眼前這個男人流過太多的眼淚了,再為他哭泣,實在是不值得。
「晚香挺好的,醫術也不錯。我每夜都是叫她陪的我。」這回,劉徹是徹底的僵了臉色。
「阿嬌姐,你說什麼?」
我笑了笑,狀似無辜。「這幾夜,我都是叫晚香陪的我啊。她醫術好,有時候我難受了,她倒是第一時間就可以為我擺脫疼痛。晚香的性子也不錯,最主要,是她身上還香香的。」
「夠了!」劉徹忽然站了起來,滿臉的憤怒。
我挑眼看了眼劉徹,劉徹啊劉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們誰先忍不住。當真以為你們耍的把戲,我就看不見嗎?
「陛下,怎麼了?」我故作無辜,演戲,不是劉徹一個人的專利。
劉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方纔朕和你說,要柳眉回將軍府一事,還是暫且推後吧。以後,晚間要柳眉陪著你。」
「誒,陛下……」劉徹說完,轉身便走。我卻也只是裝模作樣喊他一聲,瞧著他頭也不回。一邊的嘴角情不自禁的上翹起來,劉徹,你不是喜歡演戲嗎?那我就陪你演!
「陛下,柳眉畢竟是衛將軍的夫人,你久不讓她回府,怕是會引來衛將軍不滿。而且,我那裡有晚香,倒也不差柳眉了。」劉徹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但是我卻也有不閉上我的嘴的意思。
「衛將軍那自有朕,你無需多說。安心養你的病吧!」劉徹頭也不回,我瞧著劉徹走的匆忙,心中越是一通冷笑。劉徹,你從小便是這樣,如果是你的東西,哪怕你不要了,你也不會扔掉,更不會讓別人來覬覦。那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你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