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紫衣道人笑起來,「你想瞭解的,其實是白河水君吧。」
他們坐在池心亭中,亭外高大的白玉蘭樹鬱鬱蔥蔥,遮蔽了烈日,倒映得小小池子中水也是碧綠碧綠,宛如一整塊美玉,亭中茶香浮動,日頭微偏,白雲藍天,很是閒散。
季鐮微微點頭。
這個說法,也沒有錯。
霍霍霍,紫衣道人心中笑起來。
雖然不知道他的大徒弟雲裳是如何說動那位基本不現於人前的白河水君合作,也不知曉他二人到底是要合作些什麼事情——在這個方面,紫衣道人還是堅持原本的意見,白河水君可不能平白無故的救下季雲裳。
而結合有關白河水君的諸多傳聞,撇開那些雜七雜八的不談,其實很容易發現白河水君謀劃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白河水君……余白河,你的命燈還在天一道,接下來你是要如何辦呢?
一想到能給這位神明添堵,他真的挺開心的。
紫衣道人正色說道,「白河水君,是中華國眾神明中的唯一特例,以他做例子恐怕不能多好地讓徒弟你瞭解呢,聽貧道為你從頭說起如何?」
「好。」季鐮沒有意見,他有時間。
「貧道年輕時也周遊大陸,讀過幾本歐羅巴傳教士寫的書,其中提到了真神這個名字,你瞭解的神明,大約也只是這位真神的吧,不過我中華國的神明可是不一樣,從源頭來說的話,和巫僕也是有點關係。」
這樣的開頭足夠讓人提起興趣來,見到自己徒弟認真聽著,紫衣道人繼續說道:「偉力的大巫能通鬼神,或者說,能見到死後之人,而在中華國,鬼神是相連的概念,最開始的神明,就是被死後魂魄不散的大巫,或者是被大巫驅使的巫僕死後的魂魄。」
季鐮:「……」
前一個大巫自己的不說,後一個,死後都都不能得到安寧,巫僕真是很辛苦啊。
講到這裡紫衣道人又忍不住告誡自己徒弟,「貧道所用巫僕之法替你提高的根基,其實只使用了第一步的法子,就是苦火真煉,你莫要想不開,真的拜入大巫天宮。」
「嗯。」季鐮不淡不鹹點頭。
這幅模樣真是淡定過頭,紫衣道人也不由地腹誹兩句,才接著說:「說到這裡,有一句話不得不提,觀星塔倒巫神敗,赫連之後無大巫,觀星塔是前朝巫者祭祀傳徒的地方,大夏立國前就在戰亂中毀掉了,而赫連,就是輔佐太.祖皇帝上位的那位大巫。」
「劈開淵海的那個?」季鐮想起這個。
「哎呀徒弟,上次和你說的你還記得啊?」紫衣道人眼前一亮。
「……」
他又不是老年癡呆,為何會不記得?
這一句話季鐮沒有說出口,好在紫衣道人也不記掛他的回答,自己又開始講下去,「赫連大巫祭這人不好評判,從他的姓氏就能知道他出生塞外蠻族,」季鐮心說我不知道,「大夏立國後一手主導對不支持皇室的巫者的屠殺,讓巫道傳承只剩下大巫天宮一脈,赫連之後無大巫這個說法,其實也是民間認為,赫連大巫祭就是古來今往最厲害的大巫,他的三尺天巫刀雖然只是祭祀的祭刀,卻能穩居神兵譜第一,有時候真的想到千年之前去看一看,此人是何等風采啊。」
說道半途直接偏題的紫衣道人竟然還感慨起來了。
「咳咳。」季鐮提醒到。
「哦對了,」紫衣道人也發現自己偏題,不住的轉著手中茶杯來緩解尷尬,「說神明,說神明,這個之前也說過了,鬼神兩類,一個是被大巫驅使的,一個是大巫自己的,在這位赫連大巫祭手裡就變作了另外一種。」
紫衣道人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千年前赫連大巫祭選取天下有德之人,以三尺天巫刀為基將他們死後封神,駐守中華國每一寸土地不受外魔侵擾,不過到底赫連大巫祭也只是人,力量有其極限,所以千年前的那一批地神水神現在都已不存,算下來,如今的神明都是第三代了吧。」
神竟然是人封的?!
說好的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神明呢?!
這不可能!!!
如此三句話來回在季鐮眼前來回閃現,一次又一次擊碎他的三觀,也是幸好他有一張面癱臉,沒有把他內裡糾結的心思表露分毫,倒是眉頭攪成一堆,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嚴肅更黑了。
並且,作為一個國外長大的人,他還是非常堅強的接收了這一切,緩了幾口氣後問道:「另一種呢?」
「神魂強大的人在死後由於機遇,不需冊封,便可成為神明。」紫衣道人意味深長答道。
「白河水君……」
「白河水君是普天之下,眾所皆知……也不算眾所皆知,這是修道人都知道的秘聞,五百年前,死在白河的白河水君是唯一一個憑借強大神魂自冥域掙脫而出,成為神明的……人。」
這句話聽上去總有別有意味的感覺,季鐮在心中將自己知道的東西總結一遍,立刻發現一些邏輯古怪的地方。
「白魚巫女說白河水君因為五百年前死在白河的天一道少掌門所以被許多麻煩找……」
他沒說完,感覺腦中有兩根線頭隱隱約約想要接上,抬眼看,看到的又是紫衣道人格外意有所指的微笑,整個人便沉默了。
白河水君五百年前成為
為神明,那當然就是死在五百年前。
那位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天一道少掌門也是死在五百年前。
從白魚巫女的話來看,白河水君是在天一道少掌門死前就已經成為此地水神……但是她又說劍鞘落入河中一直沒有找到,如果當時這位白河水君已經成為神明,作為他掌管的地域,劍鞘落入白河中怎會找不到?
他想到這裡,紫衣道人又給他補上一句,「貧道和徒弟你說的,沒有一句是假話哦。」
哦。
那說謊的就是白魚巫女。
說謊的目的是,將天一道少掌門的身份和白河水君的區分開來。
她想要將之區分,不就是說這兩個身份,其實並不是分開的?
季鐮深深呼吸,然後長長歎出氣來,問道:「我可知道,那位少掌門名諱?」
紫衣道人笑彎了眼睛,「哦,他叫余白河。」
季鐮:「……」
這個名字連著有關事件,真是一股某蠢的即視感撲面而來啊。
還有……姓余?
是什麼給那個蠢貨信心讓他出來蠢的,既然蠢就好好待在家裡,這樣到處蠢還以為別人發現不了,他不覺得丟臉嗎?!
季鐮覺得,余禮白就是白河水君這件事已經可以板上釘釘了。
不不不,還要再多掌握一下證據才好在余禮白面前揭開。
內心陡然平靜下來的季鐮喝下一口茶,他剛才心情太過激動,雖然靜坐不動,但是身上還是冒出一層微汗來,只好喝茶解熱。
然後他放下茶杯,問道:「之前白魚巫女那樣說,為何想不到我和從您這裡得到真相?」
「咳咳咳,」紫衣道人笑得更開心了,「雖然白河水君的一些來歷是我輩皆知的秘密,但是在白河水君眼裡,還是一個沒有太多人知道的秘密呀。」而且,這位水神一定是以為和貧道有了默契,他不會說出去吶。
(不,某水神祇是忘記自己隨口說的謊話了而已。)
季鐮:「……」
白河水君不知道是不會有人將這個事和他說,但是作為他下屬的白魚巫女也不知道?
季鐮看著對面的紫衣道人和他擠眉弄眼。
……等等。
在歐羅巴,也有神明降世,附體於人的說法,比如那個救世主的傳說,而教廷的教皇,傳聞中真神能透過他的眼看到世間萬物。
對的,神明附體。
和他說話的巫女白魚,也是某人……神?
他不由地回憶起在花朝節上初次和巫女見面,那位巫女詢問他心中人是誰的話,一時面色鐵青。
呵呵,呵呵,這傢伙也真的什麼都敢問啊?
而且余禮白扮女人竟然扮得那麼像,一定是五百年中常常混跡在女人堆裡面吧。
「徒弟?」見到季鐮很久沒有說話,紫衣道人小聲喊道。
季鐮抬眼,視線從散亂變為凝聚,冰寒清冷,就像兩根筆直的冰柱子。
紫衣道人:「……」
等等,為什麼要瞪他?
道人輕輕咳嗽幾聲,注意著季鐮的臉色,把自己一直想要問的話說出來,:「白河水君化身巫女來助你,定然有所圖,你如何想?」
雖然咱們欠了他的人情,不過呢,若你不願,師尊也不會強迫你幫他,報答什麼的,也有很多方法呀,紫衣道人心說。
黑髮的,在他心中還是個孩子的青年用那依舊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語氣一樣是屬於冬日的溫度,「萬死不辭。」
哎,好好好。
……咦?
你不覺得你的神情你的語氣和你說的話不對嗎?!
紫衣道人眼瞅著自己徒弟也沒有和他招呼一聲便起身下了池心亭,留他一人孤零零對著茶壺茶杯。
此情此景,唯有用過就扔四字能夠形容。
好半晌,這個可謂百年來第一高手的道人扶住額頭,喃喃:「這是個什麼世道……」
***
「好世道。」
一人輕歎。
花都。
城外樓府偏邸。
整個府邸悄無人聲,幾千的年輕人身著統一服裝,披甲持兵,嚴陣以待找,氣氛森然。
沒有一個人說話。
樓清榮走上大堂中的高台。
「我樓家等這個世道,已經等待千年。」
台下年輕人們露出躍躍欲試的激動表情。
「烽火亂世,正是我等建功立業的好世道啊。」樓清榮雙手高舉,血紅披風揚起,「奪下長淵劍,推翻大夏,建立新皇朝!」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