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余禮白往季府跑的次數和時間稍稍少了一些。
這大約也和季府的生活步入了波瀾不起的正軌有關係,重複著兩三天泡一次藥水,其餘時間在外面奔波的季鐮開始認真工作,一時間,因為瓊林地處西南一隅過於偏遠而遠離朝廷控制,所以藏著許多魔道和江洋大盜之間真是風聲鶴唳,鐵榜上獵物的名字沒有幾天便被勾走一個。
有傳言說是朝廷忍耐多時終於對魔道開始出手,同時還舉證近些日子被一些消失的小宗門小魔門,雖然有些牽強,不過瓊林省大部分暗中活動的人馬都縮起脖子,等待著風聲過去,就連治安也好了不少。
也有傳言說是新出了一個嫉惡如仇的年輕俊傑,不僅相貌一等一的好,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天天尋找有名氣的魔道修士上去挑戰,若是成功邊拿下帶到官府換賞錢買酒。
這條消息多傳於春閨雜誌,不少識字讀書的小姐們愛極了這種正道大俠式的角色,也沒有過幾天,不僅編排好了這位定然英俊多情的少年俠士的淒慘身世,就連他愛去哪家酒家喜歡哪條花街柳巷最愛哪位花魁陪酒都設好了。
曠野中的小飯館裡,有個半坦著胸的粗野大漢一邊撿著盤中花生米吃一邊看著雜誌,還一邊嘖嘖稱奇。
「哎喲這些小娘們,一個棺材臉修羅都被她們寫得像個吃軟飯的小白臉似的,要是真按上面寫得來,這一天三四五六場下來,早成軟腳蝦了好麼。」
有人在他身邊坐下,「黃石兄,你怎麼看起這些來了啊?」
「這不是在路上撿了一張,解解悶麼,雖然裡面內容實在是不盡其實,不過看那些小娘們編排還是挺有趣的,就是角色偏了。」
「什麼偏了,黃石兄還見過那囂張小子本人不成?」
粗野大漢有些得意的笑,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你小子!」他身邊的人指著他笑罵,「掌櫃的,上二兩狗肉,一壺好酒!」
「好勒!」布簾後遠遠傳來一聲。
沒有一小會兒,酒和狗肉便已經端上來,粗野大漢先給自己倒上一碗,一口飲了,才歎息道,「真爽。」然後又夾了一筷子狗肉,熱氣騰騰吃下去,「這才是快活人生啊。」
感歎完,大漢又想倒上一碗,手才伸出,就被同桌的人給攔下,「哎喲,你別管吃不說啊。」
大漢和同桌的人對視,半晌,大漢訕訕一笑,「說,怎麼不說。」
「你靠過來聽,」大漢煞有其事故作神秘的左右看看,一飯館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我啊,可是不久前才從那棺材臉修羅手下逃出來。」
等了半天聽到這麼一句,敗興的眾人嗤笑,「老黃,就你,也能逃出來?」
「哎喲,」大漢急了,「我怎麼不能逃出來?」
一群人便大聲的嚷嚷開。
「前幾天山上的黑風老魔被抓走了吧。」
「我聽說就連白骨洞窟幽鬼道人的名字也從鐵榜上勾下了。」
「那幽鬼道人算什麼,總是愛擄走漂亮姑娘的合歡門好像一門上下都交代了吧,也不知道那位高手姓甚名誰,真是一點憐香惜玉都不懂,要是我……」
「要是你,你怎樣?」
「要是我……大概會叫合歡門的一群小妖精吃的連骨頭都不剩吧。」
這顯然有自知之明的話讓所有人哄笑。
待笑完了,才有人指著大漢說道,「那些個比你強的高手都逃不了,老黃你怎麼逃得了哦。」
「沒什麼,」大漢得瑟地笑,「爺爺有別具一格的方法。」
他吊起眾人的胃口來,慢悠悠地喝下一碗酒,才說道:「不過這個方法我不能和你們說。」
「切——」
大漢斜著眼,「不過其他的消息倒是可以說一說的,怎麼,不想聽聽?」
他同桌的人嘴角抽搐,招呼掌櫃的,「再上一壺酒。」
大漢給了他一個上道的眼神,又一回壓低嗓音,眾人為了聽清不由地湊上前去,「我首先要說的呢,就是那修羅不是用劍的。」
「這倒是無甚稀奇,」有人點評,「淵山一群劍瘋子太厲害,搞得大家都以為高手是用劍的,事實上不用劍的高手也是很多的。」
「……顯老兒,雖然你不使劍,但也不用這麼誇自己。」
老頭子瞪眼,「滾!」
一群人又哄堂大笑,「黃石兄,既然他不使劍,你看見他用什麼兵器沒有?」
「那小子,用得可是奇門兵器,」大漢給它們比劃,「好傢伙,七尺的大鐮刀,割人頭就像割麥子一樣,甩起來那個風聲,就像大風車差不多。」
「鐮刀……從前有誰用過這種兵器?」
「大的沒有,那種手臂長的飛鐮倒是有人當做暗器使。」
「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小子啊?」
「別是老黃你撒謊吧?」
聽到別人的質疑,大漢急了,站起來一腳蹬在板凳上,「一句話不真我砍下頭來給你們當球踢。」
「哎哎,」有人和稀泥,「老黃這樣的老實人怎麼會說謊話,你們聽就聽,不聽就滾出去,別在這裡礙眼,來,老黃,你繼續講。」
大漢這才坐下,又一次開講,「人家這把鐮刀耍的好啊,刀風比起淵山劍瘋子的劍意怕是不算差,我和他硬接了幾招,發現絕對打不過,於是一個機靈,旁邊又有一條小河……咳咳咳。」
自誇的大漢發現自己把自己原先不想說的給說了出來,雖然後半截沒有說,但是在場一群被通緝的綠林漢子誰猜不出來。
別人也懶得替他遮掩,「原來是跳河逃走的,怎麼,那小子不會游水?」
「這我倒是不知道,」大漢一臉苦瓜相,「我就是聞到他身上一股上好金創膏的味道,想來打了這麼多場他身上絕對掛了彩,一下水藥什麼的不就不起作用了麼。」
「你小子倒是有幾分急智。」
「我哪是幾分急智,我是十分急智啊。」大漢還不服。
「切——」又是一次整齊劃一。
這麼一點消息顯然無法滿足飯館裡這群傢伙,於是他們有追問,「沒有別的消息了嗎?」
大漢這裡也是好逗,「長相啊,想不想知道?」
「你說啊。」
「那小子長得俊俏是俊俏,就是太凶狠了一些,」大漢搖頭晃腦,「表情可嚇人,我第一眼見到好懸沒有嚇出一身白毛汗來,整個人殺氣騰騰的,板得像棺材板一樣。」
一邊說,大漢還一邊評價,「我看呢,長得俊是俊,不過以後一定不會有哪個姑娘家願意嫁給他,天天對著那樣一張黑臉絕對飯都吃不下。」
「相由心生,」之前被稱為顯老的那位老人也點評,「那樣一張臉,脾氣絕對不是個好相與的,對了,他多大歲數?」
「二十上下。」大漢這個看得準。
「英雄出少年啊。」老人感歎
飯館裡一時靜默無言。
淪落到他們這個地步,也勿論什麼英雄少年了。
一個人就在這時掀開布簾子闖進來,手上還揮舞著一本小冊子。
「哎哎大家,鐵榜又出新的了,而且還有一個格外勁爆的消息,你們想不想聽?」
闖進來的人穿著和飯館裡的一群大漢格格不入的書生袍,是個羸弱的小個子,不過臉上猥瑣的表情迅速將他和飯館中的大漢拉落到同一層次,他進來時挺興奮的,不過見到屋內的沉寂不由停下腳步,「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啊?」
「咳咳,」顯老咳嗽幾聲,道:「什麼消息,你就說吧。」
「就是那個最近挺活躍的獵人小子嘛,」小個子才說出這一句,就發現其他人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卻又不好停下來,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官方給定了個名號,鐵面棺材,聽起來就和咱們魔道人士的魔啊鬼啊差不多。」
所有人不有地回想之前大漢說的棺材臉:「……」
還、還挺形象的唷。
而小個子面對如此怪異的氣氛:「……」
怎麼回事,誰來和他講講?
最先回過神來的還是顯老,「所以……這就是那勁爆消息?」
「不是,」小個子彎著腰壓低聲音,手攏在嘴邊,「據說,這位鐵面棺材手裡的兵器,就是傳說中的……」他緩慢得將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中迸出來,「……長,淵,劍!」
眾人靜默。
這個反應和小個子之前預料的可不一樣,他皺著眉問道,「你們這到底是怎麼了?」
一群人的視線在他和之前說話的那大漢之間來回轉。
不是說是鐮刀嗎?怎麼又成了長淵劍了?
到底誰真誰假?
「說話啊,」小個子跳腳,「怎麼一個個都不說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小個子的背後。
這一拍來得實在是太悄無聲息,這一飯館的都是亡命之徒,無論何時何地都吊著十二個膽子做事,小個子下意識屈肘後撞,同時腳踝一旋,後腳跟就狠狠的蹬了出去。
空蕩蕩的觸感告訴他落了空。
在他背後的人已經掠身而過,走進了飯館。
眾人更加沉默。
新來的是個年輕人,相貌俊朗,英氣勃發,就是一張臉死板著,像一扇棺材板,身上煞氣濃重,手上還提著一柄怪模怪樣大鐮刀。
他冰冷的眼神打量一圈,所有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然後年輕人才開口,「黃石。」
刷刷刷——
已經嚇呆了的大漢被無數目光直接暴露,三四秒後才反應過來。
飯館中傳出的哀嚎驚飛門外老樹上的一群烏鴉。
「娘喂——!」
***
晚上季鐮回到家中,屋內三個等著他吃飯的人。
「今天抓到沒有?」余禮白給他盛飯。
「嗯。」季鐮放下包裹,點頭。
「明天休息一天。」余禮白又說。
「好。」
唔,盛飯的水神大人傻笑,心裡
裡卻覺得不對。
……相處的模式,是不是哪裡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