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能堅持到天亮嗎?」沐思語看了清風一眼問道。
「我看難,還有大半夜的時光呢。咱倆現在估計再堅持個把時辰就得力竭倒地了。到時候真的要像你說的一般,成了蜘蛛們的晚餐。」清風此刻也幾乎看不到了希望,兩人此刻已經完全沒了方向的帶著蛛群亂跑。
「現在都過了飯點了,再吃咱們,只能算作宵夜。」沐思語嘻嘻的笑說。
「能與姑娘這樣的女中豪傑共赴黃泉是清風的榮幸,有姑娘作伴,只怕路上也不寂寞。」清風苦笑著說。
「你是說我話多呱噪吧,哈哈。」沐思語笑的更加暢快,好像這兩人即將奔赴的是一場別樣的旅行似的。
沐思語此時感覺自己的手腳都不似是自己的一般酸軟,每一下抬起都像是有千斤重。兩人的速度也是越來越緩慢了起來。身後緊追不捨的蛛群,卻絲毫沒有減慢速度。
聽著身後越來近的唰唰聲,沐思語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的說:「咱們製造多一點障礙吧,這樣也能多拖延一會,對了,點火吧,能阻止他們多久算多久,然後不管成敗,咱們向著一個方向跑,生死由天了。」
沐思語到此時也隱隱察覺,他們二人這沒有章法的亂跑似乎在茂密的森林中兜著圈子。這是最最可怕的,繼續這樣跑下去,解決只有一個,那便是力竭。這最後一搏便是向著一個方向跑,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跑出這林子。
清風也知這是唯一的辦法了,照他們現在的速度,只怕沒一會就要被蜘蛛們追上了。
於是二人開始快速的收集起周圍乾枯的樹枝。還得不時的去應付不只從哪蹦出來的蜘蛛散兵。這領頭的牙幼蛛王也著實聰明,竟然一路緊追不捨。而其餘成群的褐色蜘蛛,也像是極度忠誠的士兵,緊跟著大王的腳步。
沒一會,一道阻止大軍前進的樹枝牆就砌成了。可眼看著那些蜘蛛也到了面前。沐思語催促著清風快些點火,可那些樹枝身處在雨林之中,本就不是乾爽的,點起來自然是有些困難。
直急得沐思語都冒起了汗,也顧不得那些越來越靠近的蜘蛛,蹲在清風身旁,伸出兩手攏住火苗,看著那火苗一點點的在樹枝上慢慢燃起,火焰的烘烤下,樹枝中的水分化作濃濃的白煙,嗆得兩個人猛烈的咳嗽。可手中的活兒卻不敢有半點停歇。
兩人點燃一處便由沐思語雙手護住,讓小火苗慢慢燃起。清風再去點下一處。待那火苗燃燒起來了,沐思語再去幫清風護住剛點燃的火苗。如此接力往復,終於,一道半人高的火牆擋在了二人與蜘蛛大軍之間。
此時的蜘蛛大軍已經來到了火牆之下,沐思語和清風再顧不了其他,拔腿就向前跑去。
眾蜘蛛面對烈火終還是停下了腳步,在距離火牆兩三步遠的地方,擁堵了起來。後面的蜘蛛不明所以的奔躍了上來,竟然互相踩踏著,疊成了好幾層。好在蜘蛛並不是人,再聰明也沒有一隻想到去旁邊繞過火牆,只是被阻礙在那裡,焦急的互相踩踏著。
那蛛王面對著火牆,竟毫不畏懼,只是稍作停留,就一個縱躍,凌空飛射了出去。肥碩的身姿高高躍起,直直飛越過了火牆,而絲毫未受損。它用親身的實踐告訴了身後的蛛群們,這火牆並不是不可逾越的。
後面的蜘蛛見蛛王安全躍到對面,立刻成群結隊的躍身而起。果然還是有不少蜘蛛躍到了蛛王面前,可是更多的則是因為跳躍的不夠高而被火苗燎了個黑焦,直直掉落在了火堆上,那烈火的烘烤,把不少蜘蛛的肚子都燒的爆裂,瞬間一股焦糊的味道四散開來。
可即便是這樣,身後的蛛群依然像是離玄的箭一般一群群的飛躍了起來。蛛王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那火牆,直到烈火被一批批燒焦的蜘蛛掩蓋,硬硬被蜘蛛們的腹液慢慢熄滅。一大批蜘蛛在烈火中喪命,可這些也就是整個蛛群中的一小撮,並沒有大的影響。
火一旦熄滅,後面蛛群的速度便提升了上來。瞬間黑色的地毯又向前碾壓似的移動了起來。
蛛王見大部分蜘蛛都能夠安全度過了,這才領著大隊繼續追逐了起來。
沐思語和清風自然知道火牆抵擋不了多久,所以沐思語一邊跑仍一邊撒下各種毒粉。這些阻礙在成千上萬的蛛群面前,也僅僅能夠稍微拖延一下時間。但這也正正彌補了他們逐漸緩慢的速度帶來的危機。
又跑了一段,兩人又開始撿柴點火。新的火牆又是以一批蜘蛛的喪命而漸漸熄滅。
一路上烈火和毒粉的障礙消滅了蛛群過半的生力軍。
頓時蜘蛛腹液的味道混合著燒焦的氣味,瀰漫了整個野蛛林。可那些難聞的死亡氣味並沒有阻礙蜘蛛們的腳步,反倒是刺激的蛛群們更加的激動亢奮了起來,愈加的想要消滅這兩個破壞野蛛林安寧的罪魁禍首。
二人又斷斷續續的一邊製造障礙一邊跑,足足撐了快一個時辰。
沐思語看到遠處似是有一抹月光,心中暗喜。那月光能夠照射下來的地方,或許就是野蛛林的邊界。她看了清風一眼,兩人會心一笑。立刻使出最後的一股力氣,狂奔著向那月光的方向奔去。
可是剛剛跑出了林子,沐思語就被眼前的景物寒的猛抽了一口冷氣。原來以為是跑出了野蛛林,誰知道卻是跑到絕境。
一道高不見頂的崖壁正聳立在他們面前,而身後那刷刷的聲音已是越來越近。這真是天命如此嗎?
前面這道崖壁光滑如鏡,之前他們所見的月光,正是這白色岩石反射的光芒。且不說身後越來越近的蛛群,即便是白日,他們二人若是想要翻越這懸崖,只怕也要費不少功夫,好好想想辦法才是。
可身後那唰唰的聲音告訴著他們,再沒有多的時間了。
原本還以為有了希望,此刻卻是絕望。那最後一點點靠意志提起的力量,在這崖壁前轟然崩塌。兩個人像是瞬間被放干了氣的氣球一般,懨懨的鬆軟了下來。再也沒有一絲邁步的力氣了。
沐思語無奈的看著清風搖了搖頭:「看來這頓宵夜,它們是吃定了。」
清風沒有再說話,二人停在崖壁前,靜靜的聽著蛛群越來越近。他心中無比的懊惱著,為什麼沒有組織沐思語進來雨林。自己此番如此順從的跟著她進來,難道真的是被她那假扮的主子氣勢所壓倒,還是其實他根本也是抱著一絲幻想,能夠護好她,為主子快些尋到解藥?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過,自己若是葬生在此,沒什麼好說的。畢竟每次出任務,都是報了必死的心勇往直前的。主子救了他,他便認定了要為他賣命。可是他不希望沐思語和他一起死在這裡。從沐思語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唐逸白的馬車中開始,唐逸白的生命就被她牽引著走向了不一樣的道路。他有了情緒,有了快樂,也更加的愛惜起自己的生命。
清風看到了唐逸白的這些變化,他為這些變化而感到快樂。他希望唐逸白能夠有一段屬於他自己的幸福。可是,如今,這個幸福,就要和自己一起葬生於此了。他不敢想像沒有了沐思語的唐逸白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用他自己的命能夠換取沐思語的安全,他千百的願意。可是此刻,他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思來想去終於開了口:「咱們放了那只牙幼蛛吧,我再擋一擋,你往別處跑,興許還能有條活路。」
沐思語依舊是笑的,彷彿那笑容已經固定在了她的臉上一般,輕輕的開了口:「我們殺了那麼多蜘蛛,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我是下定了決心要那只牙幼蛛的,現在走到了這一步,更加是不會放棄的。就算被它們吃掉,它們也打不開那盒子。早晚唐逸白會找到這裡,如果他找到了,就能拿走那盒子。終歸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聽她這樣說,清風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最先入眼的仍是那只碩大的蛛王,蛛王看到已經沒有力氣再跑的二人被堵在了崖壁前,也放慢了腳步,不再跳躍,而是緩慢的一步步接近他們。想來它們的體力也用的差不多了。
後面的蛛群也漸漸跟了過來,看那蛛王爬行,也都停止了跳躍。那黑壓壓的蛛群像是死神一般,一點點的向他們靠近。
眼見著自己將要被蜘蛛的海洋淹沒,沐思語突然衝著密林的上空,用盡全力的大喊道:「唐~逸~白~。」
這一刻,她多想再見他一面。那滾滾的思念像是奔騰的萬馬踏過她的心房。她的所有思念與不捨都化作了那一聲吶喊,穿過密林,衝入雲霄。
此刻的他在做什麼呢?是否也感受到了她的吶喊,遙遙的望向天空?那在城樓上遙望的一眼,竟成了最後的一眼。她穿越了千年,卻在最後只是那遙遙一望,讓她有多麼的不甘。
如果知道有這樣的結局,她會不會在那一日,就毅然的跑下城樓,不管不顧的撲進他的懷中。無論有多少的危險,她願意和他一起闖。只要有他在身邊。
她想要的還很多,那帶著藥香的懷抱是她的貪戀,那深邃的眼眸是她的貪戀,那嘴角噙著的微笑是她的貪戀。直到這一刻,她才深深的明白,她對這個世界唯一的貪婪,竟是他,只是他。
沐思語並不害怕此刻的死亡,她只是害怕再也無法見到唐逸白。她拋下了自己的親人朋友,心甘情願的留在這個異樣的世界,只為了他。可是有他的日子那麼少,她太不甘。
可是無論她有多麼的不甘不願,蛛王仍帶著的死亡的氣息,一步步向他們靠近。她似乎都能看清它身上那灰色的利齒花紋閃爍出瑩白的光芒。那花紋像是死亡的召喚,即將引領他們踏入另一個世界。毛絨絨的長腳,一步步的踏在地上,似是轟轟作響一般,震懾著沐思語的心。
她終於感到了害怕,害怕分離,害怕自己的死亡帶給唐逸白巨大的傷痛。
清風艱難的抬起了握劍的手,準備做最後的一搏。
突然,沐思語腰間一緊,不知道被什麼緊緊的纏住。她立刻想到的便是蛇,嚇的忙伸手去摸。
當指尖觸碰到那纏在腰間上的東西時,沐思語的臉上突然流露出無比的喜悅。像是正午的太陽,瞬間照亮了晦暗的野蛛林。
還不等她開口,身子已被扯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跌進了一個久違的懷抱,淡淡的藥香瞬間縈繞在了鼻尖,飛入心田。
沐思語一邊笑著一邊流著眼淚,這是怎樣的喜悅才能讓人笑著流出眼淚,這眼淚中又蘊含了多少苦苦的相思,此時相見,才能流著淚笑出來。
唐逸白,是她的唐逸白來了。他將她從死亡中拖拽出來,霸道的抱在了懷中。
唐逸白此時正身處一棵大樹的樹幹之上,用鞭子將沐思語捲了上來。好在沐思語他們把所有蜘蛛都勾引的參與到了狩獵之中,這才使得唐逸白能夠大搖大擺的站在蜘蛛的老窩中還能全身而退。
那些蜘蛛一見丟了獵物,當下有一部分開始簌簌的爬起了樹。
唐逸白不敢多做停留,緊抱著沐思語就飛身而走。
沐思語突然回頭驚恐的叫道:「清風。」
唐逸白在她額頭輕吻了下,溫和的笑道:「有人救他,我們先走。」
沐思語這一刻才完全的放下了心,伸出手來緊緊的摟住了唐逸白的脖子。把一臉的眼淚鼻涕都擦在了他胸前的衣衫上。那笑顏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後連臉都覺得有些笑僵了。可就是怎麼也停不下來。伴隨著那笑,眼淚也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才擦乾又湧出來,害的她迷濛的淚眼竟看不清唐逸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