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就在那些毒藥即將入口的一瞬,那個小瓷瓶突然被一片落葉射飛出去,跌碎在了地上。
唐逸白呆滯的轉過了頭,看到的正是急匆匆趕來的決崖子和天不缺。
在唐逸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決崖子人已經到了他們的面前。此刻他可沒有功夫去理會要尋思隨她而去的唐逸白。
伸手一把從唐逸白的懷中抱出了沐思語,快步的向屋內走去。
懷中的人兒被強奪而去,唐逸白才回過了神,從軟榻上翻身而起,便要衝進屋去。
卻被天不缺一把拉住了。
「我們且在這裡等上片刻,讓老鬼診治,說不定會有辦法。」
唐逸白看著天不缺,無奈的搖了搖頭:「小木頭走了,她已經走了。我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了。」
說完唐逸白跑到那已經碎裂的藥瓶旁,想要將散落在地上的毒粉收攏起來,口中碎碎念著:「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要快些隨她去,不然她會等不及的。我不要她再等我了。」
天不缺氣惱的上前,用腳將那些藥粉胡亂的抹進了土裡,一把扯起了跪坐在地上的唐逸白。
「你先鎮定一些好嗎?我們等老鬼診治。若是語兒真的離去了,你要尋思,我定不攔你,如果你願意,我送你一程都可以。可若是她沒死呢?老鬼的醫術深不可測,說不定還有的挽回,若是語兒醒來,你卻已經離去,那不是枉費了我和老鬼日夜兼程的趕路。」
唐逸白聽完天不缺的話,終於點了點頭,焦急的站在沐思語的屋門外。等著決崖子出來。
過了好一會,終於看到決崖子一頭是汗的從屋內走了出來。
還不等唐逸白開口,天不缺就已經焦急的開了口:「老鬼,老鬼,語兒到底如何?」
決崖子淺笑了一聲:「語兒是我徒弟,怎麼老怪你比老夫還要著急?」
他看了一臉慘白的唐逸白,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倒是個癡情的,看到你肯與語兒生死相隨,老夫也算是放心了。她沒有死,命保下來了。只是」
「只是什麼,鬼醫前輩,求你一定要救救小木頭。無論是如何難得的藥,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去尋到。」唐逸白說完,已經急急的跪在了地上。
決崖子一把拉起了他,終於像是做了決定一般:「語兒是我的徒弟。無需你懇求,我也定會救她。只是她的脊椎骨現在受損十分嚴重,我要為她將錯位的骨頭正回,再以源源不斷的內功的加之藥物為她續脈。這其中,每一步都凶險萬分,老夫也並未有十足的把握」
唐逸白一聽沐思語有救。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立刻點頭道:「前輩告訴我該如何做,是否需要我用內力為她續脈?我相信她一定挺的過來。是否有什麼藥材需要準備,我這就去辦。」
「你莫高興的太早,語兒並未習得內功,只怕就是我正骨的那一關她都過不了。所以,我要先將自己的一身功力傳給她。幫她固本,再為她正骨。而後。需要你每日為她換藥,助她續脈。至於內功,你的還不夠火候,要老怪來幫忙。」
說完決崖子看了天不缺一眼道:「老怪,你可願意?」
天不缺卻皺起了眉頭,久久的凝視著決崖子,一句話也未說。
唐逸白立刻開口道:「天山老前輩,求你出手相助。」
天不缺無奈的長歎了一聲:「唉~以內功助語兒療傷又有何難,只是老鬼啊,你確定真的將功力全部傳給語兒?」
決崖子輕笑了起來:「你我二人到了這把年紀,莫非還有什麼是放不開的?」
天不缺搖了搖頭往院外走去:「罷了,罷了,你要救徒弟,我定全力相助。我先去睡一會,等你們準備好了,喊我。」
唐逸白沒太聽明白這兩位的對話,可是知道沐思語能夠被治癒,這讓他又燃起了生的希望,還是大大的希望。
決崖子看了唐逸白一眼道:「給老夫準備臥房,老夫也需要去休息一兩日,這一把老骨頭真是經不起折騰了。語兒那邊你放心吧,她雖然醒不過來,可是性命無憂。」
唐逸白立刻命清風帶著老爺子前去休息,自己則是快步進屋去看望沐思語。
不知道決崖子是如何把沐思語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不過此刻她的確是又有了呼吸,沉沉的睡著。似是那疼痛也被驅散了,睡著的她再沒有緊緊皺著眉頭了。
唐逸白輕手輕腳的爬上了床,摟著沐思語也睡了過去。這麼多天來,他也是頭一次能夠沉睡。雖然心中仍有著無數的擔憂,可是鬼醫的話還是讓他安心了不少。他需要自己休息,需要自己保持最佳的狀態,陪她一起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經過了之前必死的決心,他是真的再也沒有了害怕。她生,他便生,她死,他便死。
經過了兩日的準備,終於到了給沐思語醫治的時候。
春日還是有些許的寒涼,所以小屋內支起了幾個火盆,將屋內燒的暖暖的。
沐思語由唐逸白在一旁扶坐著,決崖子盤腿坐在她的面前,而天不缺則坐在她的身後。
決崖子看著天不缺道:「等下我將功力傳入語兒的身體,老怪,你需要用你的內力漸漸引導我的功力散入語兒的經脈。我會慢慢傳入,你需要悉心引導。語兒從未習過內功心法,若是急躁,只怕她的身體反遭我的功力反噬。」
天不缺點了點頭,先伸掌推上了沐思語的後背,運功在她體內行走一周,熟悉了沐思語各處經脈的情況。
決崖子又對著唐逸白說:「我的功力太過剛硬,即便有老怪相助引導,也恐會出現異狀。你需要時刻關注著語兒的身體狀況,如果出現發熱的狀況,你必須立刻將我與她分開。()」
說完他還是不太放心:「若是語兒被我功力所吸。你便出掌將我震開,不可猶豫半分,否則語兒性命不保。也不需要為我擔心,你那一掌兩掌,我還受得起。」
唐逸白點了點頭,認真的扶著沐思語。
決崖子拉過沐思語的雙手,兩人雙掌相對。便開始將自己的功力向沐思語的身體傳去。
天不缺也緊閉了雙眸,開始運功為沐思語進行疏導。
這一傳一導,足足進行了半日之久。唐逸白看著沐思語始終都保持著平和的呼吸,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就在這時。決崖子和天不缺一起擰起了眉頭,而沐思語的臉頰則開始泛起了紅暈。
唐逸白一手攬著沐思語,一手探到了她的額頭上。果然。還是出現了狀況,沐思語的臉頰越來越紅了起來,額頭上的溫度也開始有升高的趨勢。
唐逸白伸手便想將決崖子與沐思語分開,可是此時兩人相對的手掌像是吸在了一起一般,密不可分。
唐逸白自然之道傳功時出現岔子後的反噬是多麼的可怕。所以他立刻抬掌就要向決崖子打去。
可是在他的掌風就要觸及決崖子時,決崖子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了開來。唐逸白立刻收掌,可是已然有些來不及了。雖然緊急收回了七八成功力,可是還是傷到了決崖子。
決崖子的身體微微一震,雙眸仍是緊閉,深深吐出了一口濁氣。可是依舊持續的給沐思語傳著功。
見決崖子沒有大礙。唐逸白立刻回手探上了沐思語的額頭。果然體溫又降了下去,臉上的紅暈也漸漸退去。
此時寬大的榻上的四人,沐思語昏迷。天不缺和決崖子已然入定,只有唐逸白是清醒的。經過了剛才的那個狀況,他是再也不敢大膽的放心了,緊緊的盯著沐思語,還時不時的用餘光去看一下另外兩位高人的情況。
那一日。直到後半夜,決崖子才微微睜開了眼睛。緩緩收回了手。在他之後,天不缺也清醒了過來,但他仍又運功在沐思語的身體內行走了一周,這才放心的收功。
決崖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拉過沐思語的手診了下脈,無比疲累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這一步算是成了,老夫先去休息了。」
天不缺雖然一直護持在側,但畢竟不像決崖子將功力全部傳給了沐思語那般的疲累。故而他離開時,仍舊保持著精神奕奕的狀態。
這一次決崖子真是累的不輕,加上功力全部散去,整個人都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十來歲一般。足足睡了兩日,才又恢復了些許體力,能夠為沐思語繼續醫治。
因為有了決崖子的功力,沐思語終於又醒了過來。只是整個人還有一些迷濛。
她怔怔的望著決崖子看了好半天,有些不敢相信的微弱喚道:「師父?」
決崖子又恢復了他在迷迭谷中時常帶著的那抹慈愛的輕笑,伸手摸了摸沐思語的臉頰:「語兒,有為師在,定能醫好你。」
沐思語一聽決崖子這話,心裡的委屈頓時翻湧了起來。就像是跌倒的小孩本還不哭,可是一看到父母,便總會忍不住的大哭起來。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師父,你怎麼老了?」
「呵呵,為師本來就已是古稀之年,又如何會不老?這些日子有些疲累罷了,等為師為你醫治完,好生休息一下便好了。」
沐思語心疼的看著決崖子,心裡對自己的病倒是再也沒有憂慮了。她終於還是等到了師父,決崖子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最可以依賴的長輩,有多少次,自己的小命都是被他救回的。
「唐逸白,唐逸白。」
唐逸白一聽沐思語喚她,立刻上前一步,到了她的床邊。
沐思語強撐著力氣,提高了些許音量道:「你跪下,給師父磕三個頭。」
唐逸白聽聞,立刻便跪在了地上。決崖子剛要阻止,沐思語突然又開口道:「師父,我與他已經是夫妻了,你莫要阻攔。你是我的師父,便也是他的長輩。不管他是不是太子,他都應該給你施這個禮。」
決崖子一聽。眼中立刻帶上了笑,眼前這個男子,雖然他是第一次見。可是他與自己徒弟之間的情緣,決崖子是一早就知道的。加之前幾日他那份追隨她而去的決心,決崖子便知道自己的徒弟總算沒有錯付一片真心。
唐逸白毫不含糊的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時,眼中全是感恩與尊敬。若是以前決崖子在他心中便已是有還不完的恩情,他教小木頭醫毒二術,又悉心為他想辦法解毒,在唐逸白的心中,早就已經認定了這一位長輩。
此次更是因為決崖子的及時趕到。自己和沐思語才能撿回性命,唐逸白就更加是不知該如何回報了。千言萬語都化在了那三個響頭之中,他以後。定然會與沐思語一同,好好孝順決崖子。
決崖子看著唐逸白,像是完全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輕笑了起來:「老夫無需你的回報,你只需記得。好好待我的語兒,再不可讓她受到半分傷害。」
唐逸白此時還未起身,聽到決崖子的話,又俯身下去一拜:「師父請放心,我定會一生一世呵護語兒,愛重語兒。」
決崖子笑瞇瞇的看著沐思語。輕聲道:「語兒,為師等一會便要為你接骨,到時必是劇烈的疼痛。故而為師要用金針讓你入睡。你好好睡一覺,醒來時,保證你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沐思語微微點了下頭,又深情的望了唐逸白一眼。不知道為何,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種重生的感覺。她何德何能,在死後能來到這個世界。獲得這麼多人的愛與呵護。
決崖子看著她臉上那滿是幸福的笑容,一根金針輕下在沐思語的脖頸處,她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決崖子這才命唐逸白將沐思語的衣服除去,整個後背luo露在外面。
他伸手順著沐思語的脊椎由勃頸處一路順至腰間,往復梳捋了幾次。突然用力戳入沐思語的腰椎一節,抓緊了那錯位的骨節,手腕翻轉,只聽「喀拉」一聲脆響。便算是完成了。
唐逸白這才發現決崖子此刻面色煞白,一頭都是虛汗。
決崖子深呼了一口氣:「無礙了,等她醒來你們便按照我之前說的,為她續脈即可。」
話音才落,決崖子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天不缺一直都是避嫌的站在遠處,畢竟沐思語此刻整個後背都露在外面,他實在不好意思看。
可當決崖子昏過去的那一刻,他卻瞬間移到了他的身後,一把接住了決崖子墜落的身體。看也沒看唐逸白一眼,便抱著決崖子出了門。
留下一句話:「老鬼太累了,我帶他去休息,你照看好語兒。」
聽到天不缺的話,唐逸白也沒有再過多擔心,畢竟一個八旬老人,又一下子將功力全部傳給了沐思語,身體上的虛弱是在所難免的。
決崖子醒來後先去看過沐思語,在確認她已無大礙後,便喚了唐逸白和天不缺前來。
「你去給老夫備一輛馬車,老夫今日就啟程回迷迭谷。」
「師父。」唐逸白由衷的也將沐思語的師父當做了自己的師父:「何不再多休息幾日,等語兒醒來後再走?」
「老夫離開語兒她師娘已經太多日子了,不在她身邊,實在是心難安啊。」
唐逸白一早便聽沐思語講過決崖子和他的夫人之間感人至深的故事,想想決崖子自夫人離世後便一直守在迷迭谷再沒有出來過,此番若不是沐思語遇難,只怕也不可能請的他老人家出山。於是他也不再勸阻,立刻派人備了輛舒適寬敞的馬車。
「老夫走後,你們需要按我說的,每日為語兒續脈。整整百日,一日不可斷。她醒後應當不出十日便可下地行走,但是續脈需堅持不懈,否則只怕日後復發,後果不堪設想。」
唐逸白和天不缺齊齊點頭應下,只是不知為何,從決崖子傳功那日開始,天不缺總是一臉的擔憂,再沒見他笑過。
決崖子安慰的看著眼前的兩人道:「語兒完全康復之前,都不可帶她前去迷迭谷見我,實在是經不起舟車勞頓。老夫想再去看看語兒,你們先去吧。」
說完決崖子信步走去了沐思語的房間,一待就待了大半天。
待他再出來時,已是黃昏。可是他仍堅持當天就啟程。
天不缺一臉憂鬱的看著決崖子,決崖子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說:「老怪,你我相識幾十載,這一別,唉,罷了,別的也不多說了。你既然也疼愛我的徒兒,往後就多費心幫老夫護她周全吧。」
說完決崖子一頭鑽進了馬車,那車伕看了一眼唐逸白,便駕著車快速的向城外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