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不準備給身軀倒懸的秋觀雲任何機會,揚手擲出手中利器,直斫她後心要害。
百鷂疾速凌空來救。
此前,從娥依諾母女的口中得知天帝身邊最不可忽視的兩尊大神,一為戰神戎戈,一為火神燁索。這二神實力卓絕,並對天帝懷有無條件的忠誠,當神相府與神宮展開角力時,他們必定成為天帝最有力的武器。故而,百鷂對心懷負疚的曇帛加以點撥,即是為了及早將這兩位引出,提前排除隱患。
但,正在發生的場景決計不在他預期之中。
他認為對方的目標只在自己,在天帝將觀雲和織羅「合一」前,她們的安全必定不會發生任何閃失。可是,來者那一擊攜帶著殺之而後快的凜冽殺氣,不只他,連秋觀雲自己也始料未及,以至於反應稍顯遲緩。
鏘——
一聲精厲的擊鳴聲後,一串大罵附後而至:「你是哪裡來的烏龜王八,敢殺巫界惡霸?看本大爺把你的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百鷂從未比這一刻更覺得這只呆貨有著舉足輕重的存在價值。
擊回那把火焰形短劍的,不可就是查獲少年的修羅刀?此刻只見他昂首立於樹頂,濃眉倒立,豹眼圓睜,拿刀尖直指對方,朗聲高喝:「本大爺看你長得獐頭鼠目兩眼無光面容枯槁印堂發暗,看來你死期不遠活著難受,還不快到本大爺的刀下來個痛快?」
「說得很好哦,呆查查。」趁機落地的秋觀雲深覺自己臉上倍生光彩:自己教出來的孩子,前程忒是遠大吶。
「燁索!」仍然處於倒懸狀態的戎戈突然厲叱,「你剛剛做了什麼?不知道她是優……」
「她不是。」來者冷嗤,「她只是個包藏禍心的冒牌貨,真正擁有優曇羅半隻靈魂的人早已經被她殺害。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想藉著優曇羅的名義動搖天帝的心情,並給天帝和娥依諾之間製造衝突和爭端。」
「這……火神閣下是唄?」秋觀雲抱拳,「雖然我對陰謀論也有幾分熱衷,但如果只是沒有根據的揣測,便純是妄想,妄想者皆有一個動聽的別名,叫做『瘋子』,請問你瘋了嗎?」
燁索眸內射出寒鏃無數,冷笑道:「你以為這裡是哪裡?不過是一隻偷吃了什麼靈丹妙藥的妖物,也敢到天帝面前招搖撞騙,不知死活!」
她略作思忖,問:「老狐狸,這是妄想症末期的症狀嗎?」
百鷂搖了搖頭,淡道:「他想殺你,總須找個借口。(給力最穩定)」他忽然揮手收回戎戈身上繩索,「兩位如此來勢洶洶,是預備聯手奪取觀雲性命,還是單打獨鬥?戎戈無暇深思他言行中的怪異之處,翻身站穩腳跟後即擰眉看向同伴:「你剛才說得那番話可有什麼根據?」
燁索緊蹙眉頭:「你是在質疑我嗎?難道比及我,你寧願相信這個妖女?」
「我親眼見到她使一粒種子萌芽成長落地生根,至少這是我認為她就是半個優曇羅的有力依憑。你想讓我推翻這個判斷,總須拿出實證?」
「什……她居然還偷竊了優曇羅的法力?」燁索胸中怒焰愈加盛烈,切齒道,「你這個妖女,我非殺了你不可!」
「證據呢?」戎戈一徑追問。
「我不能講。」燁索沉聲,「我答應了對方,不能將他的訊息透露出來!」
百鷂長歎:「看,他只是想殺觀雲罷了,哪有什麼證據?」
老狐狸今兒話很多呢。放在平常,這種可說可不說的奚落之語,他一定是惜字如金,能省則省。秋觀雲感覺頗多蹊蹺,密語:你確定你是老狐狸沒錯嗎?
不然?
說出本大爺身上的某個特徵證明一下唄。
你很閒。
是老狐狸沒錯。她嘿嘿壞笑。
百鷂舉眸,口吻淡淡道:「你們只所以想殺觀雲,是害怕優曇羅歸來?天帝期待優曇羅回歸,因為他是天帝,縱是回來後的優曇羅怨氣未消,也不敢向他釋發。但作為幫兇的你們,著實不想成為她全部仇恨的承受者,故而趕來暗殺。」
「我什麼時候追殺過她?」戈戎眉頭糾結,「你這個愛耍陰影手段的小人物從方才說話就開始變得奇怪,又在耍弄什麼陰謀詭計?」
百鷂淡哂:「從開始到現在,向淨水中投毒者不是我,從背後襲擊者不是我,指著觀雲說非殺不可者也不是我……」
「用一封約見書信把我騙出去的不是他,為了絆住我用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設計障礙的也不是他,那麼,到底耍弄陰謀詭計的是誰呢?」娥依諾除除降落,迎視著對面的兩位多年不見的老友,「歲月遞嬗,你們對優曇羅的憎厭也和時間一道增長了嗎?」
戈戎容色僵硬,道:「我什麼時候憎厭過優曇羅?」
娥依諾譏哂:「你在那時對處置優曇羅那等果斷,難道不是源於憎厭?在優曇羅消失的消息傳出前,你有幾百年的時間思考,可有一次想過放她走出深淵?」
戈戎無言以對。無論有沒有想過,如今皆是毫無意義。
燁索顏色微冷:「娥依諾,不管天帝做過什麼,都是為了今日的天地和平,你沒必要得理不饒人。」
娥依諾囅然:「莫非在這幾百年的天地和平時光裡,火神大人想過營救優曇羅?」
燁索窒了窒,道:「作為朋友,我們的確是虧欠了優曇羅很多。」
「虧欠到想永遠抹去她的存在嗎?」
「你這話……」燁索聽著忒不順耳,畢竟活到今天,從不曾向人低眉順眼,「你既然認定我們對優曇羅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向我們索仇就是。可是,你已經是神相,你的地位決定著你不可以因一己的情仇動搖天地間多年的和平根基。更何況,你失去了妹妹,天帝難道沒有失去至愛嗎?千萬不要被那些個居心叵測的妖物迷惑了心智,走入歧途。」
居心叵測的妖物?秋觀雲黛眉輕掀,笑吟吟道:「親人和**不同的地方就在於,親人的位置不可替代。縱然多年來半個靈魂的織羅陪在身邊,神相大人的喪妹之痛也無法得到彌補。反觀你們的天帝,不管是出於愧疚還是思念,他可曾為優曇羅守身如玉來著?」
燁索目眥欲裂:「你這個妖女還敢妖言惑眾,我這就讓你永遠也說不出話!」言訖,他連人帶劍化成一道火焰,噬襲神態悠閒的「妖女」而來。
「燁索住手!」娥依諾起身阻迎。
百鷂眼尾向持刀霍霍的某呆貨一掃,道:「現在你可以大打出手了。」
查獲瞳仁放亮:「打誰?」
「打你想打。」
「你嗎?」
他眉峰一掀:「你可以試試。」
「……哼!」少年郎昂起驕傲的脖頸,「不是本大爺不敢,是本大爺顧全大局,眼下不是和你計較的時候。敢暗算巫界惡霸的混蛋,本大爺來了!」
百鷂朝向戎戈,收了繩索取出長劍,道:「你不是想與我正大光明的打一場?」
「難道怕你不成?」後者兩掌相擊,一把通體稜刺的長矛赫然在手。
雙方再戰。
此刻,秋觀雲隱約猜到了老狐狸的意圖,只得閒作壁上觀。
「你不去幫忙嗎?」織羅問。
她拿泛癢的手指摸了摸鼻子,道:「我感覺如果幫了這忙,老狐狸會非常不高興。」
「怎麼說?」
「我以前行走江湖,最愛找一家陽光好位置佳的房頂睡覺,經常見得兩家的娃娃打架,兩邊的娘親大人為了給自家娃娃爭理,逼著他們裝傷裝痛裝病。眼前應該就是這種情形?」
織羅了悟:「然後,你是那個要裝病的孩子嗎?」
「啊,我方才為了催生這附近的綠色,耗費了許多功力,遭燁索從背後暗算,雖僥倖躲過一死,卻被劍氣所傷……我不行了,唔,好痛∼∼」
織羅要笑不笑扶著瞬間化身病西施的她,努力令自己生出幾分驚惶,揚首嬌呼:「不要打了,快來救觀雲,觀雲暈倒了呀……」
百鷂第一個飛抵到達,一把將她抱起,向正與燁索對戰中的娥依諾喊道:「神相大人,附近可有醫者?」
「觀雲?」娥依諾格開燁索的火形劍鋒,閃身過來,「這是怎麼了?」
織羅瞥了百鷂一眼,道:「剛剛你們交戰,觀雲正想上去幫忙,卻冷不防坐到地上,說是頭暈目眩,後背隱隱作痛。我扶住她的時候,只覺她身上忽冷忽熱。然後她突然痛得額頭冒汗,不一會便暈厥過去。」
娥依諾伸手觸向「病者」額頭,果然一片冰冷,困惑道:「她身子一向結實,這是得了什麼怪病不成?」
百鷂搭上秋觀雲脈膊,片刻後面覆陰霾,道:「她為了早日悟得萬物萌動之法的真諦,已然熬了幾個日夜,元氣大耗。適才,燁索從背後暗襲,雖然沒有直接擊中她身上要害,五臟六腑仍然遭受了創傷。」
「什麼?」查獲一聲怒咆,「你這個燒火的廚子,你殺了巫界惡霸,我和你拚命!」
「慢著。」娥依諾眉宇間翳影重重,「這已經不是打幾架便可以解決的問題。觀雲為了早日遏制這個世界的沙化,不眠不休了數日,卻被這個世界的火神背後放刀,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我絕不允許。」
燁索揚眉:「娥依諾,我們把話說清楚,她不是優曇……」
「好,說清楚。」娥依諾冷眸瞋之,「我們就到你最尊崇的天帝面前說清楚。這一回,我一定要個交代!」
躺在百鷂臂彎內的秋觀雲,恰巧是上將臉埋在狐王大人胸口的姿勢,不堪頗為有料的胸膛下那顆跳動不止的心臟騷擾,她張開小牙,一口咬下。
忍著將她扔落塵埃的狐王大人,俊美的容顏上靜平無瀾,淡定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