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聽完淑沅的話眉頭皺起,把煙袋放下:「淑沅,我叫你過來是番好意,提點你幾句就看你能不能聽到心裡去,你不要認為……」
老太太有幾分著惱,在南府中她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哪裡有晚輩如此頂撞過她。今天她叫淑沅過來並沒有想拿淑沅如何,卻沒有想到給了淑沅台階下,淑沅居然完全不理會。
淑沅那句話無疑在告訴她:你們南府的人再敢算計我,我就還會打上門來——今兒砸了張氏的屋子只是小菜一碟,沒有什麼事情是我不敢做得。
老太太的面子是一點兒也不給,這能不讓老太太生氣嘛。
「伯祖母,孫兒來給您請安了。」金承業搶進來施了一禮打斷老太太的話,回頭看向淑沅:「你的胎氣不穩藥熬好了卻找不到你,把我們老太太急得什麼似的。」
魏氏看到金承業進來眼神閃了閃,只是她的臉隱在煙霧中旁人看不到罷了。等到金承業和淑沅說完話,她哼一聲:「行了,承業你不要在我面前弄鬼,我還能把你媳婦吞下去不成?她好端端的在這裡,你少給我說幾句鬼話。」
她沒有料到金承業來得如此快,話聽上去不太客氣,但卻放過了淑沅。
「是不是鬼話那就見仁見智了。」淑沅不示弱看著魏氏,暗示如果魏氏想找她麻煩,她的胎氣說不定真會不穩,到時候就算是魏氏也不好交待;要知道南北二府也只是金氏一族裡的二房,在魏氏之上還有族長在呢。
她聽出來魏氏不快了,更聽出來魏氏對金承業的不滿;不管她如何看待金承業,此時金承業那是當然的自己人:豈能讓自己人吃虧?
魏氏聞言深深看一眼淑沅,緩緩坐下拿起煙袋來吸了好幾口,直到煙袋鍋裡再次冒出紅色的星星火光了才吐出一口煙來:「淑沅,我剛剛說過了,你立威立錯地方了。」
「那方勝上的內容我知道,我想這事兒你想要知道究竟還是多留在北府,多在北府走動走動為好。承業,你是來接你媳婦的吧,那我就不留你們了。還有,替我向你們老太太帶個好。」
她說到這裡笑了笑:「讓她凡事都要想開些,年紀大了不要想得太多,兒孫自兒孫福莫要為兒孫做馬牛。到了我們這個年紀,能吃得下睡得著就是好福氣,讓她千萬仔細身子點兒,不要虛耗了心神。」
金承業抬起頭來:「伯祖母的話孫兒記下了。我們老太太也給老太太帶了幾句話來,讓伯祖母時常查查帳本,不止是銀錢還有其它的事情,都要量力而行才好。」
「我們老太太還說,她這一輩子只喜歡吃自己碗裡的飯,也只在自己鍋裡盛飯。」他說完欠了欠身子:「孫兒想,我們老太太的意思是請伯祖母不要再想過繼之事了,我二伯父那一房我們老太太自有安排。」
魏氏沒有氣惱只是深深看一眼承業:「今兒性子怎麼硬了三分?」她的目光在淑沅的身上一轉:「是因淑沅嗎?那倒讓人看著心裡歡喜,只是兼祧的日子不好過啊,再娶一房……」
「罷了,罷了,你們北府的事情,我操那份心做什麼,又沒有人領情。走吧,我也乏了要小睡一會兒。」魏氏揮手讓淑沅和金承業離開,人便又歪倒在床上:「淑沅,伯祖母也是疼你的——那方勝上的內容我能知道,你明白的。回去後那院子裡的人還是要好好調教一番。」
「你總認為我們南府的人手伸的過長,不要說我們南府沒有人伸那麼長的手,就算有也不方便伸那麼長呢。」
淑沅沒有再作聲,和金承業齊齊一禮後轉身離開了;她很清楚剛剛魏氏已經著惱了,如果不是金承業及時趕到,她怕是要被責難的;而魏氏和金承業說話,雖然聽上去不客氣但卻有著忌憚,才會如此輕易放他們兩個人離開。
魏氏怕金承業什麼?她看一眼金承業:他沒有出仕,也沒有考取舉人的功名,在眼下魏氏做為長輩根本不必忌憚他的;那只有一個解釋了,魏氏忌憚的人是海氏——他們北府的老太太。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剛剛伯祖母說的可不少,何況在你來之前我們就說了一陣子。」淑沅逗金承業開口。
金承業瞪她一眼:「你信嗎?你真有那個膽子,獨自就來了還鬧了個大的;萬一呢,我是說萬一你惹惱了南府的人怎麼辦?這裡可是南府豈不是明擺著你會吃虧,以後斷不可再做這樣的事情。」
淑沅只是一笑沒有說話:魏氏的話,有的她還真得信,可是她不會告訴給金承業,也不必告訴金承業;因為金承業肯定知道她會信哪些,又會對哪些半信半疑。
「我有身孕我怕誰。」她答了一句話,引來金承業再次瞪眼,可是她根本不在乎;金承業也只是會動動嘴巴,不會真得生她的氣。
她很篤定。
「你怎麼來了?」她看著金承業的眼睛。
金承業帶著幾分無奈:「你明知道的還要問?我能放心你嘛,我在老太太那裡略站了站就往這邊趕,如果不是有點事情我趕過來的還早一些。還好,你沒有事兒。」
淑沅得到答案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好一陣子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見金承業也不說話,她悄悄看他:「你是不是認為我做得不對?如果以後我做出來的事情更不對,你會不會生氣?我是說真的生氣。」
金承業臉上全是無奈了:「夫綱啊,淑沅——就算你知道我沒有真正生氣也不用說出來吧;我是男人,你是我的妻子,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情,都和我做的一樣。」
「就算要生氣也回到家裡再生氣,在外面當然要站在你的身後,把事情收拾妥當了。我是你的夫婿,這樣的話你不要再問了。不要再說這些了,沒的讓人不舒服,我們還是說些其它的吧。」
他看著淑沅:「你不是說想家嗎?我有個法子讓你一解思鄉之苦,又不必舟車勞頓——你要如何謝我?一頓飯總可以的吧,我所求的不多。」
淑沅沒有想到他還真得把她想家的話放在了心上:「什麼法子,你先說出來我聽聽值不值一頓飯。」
金承業伸手去捏淑沅的鼻子卻被淑沅躲開了,他歎息:「你啊。」看看淑沅人背起手來:「原本想著再另起一處園子,就按照岳父府上來,保證絲毫不差;我有這個心,金家也有這個錢,只是時間需要太久了些,再說要選個合適的地方才能成。」
「可是,我會做到的,淑沅。眼下嘛,我想了一個折衷的法子,沐府大了些我去過卻也記不那麼清楚,就算岳父母在這裡也說不那麼清楚,所以我和岳父兩個人把你曾經住過的院子畫了出來。」
「我又請岳母看過修改過,岳父母和我都認為一模一樣就交給了工匠;剛剛他們把東西送了來,已經放在了你的屋裡。」他看著淑沅:「雖然不是真正的家,我想著多少能讓你稍解思鄉之苦。」
「等到你身子好些了,或是等到臨盆之後,我都可以陪你回去看看的,我們在岳父家小住些時日,好不好?」
淑沅看著他,心底有暖流緩緩而過,就好像有那麼一隻柔柔的手撫過她的心一樣:「你——,送來的是什麼東西?」是感動的,可是她不知道如何說出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話到嘴邊才改了口。
「一個小院子,是我們這裡最有名的師傅用竹子做出來的。」金承業的目光如水般滑過淑沅的臉:「傢俱都有的,顏色也上了;只是因為太趕了,顏色還未干,你如今還只能看不能動。」
回到房裡,淑沅才知道金承業所說的動是什麼意思,那個佔半個桌子的小院子門窗都是活的,可以像是真正的門窗一樣打開關上;而小屋子裡的傢俱與家什都是全,連她以往的針錢籮兒都有。
看到熟悉的一切,淑沅的眼眶有些濕:院子縮小了很多,可是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讓她心中生出一種朦朧之感來。
「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她轉過身來看向金承業:「謝謝你。」金承業是極用心的才能把院子復原到一草一木都不差的地方,不是他用了多少銀子,讓淑沅感動的是他用了多少心。
暖暖的感覺,她在醒來第一次在金承業的身側感到了溫暖的感覺:金府,在這麼一霎間也不再那麼陌生。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那些門窗做成死的要簡單些,可是我猜想你喜歡活動的。我明兒讓人收拾一張桌子出來,就擺放在那邊再把院子放上去。」金承業的手伸出攬住淑沅的肩膀。
淑沅沒有躲閃,她的目光粘在那個小小的院落上:那裡有著她太多的笑與淚,那是她長大的地方;如今,這個地方還多了一樣她和金承業的記憶。
自醒來後,她第一次認為她和金承業會有共同的回憶,且這是極為美好的事情。深陷其中的她沒有注意到那只搭在她肩上的大手,對於金承業緊緊的貼在她身邊也沒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