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毫不畏懼,快步走上前來,昂首直面維克托。
維克托頓時警戒之心更盛,他知道,國安部門和涉外安全部門早就盯上了自己,中國的特工素來神出鬼沒,難道這個大嬸是特意來救那丫頭的?
哼,沒想到原以為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受過涉外安全部門交待而呆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竟然能夠出動如此高級別的人來保護嗎?
想到昨天,在秦漢酒店裡那驚鴻一瞥,裡奧斯特的兒子,也一直注視著她……
說不定,這個原本答應過林若彤,要在做完交易之後作為一份「禮物」送給她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大魚……
只不過短短十來秒的功夫,在維克托腦中閃過的念頭,何止幾十。他至少盤算了這個大嬸叫住自己的十來種可能性還有她跟穆曉雲之間可能存在的若干種關係,眼看著大嬸一手墩布一手水桶,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下一秒鐘,也許大嬸像經典電影《教父》那樣,從容掏槍射殺自己,又或者乾脆那把墩布頭裡,就藏著一管步槍,都有可能。
大嬸來到了維克托面前,她看到這個老外滿臉不爽的模樣,自己也脾氣不好了。
「你們鬼鬼祟祟地跑進來,想就這樣跑掉嗎?啊?」
中氣十足,義正詞嚴,不說維克托,就連他的兩個手下都開始懷疑,這位大嬸是涉外安全部門派駐在這裡接應穆曉雲的女特工。
如果是尋常人,被維克托那殺氣騰騰,銳利如鷹隼的雙眸這樣一瞪,早就嚇得腿軟了!
場館內的空氣,凝重得彷如著哩般,停止了流動
躲在掃帚間裡的穆曉雲,緊張得滿頭大汗。維克托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不要惹惱了他,在這裡製造出血案來!蔣靜怡看了她一眼,拉過穆曉雲的左手,纖細的指尖,輕輕在穆曉雲掌心劃過。
一點,兩點,橫鉤,撇點,一撇,一橫。
「……安……」
「……靜……」
很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出於本能救了穆曉雲的蔣靜怡,在如今這種緊張情況下,還是難得地保持著冷靜。
這份理智,向來令穆曉雲自歎弗如。
掃帚間外面的對峙,還在繼續。
大媽不動,維克托不動。
須臾,大媽身形一晃!
下一秒,她手中的墩布已經塞到了維克托手中:「把賽道踩得亂七八糟的,給我拖乾淨才准走!」
……
省略號。
省略號省略號。
還是省略號。
除了依舊保持著橫眉怒目狀態的大媽之外,在場的五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像魚一樣吐出串串省略號。
「大媽,我還有急事……」不知道為什麼,維克托有種全身被抽空了的無力感,他覺得自己從來不曾失敗得如此徹底。
古老的東方,果然不是黑手黨可以輕易涉足的國度。
「有急事就別進來閒逛呀!誰哭著喊著求你跑來這裡了?看你還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想裝大尾巴狼來嚇唬老娘嗎?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告訴你,我之前可是在人民大會堂搞衛生的,可不是那等胡同旮旯裡見到個老外就腿軟的雛兒,你以為你裝個老外紳士我就會放過你啦?你不把你踩下的這溜黑印兒刷乾淨就甭想走!」
穆曉雲忽然醒悟,那個大媽其實是聽不懂英語的,只是她自己精通中英雙語,所以自行翻譯了過來而已。但這個不懂英語的大媽,硬是用正宗京普把黑手黨教父維克托給噴了個無話可說。
……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那麼,外國悍匪遇到中國大媽,這個理就更難說清了。
……維克托一夥在大媽的敦促下,垂頭喪氣地擦乾淨了地板。等到他們腰酸背疼地站直身子時,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穆曉雲就算光靠兩條腿,也絕對追不上了。
不過,這樣倒也讓他們順利躲過了場館保安的追捕:保安們徑直在場館外圍衝了過去,壓根兒沒留意到寬闊的自行車賽道上這幾個打掃衛生的傢伙。
灰溜溜地丟下墩布,拖著沉重的腳步,維克托在大媽鄙視的目光下離開自行車場館:「才拖了二十分鐘地板就支持不住了?就這麼點體力還長那麼高大呢!」
夕陽西下,年近五旬的,這輩子扛過槍殺過人販過毒賭過命的盧斯家族黑手黨教父維克托—盧斯離去的背影,是那麼的滄桑——因為腰直不起來,都走了老半天了,還看得到他踟躕的背影……
……
從掃帚間裡出來,蔣靜怡拍拍身上的灰土,穆曉雲跟在她後面,問道:「靜怡——」
「怎麼你會在這裡?」
兩個人,異口同聲說出來的卻是同一句話。
穆曉雲歎氣道:「我這邊一言難盡,還是你先說吧。」
「我嘛——其實事情很簡單。難得有半天休假,所以來看個自行車比賽而已。」蔣靜怡說著笑笑,「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這麼精彩的追逐大戲。」
「自行車比賽?有啥看頭……就跟白老鼠繞圈圈似的。」穆曉雲吐槽道。
蔣靜怡攤手:「沒辦法啊,本來想去看射擊舉重什麼的,門票買不到,只好逮著哪場看哪場了。」說罷,她重新用玩味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穆曉雲,「那麼,你這邊呢?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我的大老闆會氣喘吁吁地追著你?你欠他錢了嗎?」
蔣靜怡此言一出,穆曉雲大吃一驚。
「大大大老闆?!」
「是啊。」蔣靜怡理理頭髮,對穆曉雲的失態頗為不解,「我現在在的公司就是德蘭公司的中國分公司啊。大老闆就是那位維克托—盧斯。」
因為中國的安全防範嚴密外加強大的國家機器力量,即使是維克托這種野心勃勃的黑手黨,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亂來。表面上還是開設了一些正當的公司。
對了……德蘭公司屬下,確實有一間翻譯社,專門從事各種翻譯工作,在行業內因為報酬高、福利好、工時長,成為廣大語言專業應屆生愛恨交加的公司。
難道,世界真的這麼小,靜怡說的,都是真的?
「難得的休假,泡湯了……」蔣靜怡鬱悶地翻出手機來,穆曉雲看到,手機上密密麻麻的行程表,大部分是交替口譯的工作。
「靜怡,你瘋了,接這麼多口譯工作!」
口譯跟筆譯不一樣,是非常高強度的腦力勞動。這種通常在會議上列席的翻譯員,跟可以拿著筆頭細細推敲的筆譯不一樣。是典型的「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雖然工資是嚇死人的幾千塊一小時,但是包括事前的資料準備和平時的大量知識儲備等等功夫,實在算不上是什麼舒服活兒。
以老行尊紅姐的經驗,每天一場口譯已經是極限。可是蔣靜怡的表上,每天都至少有兩場的會議要去參加,而且一個星期足足有四天是這種工作!
這些會議,囊括種種行業,包括鋼鐵、農業、小商品、交易會、衣服食品鞋子……而沒有會議的剩下時間,則都寫著「整理資料」「背詞彙」等等。
「靜怡,你會過勞死的!」
穆曉雲終於明白為什麼蔣靜怡會人間蒸發這麼久了,這是用命換錢啊!
蔣靜怡倒是平淡一笑說:「習慣了就沒事了。人就像寶劍,不磨礪,是不能保持刀鋒的銳利的。你別這樣看我,我現在的口語,可是比很多老外都要好得多了哦。」
蔣靜怡不比語言天賦出眾的穆曉雲,前一世的穆曉雲,只是去了幾次法國,就基本掌握了日常的法語了。蔣靜怡的英語,都是靠著自己勤學苦練拚搏得來的高分——而且家庭環境所限制,她無法參加更多的口語實踐演練。所以在畢業的時候,她的分數雖然比穆曉雲高,但口語卻遠遠不及穆曉雲。
因此現在的蔣靜怡,才如此自豪地對穆曉雲說這句話。
穆曉雲又是震驚又是感動,她呆呆地看著蔣靜怡,愈發覺得她瘦得可憐。
「靜怡……」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我們大老闆怎麼了?」
蔣靜怡,很可能還不知道,她的大老闆竟然是黑手黨教父這件事。
無知有時候是一種幸福,反正賺取非法收入的只是維克托而已,蔣靜怡可是憑著自己努力,堂堂正正地掙錢。
沒有理由要老闆的帳,讓員工來還的道理。
「嗯……有些誤會而已……」穆曉雲支支吾吾著,隨便找了兩個理由敷衍了過去。
幸好蔣靜怡也並不深究,她見到穆曉雲,也是相當的高興,說:「對了,既然難得你來到帝都。我現在又正好休假,不如叫上夏若亞出來吃個飯吧!」
穆曉雲為難起來,她剛才得罪了維克托,現在還得回去找紅姐商量對策呢。
「我要回去國際聯絡部找領導呀。」
蔣靜怡爽快地說:「沒關係,那改明天?夏若亞現在也不是那麼好約了。」
「那可以。」穆曉雲也很想跟兩個姐妹好好聊聊天放鬆一下,尤其蔣靜怡,大半年沒有見面了,她可是有很多話要說呢。
跟蔣靜怡約好了明天吃飯的時間地點,穆曉雲又打了電話給夏若亞。正好夏若亞今天晚上返京,她也很高興地接受了穆曉雲的邀請。
「真鬱悶,這次依伊又不在。咱們宿舍總是不齊人。」穆曉雲不無遺憾地說。
「以後聚會機會還有很多的,現在都是大家的事業上升期嘛。」蔣靜怡安慰著她,揮手告別。
辭別了蔣靜怡,穆曉雲收拾心情,回到了國際聯絡部。
出乎意料之外地,維克托並沒有如她想像那樣,馬上到國際聯絡部告穆曉雲的狀。反而無聲無息地就這樣走掉了。
也許是事情太過倉促,也許是維克托不願意打草驚蛇……反正當穆曉雲回到國際聯絡部,大家看到她都一副平靜的模樣,只是當她是結束了普通一天的工作而已。
「曉雲,你怎麼回來了?」
紅姐見到穆曉雲回來,倒是很驚訝。因為不成文的規矩,隨身翻譯在結束工作後可以直接下班,不一定需要回來這裡的。很多人因此而嚮往這個職位,為的就是可以自由一點。
「我……」穆曉雲一時語塞,她可不知道紅姐對維克托這件事知道多少,也不知道秦卿是怎麼對她說的。現在一時口快說自己差點被維克托幹掉,合適嗎?
幸好這個時候秦卿過來了。
他看起來真是累壞了,一臉疲憊。見到穆曉雲,他才露出一絲微笑:「曉雲,你來了啊。」
於是紅姐一副瞭然的樣子,猥瑣地笑起來:「原來是佳人有約——」
她自以為瞭解地拍拍穆曉雲的肩膀:「我說你們,也要注意點影響啊。」
穆曉雲滿頭黑線地送走了紅姐,秦卿則搖著頭說:「你說這些人腦子裡都想什麼呢。」
「還不是因為你太高調。」
話雖這樣說,穆曉雲心裡卻甜甜的。
秦卿轉過身,跟穆曉雲並排前行,一路上耳目眾多,所以二人非常有默契地,只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當穆曉雲跟秦卿說起明天要跟蔣靜怡和夏若亞吃飯時,老帝都人秦卿還推薦了好幾個吃飯的地方——不過穆曉雲一個都用不上,因為除了某些路邊攤小吃之外,就是那些權貴們出入的高級會所。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不適合女孩子們的聚會。
等到離開了大樓,到了戶外,周圍人跡漸漸稀少了,秦卿才收斂了那副做出來的假笑,恢復嚴肅的神情。
「曉雲,我們被耍了。」他的嗓音,疲憊中透著沙啞。
從剛才見到秦卿那一刻起,跟他烏黑的雙眸對視,穆曉雲就知道今天肯定有事發生。她沒有急著做出反應,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秦卿把話說完。
「林家的軍火庫,果然是假的。我通知了李書,他們用儀器把林府上下的角落都翻了個底朝天,也完全沒有軍火庫的影子。我恐怕那份密碼文件全都是假的,為的就是掩人耳目。真正的密碼文件,早就通過不知道什麼方式,被送到維克托手上了!更糟糕的是,我們這樣一來一回地,打草驚蛇。維克托已經知道他身邊潛伏了人,現在找了個借口,藏起來了!」
——因為早有藏匿起來的打算,所以才不惜在最後關頭對自己動手嗎?
「難怪他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穆曉雲沉吟不語。
秦卿的劍眉緊緊皺起:「對了,曉雲,你那邊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了?自行車場館的槍擊聲音,是怎麼回事?」
「對了,那個事情你們怎麼掩飾過去?」穆曉雲才想起,剛才維克托那幾槍,可是造成了巨大的騷亂。
「還能怎麼樣,就說是發令槍走火了唄。」秦卿聳肩,「再堵住那些媒體的嘴巴。這類事情,我們可是很有處理的經驗了。反而是你,曉雲。」
秦卿扳過穆曉雲的肩膀,注視著她:「是不是維克托要開槍打你?到底怎麼回事?」
殷殷關切,溢於言表。穆曉雲心底一股暖流趟過,白玉般的臉頰飛上紅霞,輕輕掙脫了秦卿的雙手:「這兒還有很多人呢……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一邊整理著略顯凌亂的鬢髮,一邊用盡量平淡的語氣,把剛才自行車場館內,維克托對自己的懷疑,繼而試圖挾持自己,然後自己得到蔣靜怡的幫助而逃離的始末一一敘述。
事實上,穆曉雲的確不需要多加誇張,因為光是這樣平靜的敘述,過程已經足夠驚心動魄了。秦卿的臉色,也隨著她的敘述時而難看,時而舒緩。
他修長有力的大手,不知不覺地攀援到她柔軟的小手上,微微顫抖著,扣緊了她的五指。像害怕失去什麼一樣。
「秦卿,你捏疼我了。」穆曉雲眉尖輕蹙。
而秦卿,卻仿若不聞,反而回過身來,罔視周圍人來人往,把穆曉雲輕輕攬入懷中。
「曉雲……我真大意。竟然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工作……對不起。」
秦卿真的很懊惱!
原本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維克托再怎麼精明,也決計不會懷疑到絕對無害的,由國際聯絡部親自派出的翻譯身上去。
但是事實證明,不願意讓穆曉雲涉足其中任何一個步驟的余青童,才是正確的……
維克托一旦下手,就是下死手,如果今天穆曉雲不是自己有足夠的機警去逃脫,而是被維克托抓走的話……自己,可能就會永遠失去她了……
想到之後的種種可能發生的情況,秦卿就一陣陣後怕。他緊緊地摟著穆曉雲,充分感受著她的存在,生怕就這樣一放開懷抱,她就會從此消失。
「可是,能夠幫上秦卿,我覺得很高興啊。」穆曉雲嬌柔的聲音,從秦卿懷中傳來,悶悶的,「我不願意在你們冒險的時候,我卻只能躲在大家身後……在汶川的時候,我沒能幫上忙,每天都只能呆在宿舍裡等你們的消息……我不想再一次體會那種滋味了。」
清麗的女聲裡,軟軟的語氣,卻透出非常柔韌而不願妥協的韌性。
那是屬於穆曉雲的堅持。
秦卿知道穆曉雲一旦決定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雖然是女人,卻有著比一般男人更為堅韌的耐力。秦卿當然不知道,那是因為穆曉雲經歷過一次死亡所得到的經驗教訓,但他卻欣賞穆曉雲的這種特質,並且不願意看到它,因為愛情的來臨而消失。
「曉雲……」
只好無言地,緊緊擁抱。
第二天傍晚,穆曉雲精心打扮一番,準時赴約。
當穆曉雲在酒店裡對著鏡子描眉畫眼,再樂滋滋地一件一件挑選衣服的時候,紅姐還以為她要跟秦卿去約會。
而得知穆曉雲竟然是跟兩個女孩子去吃飯之後,紅姐搖頭大歎:「秦卿真是歹命啊!女朋友跟他約會還不如跟兩個女生一塊去吃飯來得上心!」
「紅姐,哪裡這麼說呢。是因為秦卿經常搞突然襲擊,我連打扮的準備時間都沒有好不好!」
穆曉雲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鏡子裡的人。
一襲鵝黃色的絲質連衣裙,簡約的領口,透出穆曉雲運城美麗的鎖骨,一條白金項鏈垂墜胸前,在迷人的弧度上,一顆黑珍珠散發著幽幽光芒。流行的a字設計,裙擺處微微敞開,整條裙子勾勒出穆曉雲頎長美好的身段。
穆曉雲肌膚若雪,體態輕盈,一頭烏黑青絲,只是稍稍過耳,既沒有燙也沒有染,卻在滿大街都是長髮飄飄的女孩子的年代裡,顯得格外的清爽宜人。穆曉雲的面容,其實是相當古典的鵝蛋臉,秀眉入鬢,檀口含丹,小巧筆挺的鼻樑,一雙杏眼瀲灩如波,光華內斂。
只是那麼鏡前一站,已是顛倒眾生。
紅姐盯著眼前俏生生的人兒,饒是女人,也禁不住張大嘴巴。
叼在嘴裡的麵包,無聲落地。
「曉雲,如果你留長頭髮,一定很好看。」
紅姐嘖嘖惋惜著,這樣絕美的面容和性感的身材,如果配上一頭亮麗柔順的長髮,嘖嘖,那真是迷倒多少男人啊。
「留長髮幹活不方便。」
穆曉雲拿著一把黃楊木小梳子,把自己原本已經很平滑的頭髮慢慢梳理整齊,笑著說。
話說回來,當初她痛下決心剪短留了多年的長髮,是因為知道孫景煬將會出席自己學校的校慶,擔心會再次遇到孫景煬,重複上一輩子的悲劇,而刻意而為。
細細回想,自己未免不是存了逃避現實,又或者逃避孫景煬的意思……
但是現在,她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更重要的是,對著孫景煬,她的心情已經徹底平和。如今她已經徹底克服了對孫景煬的心魔,再也不用擔心會重複前世的悲劇了。
俗話說,頭髮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那麼,自己是不是應該開始善待一下自己的第二生命,留一個更適合自己的髮型呢?
穆曉雲盯著鏡子,鏡子裡的短髮美人,正衝她微笑。
那是充滿自信的,神采飛揚的笑容。
——不再是豪門怨婦,而是職場精英,重生過後的女翻譯官的笑容……
「走咯!」
穆曉雲一甩短髮,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店房門。
……
帝都裡,有很多海。
所謂的「海」,可能是以前佔領帝都的前朝胡人的說法,理應為「湖」又或者是「水窪」的意思。前海、後海、西海……這些大大小小的湖畔,無不被懂生活識情趣的帝都人們充分利用起來,或者開發成酒吧街,或者被權貴先一步佔領享用,成了傳統的權貴用地。
前幾天余青童帶著穆曉雲來的這家西餐廳,穆曉雲覺得環境相當不錯。這裡坐落在後海旁邊,兩岸的樹木綠得正好,青翠欲滴;湖面瀲灩無波,像一塊最上好的綠寶石般。而偶爾有鮮紅的錦鯉,自湖底浮上來覓食,魚尾巴那麼一甩,頓時打碎了湖面的平靜,濺起圈圈漣漪。
上次來的時候,正是下午茶時間,所以只有精緻茶點供應。而到了晚飯時分,則供應正宗的法國餐。
穆曉雲來到這裡的時候,發現上次侍應生對自家菜品,出品正宗的自豪感原來並不是自吹自擂:事實勝於雄辯,擦黑的傍晚,這裡已經坐滿了老外。而且從他們男的黑髮褐眼,女的嬌小玲瓏這些外貌特徵看來,很可能都是法國人。
夏若亞來得很早,早就坐在這裡了。
看得出,最近開始感受到狗仔隊困擾的夏若亞,在這個滿是老外的地方感到異常放鬆。她穿了白色的亞麻布上衣和卡其色的寬腿褲,整個人顯得愈加的纖長細瘦,手腕上又戴了無數綠松石、蜜蠟之類寶石鑲嵌的鐲子,搖起手來叮叮咚咚:「曉雲!你來了!」
拿下鼻樑上的大墨鏡,夏若亞笑容卻略顯鬱鬱。
「若亞,你來得好早啊。靜怡呢?」
「我在這裡。」
比起兩位大美女各勝其長的奪人風采,蔣靜怡顯得平凡的多,她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今天穿的是古奇的職業套裝,白色襯衣,有著尖銳的翻領,黑色小西裝上有著寬寬墊肩,整個人的氣場,是嚴肅的、嚴厲的,已經是典型的女強人范兒了。
一個杏眼桃腮,貴氣逼人,宛若豪門貴婦;一個長眉小嘴,勾魂奪魄,好像電影主角;而另外一個,雖然相貌平平,卻氣質凌厲,明顯就是辦公室女魔頭。這麼三個女人聚在一張桌子上,而且神情親密,很難不引人注目。
有不少視線聚攏過來,有人搖手要求搭桌子,有人吹口哨。
碧麗歌鵝肝搭黑松露菌,普羅旺斯雜魚湯,鮭魚奶油凍……一道道正宗的法國佳餚,喂得穆曉雲十分滿足。
「可惜依伊這次沒能來帝都,我們宿舍,總是缺了這個缺那個的。」穆曉雲歎氣。
「話說回來,夏若亞,你真的不後悔嗎?」
可惜,沒有人聽她的歎氣,相比起已經工作穩定的依伊,蔣靜怡更關心夏若亞的選擇。
「當演員,運氣好還能吃今年青春飯,運氣不好,可就浪費光陰了。你原來的單位多好哪,為什麼要這麼冒險。」
「人不衝動枉少年,算是我趁著還有青春的尾巴,衝動一回唄。」
夏若亞笑嘻嘻地叉著蔬菜沙拉——為了在鏡頭上更出眾,她需要控制體重,所以晚飯就是一盤蔬菜沙拉而已,而且還不要沙拉醬。
「哎呀,那你就兼職著去拍拍平面照什麼的,玩兒一下算了唄。」
蔣靜怡簡直說得上是痛心疾首。
「在國企單位裡,時不時的有張我的清涼照掛在時尚雜誌封面上,影響多不好啊。」
夏若亞繼續不著四六地笑嘻嘻,穆曉雲冷不丁問道:「夏若亞,對著我們還不說實話嗎。你老實說,是不是為了那個石南透?」
和對八卦雜誌完全絕緣,也不喜歡看電視劇的蔣靜怡不同,穆曉雲和依伊都保留著這些小女生的愛好,對影視八卦可不陌生。最近一段時間,石南透和夏若亞的緋聞,已經鬧得滿天飛了。
雖然他們只是堅稱是對方的好朋友——但是,娛樂圈裡,「好朋友」忽然轉身雙雙開新聞發佈會公開離婚消息的現象,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夏若亞的笑容仍然留在臉上,但是眼圈兒,卻紅了。
蔣靜怡左右看看,周圍沒有發現可疑的監視器攝像頭長槍短跑之類的東西,便說:「夏若亞,誰是石南透?」
「咳咳,靜怡,你真的該補補課了。如今國內最炙手可熱的搖滾樂隊的靈魂人物你也不認識!」
穆曉雲見過石南透,對他印象挺好的。而在孫景煬的車上聽過石南透的歌之後,簡直已經成了半個粉絲了。
「怎麼可能為了個男人出道呢!哈哈哈!」夏若亞大聲笑道,「我們只不過是一起出道的朋友而已……真的啦……石南透他心裡,有另外一個人啊。」
說到這裡,夏若亞的聲音,忽然悄悄地低了下去:「他的心裡,在很久很久之前,已經有了別人了。就算是我,也無法取代她呢……」
穆曉雲和蔣靜怡對望一眼,心中都吃驚不已。
夏若亞為人,她們是十分清楚的,雖然比不上依伊神經大條,可也絕對是樂觀開朗的活潑少女一名,否則也不會討得如此多人喜歡,現在成了頗有名氣的准一線女星了。
可是,現在的夏若亞,分明是傷心欲絕!
「你……他……一腳踏兩船?」穆曉雲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措辭。
「沒有啊。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啊。」夏若亞笑笑,到底現在專業學表演了,能夠很好地控制情緒,「我是不能忍受,我的男人心裡有另外一個女人的。即使多麼愛他,也不可以。」
「這麼說你還真的愛他?」蔣靜怡完全像在聽天書,這些男女感情的事,完全不能夠用理智來衡量,所以蔣靜怡的長處在這方面毫無用武之地,也絲毫理解不能,「你不和他在一起,竟然還愛他?」
夏若亞翻翻白眼,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那又怎麼樣?我愛他,只是我自己的事而已。不關他的事。」
穆曉雲真是徹底無語,想到那天石南透在都江堰的後台裡,偷偷地看夏若亞的表情,那羞澀的微笑,那深沉的眼眸,也是徹底一副:「我在看她可不關她的事」的模樣。
這兩個人,難道真是同類相吸?
一時之間,整張桌子都沉默下來。
旁邊的餐桌上,有人舉杯輕碰,輕快的吐痰音在那個角落傳來,似乎在慶祝什麼項目的完成。
蔣靜怡忽然微笑起來,她輕輕擊掌,喚過了服務生,用流利的法語說:「那邊那張桌子的紅酒看起來相當不錯,請問是貴餐廳提供的嗎?」
服務生說:「是的,波爾多的雅各莊園,1992年出產的紅酒。」
蔣靜怡說:「那我們也想要一瓶一樣的。」
服務生答應著退了下去,不久,一瓶打開了蓋,放在冰桶裡冰鎮著,冒出絲絲白煙的紅酒就用小推車送了過來。
夏若亞見到那瓶東西,眼前忽然一亮,抓起酒瓶子就往杯子裡倒了滿滿一杯。
「好東西啊,好東西!」
「若亞!那酒還沒有呼吸好呢!」蔣靜怡大吃一驚,穆曉雲比起那瓶酒,卻更擔心夏若亞,她伸手想要去拉夏若亞,結果夏若亞一仰脖子,那滿滿一杯的暗紅液體,就像雨滴落入乾旱的戈壁沙漠一樣,沒影了。
「夏若亞!」
穆曉雲眼睜睜地看著夏若亞臉上浮起兩坨暈紅,又是驚訝又是心疼,「你何必這樣作踐自己!」
「我……我很愛他啊……可是……可是他始終還想念著她。屈冰……屈冰……他的所有歌,都是寫給她的!」夏若亞的淚水終於在酒精的刺激下滾落下來,她停了一停,看看嚇壞了的兩個大學室友,嘿嘿一笑,忽然唱起歌來。
我盼著你,
盼著你如盼著罪;
我念著你,
念著你無法入睡;
誰說過去的一切能夠消散在霧裡。
纏綿不過天亮後揮一揮手,
情話說過也無法再追,
我卻傻傻地等待,
等到一切消逝如水。
「是……」蔣靜怡愕然。
「……」
穆曉雲接下去說:「是潘神的歌。是潘神出道,夏若亞擔任mtv女主角,和石南透演對手戲的第一首歌。」
她真傻,她那時候就應該注意到的。在孫景煬的車上聽了潘神的歌之後,特意買了正版的cd和mtv回來收藏。
那時候,這首名為《盼》的,潘神的首本名曲,封面上就是夏若亞和石南透在深情凝望。
穆曉雲已經經歷了兩世的情愛,她竟然沒有注意到,封面上那含羞帶笑的少女,那憂鬱生澀的少年,還有往後他們悲傷的眼神,都是真正出自內心,而並不是演戲的,屬於戀人的眼神。
可是,那個屈冰,又是怎麼回事?
請牢記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