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顏的腦中一片空白,耳邊一遍又一遍的迴響著他的那句「方知,當日子修手握著的時候是何種無奈痛苦的心情。」
她的手突然一抖,上官頓吃痛的出聲,她慌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上官頓玩笑般的埋怨道:「顏顏,你這麼差的包紮手藝對得起你逍遙醫仙島島主的身份嗎?」
「逍遙醫仙島只怕早就另選賢能了。」她將白布從他傷口腰間繞過,沿著小腹破裂的傷口中慢慢包好,輕聲說道:「傷這麼重,為什麼還要連夜兼程的追我?就是為了阻止我殺任凌威麼?」
「顏顏!」上官頓笑道:「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這個不光彩的事,我替你做了,就成了,你就別蹚渾水,污了自己的手。」
蕭顏手上微微加重力氣,上官頓吃痛的蹙眉,卻不敢叫出聲來。
蕭顏緩緩的說道:「曾經有一個人跟我說過,溝通才能解決問題,我想殺了任凌威,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
「以後我會替你殺了他。」
「為什麼我不能殺他?你們一直阻止我,至少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讓我無法拒絕的理由!」她有些惱怒的問道。
他看著她憤怒痛苦的樣子,心下微微一軟,手伸入袖中握著那卷自寒嚴紮好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封過的卷軸,那卷軸就在袖口處,他卻再也無法往外拿出一寸,他淡淡問道:「顏顏,你能放下仇恨嗎?就像當初原諒溫初旭一樣,原諒任凌威。」
「他們不一樣!」蕭顏強迫自己壓制住快要爆發出來的聲音,說道:「至少告訴我為什麼。」
上官頓將卷軸重新放好,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說道:「我想這個決定也不該我來做,讓他親口告訴你吧,經過今天我想他早就知道了。」
江月相映,明日凌的手上包著厚厚的紗布,上官頓緩緩的落在他身邊,目光沉沉的問道:「你是何時恢復記憶的?」
「我有必要向左護法解釋嗎?」
「那麼你又是何時知道任凌威是姑姑最愛的男人,是你父親的?」
「八年前的忌日。」明日凌淡淡的問道:「左護法今日前來想必要說的不止於此吧?」
上官頓將卷軸放在一旁的石桌之上,淡淡說道:「這是姑姑的手札,對顏顏,說與不說,如何說,怎麼說,你來決定。」
明日凌手握著卷軸,一個人迎著清冷的江風而立,仿若石雕玉像。
蕭顏靜靜的從小亭後面離開,手捂著胸口,那裡一遍一遍的疼,疼的她幾乎呼吸不過來,她走到他的房門口,一個人站在斑駁的樹影之中,任凌威,那個任凌威竟然是哥的父親,如果他是那樣的人,她要怎麼殺他?殺了他,哥,你會恨我麼?
腳步聲慢慢靠近,熟悉的氣息中,他察覺到她的存在,就如同以前她能依靠氣息找到他的每一次,他記得每一次她都會甜甜的輕聲喚著他一句哥,他嘴角微動,卻喚不出那一句顏顏。
本來他不想讓她為難的,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想起來了,他寧肯面對她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明日凌,起碼這樣,至少蕭清在她心中還是那個親切的哥哥,不是仇人的兒子。可是為了那個男人的性命,他終究沒有守住。
「明日。」
他身子微微一震,在知道他是蕭清之後,她竟然沒有叫他哥,也沒有叫他蕭清,她竟然仍舊喚他明日,這意味著什麼?
他徑直的朝屋內走去,她對著他說道:「我要回蕭家了。」
剛跨過門檻的左腳再無法動彈,她繼續說道:「我會將蕭家打掃的很漂亮,像以前的一樣,等你回來。」
他轉身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彷彿回到八年前看著她冰冷的屍體一般,呼吸幾乎在那一刻同時停止,若不是荀子修一語她會回來,他只怕支撐不到如今,那天所有的記憶如潮水湧現在腦海之中,她的一顰一笑,每一次的撒嬌,每一次欺負他的小得意,如果可以回去,他也很想回蕭家。
可是爺爺說,希望他與蕭家徹底劃清界限,他是被爺爺逐出蕭家的孩子,也是蕭家真正的罪人。
藉著燭光與月光,他慢慢打開手中的卷軸,那素雅小字,透著那個女人的蕙質蘭心,可是那字的內容,一言一語卻透著那個男人的絕情和冷酷,卷軸最後一句,愛了一世,癡了一生,不過錯付二字,一生的絕望都浸透在那暈染開的一筆一劃之間。
手中的卷軸被緊握在手中,他大步衝到任凌威的房中,問道:「你一直都在利用她嗎?」
「大膽!」任凌威說道:「縱然我寵著你,我也是你的君上!」
「君上?」明日凌冷笑道:「她為你背叛天魔教,挑起武林爭鬥,剷除你看不順眼的所有的人,惹來一生罵名,最後就是利用二字嗎?」
「誰告訴你的?」
「可笑我甚至以為她真的如傳說中一般殺人如麻,可笑我還以為你看似無情,不過沙場歷練,對她至少是有愛的,一個朝廷將軍與一個妖女不能成親,至少也是有苦衷的,可笑我竟一直在替你找借口,卻原來你對她不過利用二字罷了,只是利用,僅僅是利用,你千算萬算,算準了一切,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她懷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好,好,好。」任凌威笑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就應該明白,我是你父親,將來的這一切都是你的,你現在應該助為父好好的統一天下!」
「統一天下?」明日凌苦澀的笑道:「你究竟是早有預謀謀反,還是當真被君染暉逼的不得不反?」
「那個昏君早就該退位了!」
「果然,君染暉也只不過是背負了一個惡名的人罷了。」和她一樣,和他的母親一樣,母親,沒有想到,你我母子二人竟然會先後被同一個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他慘然一笑,說道:「今日之後我不會再幫你,從今以後,你是生是死,與我無關。」
「你敢?」
「有何不敢?」明日凌說道:「你覺得如今黑甲護衛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這個逆子竟然敢威脅他?甚至在他下令的時候居然違背我的命令!任凌威怒火攻心,一掌擊向明日凌。明日凌直直的站著,硬生生的挺下了這一掌,絲絲鮮血從他嘴角慢慢流下,他淡淡的說道:「過往替你殺的人,就當是還你我父子血脈之情,今日這一掌也還了當年你救命之恩,從此你我二人兩不相欠!」
荒廢了十多年的蕭家會是什麼樣呢?她想了無數次,想過無數種荒無人煙,甚至雜草叢生,蛇蟲鼠蟻一堆的情景,可是從來未曾想過是這番景象。
上官頓笑道:「我一直知道是這樣。」
推開門的瞬間,一個申請呆滯的女人突然衝向蕭顏,她抓著蕭顏的肩膀左顧右盼,嘴裡喃喃著:「顏顏呢?我的顏顏呢?顏顏呢?你有看到我的顏顏嗎?乖女兒,你究竟在哪裡?」
她呆呆的看著她,腦中一片懵,她心中怨懟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她怨她一再的將哥逼向絕境,她怨她竟然輕信任凌威那個混蛋,她怨她竟然幫助外人設局害哥,她甚至想過再見的時候一定加倍奉還,可是看著她癡傻瘋癲的樣子,看著她沒有等到蕭顏,流著淚坐在門口不肯離去呆傻的喚著顏顏的時候,所有的怨懟,那一刻,她無言以對,所有的恨意,也皆化作縷縷青煙而散。
繁華籠罩著的蕭家,一派勃勃生機,蕭家過去的僕人死的死散的散,唯一的留下的是管事還有那抹熟悉的身影,他躬身耕種,看到她,嘴角禁不住上翹,他大步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喚著顏顏,卻不著一語思念。
葉華說道:「總在想等你回來的時候,看到這裡繁花似錦,見到偃月園的珊瑚籐,一定會很開心。」
許久,她方才平服下心情,緩緩問道:「你一直在這裡?」
「我在等你回來。」
「為什麼?」她問著他:「你的人生不該只是這樣的?」
「顏顏,你傻了啊?」葉華憨厚的笑道:「你不是讓我去追尋我的陽光嗎?以前的我什麼都不懂,只懂得跟在師傅身後,直到那天你從我面前消失,我才真的明白,你就是我的陽光。」
黃沙大漠的交界處,一個青衣的男子帶著十數個好手策馬來到百里冰,荀子修等人面前,他翻身下馬說道:「君上,前方就是任凌威的領土之地,您萬金之軀,萬萬不可冒險,請隨臣回去。」
「李浩,誰准你私自帶兵離開營地的?」百里冰沉聲問道。
「君上安危重於泰山,臣不得不來此勸諫。」
「回去,守好城門,別忘君染暉和任凌威鑽了空子。」
李浩說道:「敢問君上究竟有何要事一定要置身危險,此事若險要,李浩願代君上去做。」
「百里,看來你這個屬下不是很聽你的話啊!」荀子修笑道。
「荀大公子挖苦人的功夫,睡了五年也沒落下啊!」花自在回敬道。
「李浩,我命令你立刻回營!」百里冰沉聲命令道。
李浩依舊堅持的說道:「朝中眾臣非議君上乃是為了一個女子冒險離開風雲,臣敢問君上此事是真是假?若非真相,臣立刻回去讓眾臣閉嘴,絕不有損君上威信半分。」
「是又如何?」百里冰冷眸問道:「我做什麼事,還需要跟你們交代嗎?」
「君上,你身為一國之君,怎麼能因私廢公,若是君上為一女子而捨棄風雲臣民,豈不是自斷前程國運?」李浩說道:「請君上懸崖勒馬,隨臣回國,一面釀成大禍!」
周祚不耐煩的說道:「還走不走了?你們不急,我可急的很!」
荀子修笑道:「君上,你還是回國吧,不然……」
荀子修話尚未說完,遠處塵埃又起,一名士兵從馬上滾下說道:「君上,李將軍,任凌威突然發兵南山。」
「君上!」李浩懇切的央求,百里冰默然思索片刻,對花自在和冷傲天說道:「你們保護好小姐。」
李浩不解微怒的瞪著冷傲天和花自在,這兩個人枉費是君上多年好友,他曾經甚至以為他們也是對君上忠心耿耿之人,沒想到如今居然為了一個女人,置南山如此重要的軍事要地而不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