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浩聽到李掌櫃的話,挑挑眉,起身踱過來,看到布包裡的東西,眼中驚詫一閃而過,拿起一小片藥材湊近鼻邊輕嗅,隨口問道:「這些藥材,你們打算賣多少錢啊?」
「我們……」水月清剛起個頭,田甜就搶在她繼續說出後面的話之前,急聲打斷她:「聽說李掌櫃為人正直,做生意更是以誠相待,童叟無欺,我們是第一次賣藥材,是門外漢,對行業內的價格不是很清楚,我相信以李掌櫃的為人會給出一個合理的價錢,你說應該多少錢合適啊,李掌櫃?」
快速的說完,田甜眨巴著一雙大眼,無辜的看著李掌櫃。
「呃?」李掌櫃一噎,漲紅了一張老臉,好厲害的丫頭啊。先說自己是門外漢,不知道藥材的價格,這樣一來,就算她開出天價別人也不會怪她,再送他一頂高帽子,讓他不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出太低的價錢,同時將主動權交到他手裡,送他一個人情,一舉三得。可是,真正的老闆在身邊,哪裡輪得到他作主啊,不由尷尬望向余浩。
田甜拉扯水月清的小動作,恰好被余浩盡收眼底,他興味的看向這個有趣的小姑娘,眼皮都沒撩一下,裝作沒有看到李掌櫃的動作。
李掌櫃在「妙手仁心」待的年限不短,對這個少爺的脾性可謂瞭解頗多,他就是表面無害,實則奸詐腹黑,是屬於那種將別人賣了,人家還要幫她數錢的人,精明的雙眸閃過一絲奸詐,將皮球踢了回去:「這位娘子,還有這位小姑娘,這是我們店舖老闆的兒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余浩余,少爺有什麼條件。或者想法。你們可以直接和他談,一切他都可以做主。」說完,斂目垂手站在一邊,好像剛才那句「這些藥材我全要了,你開個價吧。」不是他喊的,一副局外人的樣子。
水月清看看李掌櫃,再看看余浩,不知所措。
田甜嘴角抽了抽,硬著頭皮站起來,略頓了下。對余浩彎了下腰,道:「宇少爺好。這是我娘,叫水月清,我叫田甜。」對方看起來也就是十幾歲,叫公子好像有點老,田甜自己也覺得彆扭,糾結了一會兒,索性順從自己心意。叫余浩少爺了。
水月清從沒離開過田家坳,一個藥鋪老闆家的少爺對她來說就算是大人物了,不由緊張,趕緊站起來屈膝行禮:「見過余少爺。」
余浩斜睨李掌櫃一眼,抬手虛扶:「田夫人不用客氣,叫我余浩就行,我們坐下來談吧。」田甜剛才自報家門,余浩猜測水月清夫家可能性姓田,因此就以田夫人相稱了。
水月清哪裡敢真的實坐。虛坐在椅子邊沿,心臟「嗤通嗤通」跳著,雙手緊握成拳頭狀,手心都出冷汗了,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
田甜見狀,將手覆在水月清手背上,讓她放鬆,轉頭面向余浩開口:「余少爺,既然你是這家藥鋪的未來老闆,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痛快點,一口價,就這些藥材,你打算出多少錢買下?」
「好,田姑娘夠爽快,你這麼說,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一口價,我出二十兩銀子怎麼樣?」余浩說完,若有所思的盯著田甜,通過剛才的情形,他也看出來了,水月清就是一個沒有見識的普通鄉下婦人,真正能作主的是田甜,所以他就不再浪費唇舌和水月清廢話,直接和田甜談。
田甜微蹙眉頭:「這些藥材究竟是什麼價位,余少爺應該比我清楚,現在卻給出這麼高的價錢,到底是什麼原因?」這些藥材只是一些本地不產的普通藥材,頂多值個十五兩銀子,現在余浩開出二十兩的價碼,田甜才不相信他沒有別的目的。
從說出二十兩開始,余浩就緊緊盯著田甜,見她不為所動,眸中升起讚賞之色,點頭道:「不錯,我是有條件。」
「什麼條件?」田甜挑眉。
「條件很簡單,就是我出二十兩銀子買下你的藥材,以後你再有什麼新奇東西,一定要優先賣給我家,當然了,價錢絕對公道,你覺得怎麼樣?」
「好,成交。」既能得了五兩銀子的便宜,以後再有什麼東西還省得去找買家,直接有了銷路,一舉兩得,她也不吃虧,何樂而不為呢,很豪爽的答應了。
「李掌櫃,算錢給田姑娘。」她爽快,余浩也不含糊,立馬吩咐李掌櫃結賬。
「好勒。」收到這麼多好藥材,李掌櫃也很開心,答應一聲,到櫃檯後取了銀子過來,直接交給水月清,「你們的錢,二十兩,數好了。」
水月清從沒一下子見過這麼多錢,更不用說摸在手裡了,一時間呆呆的不知做什麼反應。
滑下椅子,拉拉水月清,道:「我們相信李掌櫃的為人,就不用數了,現在還有事要辦,就先走了。」牽起田峰,率先朝藥鋪門口走去。
直到水月清三人出了門,再也看不到人影,李掌櫃才看向余浩,欲言又止。
他的心思,余浩怎麼能不知道,端起茶杯淺呷一口,長呼出一口氣,靠著椅背閉上眼睛悠哉道:「李掌櫃,有什麼話就說吧,不用憋著。」
李掌櫃這才敢開口:「少爺,你給的是不是有點多了,五兩啊,普通農戶一年不吃不喝,都不一定能攢下那麼多錢。依我看,給二三兩就可以了。」
「李掌櫃,你不懂,她絕對值那個錢。」余浩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李掌櫃不信,好半天沒吭聲。
「不信嗎?你以後就會知道了。」突然,余浩跳起來,留下一句信心滿滿的話進了內堂,轉身的瞬間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掌櫃搖搖頭,回到櫃檯後去了。
田甜牽著弟弟在前面走著,水月清機械的在後面跟隨,眼睛亮晶晶難抑激動和興奮,雙手不時拍著胸口的地方,再次不確定的問田甜:「甜甜,我們真的賣了二十兩銀子?」
「對,不就在你懷裡嗎?」田甜不厭其煩的再次回答。揚笑回頭向水月清看去。突然,餘光掃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牆角,見她突然回頭趕緊縮回腦袋,心思一動,揚起一半的笑容僵在臉上,故意高聲道,「娘,我看到一家客棧,我們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水月清不明白田甜為何這麼說,疑惑道:「甜甜。我們不是……」
田甜趕緊對水月清打了個噓聲,指指那兩人藏身的地方。
水月清順著田甜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了露在外面的兩雙腳,瞪大了眼睛,隨即明白了田甜的意思,兩隻手緊緊摀住胸口,加快腳步追上田甜。
田甜望向兩人的方向,不屑的勾勾嘴角,輕聲對水月清道:「娘。抱上弟弟,我們躲到那裡去。」掃視一圈,指向一個客人很多的雜貨鋪子。
水月清點頭,抱起田峰,和田甜迅速躲進了那家鋪子。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從牆角轉出來,街上哪裡還有田甜他們的身影。「呸。」高個子啐了一口,對矮個子道:「這個娘兒們,虎子。走,我們去客棧,一家一家挨著找,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好宰的肥羊,可不能讓她們溜了!」
「是,大哥!」矮個子答應一聲,猥瑣的笑了笑,和高個子分頭去找了。
等他們走遠,蹲在雜貨鋪窗下的水月清才站起來,拍拍胸脯,心有餘悸道:「還好你機靈,要不然,我們就要被搶了。」
田甜沒有說話,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恐怕不是劫財這麼簡單,那個矮個子猥瑣男顯然是在打水月清的主意,哼!居然敢打她家人的主意,看來他是嫌命太長了,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的。田甜暗暗冷笑一聲,牽起弟弟的手,道「娘,我們快去買糧食吧,然後看看,再買點別的。」
「好。」水月清答應一聲,母子三人離開了雜貨鋪。
「好糧食」糧鋪門前,田甜抬頭看看上面的牌匾,拉著水月清進去了。
一天都沒開張過的糧鋪老闆聽到聲響,以為是有客人上門,興奮的從後堂轉出來,一看是一個婦人和兩個孩子,穿得破破爛爛並不像是要買糧食的樣子,笑容僵在臉上,蔫頭耷腦道:「你們想要些什麼,自己隨便看看吧。」自己則趴到櫃檯上,像是要睡著的樣子。
水月清放下田峰,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倒是田甜,根本就不在乎老闆的態度,好像沒有看到他的變化,自股挨個看過一袋袋的糧食,有玉茭圪糝,小米,老玉茭米,白面,高粱米,半袋子大米,各種腫了,倒是挺齊全的。不過這個價格怎麼有點奇怪呢,大米的價格居然還沒有白面高?還有啊,這些糧食的價格怎麼沒有漲,反而還比過年前低了,她可是記得鄉下的糧價以及漲得好高了?
不理解的看向店老闆,大聲詢問:「老闆,不是聽說糧食漲價了嗎,你們怎麼反而跌了?」
老闆抬起頭,像看白癡似的瞥了眼田甜,撇撇嘴有氣無力道:「還能怎樣,還不是過年前大家買夠了糧食,現在賣不動才跌下來了!」
「那你這些糧食?」
「我這是去年秋天進的,過年沒賣完。」提到這件事情老闆就火大,自然語氣就不怎麼好了。
田甜也不生氣,微蹙眉頭,繼續詢問:「城裡這些人平時都不吃飯的嗎?」
老闆本來就為這件事著急上火,起了滿嘴的泡,田甜又不停的問這問那,老闆終於火了,跳起來衝出櫃檯氣呼呼的瞪著大吼:「我說你倒是買不買啊?不買就算了,問這麼多問題,耍著我玩啊!」
水月清嚇了一跳,縮了縮身子,趕緊將田峰摟進懷裡,擔憂的看向田甜。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買呢?」田甜毫無畏懼,直視著糧鋪老闆,可愛的眨眨眼睛。
「你!」糧鋪老闆一噎,想了一會兒道,「你真的要買?」
「那要看價錢合不合適了?」田甜狡黠一笑,拉過水月清,「這是我娘,我們今天就是專門來買糧食的。」
老闆看向水月清,水月清點頭。
「怎麼樣,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田甜促狹的看向老闆。
「你們是從鄉下來的吧?」糧鋪老闆肯定的看向田甜。見她點頭。才打了個唉聲,娓娓道來,「是這樣的,城裡人都怕過年期間糧食不夠吃,糧鋪又不開門,都是在過年前就買下很多,基本就可以吃到夏天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來買糧食啊!」
「那你?」田甜不解,既然是這樣。為什麼現在鋪子裡還剩這麼多。
「唉!是這樣的,我每年都是進同樣多的糧食。過年前就賣完了,去年也是這樣,沒想到斜對面新開了一家糧鋪,價格又比我低,我的糧食就砸在手裡了。」說起這件事,恨不得抓住那家的老闆,問問他為什麼遲不開早不開。偏偏要過年前一個月開,來和他作對。
「你為什麼不降價?」田甜一針見血,同行競爭的商家不都是這樣拼的嗎?
老闆哀歎一聲:「你以為我不想啊?人家是個地主,糧食都是自家產的,多低的價格都不虧,可我呢,我是從別人手裡買來的,低於成本價就虧了。」
「這樣啊。」田甜若有所思的點頭。
似乎突然覺得自己和一個小孩子說這些事情挺幼稚的,糧鋪老闆尷尬的低咳了聲。看看水月清,再看看田甜,道:「你們,想要買那種啊?價錢我可以給你們算便宜一點。」
田甜雖然聰明有主意,在某些事情上卻又少根筋,比如說,家裡沒吃的了,她會想辦法賺錢找食物,對於一天需要多少吃的卻不清楚。就像眼前,她想儲存一年份的糧食,卻不知道三口人一年要多少糧食才夠。她尷尬的看著糧鋪老闆,拉拉水月清的衣袖:「娘,我們要買多少糧食啊?」
「這個,要看看二十兩銀子能買多少了。」水月清看不懂價格牌,害怕銀子買不到她需要的糧食,不安詢問的目光看向糧鋪老闆。
老闆瞭然,原來大事情上精明的小姑娘,不懂居家過日子,也難怪,這麼小的孩子有這樣的頭腦已經了不得了,還能指望她樣樣精通啊。隨即熱情的介紹起來:「白面二十文一斤,大米十五文,小米十文,高粱米五文,圪糝八文,老玉茭米也是,其它雜糧的話,平時賣是十文一斤。這個時候你們要是買得多的話,我就給你們算便宜一點,通通半價好了,現在,就看你們買多少了。」
老闆報完價,水月清還是聽得糊里糊塗,一臉茫然。
田甜不知道一年需要多少糧食,頭疼得很,凝眉沉思著。
老闆看看兩人,靈機一動,道:「你們要是想存放的時間長一點的話,最好是選擇白面和小米,大米,以及高粱米這些,別的呢,先不說能存放多久,就是生了米蟲也不好撿出來不是,這些就不同了,扒拉幾下就能很清楚的看到,全部撿出來了,我建議你們還是多買些這樣的。要是存放時間短的話,就是別的。」
田甜聽了老闆的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看向水月清:「娘,你覺得呢?」
依水月清的意思,是想多買些高粱米,將買糧食剩下的錢存起來的,畢竟高粱米既省錢又能存放很久,可看看一雙年幼的孩子,又不忍心讓他們頓頓啃澀得吞不下去的高粱米飯,一咬牙道:「就買五百斤小米,兩百斤老玉茭米吧。」
「好勒,我算算啊。」糧鋪老闆拿過算盤「啪啦啪啦」扒拉幾下,報出一串數字,「五百斤小米,每斤十文,一共是五千文,也就是五兩銀子,兩百斤老玉茭米,每斤八文,一共是一千六百文,總共是六兩六百文,我算你們半價,也就是三兩三百文。」
田甜挑眉,暗暗點頭,看來這個老闆脾氣不好吧,說話還是算數的,說算他們半價還果真是半價,心裡有了一個想法,道:「娘,我們再買點白面和那個大米吧?」
買了這麼多糧食,才用了三兩多銀子,水月清心裡很高興,就爽快的答應了:「好啊,那就買點吧,老闆。我們再買一百斤白面。還有那個什麼?」
「好的,一百斤白面是吧,一斤二十文,一百斤是個兩千文,二兩銀子,半價一兩銀子,那個大米嘛,就算你二百文吧,總共是個四兩五百文。」水月清說完,老闆就算出了錢數。
最後。田甜又慫恿著水月清買了些綠豆小豆之類的雜糧,總共用了三百文。買齊所有的糧食總共花了四兩八百文,還不到五兩銀子。
小豆就是那種很小的紅豆,和綠豆一樣大,有的地方也叫紅豆。田家坳這塊是管那種從豆角里剝出來的豆子叫紅豆,這種小小的紅色豆子叫小豆。
糧鋪老闆一下子賣出這麼多東西,心情很好,主動提出派牛車將他們送回去
水月清喜出望外。對老闆千恩萬謝。
田甜倒是沒有多說什麼,挑挑眉暗歎這家老闆會做生意,不愧是奸商,表面上看起來是他吃虧了,實際上他佔了好大的便宜,不僅得到了一個固定的客戶,還樹立了良好的口碑,使田甜一家心甘情願的給他宣傳,實際上就是挖掘了許多潛在的客源。
店裡的夥計將五百斤小米。兩百斤老玉茭米,一百斤白面,還有綠豆什麼的通通裝上車,套好牛,就朝田家坳出發了。
水月清坐在牛車上,一手攬著兒子,身邊靠著女兒,車上是一年的口糧,懷裡還揣著剩下的十五兩銀子,覺得人生是如此的美好,沖淡了田愛華離世帶來的傷痛,幸福的笑著。
田甜靠在水月清身上,抬頭看看天色,眼裡一縷憂色閃過,牛車路過城裡一家雜貨鋪時,眼眸瞬間閃亮起來,揪揪趕車大叔的衣袖,可憐兮兮道:「大叔,能停一下嗎?我想去裡面看看。」
趕車大叔看到田甜眼裡那深深的渴望和好奇,心都軟了,想著一個鄉下小姑娘難得進城一趟,想去買些小姑娘家的東西也不足為奇,就答應了:「好吧,我將車停下,讓你娘陪你進去看看吧。」說著「吁」一聲將牛車停在牆邊。
田甜「哧溜」滑下馬車,就向店門口跑去。
水月清放心她一個人,大喊道:「甜甜,等一下!娘陪你去。」
「不用了,娘看著弟弟吧,我一會兒就出來了。」田甜擺擺手,隨著人流進了雜貨鋪子。
「這孩子,真是。」反正她就在門口看著,也不怕田甜走丟了,水月清輕斥一聲,抱著兒子坐在牛車上,緊緊盯著雜貨鋪子的門口。
這家鋪子就是剛才田甜他們躲避的那家雜貨鋪,剛才她看到有好些東西是她需要的,現在恰好路過,就打算進來買齊了,反正她身上裝著剛才從水月清那裡軟磨硬泡得來的兩百文錢,用來買這些東西足夠了。
再說,他們一下子買了這麼多糧食,要是天沒有黑就招搖的進村,還不被人惦記上,萬一村裡人都沒有糧食了,上她家來借,以水月清的性子肯定是不好意思拒絕的,一次兩次還行,多了怎麼辦,難道把糧食借給別人,自己家人餓死嗎?不行,她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所以,從一開始就要杜絕這種情況發生。
田甜挑好自己的東西,慢慢的在鋪子裡逛著,等著太陽漸漸西斜。
左等右等也不見田甜出來,眼看太陽都過了午時,快要半下午了,田甜還是沒有出來,水月清不禁著急了,伸長脖子朝雜貨普裡張望:「這孩子,在幹什麼,不是出什麼事了吧,怎麼還不出來?」
趕車的大叔也有孩子,並且最小的年齡和田甜一樣,瞭解父母親的心思,主動開口:「田家娘子,你看著牛車,我進去找找啊?」
剛才上車,聊了幾句,水月清覺得這個趕車的夥計人挺不錯,很實在,他能去幫忙找田甜再合適不過,就答應了:「那就謝謝大哥了。」
「不謝不謝,跑個腿的事。」趕車大叔擺擺手,快步進了雜貨鋪子。
田甜看看天色,點點頭,嗯,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出去了,隨即走向櫃檯:「掌櫃的,把我剛才挑的東西都包好吧,我要走了。」
「好的,馬上就好。」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人小小的,買的東西倒是不少。掌櫃的很開心。送了田甜一塊包袱皮,見她要走了,趕緊將東西給她抱起來,遞過去,「小姑娘,這麼一大包東西,你能拿得動嗎?要不要找個人幫你拿一下啊?」
「不用了,我拿到門口去就行了。」田甜搖頭拒絕,自己吃力的抱起包袱。
趕車大叔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田甜正抱著一個大包袱。吃力的向門口的方向挪動。包袱很大,都擋去了她的視線。走路的時候腦袋都是側向一邊,心裡升騰起的火氣瞬間熄滅,趕緊上去將包袱接過來:「我是你怎麼好半天都不見人影,原來買了這麼多東西啊,包袱這麼重,你怎麼不出去叫我幫忙呢?」
手上一輕,田甜呼出一大口氣。捶捶發酸的小胳膊:「我想自己拿,不想麻煩別人。」
趕車大叔看著田甜那倔強的小眼神,想起家中幼女,不禁嘮叨:「你啊,還真是倔,想自己動手也要看看能力吧。」
田甜跟在趕車大叔後面,沒有再說話,對於這個問題,她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不想說出來嚇著他,就閉嘴不語。出了鋪子看到著急的水月清和弟弟,一絲愧疚升起,上前站到水月清面前,主動承認錯誤:「娘,對不起,我挑著東西,一時不注意,就到這會兒了。」
「你啊,娘說你什麼好,怎麼就能忘記外面還有人等著呢,現在是在外面,我就不多說了,回去再收拾你!」水月清面色陰沉,語氣冰冷,冷冷的看著田甜,說完這幾句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田家娘子,你就不要生氣了,誰家的孩子都貪玩,再說了,孩子沒有來過城裡,一時好奇出來的晚了,這也沒什麼。」趕車大叔將大包袱放在牛車上,抱起田甜放在水月清旁邊坐好,解開栓牛的繩子,「駕」一聲,牛車又繼續出發了。
一路上,無論田甜怎樣討好水月清,水月清都不搭理她,話也不和說,搞得田甜心裡忐忑不安,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水月清面色不好,其他人自然也一路無語,牛車晃晃悠悠,終於在天色黑透,繁星滿天的時候,駛到了田甜家門口。
果然,如田甜所料,沒有一個人看到牛車進村,並且停在了田甜家門口。
趕車大叔按照水月清的指示,將牛車駛進院子,停在木屋門前。
牛車一停穩,水月清就急急跳下去,開門將睡著的田峰放在田甜的小床上,和趕車大叔一起將糧食搬進木屋。
大袋子的糧食田甜搬不動,就將綠豆什麼的那些雜糧袋子拖進屋,趕緊生火燒水,準備晚飯。
水月清和趕車大叔搬完糧食,田甜的水也燒好了,麻利的舀進木盆,兌成溫水給兩人洗臉洗手,一人涼了一碗開水。
趕車大叔洗完手臉,「咕嘟咕嘟」一碗水下肚,摸著田甜的腦袋誇獎:「田家娘子你可真有福氣,兒子可愛,女兒懂事。」
「她啊,您快別誇了,調皮著呢!」水月清倒掉木盆裡的水,重先舀了,邊洗臉邊回答,嘴上雖然這樣說著,臉上的驕傲卻是騙不了人的。
同為父母,趕車大叔怎麼能猜不透水月清的心思,「呵呵」笑幾聲,道:「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城了,回去還得向老闆交差呢!」
「大哥,飯馬上就好了,吃點再走吧?」水月清很樸實,覺得趕車大叔幫了他們的忙,心裡感激,硬是要他吃點飯再走。
「不了,老闆還等著呢。」趕車大叔搖搖頭,向牛車走去。
田甜想起什麼,返回木屋又匆匆跑出來,追上趕車大叔,塞給他幾個饃饃:「大叔,謝謝你,回去也幫我謝謝你們老闆,這幾個饃饃您就將就著墊墊吧?」
「好,那我就收下了。」趕車大叔也實在是餓了,也沒有客氣,收下了饃饃,趕著牛車離開了。
田甜回身,發現水月清正站在木屋門口等著她,眸光一縮,上前低低道:「娘,我錯了,不該讓你們等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楚楚可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彷彿水月清要是不原諒她就會掉下來似的。
水月清「噗嗤」一笑,摸摸田甜的頭頂,柔聲道:「傻孩子。你第一次去城裡。看什麼都好奇又不奇怪,娘怎麼會真的生你的氣,只有心疼罷了。」
呃?這是怎麼回事,不生氣?田甜懵了,不解的看向水月清。
水月清捏捏她的小鼻子,將田甜拉進屋子裡關上門,坐在桌邊,幽幽道:「傻孩子,娘只是做做樣子罷了。你想啊,因為等你耽誤了時間。趕車的大叔怎麼會不生氣,娘都看到他不滿的樣子了。可是娘一生氣,他就不好意思怎麼樣了。你想想,是娘生氣可怕,還是他生氣可怕?娘裝作生氣的樣子,頂多不理你,可人家要生氣了,那就是真生氣。說不定怎樣給我們母子三個臉色看,難聽話聽呢!」
原來是這樣,田甜心裡一酸,撲進水月清懷裡,緊緊抱住他默默流淚,哽咽道:「娘,對不起,我還以為你真生我的氣了。」心裡不由想起田愛華,要是他還在。他們就不用這樣委屈自己,水月清也不用看人臉色,揣摩別人的心思了吧。
水月清抱緊田甜,淚水無聲的滑落下來,自從田愛華過世,她就一直膽顫心驚的,總是怕別人來欺負他們。今天一天,緊張,害怕,恐懼,驚喜,滿足小心翼翼都經歷了個遍,比她這麼多年經歷的事情還要多,突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沒用,想念田愛華活著陪伴在身邊的日子。
等難過過去了,田甜從水月清懷裡爬起來,站在她對面,愧疚道:「娘,我今天不是忘了時間,是故意等太陽下山的。」
「為什麼?」水月清不解。
田甜看向水月清,直視著她的眼睛,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娘,要是別人家沒有吃的了,我們家有,他們來我們家借,你會不會借給他們?」
「水月清失笑:「傻孩子,不管別人怎麼樣對待我們,大家終究在一個村子裡住著,我們有糧食吃,怎麼能不借,看著別人生生挨餓呢?」
「娘,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想法,才故意拖延時間的。」
水月清跟不上田甜的思維,都快被她繞糊塗了,疑惑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娘你想啊,要是別人看到我們買了這麼多糧食,哪天村裡人沒吃的了,他們會不來我們家借嗎?現在天黑了,沒有人看到我們買糧食,到時候是不是就不會有人來我們家借了?他們不來,娘是不是就不用為難,心裡會好受一點呢?」田甜一點點分析給水月清聽。
水月清突然直直的盯著田甜,覺得女兒有點陌生,這,這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想到的嗎?如果不是從出生就待在自己身邊,她真的要懷疑是不是被人換了。
見水月清直直的盯著她不說話,田甜有點後悔告訴她了,心裡在想,水月清是不是覺得她很可怕,接受不了她的想法?田甜暗自自嘲一番,認真問水月清:「娘,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一顆善良的心,甚至冷酷無情?」
知道女兒誤會了,水月清趕緊解釋:「不是,你是娘的女兒,娘怎麼會這樣想你呢?你爹不在了,我們總需要一個人撐起這個家不是,娘性子綿軟,你弟弟又太小,除了你沒有別人了。娘只是在想,是不是我這個做娘的太失敗了,才讓我的甜甜不得不考慮多一些,娘是心疼,是心疼你啊,心疼你小小年紀就要為家裡著想!」說到後來,水月清已經淚水漣漣,泣不成聲了,一把將田甜抱進懷裡,「嗚嗚」大哭著。
呼!原來是這樣啊,嚇死她了,還以為水月清是接受不了這件事呢,這就好,這就好。田甜長呼出一口氣,放下心來。抱著水月清的脖子,又擔憂上了:「娘,要是萬一,我是說萬一啊,有人來我們家借糧,你不會借給他吧?」
「噗嗤」水月清被田甜的問題逗笑,將她推開一點,捏住她的鼻子認真道:「你個小氣鬼,娘又不是傻子,誰來都給啊?會看情況定的,再說了,就算要借給別人,那也得先保證我的寶貝們不會餓到才行啊,我怎麼能讓自己的兒女餓著,將糧食給別人呢!你就放心吧,娘知道分寸的。」
得了水月清的保證,田甜安下心來,笑著道:「娘,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放心吧!」水月清嗔一眼女兒,去灶台前端下鍋子,給自己和田甜盛了飯回來,「吃吧,不用擔心餓著了!」
田甜被調侃,反而喜滋滋的:「當然了,天大地大,吃飯才最大嘛!」
水月清失笑,心情愉快的吃著遲到的晚飯。還別說,今天真的餓了,本來準備了乾糧想著吃點的,沒想到事情順利,早早就辦妥了,沒有休息的時間就又是買糧啊,裝車啊什麼的。好不容易有時間了,又當著趕車大叔的面不好意思吃,就錯過了午飯。
田甜就是個操心的命,這不,吃著飯就有操心上了:「娘,你說我們這麼多糧食,藏到哪裡保險呢?」嘴裡嚼著一口飯,單手拖著下巴沉思。
水月清一窒,停下動作,這還真是個問題。豐年家家有糧食也就罷了,要是災年,家裡的糧食不藏好,被人發現了搶去也是可能的,更何況家裡沒有男人,那還不淨等著別人搶啊!被田甜一提醒,水月清也擔憂上了,再沒了吃飯的興致。
以前看過好多電視劇,電影啊,小說之類的,上面說到這類問題的時候是怎麼辦的?藏到山洞裡?不行,萬一被別人發現,可就說不清了,你說是你的,拿出證據來啊,一句話就把你堵死了,不行不行,再換一個,要不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將糧食藏在村子裡?可是村裡那麼多人,到時候怎麼去取啊,被人看到了還有他們的份嗎,不行不行,這太危險了,餓急了的人吃人都可能,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再換一個,挖地窖有?在自己家裡,又安全還不怕別人發現,這是個好主意,對,就這麼辦!
想到這個絕妙的主意,田甜立馬跳了起來:「娘,我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啊?」
「挖地窖啊」田甜湊近水月清,雙眼亮晶晶,閃著興奮的光芒。
「地窖?那能行嗎,家家都有?」水月清對這個辦法有點擔心。
「行,你放心吧,我們這樣。」田甜和水月清腦袋對著腦袋,趴在桌子上竊竊私語了一陣。田甜抬頭看著水月清,再次詢問,「怎麼樣,這樣是不是就安全多了?」
水月清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田甜的辦法也許可行,道:「好,我們試試吧,不過,那些糧食不能放在一處,要分開放。」
「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我懂!」想到自己想出來的絕妙主意,田甜有點飄飄然。
在家裡地下挖一個地窖,然後再在地窖裡側面挖一個洞,將糧食放進去再將洞掩好,外面放很少一點糧食作掩飾,這就是田甜的初步計劃。還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也許真的可行也說不定,水月清想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