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搖搖欲醉的夏若亞咬牙上了出租車,蔣靜怡提出先到她租的房子裡去暫時歇腳。穆曉雲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德蘭兄弟投資有限公司中國分公司(穆曉雲吐槽,名字真長,明明就是黑手黨的洗錢公司,還搞得那麼正式)在帝都的南四環。
這實在不算一個黃金地段,幸好他們的大老闆——維克托也不指望這個公司在中國給自己賺到什麼錢,能夠把資料都整理好,也就是算完成任務了。而這個地段帶來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生活成本相對來說低很多,無論租房子還是衣食住行,都比北邊便宜。
所以,以蔣靜怡月入五位數的收入和背負甚為沉重的家庭負擔,也能夠在這裡寬寬敞敞地租上一套70平米的筒子樓,過上柴米油鹽的奼女生活。
——穆曉雲發現,宿舍四個人,除了另類的夏若亞之外,剩下三個在畢業工作之後,都殊途同歸地走上一條奼女的不歸路。
咳咳,她上輩子,可是全國有數的富豪的妻子啊。
正宗的豪門貴婦啊!
幸虧自己心態調整得好……不然的話,恐怕還得跳樓一次,這一回不搞重生了,搞個穿越神馬的,去某個架空王朝弄個王妃當當。
當穆曉雲有心情吐槽的時候,說明她心情已經輕鬆起來了……她心情輕鬆起來……
穆曉雲忽然發現,剩下的那大半瓶1992年的紅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她和蔣靜怡的肚子。
「靜怡,你不如也辭職重新來考公務員吧。你這份工作真是太辛苦了,姐們不忍心看你這麼苦啊。錢還有,命沒了,有什麼意思!」
現在,拋下在客廳裡呼呼大睡的夏若亞,穆曉雲拉著蔣靜怡的手,再次發揮知心姐姐的角色,語重心長地勸。
「我的錢,還可以換我家裡人的命呢。」
面對自己選定的道路,人通常都是很堅決的,夏若亞是這樣,蔣靜怡也是這樣。
「曉雲,你醉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因為以前年輕嘛,很多道理都不懂。現在我已經看開了。」
平滑醇厚的紅酒,順喉而下,穆曉雲微笑。
「看開了,你為什麼又去幫那兩個男人?」
穆曉雲愕然:「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啊,曉雲。為什麼你要幫著那兩個男人,跟我老闆作對!」蔣靜怡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不少,她雙眸閃亮,似有淚光盈盈,「曉雲。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
一股熱血衝上大腦,穆曉雲身子晃了幾下。世界忽然變成了紅色,繼而轉成黑色,穆曉雲腦海中轟隆一下,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
浮浮沉沉,渾渾噩噩地,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只覺得頭痛得要爆裂開來。
耳邊傳來熟悉而陌生的女聲。
熟悉,是因為那個聲音,穆曉雲曾經聽了四年。
陌生,則是因為那個語氣。
那是冰冷漠然的,一點也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蔣靜怡的語氣。
「在老闆來之前,我不會把她交給你的。」
「姐姐,你明明答應過我的!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原本應該甜美嬌俏的聲線,卻因為氣急敗壞,而像極了某種野獸。
「我在接到任務之前,可不知道居然是她。再說了,她現在還有用處,你不能胡來。」
蔣靜怡在和誰說話?那個聲音,也是好生熟悉。
穆曉雲垂著頭,眼睛半閉著,視野模糊。她一向聰明的頭腦,因為蔣靜怡的背叛,而格外遲鈍。
蔣靜怡背叛了她……她出現在自行車場館裡,果然不是意外……
她的大老闆,就是維克托。
她曾經說過:「我們是姐妹。」
姐妹!
那是多麼溫暖的一個詞,自從閨蜜兩個字被雲靜敏毀掉之後,穆曉雲對友情的唯一信心,就是維繫在宿舍這三個傢伙身上。她認為,豪門閨蜜不可靠,但從同學開始的友情,總是能夠並且值得去維持的。
可是……那三根細細的線,如今有一根,卻主動斷掉了。
依伊和夏若亞,為了親眼證實她的安全,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跑到汶川去……而蔣靜怡,同樣和她們住了四年的室友,卻把自己灌醉了,捆了起來,等候黑手黨的發落。
「為什麼……」
乾涸的嘴唇,說不出半個字來,只剩下天大的疑問,在腦海裡打轉。
可是蔣靜怡的話,不是明擺著的嗎?
「林小姐,我知道你身上背著血海深仇。不過要是生意受到了影響,損失的可不止是老闆來著。你是富豪小姐過來的,這麼點小錢不看在眼裡,我可有一大家人等著養活!」
——是為了錢!
蔣靜怡,為了錢,出賣了她!
另外一個女子,穆曉雲也知道了,那是林若彤。
這麼說來,軍火交易,果然是林默和黑手黨之間的勾結嗎?怪不得,那個假的密碼文件會指向林家府邸。
那麼恐怕真正的軍火庫地點,也跟林家有著莫大關係才對……
哼,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啊。現在她被抓住了,身上的一切物件都被收走,只能等死了呢……那些軍火庫什麼的,又與她何干?
穆曉雲的視野,這時候清晰了一些,她忍著後腦的陣陣劇痛,抬起頭來。夏若亞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去。
她現在,已經離開了蔣靜怡那個筒子樓,在一個陳設簡單的房間裡。
這個地方天花板格外的高,頂上有裸露著的粗大管子,也不知道作什麼用的。屋子裡有床,有椅子,有一張半舊的辦公桌。除此之外,這個房間裡空無一物。
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地,就連北方常見的暖氣片都沒有。穆曉雲一邊打量這個地方,一邊心寒:在這種一應工具都沒有的地方逃生,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可恨的是自己現在一頭短髮,頭上連個發卡都沒有。
該怎麼辦呢?
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外面門開了。林若彤跟蔣靜怡不歡而散。
蔣靜怡走進房間來,穆曉雲抬眼,靜靜和她對視。
波光瀲灩的杏眼,對上蔣靜怡毫無波瀾的小眼睛。
半晌,穆曉雲費力地把腦袋別開去,不再看著蔣靜怡。
蔣靜怡開口說話了,語氣一貫平靜,就像以前無數次在宿舍裡,跟大家一起討論學業、工作以及將來一樣。
「曉雲。如果你要恨我,請盡情地恨我吧。但是,跟我老闆為敵的人,我都要一一除掉。」
「你早就知道德蘭公司是個黑手黨經營的公司。」
「剛進去的時候,確實不知道。不過上班一個星期之後我就知道了。裡面很多需要我們翻譯的資料,都是來自意大利西西里的。想要跟那邊有大宗生意往來,非得是黑手黨成員不可。然後,在上班的第一個月,我見到了來中國視察的維克托之後,就更加肯定了我的看法。也就是那一次,我參與了維克托和林默軍火交易的會談,擔任他的翻譯。」蔣靜怡說到這裡,居然自豪地笑了起來,「老闆很喜歡我,欣賞我,他馬上就幫我轉了正,讓我擔任他在這邊工作的助手。蒙他所賜,我能夠養活自己和家人。」
穆曉雲又驚又怒:「靜怡,你明知道他幹的是違法的事,你竟然……」
「曉雲,我之前也曾經害怕過。不過維克托跟我說,富貴險中求。我想,老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蔣靜怡的語氣,不光是普通的平靜,而且還帶著淡淡的驕傲和自豪。穆曉雲發現,說到維克托,蔣靜怡就會不經意地流露出淡淡微笑,平凡的面孔,也發出興奮的光芒來。
「你為了你們老闆這樣賣命,就為了一個月一萬多塊錢的工資?」穆曉雲真是難以置信,「如果你真的缺錢,隨便找個什麼地方去考了同聲傳譯之後,都不止這個數吧!」
她說的是實話,高級翻譯的工資,都是非常高的。
如果之前說,蔣靜怡在畢業不到三個月之後,就獲得了月薪五位數的工資,算是高收入的話,那只不過是針對初出茅廬的初級翻譯來說。如今知道了她的實際工作內容,那麼一個月一萬多,就不算多了。
蔣靜怡卻在冷笑:「曉雲,枉我以前在宿舍裡那麼看好你。你怎麼想不明白呢,工資只是表面上的內容而已,我們老闆給我的,還有除了工資以外的更多福利啊。那才是我收入的大頭。否則的話,以區區一萬多的工資,我怎麼可能一個人在帝都裡租這麼大套房子?」
的確……蔣靜怡生性節省,跟毫無理財觀念的依伊夏若亞,還有過慣了豪門生活,講究生活質量的穆曉雲都不一樣。
穆曉雲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那就是剛才進門的時候,她以自己的思維去衡量,認為月收入一萬,租個三四千的房子,讓自己住得好一點天經地義。但實際上,她把自己的思維代入了蔣靜怡——蔣靜怡是絕對不捨得花收入的三分之一去租房子住的!
「實際上,那個房子是我的——維克托買給我自己的。別的太多東西,說了你也不明白。但是,曉雲,你要知道,我為他賣命,絕對不是為了那麼一點點錢而已。」
「沒錯,還因為他跟你有了那種關係吧,對嗎?」冷不丁地,穆曉雲冒出那麼一句,「或者我應該說得更清楚明白一點,你成了維克托在中國的情婦?」
蔣靜怡大吃一驚,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雪白,嘴唇顫抖著,要不是眼睛小,穆曉雲就可以看到她的瞳孔因為被人說中了心事,而瞬間縮小。
不過,她的表情瞬間又輕鬆起來,重新露出微笑:「曉雲,你果然是聰明人。我不知道你從哪裡看出蛛絲馬跡的,不過你真的猜中了,我也無意去否認。我不奢望能夠坐上盧斯夫人的寶座,不過起碼,要在維克托面臨上世紀80年代之後最大的危機時,要想辦法幫他化解危機。唇亡齒寒,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可不願意在剛剛當上維克托的情婦,還沒有撈到足夠好處之前,就跟他一塊死在黑手黨的槍擊下。這批他通過林家定制的軍火,還有接受了在奧運會上製造一起爆炸事件的任務的酬金,足夠維克托殺回美國去,處決叛徒。」
「然後你就背負著恐怖分子的罵名,在中國眼巴巴地等著他施捨你幾個錢?」
穆曉雲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是跟自己大學相處了四年的室友。
「恐怖分子什麼的,這麼樣大的帽子我也頂不住。不過……」
穆曉雲打斷了蔣靜怡的話,冷不丁道:「夏若亞哪裡去了?」
蔣靜怡愣了愣,說:「無關緊要的人,我不會浪費糧食來養她的。」說罷,她轉過頭來,眼中飛過一抹難以捉摸的柔軟,「何況夏若亞現在也是公眾人物了,忽然失蹤,惹得警察來就麻煩了!」
這麼說,是她已經放走夏若亞了?
穆曉雲愣愣地看著蔣靜怡。
「曉雲,如果可以選擇,我真不願意對付你。不過你實在太礙事了,而且余青童竟然就是德豐集團的繼承人,這一點也大出我們意料之外。你放心,等到余青童趕來這裡,把德豐企業交給維克托之後,我們就放了你。」
說話間,一個男人在門口說:「蔣小姐,直升飛機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要到s市裡去。」
蔣靜怡點點頭。
穆曉雲又是一驚:「到s市裡去?去那裡幹什麼?」
思想電光石火般轉動,穆曉雲悚然道:「你們還是要去拿軍火!那些軍火,真的放在s市嗎?」
「祖國南大門底下,可是暗流湧動的呀。」
蔣靜怡微微一笑,外面的黑衣男人忽然走過來,低頭跟她耳語了幾句。蔣靜怡臉色一變,說:「我這就來。」
然後她冷冷地說:「你們好好地看守著她,不許少一根頭髮!」
外面頓時響起了答應的人聲,看來這個地方,潛伏的人還不少。
隱隱約約的轟隆聲,自遠處傳來。自遠而近,更夾雜了吵雜的人聲和槍響的聲音。
「不好!」
在一群老外的嘰裡咕嚕聲音裡,蔣靜怡的聲音,異常地尖銳刺耳。
「是條子攻過來了!」
她的這句話,分別用英語和中文說了,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的,頓時外面一片大亂,想來進入了臨戰狀態。
一時之間,這個地方腳步聲、子彈上膛聲、老外們嘰裡咕嚕呼喚同伴的聲音,亂成一團。混亂中,穆曉雲看到關押自己的房門被那兩個看守再次打了開來,一個矮小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接近自己。
「穆曉雲,你終於落到我手上了!」
陰森可怕的聲音,帶著竭斯底裡的笑意。仍然像以前那樣,穿著粉紅色的娃娃裝,搭配白色的蕾絲邊長褲,卻再也沒有當日那種洋娃娃般可愛的風采,而是眼神陰鷙,帶著無盡的刻薄怨毒。
「林若彤,你還沒有死啊。」
穆曉雲見到林若彤,冷笑。
「要不是姐姐攔著我,你早死了八百回了!現在,就算是姐姐,也不能阻止我殺了你!」林若彤大概是害怕被外面的黑手黨聽見,儘管在笑,卻把聲音壓得極低。
姐姐?是指蔣靜怡嗎?
大概看出了穆曉雲眼中的錯愕驚訝,林若彤得意洋洋地說:「穆曉雲,你沒想到吧,我爸給我留下了了不起的東西呢!整整一倉庫的軍火!十億!我跟他們完成了交易,現在,我又有錢了!我可以用這筆錢去重整林氏!而你,你就跟那個賤人云靜敏一樣,去死吧!」
說到這裡,林若彤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舔舔嘴唇,亮出手裡的一管針劑:「給你看一個好東西——抗凝血蛋白,這東西可是個了不起的發明呢,只要這麼一針,就可以讓你身體不停地流血而死。」
不停地流血而死?!
兩個星期前,李書來外事處找自己協助調查時的話語,再次浮現穆曉雲耳邊。
——雲靜敏,就是傷口大出血,失血過多而死的。
她死的時候,身體失去了將近二分之一的血液。
難道,果然如李書所說,雲靜敏是被謀殺的?
「姐姐說,這是從血友病患者的基因上進行分析研究,仿製出來的高級生物制劑,價錢不菲呢。你真幸運,死得那麼值錢啊。」
林若彤和自己的媽媽有著同樣的毛病,得意的時候,就滔滔不絕地說話。
「雲靜敏就是這樣死的,你被警方盤查過,一定知道雲靜敏是怎麼死的吧?我親眼看到姐姐把這個注射進去,她那傷口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嘩啦啦地流血,哎呀呀,那場面真是太好看了!」
她越說越開心,往前踏上一步來,手中的針頭在昏暗的日光下,發出滲人的白光。
「雖然我覺得,把你丟進帝都的下水道裡,更適合你這種賤人。不過現在時間倉促,你就給我意外受傷而死吧!」
說罷,林若彤手一晃,左手已經舉起了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一刀就要往穆曉雲小腹扎去!
小腹處是人體臟器最多的部位,林若彤瞄準的地方是肝臟的位置,那裡毛細血管豐富,一旦扎破了不及時止血,極容易造成缺血性休克。穆曉雲微微一驚,幸好情緒激動的林若彤,渾身都是破綻,穆曉雲猛地側身一用力,連人帶椅子摔倒在地上,躲過了她這一擊。
「賤人,還想躲?!」
林若彤自己用力過猛,沒能擊中穆曉雲,反而向前踉蹌了幾步,她勃然大怒,再次舉起刀子往地上的穆曉雲扎去。
穆曉雲像條砧板上的魚一樣拚命掙扎,但蔣靜怡把她捆得非常牢固,雙腕被粗大的麻繩勒出血來,只是鑽心的疼,卻不能動不了分毫。
「你逃不掉了!」
林若彤獰笑著,懷著狂喜的心情,一心要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穆曉雲眼前白光閃閃,都能夠感受到刀刃上的寒氣了,她咬緊牙關,又是往旁邊一滾。
人在危機情況下往往能夠爆發出強大的潛能,穆曉雲這樣一滾,居然把沉重的木頭椅子也帶動起來,不過只是轉了半圈,堪堪躲過了要害處,便重新滾回了原位。
林若彤的刀鋒,在穆曉雲白嫩的胳膊上擦了過去,鮮血頓時染紅了匕首。
殷紅的血花,染紅了林若彤狂野的眼眸,穆曉雲咬緊牙關,連痛也不覺得了,猛地一拉胳膊,用血肉的手掌,握住林若彤的刀柄刀鋒交接的地方,猛地一發力,硬生生地把林若彤的匕首奪了過來!
儘管穆曉雲已經盡量往刀柄方向靠,而且手掌和刀刃接觸的地方,又是一把刀子最鈍的位置,然而,鋒利的精鋼刀刃還是在她的手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
穆曉雲疼得差點暈過去,但她的目的就在林若彤的這把刀子。
這是整個房間裡,唯一能夠割斷她身上束縛的東西!
林若彤刀子被搶,卻也渾不在意。
事實上,她現在在連日來一連串的重大打擊下,又受到種種精神上的刺激,加上現在仇恨、喜悅、憤怒各種激烈情緒交襲,已經陷入了半瘋狂的狀態。
從小到大,被母親溫室花朵般地呵護了二十多年的林若彤,一旦失去了父母的庇護,在外面世界殘酷的風吹雨打下,就像最脆弱的玫瑰,不堪一擊。
這種不堪一擊,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如今穆曉雲空手奪白刃,硬搶下自己手中的刀子,林若彤不光沒有想到要第一時間搶回武器,反而雙眼盯著穆曉雲汨汨流血的藕臂。
她原本就短淺的大腦溝回,已經沒法再思考更深入的問題。只是一心要把她認為能夠致命的針劑打進穆曉雲身體中去。
「太好了!有傷口就行!吃我一針!」
高高揚起針筒,林若彤哈哈大笑著,就要往穆曉雲身上扎去!
穆曉雲臉色蒼白,她加快動作切割自己手裡的繩子。半瘋的林若彤,竟然對她的動作視而不見,只是跨在穆曉雲身上按住她,尋找著穆曉雲身上的靜脈,要進行注射。
即使刀子鋒利,但那幾乎有拇指頭般粗大的麻繩,一時三刻也割不開。
「靜脈注射發作得最快……靜脈……靜脈!」
像蛇在吐信,林若彤張嘴獰笑,露出森森白牙,口水沿著她尖尖的下巴滴落。
「林若彤!放開我!」
可是,林若彤完全聽而不聞,她只是用專注而狂熱的目光,注視著穆曉雲雪白的手腕,針頭一寸一寸地逼近。
「爸爸……媽媽……媽媽……爸爸……我要殺光這些賤人……賤人……景煬哥哥是我的……爸爸媽媽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混沌一片的黑暗中,有光。
遠遠地,林若彤看到童年的自己,左手拉著爸爸,右手拉著媽媽,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一個可愛的包子臉小男孩,笑著從遠處跑過來,朝小小的林若彤伸出手去。
「彤彤,我們一起玩吧!」
於是兩隻小小的手拉在一起,往那黑暗的深處跑去。
朵朵暗紅的血花,劃破了和諧寧謐的黑暗。
拼圖碎了……
「爸爸媽媽!」
「景煬哥哥!」
小女孩無助的呼喊,在黑暗中淒慘倉惶。
「殺光你們……殺光你們……殺光你們!」
她瘋了!
正在生死一刻,門外忽然傳來男人沉穩而嚴厲的聲音。
「裡面的人聽著,我數到三,如果還不開門的話,我們就衝進去了!」
是秦卿!
在夏若亞身上的追蹤儀,終於發揮作用了!秦卿,率領著他手下的人,找到了這個地方來!
穆曉雲不知道哪裡生出的力氣,大聲叫道:「秦卿!這裡面只有林若彤一個人,他們已經逃走了!」
秦卿聽到穆曉雲果然在裡面,連三也顧不上數了,大聲怒吼:「曉雲在裡面,趕快給我撞門!」
一時之間,外面乒乓之聲大作,猛然爆發的巨響,更加刺激到了林若彤,她也顧不得找什麼靜脈不靜脈了,一針就往穆曉雲胳膊處紮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穆曉雲感到手腕上一鬆,那些麻繩終於被自己割落了下來,她敏捷地回過手,抓住了林若彤拿著針筒的手腕,不假思索地來了一招四兩撥千斤。
只那麼在半空中畫了半個圈圈,巧妙的柔勁,穆曉雲把林若彤生猛的力道盡數卸回她自己身上,噗嗤一聲輕響,那個充滿了抗凝血蛋白注射液的針筒,扎進了林若彤自己的胳膊中!
同一時間,薄薄的鐵板門被荷槍實彈的特種部隊撞開了!全副裝備的特種精英訓練有素地衝進房間裡來,瞬間已經非常默契地對林若彤形成了全包圍。
身邊變故突生,林若彤卻渾然不覺,她只是呆呆地盯著深深扎進自己胳膊裡的針筒。那個針筒裡的注射液,已經注入了她的身體。
「哇啊啊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不要死啊!我不要死啊!」
竭斯底裡的喊叫聲,鬼哭狼嚎一樣,林若彤捂著臉狂呼尖叫著,奪門而逃。一身衝鋒裝的秦卿,鐵塔般站在門口,而林若彤完全無視了他,只是用力把他推到旁邊去,飛快地跑遠了。
好幾名特種兵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中的衝鋒鎗就準備射擊,穆曉雲眼見一場殺戮近在眼前,連忙大叫:「住手!住手!」
她在地上爬起來,鮮血染紅了她鵝黃色的連衣裙,渾身上下血跡斑斑地。只有一張白玉生煙的鵝蛋臉,難描難畫,杏眼如波,嬌嫩的兩片櫻唇,慘白得無半分血色。
即使在任務當中,還是好些人心中一閃而過這個念頭:好漂亮的女人。
「秦卿,不用追了。她已經瘋了!」
穆曉雲奮力高聲說話,直到這個時候,她才開始感覺到手腕、手掌、手臂幾個受傷的地方鑽心的疼。似乎兩條胳膊都不屬於自己一樣。
秦卿於是命令道:「那個粉紅裙子的女人不用追了。剩下的地方繼續搜索,看還有沒有別的黑手黨成員!」
隊員們答應著,有條不紊地兩兩分組,四處散開。秦卿則迫不及待地大踏步跑到穆曉雲跟前,抱起了她。
聲音,也柔和起來。
「曉雲,你還好吧?」
穆曉雲蒼白著臉,痛得滿頭大汗。
「不太好呢……」
秦卿這才發現她的雙腳還被麻繩捆著,手腕一翻,從靴子裡摸出軍刀來,輕輕一挑,綁著穆曉雲雙腳的麻繩,頓時像死蛇一樣滑落下來。
她傷得好重……
自從認識穆曉雲以來,她都不曾受過這麼重的傷。
秦卿緊緊地抱著穆曉雲,從心到身體,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劇烈的疼痛,令穆曉雲出了一身冷汗,也因此而令她光潔的皮膚冰冷粘滑起來,她的身子很冷……看著懷中的人兒面如白紙,那雙充滿靈氣的眼睛也逐漸開始眼神渙散起來,卻還是對著自己強顏歡笑,秦卿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塊。
他一低頭,攔腰抱起了穆曉雲,輕聲說:「現在已經沒事了,一切都交給我吧。」
「靜怡……靜怡呢?」
大量的失血,極度緊張過後精神的鬆弛,令穆曉雲意識開始漸漸模糊,但她還記掛著蔣靜怡。
那個……曾經的姐妹。
「她跑了。在我們衝進來的時候,他們那邊的直升飛機也正好來到,於是維克托帶著她跑掉了。」秦卿簡單地說,「也許就是因為太過倉促,所以沒能帶走林若彤吧。」
不過林若彤已經瘋了,對維克托來說,已經拿到想要的東西,她也就沒有了繼續利用的價值。
事實上,他正好可以借此卸下一個包袱。
「靜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眸光黯淡,倦意襲來,「我不想再去想這些事情了。秦卿,我真後悔……真後悔自己這樣逞強……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不介入,不就更好嗎?」
「你千萬不要這樣想。如果沒有你提議在大家的手機上都安放追蹤信號,我們這次不會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這個案子也不會那麼快破掉。曉雲,是你幫助了我。你很聰明,又很堅強……我……不能沒有你……」
「真的嗎?」
穆曉雲依偎在秦卿懷中,身體越來越冷,只有他的身體,是唯一的熱源……
杏眼彎彎,她對著秦卿微笑。白嫩的肌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濺上了幾星血跡,殷紅奪目,艷如桃花。
「真的。」
秦卿眼神堅毅,一瞥之下,卻悚然發現穆曉雲眼中的神采,已經漸漸開始黯淡下來!
「曉雲,曉雲,你很痛嗎?」
秦卿焦急的呼喚,穆曉雲眼中光芒一閃,再度恢復了神采:「咦?不、不痛啊!不過我有點睏了……」
不好,她的神經已經開始麻木了!那是生命危殆的徵兆!秦卿的胸口像被錘子悶悶地錘了一記,他瞪大眼睛,提高音量,幾乎是喊出來:「曉雲,千萬不要睡著!醫護隊就在後面,馬上就到了!千萬不要睡著!」
到最後,已經聲嘶力竭。
可是穆曉雲眼神中最後一點光芒已經消散,即使是秦卿的呼喚,也再沒有重新亮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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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告急,每天都在抓狂中。汗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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