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快步靜悄悄的向前走著,雖然才剛到下午,可密林中的光線已經明顯暗了不少,看來得加快腳步了。
沐思語不經意的一回頭,突然用力的拉住了清風的手,用眼神暗示他回頭去看。
清風見此也不出聲,慢慢的轉過了身子。
只見那布球上正掛著一隻烏黑油亮的大蜘蛛,僅那身體就有一隻蘋果那麼大,更別說八隻長爪子了。加到一起,把個布球嚴嚴實實的包在了其中。
此刻大蜘蛛正全力的掙扎,可那布球上全是黏膠,它越是掙扎,那肚子與爪子越是粘的牢固。在它的掙扎下,整個身體都吊在半空中來回擺盪。
清風低低問道:「可是牙幼蛛?」
沐思語湊近了一步,細細去看。那蜘蛛漆黑的背上,隱約有一些灰色的花紋,正是一對利齒的模樣。欣喜的點了點頭。
沒想到還真被他們給釣到了,還這麼大個。依照毒經中的記載,牙幼蛛大的也只有雞蛋一般,這一隻估計是在這野蛛林中吃的太好了,發育的如此健碩。
沐思語從包袱中拿出自己一早準備的木盒,打開蓋子放在了地上。示意清風把牙幼蛛垂到盒子裡。
清風舉著樹枝,慢慢的放低,那牙幼蛛被迫一蕩一蕩的掉進了木盒。沐思語抬腳一踢,那盒蓋就嚴嚴實實的蓋了上去。
她摸出腰間的匕首,把露在外面的細繩割斷。又拿出一塊粗布把個木盒包裹了個嚴實,這才又塞進了自己的背包中。
用手輕輕拍了拍背包,明媚的笑了起來:「五個任務,咱們完成了兩個啦。」
清風扔了樹枝,看了看天色,暗示沐思語快走。走出這野蛛林還要好長一段路呢。
二人已經捉到了牙幼蛛,此刻只想著快點離開這裡。腳下是越走越快,幾乎要小跑了起來。
沐思語心中更是欣喜的不得了,都說這牙幼蛛難得,可他們才一來就捉到一隻,看來她真是個大福星呢。
突然沐思語皺起了眉頭看著清風:「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清風停下腳步深吸了兩下,突然眼中露出一抹驚恐:「是你身上散發出來的。」
沐思語一聽,當下大叫不好。拿起自己的背包,湊上去一聞。果然是那背包之中散發出來的異味。
雖然並不濃烈,卻十分獨特。聞上去黏黏膩膩的感覺,像是一種水果的甜膩氣味,又帶著一絲腥氣。
清風面色凝重,低低說了句:「唐突了。()」一伸手穿過沐思語的手臂,摟住了她。
腳下運功,施了輕功開始向前狂奔。
耳邊有一些風聲,在這風聲中還伴隨著不易察覺的?的聲音。
此刻清風和沐思語都是極度的緊張專注,自然是從風聲中聽到了那??的聲音。
沐思語咬了咬牙,對清風說:「等下若是跑不脫,你就帶著我的包先走。你有輕功,只一人還是有希望能走出去。」
清風一邊快走一邊用力搖了下頭:「我不能丟下你。」
「不礙的,我要是被圍住了還有毒粉防身。量它們也不敢近身。」沐思語嘴上說的堅定,其實心中卻打起了鼓。自己那些毒粉若是對上十來二十隻蜘蛛肯定是沒問題,可此時聽著聲音,只怕少說也有幾百隻,俗話說的好,群蟻咬死象。不過此時她最想做的還是能把牙幼蛛帶出去。
「要不我們扔了那蜘蛛?」清風略帶詢問的說。
「不行,不行,牙幼蛛太難得了,只怕這林子裡滿共也不超過十隻。錯過這一次,不知道還能不能捉到。我是主子,你必須聽我的。」沐思語被迫端出了主子的架勢,卻因為不善此道,說的一點氣勢也沒有。
清風不再多言,只是腳下運功提升速度。
可是他的輕功本就不是最擅長的,現下還拖著沐思語,雖然不斷發力,腳下的速度卻還是漸漸慢了下來。原本離地飛跑,也變成了踏著草尖的快走。
最後終是有些支持不下去了,停了下來,鬆開沐思語大口喘著粗氣。
沐思語緊張的看著越來越黑的天色,此時的林中,光線已是麻黑。藉著一點餘光,可以看到周圍都有一些小小的黑影正向著他們聚集而來。
沐思語看著清風嚴厲的問:「你走不走?」
「不走,也走不了了。」說完,清風示意她看看身後。
沐思語回頭細細一瞧,整個人頓時生出一身冷汗,汗毛都豎了起來。手心也全都濕透,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這也太密集噁心了吧。
原來在他們身後,已經聚集了一大片的蜘蛛。因為夜色的緣故,之前還不覺察,此時看清才發現,那草叢枯葉之中,黑漆漆的全是蜘蛛。密密麻麻的爬了一地,像一層緩慢移動的厚厚的黑毯。
這哪裡是幾百隻啊,恐怕少說也有幾萬隻啊。
最前面的一隻黑色蜘蛛個頭奇大無比,比自己捉到那只還大上幾倍,足有一隻足球一般大。那大蜘蛛看二人停下了腳步,也不再向前,只是靜靜的看著二人。後面成群的褐色蜘蛛應該是之前看到伏在樹上睡覺的那些,見它不動,也都靜止了下來。
瞬間整個密林都陷入了一片?人的寂靜。連那?的聲音也沒有了。
沐思語苦笑了一聲:「看來我們是捉了個蜘蛛王子,惹火了蛛大王。」
沐思語伸手到挎包中摸出了合歡花水的瓶子,看著清風說:「我數到三,我們就快跑。」
清風點了下頭,靜等著她的指示。
沐思語看到前面地上有一塊凸起的石頭,口中開始數數,數到三的一瞬,她用力把瓷瓶砸在了石頭上。轉身拉起清風的手就飛快的向前奔去。
那瓷瓶在石頭上碎裂成片,合歡花水四濺。剛才還安靜的蜘蛛群瞬間躁動了起來。
隊伍中三四隻牙幼蛛竟忍不住誘惑,踩著其他品種的蜘蛛就向那石頭衝去。
只是一瞬,那石頭就被牙幼蛛佔據,全都用力的吮吸著地上的花汁。
那牙幼蛛蛛王卻並不為合歡花所動,伏低了身子,突然八爪同時用力,一個奔躍就向沐思語他們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其他蜘蛛見此,也都一跳一跳的跟了上去。那些蜘蛛看著個頭不大,彈跳起來卻是又高又遠,只輕鬆一躍就有1米多距離,蛛群地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推進。
沒多一會,竟將沐思語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
不知道那蛛王是如何發號施令的,一路上越來越多的蜘蛛從樹上下來,加入捕獵的隊伍。
沐思語他們一邊猛跑著想要逃開蛛群的追趕,一邊還要處理從四周不斷跳出的蜘蛛。
這些蜘蛛一個奔躍,居然能跳一人多高。從四周樹幹上飛跳過來。那圓滾的花肚子和揮舞著的毛絨爪子,隨時迎面襲來,噁心又恐怖萬分。
清風手中抽出寶劍,邊跑邊在空中揮舞,劍劍擊中蜘蛛。沐思語手中的銀針也早已出了手,每一針都正中那些蜘蛛的腹部。
那些被斬破了肚皮的蜘蛛,體內的腥臭液體頓時四濺開來,漸漸的整個林子裡都瀰漫上了濃郁的腥臭氣味。
這氣味像是獨特的強心劑,刺激了週遭蜘蛛們的鬥志,全都不管不顧拼了命似的飛躍攻擊過來。
被刺破的蜘蛛腹液,有不少都濺在了他們身上。沐思語白色的衣衫早就沒了原形,滿是黃綠黏稠的斑駁。
二人此時也顧忌不了那麼多了,只是盡力避開,不要濺到皮膚上便好。
沐思語和清風無比狼狽的被蛛群追逐著,沒一會,沐思語的銀針便全部耗盡了。她邊跑邊隨手從地上抓起一把青草,竟是拿那一根根的青草當針似的飛射出去。好在蜘蛛的腹部本就脆弱,被那青草射中也能立刻破了肚皮。
兩人一邊殺蜘蛛一邊快跑,力氣耗損的極快。又跑了一大段,沐思語實在不支,停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清風自然知道她的辛苦。自己一身內功都已經感到力竭,更何況是她了。
沐思語猛咳了兩聲,終於開了口:「讓你走,你偏不,現在看來我們二人是要變成蜘蛛的晚餐了。」
清風一句話也不說,一邊殺著零散攻擊過來的蜘蛛,一邊等她休息恢復體力。
看她呼吸漸漸平復,這才開口:「你若是死在這裡,主子必傷心欲絕。我不想看著主子又恢復成原來那般毫無生機的模樣。」
沐思語聽到清風的話,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唐逸白絕望無助的表情,當下咬了咬牙:「繼續跑。」
說完又抬步向前跑了出去,邊跑邊問清風:「咱們還有多久能出這林子。」
清風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知道了,我不知道咱們現在跑的方向對不對,已經亂了。」
沐思語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好,那我們不管那麼多了,一路向前。跑到跑不動了再給它們做晚餐。」
就這樣,兩個人引領著一群蜘蛛,在野蛛林裡胡亂的兜著圈子。他們像是誘餌一般在前面瘋跑,蛛王在後面緊追不捨,不斷發號施令讓其他蜘蛛加入狩獵。最後這二人像是一路跑一路捅馬蜂窩一般,竟惹得整個野蛛林裡的蜘蛛都參與了進來。
那追在後面的蜘蛛隊伍也越來越龐大,??的聲音最後竟變成了恐怖的唰唰聲,猶如千軍萬馬,氣勢浩蕩。成片的鋪壓過來,連地上的草地都跟著一片片的倒下。
一隻毒蜘蛛已是無比可怕了,這千萬隻蜘蛛簡直讓人聞風喪膽。
可沐思語一開始還覺得恐怖和噁心,到後面殺紅了眼,那腥臭味也聞習慣了。心中的恐懼漸漸消散,只是麻木的重複著飛針、飛針、不停飛針的動作。像是這一切都變成了一種下本能驅使的習慣。
原本看著蜘蛛那?人的長相還覺得反胃想吐,此刻也不覺得了。甚至有蜘蛛蹦跳錯了方向,落在她的腳邊,她也能面不改色一腳踩個稀巴爛。
實在跑不動了,就停下來休息片刻。稍微恢復一些,就又開始狂奔。
「你幫我看著周圍的蜘蛛,我找點藥出來。」沐思語邊跑邊說,速度稍微放慢了一些。
清風聽聞,立刻揮舞長劍,四周斬殺,密密的在二人週身舞出一圈劍氣的保護罩,不給一隻蜘蛛靠近的機會。
沐思語伸到包裡摸了半天,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兩粒藥丸。自己吃了一粒,又往清風嘴裡塞了一粒。
那藥丸入口即化,清涼的味道立時充上頭腦。整個人都精神抖擻了起來。
「這藥能暫時吊住咱們的精神,不那麼容易疲倦。」說完正要得意,突然大叫了一聲:「哎呀,我怎麼忘記我會用毒啊。」
說完一揮手,藏在袖中的一把白色的藥粉就落在了草地上。兩人卻並不停歇,繼續快步向前。
稍後趕上的蜘蛛,一接觸到那毒粉,就一隻隻的翻了肚皮,八爪胡亂抽搐了一會就死了。
可那毒粉再是厲害,仍無法抵擋巨大的數量優勢。一批批蜘蛛死了以後,便自然的用屍體阻隔了藥粉發揮作用。隨後趕來的蜘蛛便可以毫無損傷的爬過去。
沐思語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並不一次把毒粉撒盡。只是每跑一段便留下一些,這樣的間歇性的阻礙,大大的減慢了後面「追兵」的速度。
她和清風都乘此機會稍稍恢復了下體力。可這整夜的奔襲已經讓他們二人逐漸體力不支了。
沐思語漸漸開始感到了絕望,可面上卻並不表現,反是開起了玩笑:「若是今晚死了,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嫁給唐逸白。你呢?你有什麼遺憾?」
清風低頭細想了一下,認真的說道:「我的遺憾就是沒能替主子護得姑娘周全。」
「你這臭小子,倒是對他真忠心呢。」說完沐思語又飛草射中了一隻肥碩的蜘蛛。
突然大聲哀嚎了起來:「蛛大王啊,你放過我們吧,你隨便給我一隻牙幼蛛小兵,我把你兒子還給你啊。」
原本面無表情的清風,聽到她的哀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麼喊,蜘蛛能聽懂嗎?」
「哎呦,我看那蜘蛛大王已經成了精,說不定能聽懂呢。」沐思語見他終於笑了,心中也是一鬆。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對死亡的恐懼,那這一夜的疲憊也生生把那死亡的恐懼磨掉了七八成。似乎那恐懼也都變成了習慣,就像不停的逃跑和不斷的揮手飛針一樣。
此時二人對待死亡也像對待那成群的蜘蛛一般,漸漸習以為常了。像是機器一樣,重複再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與感受,把一切都順理成章的接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