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將眉頭一皺,明顯有些不樂意。
顧璃月又道:「我們二人此際著裝皆是狼狽,入得宮中委實不妥呢!」
那武將凝眸朝顧璃月與柳惟清身上髒膩且狼狽的衣袍瞥了一眼,眸中終歸是滑出了幾許鬆懈,隨即道:「那好吧!還望大公子與大少夫人先上馬車,屬下吩咐人將二位速速送回相府。」
「有勞了。」顧璃月緩道。
嗓音一落,她便朝柳惟清投去一記深眼,隨即扶著他緩步往前,登上了那輛馬車。
僅是片刻,外面揚來那武將的吩咐:「走!」
霎時間,一道皮鞭抽馬的聲音響徹而來,隨即,馬兒一聲嘶鳴,馬車也逐漸開始搖曳顛簸起來。
馬車內的氣氛寂寂,外面那車輪聲雖冗長繁雜且不絕於耳,但車內的顧璃月與柳惟清皆是極為淡然。
二人神色各異,眸底皆聚集著複雜,彷彿心中皆有思量。
片刻,顧璃月便朝柳惟清望去,眼見他面上略微薄紅,唇瓣也有些烏紫乾裂,她漫不經心的歎息一聲:「當真是破屋連遭漏雨啊!」
柳惟清轉眸觀她。
她勾唇一笑:「大公子如今還未退燒,等會兒又要入宮去,也不知此番那皇帝會弄出些什麼花樣來留住大公子!不得不說,大公子上次為了出宮,可是在太子那裡吃了板子,受了皮肉之苦,但如今憑你這身子,怕是再也不可用上次那種法子逃脫了吧?」
柳惟清眸色微微一動,大抵是馬車速度極快,車身顛簸,渾身無力的他要坐穩,著實有些費力。
他一手攀附著車壁。扭頭過來時,眼見著顧璃月笑得扎眼,他不由淡漠出聲:「你坐過來點。」
顧璃月一怔,隨即倒是猜透了他的用意,直言不諱的道:「大公子撐不住了?」
柳惟清眉頭一皺,沒言,算是默認。
顧璃月輕笑一聲,倒也未耽擱,反而是慢騰騰的挪身過去坐定在他身邊,待他極為自然的朝她身上一倚。纖瘦的身子重量大部分壓在顧璃月身上時,顧璃月才淡道:「我這輩子,還未讓一個男人如此靠近過。大公子此番與我如此。無疑是壞我閨譽。」
「閨譽?」柳惟清眼角一跳,脫口的嗓音嘶啞而又帶著幾許嗤諷:「你我已有夫妻之名,你還有何閨譽?」
顧璃月笑道:「自然還有閨譽的,未有夫妻之實,我的閨譽自是還在的。」
「縱是如此。你以為你還嫁得了人?」
顧璃月怔了一下,淡笑道:「我如何不能嫁得人了?到時候你我一拍兩散時,我拿著休書離開侯門,豈不是又可另覓佳郎?」
柳惟清似是全然未料到顧璃月有這等心思。
他略染薄紅的精緻面容浮現出幾絲諷刺:「一旦你被休棄,聲名定是狼藉,你以為你還能嫁出去?」
顧璃月神色微動。
當這時古人思想呢!
是了。在這古代,一個女人若是被休,的確是聲名不善。要麼是嫁給別人為卑賤的通房之人,要麼便是當一輩子孤寡之人,不得不說,這些人倒是有些迂腐了。
顧璃月暗歎一聲,眸光再度迎上柳惟清的。道:「若當真嫁不出去,我也可以搶一個夫君呢。」
大抵是她這話說得太過自然而又平靜。柳惟清面色一震,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她,最後眉頭皺得緊了一許,忍不住低沉沉的道了句:「一個女人竟能說出這話來,不知廉恥!」
廉恥?
顧璃月慢騰騰的在心底琢磨著這二字,片刻,她再漫不經心的道:「大公子又何須將話說得這麼難聽。無論我是否知廉恥,倒也不關大公子的事呢。」
說著,見他薄唇一動,似是又要言話,她忙話鋒一轉,道:「大公子還是別與我討論這些了,還是先想想該如何應付這次入宮之事吧!」
「皇上已是下了命,我自然無法違抗命令?」
「大公子這話之意是準備妥協入宮了?」顧璃月眉眼微挑,淡問。
說著,嗓音稍稍低了一許:「憑大公子的聰明,該是知曉皇帝此番差你入宮,絕非好意呢!如今三公子受困在宮中,若是大公子也進去了,你們侯門僅憑一個柳老侯爺,應是逆轉不了局勢吧?」
「我父親乃一代武將,縱然我與三弟被困深宮,你以為我父親便無法了?」
顧璃月怔了一下,隨即眸色微動,片刻才笑道:「大公子又何須隱瞞我?柳老侯爺雖為一代武臣,擅長領兵打仗,但這……」
說著,腦袋稍稍一低,唇瓣自然而然的湊近柳惟清的耳朵邊:「但這反叛之事,倒是極費腦力與心智,若是僅憑柳老侯爺之力,倒是翻不了天呢。再者,侯門反叛之事,不是皆由大公子在暗中負責嗎?你那不可小覷的一千暗衛,皆是直屬於你,怕是即便是柳老侯爺,也無法是喚動他們吧?」
柳惟清神色一變。
他扭頭朝顧璃月望來,唇瓣卻是不期然的擦過顧璃月的臉頰。
顧璃月倒是如同感覺不到一般極為自然的坐直了身,而柳惟清卻是眸色一怔,眸中霎時滑出幾許懊惱與尷尬來。
顧璃月淡眸觀他,將他眸底的神色收於眼底,隨即雲淡風輕的淡笑道:「大公子無須懊惱與尷尬,忘掉便是。這偶爾的磨蹭與接觸,無傷大雅。」
無傷大雅?
見她反應極淡,卻毫無女兒家該有的羞赧之意,柳惟清落在顧璃月面上的目光也深了一分:「難不成你以前也常與別的男人發生過這事?」
顧璃月愣了一下,勾唇輕笑:「這事倒是從未發生過呢!」說著,見他眸色隱隱帶著幾許複雜與諷刺,似是並不相信。
顧璃月瞥他幾眼,又道:「大公子也無須不信。我顧璃月也隨性慣了,但也極少與男子這般近距離的接觸的,是以這種偶然發生的事,著實是不曾有過呢!」
柳惟清卻是突然沉默了,未言,目光彷彿有些悠遠。
顧璃月道:「大公子怎又跑神了?說吧,你想如何抗拒入宮之令?沒準你說出來讓我參考參考,我興許還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說著,見他回神朝她望來,她勾唇一笑,又補了句:「我也不想入宮,受你連累呢!是以,還是助你拒了入宮之令為好。」
「你這女人,果真是自私的。原來你對我拒絕入宮之事這般拒絕,是因你也不願入宮!」他不屑的冷哼一聲,隨即又道:「皇上之命,金口玉言,不可直接抗拒!」
顧璃月怔了一下,隨即嘲諷的暗翻白眼:「這點,我自是知曉。大公子就不能說出點實際的法子?」
「實際點的法子倒是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顧璃月眸色一動,壓低著嗓音問。
柳惟清正要說,然而他目光卻朝前方的車簾望了一眼,隨即唇瓣也稍稍靠近顧璃月,在她耳邊道:「回去再說。」
你這廝這會兒知曉掩人耳目了?
顧璃月臉色一變,心底多多少少存了幾許不耐煩。不得不說,柳惟清說到關鍵處便突然沒了聲,無疑是吊人胃口。
她按捺神色,朝柳惟清瞪去,不料他竟是突然合了眸,極為安分的靠在她身上小憩。
顧璃月眸色微閃,欲言又止,但到嘴的調侃之語終歸是被她壓了下來,不曾再言。
不久,馬車終於是停了下來,外面揚來那名武將略微恭敬的嗓音:「大公子,大少夫人,侯府到了。」
顧璃月伸手推了推柳惟清,待他掙開眸子,她便低道:「侯府到了。」
說完,扶住他的胳膊便朝車廂邊緣挪去。
待扶著柳惟清下得馬車,顧璃月便朝那立在馬車邊的武將望去,那武將則是迎上顧璃月的目光,先行出了聲:「大少夫人快些扶著大公子進去換衣吧!屬下在此恭候。」
說著,又抬眸望了望天色,補了句:「只是大公子與大少夫人倒是得快點,我們最好是敢在正午前入宮。」
顧璃月眸色微動,朝他點頭道:「你放心,我們最多半個時辰便出來。」
說完,扶著柳惟清緩步往前,朝不遠處的侯府大門行去。
那侯府大門外的小廝們瞧清顧璃月與柳惟清後,皆兩眼瞪大,隨即紛紛驚喜的迎了過來,如釋重負般道:「大公子,大少夫人,您們終於回來了!」
顧璃月瞥他們一眼,隨即勾唇淡道:「大公子身子虛弱,你們扶著點!」
他們當即恭順的點頭,幾人七手八腳的接過柳惟清,大抵是扶著柳惟清的力道未控制好,幾人莽撞中倒是觸碰到了柳惟清身上的傷,令他倒吸了幾口冷氣。
待入得侯府大門,剛走不遠,揚來的淡風裡倒是帶了淡淡的脂粉味。顧璃月一行人還未回過神來,便見落花小徑的盡頭頓時奔來幾抹婀娜妙曼的身影。
「夫君,夫君!」哭啼中且又帶著濃烈喜意的嗓音揚來,那柔弱的腔調著實婉轉了幾個調子,只要尋常男人一聽,無疑是會疼了心肝。
然而柳惟清此際卻是臉色大變,眸底深處那抹厭惡之色不曾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