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出身於太原王氏,父親王仁祐如今已從陳州刺史晉封為特進、魏國公,母親則被封為魏國夫人。
她之所以嫁與李治為妻,是因為太宗皇帝的姑母同安長公主是父親的叔母,她同當時的太宗皇帝推薦,遊說太宗將王氏納為晉王李治的晉王妃。
王皇后出身名門,朝野上下皆知她知書達理,又淑靜賢德,就連當時的太宗皇帝對此佳婦也是極為滿意。
便是如今舅舅柳奭更是被聖人仰仗,升為中書令,令她皇后之位更加穩固如山,輕易不可撼動。
從隨晉王起,與晉王少年夫妻,也恩愛過一段時日,然她性簡重,不曲事上下,平日裡不拘言笑,又刻板木訥,很快就被晉王丟之腦後。
當時還是晉王的李治如此年輕,不喜王妃也就不喜了,撂開了手,也全沒當回事。哪怕之後身為儲君,也就更順從心意地寵愛當時還是良娣的蕭淑妃了。
蕭珍兒是個美貌聰慧的女子,家世不比王氏差,容貌更勝她許多,所以對王氏來說,蕭珍兒進了太子東宮被封為良娣,直接導致了她失了李治的歡心……
受到寵幸,很得李治歡心的蕭氏接二連三得懷孕,竟終是叫她得了兒子!
而此刻,王氏才終於明瞭,若身處後宮之中,必得有個兒子傍身。如今叫蕭氏得了先不說,李治更是很少踏足,就更遑論她如何懷不上子嗣了……
之所以會選中陳王李忠,她也是無奈之舉。不過好在李忠一直都養在她的身邊,自來就對她有孺慕之情,雖然並非她所出,但既然有了些許母子之情,且他雖為庶子,卻佔著長,或可較蕭珍兒之子更具優勢。
蕭珍兒想為她的兒子籌謀?她休想!
從正月之前起,舅舅與長孫無忌等人早已上書請立太子之事,雖然聖人並未允諾,也但也加封了李忠,叫她更有信心與蕭珍兒一較長短而來。
如今時隔數月,她早就不滿如今後宮局勢,那孫氏就是挺著肚子還成日地霸佔聖人,實在有違賢德,遂她遣了侍從,候到聖人下朝的時候,稟明了皇后請見。
李治從感業寺回來後,就再沒與皇后遇上過,也不過兩日而已,著實也想不出皇后因何事尋他。
但就算他如今不再如何歡喜王皇后了,面子還是要給的。且皇后雖無大功,但也算是賢內助了,一應事俱都辦得也妥帖,他並無其他不滿。
之後在處理了朝政,尋了個空閒的時機,就去了立政殿一趟。
王皇后如今也不過桃李年華,正是愛美的年紀,知道李治將要趕來,身邊的秀善早早叫了梳頭的宮婢備著,又有一眾宮婢端水持盆地侍候著更了衣衫,淨了面,又開始細細地著妝。
她年輕還輕,就是再不如蕭、孫二人的十分顏色,一番整頓下來,也學了五六分來,看著既有皇后的端正威儀,又透出了女子年輕的韶華來。
可惜李治只當她有緊急要事,一入立政殿,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就急忙詢問起來:「可有何要緊事?」哪裡還看得到她這番精細入時的裝扮。
王皇后見她這般盡心,卻得不到他絲毫注意,一時間就心灰意冷起來,對李治的心也逐漸涼了下來。
於是又舊事重提,覲言道:「如今孩子們又添了一歲,聖人可有何訓下?」
她雖然仿若試探,但話中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往常也沒見她這般直言,今日也不過是心氣不順,就把話給說了出來。
李治雖然不會小肚雞腸地訓誡皇后,但對她從心裡上就越發地敬而遠之。就像從前在太子府的時候,王氏不喜蕭氏,就在他面前說了蕭氏恃寵而驕,當時他年輕,聽過也就聽過了。只是如今新事舊事一回想,就更想要與她疏遠了。
只見他拂了衣袖,淡淡道:「這些無需皇后操心,你留著精力多教導陳王他們就好。」
聽了皇后所言,他知道朝廷上又要因立儲君一事引了腥風血雨。如今的他一如當時的太宗皇帝,為立太子的事而久久煩惱的,並非他們因心屬的儲君人選而煩惱,而是對李治來說,李承乾與李泰的事情是在影響深遠,他並不想過早地立了太子,叫事情又重蹈覆轍。
如今兒子們都這樣小,他還這麼年輕,日後時間還長得很。
更何況,他並不看好李泰。
王皇后一繫在朝中盤根錯節,隱隱壓了他親手扶持的嫡系一脈,立了李泰為儲君,他更要收到摯肘,放不開手腳了……
王皇后顯然並不知道李治內心複雜的政治情懷,只覺得李治不過是敷衍她,心內定是意屬蕭氏所出的兒子李素節,或是孫氏那腹中子嗣,所以才久久不立太子。
這般越想就越是驚慌,最後竟是含淚與李治道:「並非是我操心,只是怎樣一個章程,聖人也並與我道來。如今我守著三個皇兒,就是叫聖人尋了時間去看他們一下都不曾,聖人卻是常常去見雍王,你叫我如何與他們說?」雍王即是李素節……相較於前面三個兒子,李治確實更偏心於蕭珍兒所出的四皇子。
但作為皇帝的李治,即使知道自己有所偏心,卻從不會承認,又怎麼會叫王皇后說動?不過是對皇后所言越發不喜,又越來越覺得皇后在質疑和猜忌他,這更加劇了他對於立儲君一事的反感。
就聽他道:「素節是他們的兄弟,你自該好好教導他們兄友弟恭。」
李治留了這句話,也不等皇后答話,逕自離去。
而王皇后看李治走了,心中也知道他定是去往
萬壽殿,無從例外。
貼身侍婢秀進了屋子,見她一臉怔怔的,心中不忍,就提了建議:「娘娘,不若,請魏國夫人入宮?」
魏國夫人柳氏是她的母親,每當她遇事,時常為她出謀劃策,自然這個時候提了魏國夫人出來,就叫王皇后尋到了救命稻草般,立時就換了一副神色:「對、對!趕緊遣人去把她喊來。」
看著秀正要領命下去,忽然又想起李治在感業寺進香費了許多時候,又把人喊了回來了,遣她去打聽。
當日跟隨的內侍眾多,就是有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也能很快探查出來。
此時王皇后心中唯有打壓蕭氏和孫氏的鬥志。蕭氏已經生了個兒子了,而孫氏如今又有身孕,很快也將成她心腹大患!
李治從立政殿離開後,直接乘著御輦行往萬壽殿。
剛入了萬壽殿的前院子,立在屋門口的花萼就朝屋子裡招呼了一聲,候在裡面的孫茗轉眼就邁出屋子,站在石階上衝著他笑。
一見她立在那裡等候,李治也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幾息間就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握住,一邊往屋子裡走,邊走邊嗔怪上了:「早就與你說了,這般大的肚子還是要少動。」
早聽出他言不由衷了,說的話和語氣顯然完全不同,但孫茗只當作不知道,與他一道進去,兩人一坐,就先打發人去煮了茶上來,才回道:「太醫都說了,叫我天氣好的時候多走動走動,對胎兒也好。」
不多時,花枝就遞了茶上來,還是孫茗先接過,然後遞至他面前,見他一本正經地端著茶啜了兩口,又問道:「早晨叫人給這邊送來的荔枝,如今都都叫人在井裡鎮著,現在要不要端上來嘗嘗?」
在長安,荔枝可都是稀奇的東西,杜牧詩有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說的就是唐明皇派人快馬加鞭送至長安的荔枝,終究原因是因為長安分屬內城,無水路可走,所以運送糧草、運送貢品都極為不便,主要靠馬與馬車。像荔枝這種嬌嫩的水果,從摘下起,一日而色變、兩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開始就色香味盡去了。所以非八百里加急往長安運送不可。
李治就因為時時惦記她,所以一得荔枝就先緊著萬壽殿了。
一聽她提起荔枝,他也點了點頭。白日裡的時間都給李唐江山打工了,他也是到了現在方有閒暇,只是還是提醒道:「你稍稍用些就好了,這個多食上火。」
孫茗也不接他話茬,待花萼托著晶瑩剔透的花口水晶盤,盤底聚著碎冰,碎冰上鋪滿了荔枝,都開了口的,還備上了釵子,那釵子一插就把荔枝整塊的肉給勾了出來。
這些從以前起就這樣端上來,孫茗也早就看習慣了,搶了釵子就挾了顆荔枝出來,揚著笑朝唇邊遞過去:「來來,讓妾來服侍聖人用荔枝~~」
兩人往常都自稱「我「以示親近,孫茗也從來都只喚他九郎,此刻這樣一招呼他,純粹是調戲罷了。
李治也知道她這小心思,強忍著笑意湊過去,一口含了荔枝,道:「叫貴妃伺候,朕受寵若驚。」
餵了他幾顆,見他拿了絹拭起了唇角,就知道他這是盡了興了,不想再食,她也就將釵子置在一邊。
李治又端了茶,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心想已是逗她夠久了,才問出來:「可是又有什麼有求於我?」
他一回萬壽殿起,就被她這樣慇勤服侍,早就知道她定有話或者有事與他說了……不然以他對她的瞭解,她何曾會這樣周到細緻的伺候?
孫茗也知道他定是有所察覺的,但仍是這樣小意奉承他,不過是叫他心裡更舒服些罷了。
見李治自己提了出來,她就指著擺在一邊的物件,將事情娓娓道來:「臨川的長女原就與嗣濮王李欣有婚約,如今除了服,也是該將喜事提上日程了。我這邊備的禮,你先過過目,有不妥當的還來得急撤換。」
李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事情定不是這樣簡單,又聽她把賀禮給備了,無奈地又嗔了一句:「都說了這些我叫人去庫房拿就是了,你這點東西還是自己留著罷。」
說了就起身,隨意地看了看,又考慮著添些什麼進去。
孫茗也起了身,走近他身邊,見他神情似乎並心情並不差的樣子,就又與他道:「臨川與城陽、與我都頗為親近,她女兒的喜事這樣匆忙,著實潦草了些,不若……」
說到這裡,她就忽然不吱聲了,就是想看看李治的反應。
而李治的反應就是沒反應……
孫茗見他一臉常態,也不像是要說些什麼的樣子,心裡歎氣,正想著也不開口與他為難了,卻忽然聽他緩緩說了一句:「臨川這是想叫我降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