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藏糧食的地方,心下放鬆,困意就襲來了,田甜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意朦朧道:「娘,今天太睏了,明天再洗碗好不好?」
「好啊,那娘就回去了,你早點睡吧。」水月清心疼地看了眼女兒,抱起田峰回窯洞了。
田甜將碗筷泡在木盆裡,胡亂洗漱一下,倒頭就睡了。
窯洞裡。
水月清鋪好床鋪,將田峰放進被窩,自己躺在他身邊,卻沒有了絲毫睡意。腦海裡回想著有關田甜的一幕幕,不由奇怪,以前並沒有發現她和別的孩子有什麼不同啊,怎麼今天,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該怎麼說呢,就像是一個見慣大場面的大人,冷靜,沉穩。尤其是在藥鋪的時候,根本就像是經常那樣做似的,沒有鄉下孩子的膽卻,退縮,反倒是落落大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覺得有點陌生了呢?
可是返回來想想,現在的情況,家裡不是正需要這樣的一個人嗎?唉!越想越亂,索性不想了,管她到底是為什麼,只要她知道甜甜是她女兒,不會害這個家就行,相信她願意說的那天會告訴她的吧!水月清甩甩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田甜不知道,從這一夜開始,水月清徹底把她當成了大人,她的命運也由此正式改變。
可能是太累了,田甜睡到日上三桿才醒來。她慢慢睜開迷濛的睡眼,一時有點不知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靜靜的躺在床上,待腦子清醒了才慢慢爬起來穿衣下床,生火做飯,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水月清和田峰起來的時候,田甜已經做完家務,備好早飯了。
「姐姐,姐姐,我起來了!」水月清給田峰穿戴整齊。小傢伙就一路叫著跑向了木屋。
聽到叫聲。田甜將碗筷擺放好,回頭看向門邊的小身影:「你慢點小峰,小心摔了!」嘴上斥責著,臉上,眼中卻是濃濃的寵溺和擔心。
「呵呵」田峰對著田甜燦爛的笑兩聲,伸手去抓桌上的飯菜:「姐姐,我餓了。」
「還沒洗手洗臉,你給我放下等等再吃!」田甜拿開田峰的小手,拉著他去洗臉,同時將他的小手也請洗乾淨。「好了,回去吃飯吧。」
田甜的話如同特赦。田峰一溜煙跑到桌邊,拿起小木勺喝著小碗裡的小米粥,嚥下一口,咂吧咂吧小嘴,對著田甜笑笑:「姐姐,好喝。」
田甜失笑:「你個小饞貓,什麼都好吃。」
水月清進來。見田峰像個餓死鬼似的,眼中閃過寵溺,笑著叮囑:「你慢點,小心燙著了!」
田甜看到水月清,讓開一點:「娘,起來了,洗臉吃飯吧。」
「嗯,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早飯娘起來做就行。看你。小臉都瘦了,一定要好好補回來。」水月清答應一聲,捏捏女兒明顯瘦了好多的小臉,眼裡溢滿心疼。
「不要光說我,娘也瘦了呢!」田甜將擦臉的布巾遞給水月清,軟軟糯糯道。
「好,我們都補補!」水月清接過布巾擦乾雙手,揉揉田甜的發頂,繼續擦臉。
「我!」田峰的聲音突然響起。
田甜回頭看去,小傢伙正高高的舉著小勺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田甜和水月清這裡。田甜失笑,拖長聲音道:「好!忘不了你的,愛吃鬼!」
「哈哈哈」水月清也被逗笑,一時間小小的木屋裡充滿了一大兩小的笑聲,一片和諧溫馨,這段時間以來的憂愁傷痛消散不少。
「嗯,好喝,有點紅棗的味道,可是怎麼沒有看到棗呢?」水月清淺嘗一口小米粥,讚歎一聲,詢問的看向田甜。
田甜嘴裡含著一口涼拌豬鬃苗,含混不清道:「是這樣的娘,棗在鍋裡煮了一會兒,我就撈出來扔了。」原來,田甜見水月清臉色蒼白,想給她補補血氣,昨天就順帶著買了好多紅棗,今早就做了紅棗小米粥。她雖然放了紅棗,可又討厭吃棗,就按照在現代時的方法,將紅棗切開,等味道煮沒了再將廢棗撈出來扔掉,這樣一來,紅棗的精華進了小米粥裡,又省得吃到討厭的紅棗。
「這樣啊,你這孩子,下次不要再扔了,那麼矜貴的東西扔了多可惜啊,你不吃留起來給娘吃,娘喜歡。」想到扔了的紅棗,水月清不由心疼,不贊同的叮囑田甜。
田甜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這個時代交通不便,本地不產棗子,店舖裡賣的都是從別的地方運過來的,自然價錢就很高。除了那些真正的有錢人,一般人都不一定捨得買些來吃,更何況是水月清這個沒進過城的人,肯定覺得特別珍貴,現在聽她說扔了,不心疼才怪,哪裡像現代似的,只要你有錢,想吃什麼隨時都有。見水月清這個樣子,不禁心酸:「娘,那些棗子被煮過以後都沒味了,你要想吃,櫃子裡還有好多。」
「你這丫頭說什麼呢,這是兩碼事,就算被煮過,也總還有一絲味道吧,怎麼能浪費,記住了,以後可不能再浪費,養成這毛病看誰還敢要你!」水月清拿筷子敲了下田甜的頭頂,趁機教訓。
田甜一想,覺得水月清說的也有道理,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好吧,以後不會了。」心裡卻在想著,大不了以後將棗子切小一點,這樣就不算浪費了吧。
「快吃,吃完了我們去挖野菜,曬成菜乾沒有菜吃的時候當菜吃。」水月清放下碗筷,催促田甜姐弟一句,轉身去拿工具了。
「好的。」想到糧食解決了,菜還沒有著落,田甜答應一聲,幾口喝完碗裡的粥,夾了口菜吃,匆匆收拾清洗碗筷,打掃灶台。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還真是不錯,看娘和姐姐忙著,小田峰也不閒著。鑽到床底下去掏出小布袋和小鏟子。
收拾完家裡。三口人就出發挖野菜去了。
和往常一樣,田野裡,山坡上,到處都是挖野菜的人。田愛華剛死,水月清是新寡,還沒有出了熱孝,不想到人多的地方去。環視一圈,見到處都是人,就是靠近深山的地方沒有幾個人,就帶著一雙兒女到那裡去了。
田峰不認識別的野菜。就知道豬鬃苗,一到了地方。看到豬鬃苗就撲上去了,叫都叫不回來,水月清無奈,只能輕歎一聲,仔細叮囑:「小峰,你小心點啊,不要摔傷了。」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聲也不回一個,埋頭專注的摘他的豬鬃苗。
水月清輕搖搖頭,看向田甜:「甜甜,你也小心點啊,不要亂跑,就在這周圍。」伸臂圈出一塊地方給田甜看。
「娘,我知道了,就跟著你!」田甜拖長尾音答應一聲,蹲著找能吃的野菜去了。
水月清交待一番。才放心的蹲下身子,張開大布袋子,找尋著各種野菜。
田甜摘一會兒豬鬃苗,偷偷轉頭瞅瞅水月清,見水月清抬頭看過來,趕緊低下頭裝作認真采野菜的樣子,過一會兒再偷偷看看,顯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如此三四次之後,水月清終於不再朝這邊看來,田甜悄悄鬆一口氣,身子不著痕跡的往山林外圍移去,一點一點地移動,終於在不一會兒後移到了山林邊。田甜慢慢站起來,眼珠轉動四處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嘴角一勾,快速衝進了山林。
沒有大人跟著,田甜也不敢往山林深處走,就在外圍轉悠,看看能不能運氣好點,碰到一隻野雞啊,兔子之類的,給家裡人補補。她小心的一步一步挪動著,眼珠四處亂轉,一處一處的看過去,生怕漏了什麼寶貝似的。
「咯,咯」一陣怪叫聲傳來,田甜腳步一頓,僵在原地不敢動作,也不敢出聲,身上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冷汗一滴一滴落下來,就怕將什麼可怕的東西引出來。保持著右腳前跨,左腳腳尖點地的姿勢,良久,都不見有什麼東西出來,也沒再聽見奇怪的叫聲,田甜搖搖頭,嗤笑一聲,哪有什麼東西,原來是自己嚇自己啊,左腳一抬朝前邁出一步,耳朵豎得尖尖的,側耳細聽著周圍的動靜……
「咯,咯」怪叫聲又響起,這次有了準備,田甜沒有被嚇到,停下腳步四處看去,哦,叫聲好像是從那邊大松樹後傳來的。她壯起膽子,躡手躡腳接近大松樹,繞著樹桿查看一圈,什麼都沒有發現啊,不由奇怪:「咦,明明聲音是從這兒發出的,怎麼什麼都沒有呢?難不成是聽錯了?不可能啊!不對,肯定是這兒,我再找找看。」田甜對自己的聽力非常自信,又圍著大松樹仔細尋找起來。
「咯」一聲低叫響起,這會兒沒聽錯,田甜嘴角一勾,朝樹根厚厚的松針看去,上前用小鏟子扒拉開松針,露出一隻毛色鮮艷的野雞。它腿上鮮血直流,似乎受的傷有點重,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戒備的看著她,「咯,咯」叫著。田甜一笑,小心的將它抱起來,好笑道:「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可怕的東西呢,可是被你嚇壞了!你是不是聽到腳步聲,感覺到我很善良,叫我過來救你的?好吧,既然碰上了,我就幫你一把好了,不過作為救你的報酬,你得跟我回家去。」田甜一個人自說自話,掏出一塊半舊的手帕將野雞的傷腿包紮起來。
「咦?那是什麼?」田甜拍拍野雞頭,站起來準備離開樹後,突然,瞄到野雞的窩裡好像有東西,驚呼一聲轉回身向窩裡看去,不由笑了,「野雞蛋?原來你是母的啊,太好了,以後就指望你下蛋了!」後一句是對野雞說的。
田甜也不管它是否能聽懂,先把野雞放在地上,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鋪在地上,雞蛋一顆顆撿起來放在衣服上,再將雞蛋包好放進小布袋子裡,抱起野雞朝外面走去。
好久沒有吃到過雞蛋了,今天挖野菜撿到雞蛋,別提田甜心裡有多高興了,一路眉開眼笑的出了山林。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著「搶」野菜,沒人注意到她,水月清也低頭摘著各種野菜,並沒有注意到她消失了一會兒,田甜賊兮兮的一笑。抱著野雞加入了挖野菜的隊伍。
這次全身心投入到尋找野菜上。效率也高了很多,不知不覺小布袋子就滿了。田甜看看天色,已經過了很久了,走到水月清身邊,蹲下道:「娘,我餓了,我們回去吧?」
水月清挑挑眉,抬頭看看天色,再看看手裡的布袋子,摸摸田甜的頭商量道:「再忍一下啊。我們裝滿這個布袋子就回去,啊?」
田甜揉揉癟癟的肚子。不情願道:「好吧。」和水月清一起往布袋子裡摘野菜。
兩人就是快,一會兒,水月清的布袋子裝滿了,她站起來紮好袋口,拍拍田甜的腦袋:「你先等一下啊,我去看看小峰。」
「知道了。」田甜蔫蔫的答應一聲,有氣無力的坐在地上。
沒一會兒。水月清回來了,見田甜坐在地上一副快餓昏的樣子,心疼道:「餓壞了吧,我們回去做好吃的。」
「哦。」一聽好吃的,田甜立馬來了精神,忘行的跳起來,「啪」一聲,野雞掉在地上。
「雞!」田峰歡呼一聲,撿起來抱在自己懷裡。驚奇的撫摸著。
水月清眼裡閃過一絲驚喜,隨即湧上濃濃的擔憂,認真的看向田甜:「甜甜,哪來的?」
田甜斂眉垂目,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就是不敢看水月清,同時腦子飛快的轉動著,想著該怎麼矇混過去。
「月清,你們不是要回去嗎,怎麼還站在那裡?」遠處有人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好奇的看過來。
「回去我再跟你算賬。」水月清瞪了眼田甜,揚聲道,「沒什麼啊,我們還沒收拾好。」
原來是這樣啊,問話的人覺得無趣,沒什麼熱鬧好看,低下頭去了。
「走吧。」水月清扛起大布袋子,一手提上小的,示意田甜他們跟上,率先朝山坡下走去。
田甜吐吐舌頭,準備抱田峰懷裡的野雞,誰知他不同意,一轉身躲過田甜的雙手,非要自己抱著:「不給,我抱著。」摸也不給田甜摸一下。
田甜氣惱,敲了他的頭一下,呲牙道:「野雞是我的,你憑什麼抱?」威脅的看著他。
田峰才不吃她這一套,大聲道:「娘,姐姐壞,欺負我。」
「甜甜不要欺負弟弟,快點跟上。」水月清回頭看向這裡,聲音遠遠的傳過來。
田甜瞪著田峰咬牙:「臭小子,居然告狀!」
田峰伸出舌頭左右甩幾下,對田甜做個鬼臉,得意的越過她,追水月清去了。
田甜磨牙,無奈的跟上。
回到家,水月清開門進屋,將布袋子靠在牆邊,坐在桌邊等著田甜。
田甜進門,看到這個架勢,縮縮脖子,怯怯的上前,站到水月清面前,低聲道:「娘,我錯了!」
「你錯了?錯在哪裡,還有啊,野雞哪裡來的,不要告訴我你在挖野菜的地方撿的。」水月清挑眉,壓抑著怒氣責問田甜。
田甜猛地抬頭看向水月清,她怎麼知道自己要說是在那裡撿的,見水月清狠狠一眼掃過來,趕緊低下頭,直視著自己的腳尖
見到這個時候了田甜還不承認,水月清的怒氣蹭蹭的往上躥,大吼道:「說!你到底去了哪裡?你以為我是第一天來田家坳啊,哪裡能不能見到野雞會不知道?」
田甜知道這次水月清是真的發火了,再也不可能瞞得過去,索性承認,盯著自己的腳尖,糯糯道:「我去了山林外圍。」聲音小得恐怕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大點聲!去了哪裡!」水月清心一顫,怒氣更甚。
「我去了山林外圍。」田甜抬起頭,快速的說完,直直盯著水月清的臉色。
一陣後怕襲來,想到田甜可能會遇到的危險,怒氣再也壓不住,轉頭看看,一把拿過一邊的雞毛撣子對著田甜就是一通亂抽:「我讓你去!我讓你去!看我不打死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了!」
水月清用盡了全力,瞬間,田甜感到被打的地方一陣火辣辣的疼,縮縮身子,跪在那裡任由水月清抽打。
「哇!不要打姐姐!」原來田峰覺得那只野雞很新奇,一回來就沒有進門,待在院子裡逗野雞玩了,這會兒聽到水月清的大吼,跑進來看到田甜正在挨打。「哇」一聲大哭著衝過去抱住田甜不讓水月清打。
田甜低著頭。沒有看到田峰進來,突然懷裡撞進一個暖暖的東西,抬頭一看見是弟弟,趕緊將他護在懷裡,生怕水月清打到他。
「哇,不要打姐姐!」田峰才不管會不會打到他,抱著田甜的脖子「哇哇」大哭。
剛才被水月清打都沒哭,現在看到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弟弟,田甜紅了眼眶,感覺心弦震動了一下。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緊緊抱住懷裡的小身子。
一雙兒女抱在一起痛哭的畫面刺痛了水月清的眼睛。「啪」一聲手裡的雞毛撣子落在地上,身子一晃跌坐在小板凳上,眼眶一紅,「嗚嗚」大哭起來。
田甜輕推開田峰,拉拉水月清的衣袖:「娘,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水月清一把抱緊田甜。哭得更大聲。
田峰見娘和姐姐都哭了,哭著挨到水月清,抬起小手為她擦拭著淚水:「娘,不哭,我會乖的。」
水月清一手抱緊田甜,一手將田峰摟進懷裡,抱得緊緊的,好像他們就是她的全世界。
母子三個哭夠了,水月清輕輕推開一雙兒女。心疼道:「甜甜,是不是打疼你了!來,給娘看看腫起來沒有!」
田甜聽話的給水月清查看,雖然覺得尷尬,可她也當過娘,知道當娘的心思,也就忽略尷尬,隨了水月清的意。
水月清解開田甜的衣服,看到那一條一條紅腫起來的撣痕,心疼得落淚:「疼嗎?」小心的用手碰了碰。
「嘶!」田甜縮縮身子,強笑著搖頭:「不疼的,娘!」
「姐姐,我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田峰可愛的將小嘴湊到紅腫處,輕輕吹著。
「都成這樣了,能不疼嗎?」水月清抹抹眼淚,輕輕給田甜穿好衣服。
田甜點頭:「真的,娘,不疼。」
水月清知道女兒是怕她愧疚才這樣說的,更加覺得難過,認真看著甜甜道:「甜甜,告訴娘,你為什麼要去那裡?」
「娘,我是看家裡沒有什麼好吃的,弟弟又那樣瘦小,想看看能不能碰到小野雞,小兔子之類的東西,回來給弟弟補補的。」當時,田甜確實是這麼想的。
心一酸,水月清說不出話來,她就知道女兒不是貪玩的人,肯定是有原因才去的,果然是為了弟弟。水月清轉頭看去,田峰原來圓潤的下巴變得尖尖的,臉色也是蠟黃蠟黃的,胖敦敦的身子也沒剩幾兩肉,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能,有點不敢看兩個孩子。
水月清好半天不說話,田甜以為她還在自己的氣,急切的解釋:「娘,我就在山林外圍轉了轉,沒有進去裡面,真的!」
水月清回神,對上田甜急切的眼神,苦澀一笑,道:「娘相信你,可是你知道嗎,那裡很危險的,深山裡的那些野豬啊,狼啊,老豹子啊什麼的餓狠了經常會到山林外圍來的。還記得有一年,連家莊有個十五六歲的小伙子到山林外圍砍柴,恰好碰到一隻野豬,聽說那野豬對著他一拱,他的身子就被高高的拋起來了,然後,摔下來就死了,那野豬上去吃了他,然後,等他家人找到他的時候,就剩下一條胳膊了。」
聽說過野豬凶殘,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田甜突然覺得渾身發冷,一陣後怕,不由抱緊雙臂。
「甜甜,你知道嗎?娘不是生氣,是害怕,你爹剛離開我們,你們要是再出個什麼事,可讓我怎麼過啊!不管怎麼樣,我只要你們好好活著就行!」說著,水月清又哭了。
這一瞬間,田甜忽然明白了水月清的心情,不是生氣孩子貪玩,而是害怕孩子會突然沒命,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續,就是父母的一切。想到自己那個不知道怎麼樣了的孩子,田甜心裡又酸又澀,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哽咽道:「娘,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以後再也不去那種危險的地方了!」
「好。你知道就好!」田甜明白了錯在哪裡,水月清很欣慰,抱著一雙兒女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田甜也真的說到做到了,從此後再也沒有輕視過自己的生命,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把自己的性命排在第一位。就算是後來被囚禁,扭斷了雙腿,弄瞎了眼睛,過著地獄般的生活時,也從來沒有輕言生死。堅強的撐下來了,因為她知道。她死了,會有一個人傷心,難過。
田家老院子。
田老漢坐在炕沿上,田趙氏挨著他,田愛梅站在地上斜靠在炕邊,田愛蓮坐在小板凳上。四人沉默以隊,誰也沒有說話。好像剛剛為什麼事情激烈的爭吵過,田愛梅和田愛蓮臉紅脖子粗,一臉不甘心的樣子。
「都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不管怎麼樣,田甜和田峰都是愛華的孩子,不用說愛華媳婦改嫁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是她改嫁了,那兩個孩子身上流的也是愛華的血。這是什麼時候都改變不了的,你們回去吧!」突然,田老漢開口,說了這麼一長串。
「爹,你……」田愛梅不滿田老漢的決定,想繼續勸他。
「好了,都是我生的我哪個不心疼,你是怎麼樣,就非得看到別的兄弟姐妹倒霉才開心嗎?你爹已經有了主意了,你還說什麼,怎麼,你是覺得我就生你了,沒生愛華啊,他人都不在了,你還在這裡叨叨叨,非得讓他絕後了你才甘心嗎?」田趙氏瞪了田愛梅一眼,打斷她的話。
田愛梅是家裡的長女,從小又受了好多苦,田老漢和田趙氏一直覺得虧欠她,所以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今天這是第一次,兩人都數落了她,她覺得受委屈了,哭著跑回家了。
「爹,娘,大姐就是一時急了,你們就消消氣吧,我去看看她。」田愛蓮站起來勸著田老漢和田趙氏,追了出去。
田老漢沒有吭聲,默認了田愛蓮的做法,過了好半晌才又開口:「老婆子,家裡還有多少雞蛋啊,拾幾個給愛華媳婦送去吧,你看他們母子三個都瘦成什麼樣了!」
「我這就去。」田趙氏「哧溜」一聲滑下炕,登登登去小家了。
過了一會兒,田愛蓮回來了,對田老漢點了點頭:「爹,我把大姐送回家了。」找了一圈沒有看到田趙氏,詢問的看向田老漢。
「你娘去小家拾雞蛋了,等下我要給你二嫂家送去。」田老漢疲憊的躺倒在炕上,閉上了眼睛。
田愛蓮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田趙氏將罈子裡的雞蛋一個一個拿出來放在炕上,挨個數了一邊,輕道:「還有三十個,就給他們十五個吧,三個人也吃不了幾天的。」
「娘,拿十個就行了,剩下二十個,就讓你和爹自己吃吧,你們上了年紀,要吃得好點才行。」田愛蓮恰好聽到了田趙氏的話,勸她少給幾個。
「這樣不好吧,十個太少了。」田趙氏蹙眉,有點猶豫。
「行了娘,你再添點別的東西就好了,反正這個季節家裡都沒糧食了,你給點小米讓孩子吃也行啊,我想,她家可能也沒有糧食了。」田愛蓮坐到田趙氏身邊,幫著她雞蛋重先放回罈子裡封好。
「好吧,那我就再加點小米。」田趙氏將罈子放回去,掀開小櫃子去舀小米。
田愛蓮趕緊上前,拿過一個小布袋子撐開:「娘,家裡就這點米了嗎?」
「可不是,你爹說過幾天去城裡看看,看看能不能買些回來?不管怎麼樣,也得撐到今年秋天吧!你呢,你家還有沒有吃的啊?」田趙氏邊舀米,邊和田愛蓮閒話家常。
「唉,你還說呢,我們也需要去買點,家裡已經沒有多少糧食了,早就是挖著野菜和著吃的。」說起糧食,田愛蓮也是唉聲歎氣,一臉愁苦。
「熬著吧,誰讓我們命苦呢,也許以後就好了。」田趙氏無奈安慰著。雖然心疼,可是她能怎麼辦,每個人都是這麼活著的。
田甜家。
「娘,我餓了!」田峰揉著自己的小肚子,可憐兮兮的望著水月清。
「餓了啊,娘馬上去做飯啊!」水月清拍拍兒子的小臉站起來,笑著問田甜「田甜,你想吃什麼啊?」
想著沒一會兒就又要吃晚飯了。田甜隨口道:「我們不是還有饃饃嗎。就吃那個吧,再涼拌點蕨蕨菜,早上剩的小米粥熱熱,怎麼樣?」
「行,反正那幾個饃饃放的時間也夠長了,再不吃就壞了,今天乾脆就吃完吧!」水月清拿過最後的幾個饃饃上了籠屜,忙活開了。
壞,是方言,就是爛了。
田甜坐在小板凳上。和田峰將各種野菜分類,晾在院子裡曬菜乾。
田老漢來送東西的時候。水月清他們正在吃飯,看到他們吃的饃饃野菜小米粥沒有說什麼,畢竟這個時節家家戶戶都是這樣,掃了眼飯桌道:「你們才吃飯呢?」
「公公來了?」水月清沒有看到田老漢進來,聽到問話才知道有人來了,趕緊放下碗筷站起來,「你吃過了嗎。要不要再吃點?」問話的時間,趕緊去拿乾淨的碗筷過來。
「不了,你們吃吧。」田老漢搖搖頭,趕緊按下水月清手裡的碗筷,將籃子放在桌子跟前,「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做了給孩子們補補吧。」
水月清哪裡肯收,趕緊將籃子推回給田老漢:「他們還小,吃不了多少的。這些你拿回去和婆婆吃吧,我們還能過得去。」
田甜裝著專心吃飯的樣子,實則耳朵豎得尖尖的,聽著他們的對話,就怕水月清一個激動,說漏嘴了,直到聽她說能過得去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一個公公和兒媳婦沒什麼話好說,田甜田峰姐弟是小孩子,大人說話時是不能插嘴的,田老漢多待也沒有什麼意思,硬放下東西就離開了。
奇怪啊,怎麼好好的想起他們來了,田甜挑挑眉,看向水月清詢問:「娘,我看看是什麼好不好?」雙眼亮晶晶的,期盼的直盯著水月清看,好像要是不讓她看就是多大的罪過似的。
知女莫若母,田甜的小心思怎麼能瞞過水月清,水月清被她那小眼神看得自己也好奇了,拿筷子敲下她的頭,寵溺道:「你呀,總是這麼調皮!」
水月清這樣,田甜就知道她是答應了,歡呼一聲放下碗筷,將籃子提到桌子上,掀開上面的蓋布,驚訝的瞪大眼睛,怪腔怪調道:「娘!你看有一小布袋子小米,還有十個雞蛋,嘖嘖嘖,這次可真大方,居然還有十個雞蛋呢!」
水月清探頭一看,果然,不由驚訝道:「就是啊,你奶奶這次是怎麼了,居然捨得給我們雞蛋這種矜貴東西!」
田甜眸光閃了閃,不屑的撇撇嘴角,將東西一樣樣放回去,詢問的看向水月清:「娘,這些東西怎麼辦啊,送回去,還是我們留下來吃了?」
「這個,送回去不太好吧,你爺爺親自送來的,要不,我們留下來吃了?」對於這些東西的去處,水月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和田甜商量著。
田甜想了一下,眸光一亮,道:「娘,就是,我也覺得送回去不太好,這不是打爺爺奶奶的臉嘛,既然這是他們的好意,我們就留下來吃了吧,反正小峰也好久沒有吃到雞蛋了!」不嘴上這樣說,心裡卻在想著:吃白不吃,我幹嘛要給你送回去啊!
「好啊,那就留下吧。」田愛華的死,水月清已經釋然了,她不再怪任何人,更何況這些人還是他的親人,她想,田愛華若是地下有知,也應該不再怪他們了吧。她剛才那麼說只是怕田甜不願意接受,現在連田甜都說留下來吃了,她自然一口答應了,卻不知道田甜同意留下這些東西,是別有用心。
聽了水月清的回答,田甜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雙眸中閃過一道利光,將籃子拿下去,繼續吃飯。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恨得咬牙切齒:哼!我爹活著的時候,你們對他像仇人一樣,現在他人不在了,來做這種事情給誰看啊,以為這樣就能贖罪了?休想,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給我好好活著,終有一天,我會將你們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苦,千倍萬倍的還回去,讓你們為我爹的死付出代價!
吃完飯,田甜洗漱碗筷,水月清已經拿了一把橛頭在地上挖開了。這個窯洞在半山坡上,除了挖窯洞的那半壁斷崖,別的地方土質都比較疏鬆,不一會兒,水月清就挖了一個大坑,挖出來的泥土堆了一小堆。水月清將土裝在籮頭裡,卻發愁了:「甜甜,我們這挖出來的土要倒在什麼地方啊?」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對啊,土弄到哪裡去啊,既不會引人注意,又方便他們來往。田甜一拍自己的額頭,懊惱極了,真是笨啊,就記得挖地窖了,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要不,倒在後面山坡上?那裡很少有人過去,應該不會被人發現的吧!」水月清絞盡腦汁,想到一個辦法。
「不行,萬一有人過去,發現不一樣,我們就完了。」田甜立馬搖頭,這可是事關生死的大事啊,怎麼能存一點僥倖之心呢,不行,絕對不行。」
「要是能把它們挑到地裡去就好了,那樣別人就看不出什麼,自然也發現不了我們的秘密。」水月清盯著一擔土喃喃自語。
對啊,地!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這是個好主意啊。田甜捶捶額頭,興奮得跳起來,雙眼亮晶晶盯著水月清道:「娘,地,我們可以墊一塊地啊!」
「啊?你說什麼,不行不行,我就是隨便說說的。」水月清慌亂的搖著雙手,就怕自己一時亂出的主意將事情搞砸了。
「不是,娘,是這樣的,你聽我說。」田甜扔下抹布,跳到水月清面前,拉住她的衣袖道,「娘,我們可以將土倒在院子裡,將土攤成一塊地的樣子。就算有人知道了也看不出什麼,還省了我們運土的時間,再說了,等季節到了,我們還可以在上面種點蔬菜來吃,多好啊!」
水月清一想,也覺得可行,立馬笑了:「好,就這樣,要是有人問起來,我就說我們是要墊地種菜的!」說完,挑起擔子出去了。
田甜盯著水月清的背影若有所思,好半晌,點點頭慢慢笑開了:「不錯,娘終於有些進步了。」又回到灶台邊洗乾淨剩下的碗筷。
水月清挖坑,田甜就往籮頭裡裝土,等籮頭滿了,水月清再倒到院子裡。田峰見娘和姐姐都在忙,也跑過來湊熱鬧,幫著田甜裝土。
倒土的地方就在院子裡,距離短了自然節省了不少來來回回的時間,到傍晚的時候,已經挖了好大個坑。
田甜邊往籮頭裡裝土,邊點著頭計算,照這個速度,每天摘半天野菜,挖半天地窖,有十天的時間就能挖好了。不過十天的時間,可以發生好多事情,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趕早吧,全天都在家裡挖地窖的話,一半時間就可以了,也就是說五天後就能將糧食放進去了。這樣倒是不錯,那就從明天開始,一天都在家裡挖地窖吧。
水月清倒完土回來見田甜在發呆,豎起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心疼道:「甜甜,想什麼呢,累了?再堅持一下啊,天黑了我們就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