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廝沒考慮過這問題。
顧璃月忍不住心生白眼,隨即按捺神色,繼續不耐煩的催促:「上來吧,我背你!」
說著,又忍不住補了句:「雖說讓我這個女人背你,著實顯得你這大男人有些無用。只是,我顧璃月心善,加之不拘小節,是以也不計較這些俗世眼光。當然,你若是有心,便記著我的好,若要以現銀報答,我亦是不會拒絕。」
身後一直無聲,但僅是片刻,有具瘦削的身子趴在了顧璃月的背上。
顧璃月眸色稍解,這才將手伸至後方將他徹底托住,而後慢騰騰的支起身來,緩步朝洞外行去。
洞外依舊寒風凜冽,然而大抵是因背了個人,顧璃月倒是未覺得太冷。
這林子裡樹葉沉積,每踏出一步,足下皆是沙沙作響,倒是襯得這林子更為幽密。
這柳惟清雖不太重,但顧璃月終歸是女子,加之尋常又從未背過人,此番一背他,若是咬牙強撐,無疑是太過費勁兒,幸得她稍稍動了點內力,才不至於被他壓彎脊背。
她抬眸瞅了一眼林子周圍,雙手托穩柳惟清,道了句:「你抓緊我,我要動用輕功了,要不然,這長路漫漫,我們怕是得走到正午才能入得京都城。」
柳惟清的雙手本是抓著她的衣裙,此際聞得她的話,才開始伸手環在了她的脖子上,身子也緊貼在顧璃月後背,亦如一張膏藥。
「我這輩子,還沒允過誰將雙臂環在我脖子上。」顧璃月淡然一笑,漫不經心的道了句,隨即,猛的提氣。足尖一點,霎時騰空而躍。
「為何?」這廂的柳惟清倒是規矩的趴在她後背,低沉的問了一句。
顧璃月輕笑:「為何?呵,稍有警惕之心的人,都不會允許別人扼住自己的脖子吧?這可是性命攸關,開不得玩笑的呢!」
「那我呢?」他又低沉沉的問了句。
顧璃月眸色微動,故作一問:「你什麼?」
「明知危險,你為何還要背我?你就不怕我當真扼住你的喉嚨,殺了你?」他道。
顧璃月臉色微變,眸中也有過剎那的冷意。但片刻之後,她便淺笑一聲:「大公子不會的。」
「你信我?」柳惟清似是沒料到顧璃月會這般說,嗓音透著幾許難以抑制住的低沉與幽遠。
「你我不是早已約定好了嗎?互相信任?呵。怎麼,難道大公子不值得我信任?」顧璃月笑問。
然而這話一出,她神色卻是略微沉了下來,托著柳惟清的手也稍稍用了些力。
不得不說,雖嘴裡說著信任柳惟清。但她無疑是不曾全然信任他。
在江湖行走久了,也見慣了太多的爾虞我詐,隨時保持戒備之心,終歸是好的。再者,這柳惟清也的確不可小覷,若他真有害她之心。她無疑是措手不及的。
背上的柳惟清卻是未及時回答她的話,反而似是沉默了。
見他不言,顧璃月神色越發的深了幾許。飛身的速度也稍稍加快了不少。
冷風迎面撲來,涼意橫生。
林子周圍也蕭條簌簌,透著幾許令人頭皮發麻的幽密。
「你若信我,我便也分你一點信任。」這時,背上的柳惟清突然出了聲。那低沉嘶啞的嗓音似是夾雜了太多的複雜,倒是令顧璃月眸中再度浮出幾許深色。
分她一點信任?一點?
她驀地輕笑一聲。只道:「僅是一點信任嗎?呵,大公子倒是摳門。」
柳惟清淡道:「你該是知曉,我歷來不信旁人的。」
顧璃月眸色微動,面上的嘲諷之色越發的深了幾分:「如此說來,大公子分我一點信任,我該感到榮幸之至了?」
說著,輕笑一聲:「大公子倒真是半點都不吃虧了!本是只要分我一點信任,竟也說得像是給了我太大的恩惠似的呢!」
「也算是恩惠。」柳惟清淡道。
顧璃月眼角一抽,心底驟然有些微訝了。
她見過臉皮厚的,但像柳惟清這般理直氣壯的臉皮厚的,她倒是鮮少見過。
心底不由腹排了幾句,但顧璃月卻未再言話,僅是再度提氣,飛身速度越發加快。
待飛至離京都城門口不遠時,顧璃月才落身下來,背著柳惟清緩步往前。
「怎下來了?」柳惟清低問。
顧璃月淡笑一聲:「這城門口倒是有重兵把守,我若背著你飛進去,那批守城之兵怕是得將你我當做亂黨刺客亦或是什麼草寇了。」
這話一出,顧璃月眉頭皺了幾許,又道了句:「我說大公子,你倒是真重。平日裡見你沒幾斤幾兩的,怎如今就這般重了?」
柳惟清好不及回話,周圍倒是揚來幾道議論。
他當即扭頭一望,倒是見得周圍這條官道上稀稀拉拉走著幾人,但那幾人皆朝他與顧璃月投來愕然帶笑的目光。
柳惟清眼角終歸是抽了抽,乾咳一聲,眼見著前方的城門口也越來越近,他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隨即顧璃月耳側道:「放我下來,你扶著我便好。」
說著,見顧璃月未有反應,他眉頭一皺,再度低道:「別人都看著呢!」
你丫的終於知曉你貼在女人背上有多惹人眼球了?
顧璃月諷笑一聲:「沒想到大公子竟也會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顧公子早已習慣了偽裝,是以全然不怕旁人的眼光了呢!」
像他這樣一個明明骨子裡冷冽陰狠的人,外面卻是春風溫潤,風流之名全城皆知,像他這樣擅長偽裝之人,今兒竟也會不好意思,竟也會開始在意周圍人的眼光了?
柳惟清眉頭一皺,似是沒心思與顧璃月多言,語氣也不由加重了一分,「放我下來!」
顧璃月眸色微閃,這次倒是未拒絕,當即將柳惟清放了下來,伸手扶著他的胳膊,眼見著他疼得齜牙咧嘴的隨著她踏步往前,她心底突然暢快了一許。
這廝就該受些苦頭。
方才一直呆在她背上,無疑是半點力氣都可以不使,還作威作福的,如今,這廝要強行行走,無疑是會吃些苦頭的。
畢竟,這廝全身是傷,加之還隱隱發著燒,此際沒軟倒在地,亦或是白臉抽筋,已算是他的忍功好了。
此番,二人倒是極有默契的未言話,因著多少有些照顧柳惟清,顧璃月也將步子放得極慢,盡量不給他增加太大難度。
待行於城門口時,那些守門的侍衛一瞧清柳惟清,紛紛圍攏過來,面色皆是存著幾許釋然與驚喜。
「可是柳侯爺家的大公子?」這時,其中一人忍不住問。
顧璃月抬眸朝那出聲之人打量,才見那人並非衣著侍衛服飾,反而是一身武將的朝服加身,整個人看起來極為幹練,透著幾許冷硬之氣。
這廂的柳惟清倒是朝靠顧璃月一靠,動作看似慵懶隨意,風流瀟灑,實則,他卻是將身子大半重量靠在了顧璃月身上,憑著顧璃月對他的支撐,他淡然朝那武將點了頭。
那武將頓時一喜,先是朝柳惟清稍稍行禮,話語也存了幾分恭敬:「大公子,您可算是出現了,如今京都城內已出動一百精兵在搜尋大公子,如今大公子歸來,委實是件大喜事。」
說著,他似是還要言話,顧璃月則是瞥他一眼,出了聲:「是誰派了一百精兵尋大公子?」
若是侯府尋人,自然是動用家僕,即便是報了案,京都縣衙要尋人,怕也只有幾十衙差,哪兒來的一百精兵?
這廂,那名方才出聲的武將倒是朝顧璃月望來,先是打量了一番顧璃月落魄衣裙的質地,隨即又朝柳惟清掃了掃,這才朝顧璃月問:「您可是大公子的夫人?」
顧璃月眸色微動,勾唇淡笑:「怎麼,不像?」
那武將忙垂頭下來,略微拘謹的道:「像,像!京都城中派出的搜尋大公子的一百精兵,是皇上親自下旨排遣的,說是務必要找到大公子,且一旦尋著了,便要立即送大公子入宮面聖。」
看來皇帝也是等不及了,亦或是皇帝真怕柳惟清做出些什麼手腳來,令他措手不及,是以,那皇帝又想將柳惟清囚在宮中了?
顧璃月不由暗歎一聲,這算個什麼事兒?
前一腳才避開那些黑衣人,今早才終於走出那黑木崖的林子,這後一腳還未歸得侯府,便被皇帝的旨意攔截了呢!
不得不說,她還以為定有那些黑衣人暗暗埋伏,準備對她與柳惟清來個甕中捉鱉呢,這下倒好,黑衣人沒出現,這大御國最大的人物竟是開始坐不住了!
正在暗忖之際,那武將已是差人喚了輛馬車來,隨即恭敬的朝柳惟清道:「請大公子與大少夫人上車吧!皇上擔憂大公子,還望大公子速速入宮,親自謝了聖上隆恩。」
他這話一落,顧璃月與柳惟清雙雙對視一眼,二人皆瞧見了對方眸中的複雜。
顧璃月沉默片刻,只道:「聖上之命著實不可為違,只是,大公子與我皆滿身狼狽,不如,先待我們回府梳洗一番,換身乾淨的衣袍後再入宮面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