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襲素繡錦袖下的手腕鎖骨分明,芊芊細手養的極好。現下卻死勁的拽著他的袖子,逼得指甲慘白透紅,似乎再用些力就會透出血來。
連問他都不曾撒手,生怕他給不出個話。將她的手傾覆握在手中,江知佑緩緩靠近齊昭月,輕聲喚著,「阿月……」
察覺她的身子猛然一僵,他覺得他想這樣喚她很久了,「你從來,都是我的妻。」
齊昭月一愣,不知所然的望著江知佑。竟看到楓色透紅,如籐蔓延伸的從他的右臉頰泛出暈麗。同夕陽相輝映,在她心中燒出一片天,「不是妾。」
「噗!」聽到他泛紅著臉頰的接話,齊昭月侵染笑出,身子一傾就撲到他的懷裡。
她以詩自稱為妾,是謂稱。他怎可如此呆?她所在意的,如今誠然,她卻不曉得如何說起,只有抱著他,身子輕顫的數落起自己的不是,「江知佑,你曉不曉得我是齊昭月?我興許沒你在意的那麼好。蠻不講理如是,尊己獨為如是,自傲性劣如是,心地也不善良……」
她比任何人都知曉的,明明瞭無牽掛,在險峻的朝堂中才最是好不過。
「我曉得。」江知佑本是想借此讓她寬心,卻怎知越發的反極。觸到少女纖柔的身子,軟在懷中讓他心緒雜亂了起來。可隨即想起桌上的棋盤,默然緩下灼燥。
一句我曉得,暖的她沒了音,頭順勢就靠在了他的胸膛。
佳人越抱越緊,讓他心息一窒。可身側的動靜卻悉悉索索,卻讓他只得推開她,「阿月,先放開我可好?」
放開?齊昭月微怔,如今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出宮見他,由頭都是勉勉強強的。她已經沒那個臉皮子再撲一次了,不放。
「趙將軍方在正同我對弈。」江知佑不自然的說著,意思卻也明顯了,這裡不只他們兩人,還有一位長者。
齊昭月五味雜陳的歡喜,瞬間就被這話給滅了個乾淨。僵硬的鬆手,從他懷裡退出。齊昭月只覺得她的臉發燙的可以滴出血,「那我方才…同你說的話……趙將軍,都聽了個清楚?」
不然他為何會在見到她的時候,禮數落盡的生疏?江知佑側眉,齊昭月卻羞惱得欲潰,「你怎的,不早同我說……」
「哼嗯!」中年的聲音果不其然的響起,齊昭月瞬間偏下頭欲走,嘴裡念叨著丟臉。江知佑卻當下就拉住了她,溫和寬慰著,「沒有關係的,阿月。」
牽起她的手就走向亭中,他們早晚都是夫妻,被看到便看到好了。說起丟人與否,又不止她一個。
「公主安福。」趙冶乾拱手一禮,齊昭月點頭,三人才在亭中坐下。
「方纔耽擱了棋局。」趙冶乾問完安,就對著江知佑道:「如今繼續?」
江知佑點頭,兩人預備繼續下。齊昭月卻望向棋盤愕然,「這局都快死了,還繼續?」
趙冶乾聽罷,執白子的手方才一頓,望著齊昭月將手中的白子執開,「還不算不學無術!」
這話的意思?齊昭月側目,「趙將軍說笑了,本宮雖著不精通棋藝,卻也不能對不住太傅的一番教導。」
趙冶乾起身,「末將手上執的是白子,既然公主覺著這棋如何都是盤死的,便是白子贏定了?那這盤棋,末將讓與公主一試。」
與江知佑對弈?齊昭月隨即便拂袖坐在對旁,執棋觀局。剛剛下子,便聽到趙冶乾問道:「今日祭天台公主體弱昏了過去,如今卻身處將軍府,宮中人就這樣放行?」
對弈之時最忌擾人心緒,齊昭月微微皺眉,卻未露喜怒,「本宮已然笄禮成年,出宮總是有自己的思量。」
「末將方纔出府,也未見著隨從的侍衛宮人。公主發不髻而束,衣著質斂。」趙冶乾道,「公主這算是微服出宮?」
「景藍要在宮中替本宮攔著動向。」齊昭月偏頭,「不知曉這個理由,可還是個解釋?」
趙冶乾默然,齊昭月卻想起在宮中禮佛半月,查出的事情,對著江知佑道:「半月之前,我在父皇的折子裡,見到過你的奏折。」
對於齊昭月不避諱的言舉,趙冶乾詫然,話卻還道:「公主看到了折子,是怎的看的?就算是皇后娘娘議政,怕也是不會讓公主去候著?」
「趙將軍問這話,是想到父皇哪兒,參本宮一本?」齊昭月道,「若是,那本宮為何要告知將軍?若不是,本宮又憑什麼告知將軍?」
還未等趙冶乾回話,齊昭月便不理會與他,繼續對江知佑道:「因著你同太子皇兄一同上奏,父皇將這些個折子全然丟給了侍書。我心下不安才潛去的長秋宮……」
除了在殿中發現折子被撫,還有江知佑的折子在案。和其下一本,隱藏的宮女花冊。而她翻過江知佑折子批語,父皇竟寫著,善之,可!
那本宮女花冊,誠然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錄冊房雖然被燒去了一半,但備份的花冊應該還是有的,可怎知她旁擊側敲,卻硬生生的獨缺一本!
如此詭異,她便讓景藍去了宮女的住地兒——蘊春宮。景藍潛伏幾日,才探出宮中前幾月發生的事。除了宮女失蹤、墜河而亡的緣由,便有兩個是燒死的……
不,『準確』的說,是在錄冊房走水時為救火而亡。
想想杜蓉夫人,求情求的她差點出事,沒有規矩的禮儀和顧看他人臉色的聰明。卻有一句話並未說錯,書那些個死物,再怎麼是御物,比得上人命麼?
 
父皇治國,不會這點度量都沒有。且不說這人,還是世家之人。
再聯繫公孫通史的家室性情,她便有了個大膽的猜想,當時公孫通史,根本就不單單是醉酒,打翻掌燈而燃起錄冊房!而是見了宮女美眷,心生叵測的欲想強要。行苟且之事的時候,才導致錄冊房失火。兩名宮女因此而亡,固然母后,才如何都救不得他!
御上失職,染指宮闈,迫害兩人。百條命都不夠他死!
固然杜蓉夫人為子如此,其子當真是不值!
而偏偏那麼相應。江知佑的折子,並未為公孫通史求情,而是厚葬杜蓉夫人。
齊昭月望著江知佑,欲言即止道:「杜蓉夫人為子如此,你可是……」
可是有些動容之心?他娘親自幼過世的早,若是為此參折子,確然說的過去。可父皇於政事上的性情沉浮,就算是個求安的折子,也奏的冒險。
「只是覺得,在一堆措辭、欲意皆為相同的折子裡。」江知佑沒想到齊昭月會問這事,也沒想到她竟會潛入長秋宮。當下微愣,面色無異卻的緩道:「醒目些也能有些用處。」
杜蓉夫人跳城的事情,若是待到仵作去查驗杜蓉夫人的死因,入冊成世家之烈史。那不貞的身子怕也會被人知曉的一清二楚,如此婦德,太尉府就當真莫要見人了。皇上心中但凡有異,只要厚葬了杜蓉夫人,自然便不會有人去驗身……
「阿月。」思前一番,江知佑道:「長秋宮不是女眷經常走動的地方,你雖然是公主,被發現了卻也毅然驚險。」
齊昭月緩緩點頭,趙冶乾聽著他們的對話,突然不再言語。這局才靜然的下了起來。
在局上廝殺下至一半,齊昭月終是覺得棋局不對勁了。遂然將棋子放下,默然微怔。
趙冶乾見著齊昭月不動,意道:「公主此舉?…不是說白子為贏,快是盤死棋麼?怎的如今還未成局……?」
「本宮的確說過。」齊昭月沒有否認,卻望著江知佑悠悠道:「黑子看上去攻守恰怡,占局成片,卻有種烈性不屈,固然可成了白子的死局。可我同江知佑對弈,他執黑子卻是隱忍待發,全然不同的棋路……」
「趙將軍。」齊昭月深邃著眸目偏頭,「原先這執白子的,恐怕是江知佑,而不是你吧?
亭中一片寂然,江知佑清笑了起來,對著趙冶乾便道:「將軍,你的棋局落空了。」
這話還真是不知,指的到底是眼下棋盤中的局,還是心底念的局。
趙冶乾挑眉,隨即便對著齊昭月道,「公主既然看出來了,便回宮吧。祭天台倒塌,公主醒來當下便來了將軍府,斷然不好。」
瞧著日頭落寞,齊昭月也曉得出來的晚了。猶豫半響,江知佑卻先一步起身,「阿月,我送你。」
送她?齊昭月放下手中的棋,只覺得時辰過的最是恍快,瞬間又是分離。趙冶乾因著觀亭中死棋,沒有跟上來。可快至領府門前,齊昭月卻不挪步子了。
江知佑停下望著她,才聽她訴道:「如今我笄禮,照著父皇多年聖旨,若是要嫁與你,最少兩三月,最多要半年。若是半年不能見面,隔紗相望…現今我走了,你有沒有什麼要同我說的?」
半年?江知佑愣了。公主下嫁,工部在將軍府裡,連地方都擴的差不多了。一月之後便是禮成之日,難道她還不知曉麼?
他還未來的及想通其中的門道,懷中就瞬間被沁入髮香。伴著懷中身子輕顫而來的唇柔,瞬間映在他的臉頰旁,呆住的望著隨即若離的人,江知佑下意識的,便將人一把輕摟住……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