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是累了。」田甜搖頭。
「那你怎麼了?」水月清疑問。
田甜想著該怎麼說,糾結了好久,才開口:「娘,我是這樣想的,你看啊,我們半天挖了這麼大的地方,照這樣的速度,再有十天就能完成,可是萬一這中間出點什麼事就慘了,你說我們是不是一整天都在家裡挖地窖啊?要是那樣的話,應該五天就能成了。」
水月清擰眉沉思,出事?能出什麼事啊!不禁有點猶豫。
水月清的猶豫,看在田甜眼裡就是不同意的前兆,趕緊再加一把火,緊盯著水月清提議:「娘我們這樣好不好啊,你留在家裡挖地窖,我和弟弟出去挖野菜,這樣一來,兩頭都不耽誤,還能趕點工期,你覺得怎麼樣啊?」
水月清餓過肚子,深知吃不上飯的痛苦,儘管有點動心,還是搖頭拒絕:「不行,我們只買了糧食,並沒有蔬菜,人活著哪能只吃糧食不吃蔬菜呢!還是多挖點野菜存起來吧。」
沒想到這個樣子水月清還不同意,田甜不由急了:「娘,這樣多好啊,既不耽誤挖野菜,又能早點挖好地窖將糧食藏起來,還省得擔心,對好啊,你就同意吧,我們不會偷懶的。對不對啊,小峰?」自己一個人說服不了,還不忘拉個同盟對他擠眉弄眼的。
「嗯,不偷懶。」田峰很給面子的猛點頭。
「噗嗤」姐弟兩著急的可愛樣子逗樂了水月清,她摸摸田甜的腦袋,笑道:「逗你們的,看你們急的,同意了。」
「真的?」田甜不確定地看向水月清,見她點頭,「耶!」歡呼一聲拉著弟弟又跳又笑。
水月清慈愛的看著兩個孩子,寵溺道:「好了好了,趕快幹活,把這點土弄出去。要休息了。」眼睛裡都是滿滿的笑意。
「好!」田甜答應一聲。投入了工作,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速度明顯比剛才快了很多。
接下來幾天,按照說好的,田甜田峰姐弟出去挖野菜,水月清留在家裡挖地窖,果然如田甜所料,五天後,一個不大的地窖挖好了。
田甜踩著梯子,一級一級。小心翼翼的下去,撫摸著牆壁讚歎:「不愧是適合打窯洞的黃土啊。挖成這個樣子了,居然也沒有坍塌!」雖然比她想的小了些,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都有了。
「怎麼樣啊?這樣能行吧?」水月清對自己第一次挖的地窖沒有什麼信心,端著一盞油燈跟在田甜身後,有點忐忑。
田甜對著水月清一陣擠眉弄眼,朝她豎起大拇指:「娘。你太了不起了,挖的這個地窖比我想像的好多了。」
「哪有那麼誇張!」被女兒誇讚,水月清心裡說不出的驕傲,背脊都挺直了許多。
兩人參觀完地窖,田甜爬上梯子,水月清吹熄油燈跟在她後面,兩人一前一後爬上來。
田甜拍拍膝蓋上的土灰,看到一堆糧食,陷入沉思。這麼一堆糧食,家裡沒有男人,又不能找別人幫忙,該怎麼樣將它們運下去呢?
水月清放下油燈,回過頭來就見田甜在發呆,上前推推她:「甜甜,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們怎麼把糧食放下去呢!」田甜蹙眉,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這確實是個問題,水月清試探著:「不能找你爺爺或者你小姑父來幫忙嗎?」
「絕對不行。」田甜搖頭,斬釘截鐵的拒絕,見水月清不贊同的看過來,又準備教訓她,趕緊解釋,「我爺爺?還是不要了,他剛給我們送了點吃的,要是這時候讓他看到我們有這麼多糧食,他會怎麼想,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呢嗎!還有啊,我小姑父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一張好嘴,他知道了那還不是等於全村人都知道了?」
水月清語塞,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未出口的話嚥回肚子裡,想著該怎麼辦。
田甜皺著一雙小眉頭,在地窖口和糧食堆之間來回走動,時而看看糧堆,時而看看地窖口,絞盡腦汁想著用最省力的辦法將糧食運下去。
省力!對,就是省力,田甜突然抓住這兩個字,一拍腦袋,笑了:「對啊,我怎麼就沒想起來這個,滑輪原理啊!這可是最省力的。」
「甜甜,你怎麼了,不要嚇娘啊」田甜在那一個勁的傻笑,水月清嚇壞了,使勁搖晃著她的雙肩。
田甜被搖得頭暈目眩,都快吐了,強忍住眩暈感,扒拉開水月清的雙手:「娘,你別搖了,我沒事,就是想到辦法運糧食,太興奮了!」
水月清拍拍胸口放下心來:「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可嚇死娘了!」這個時候,什麼事情都沒有女兒來得重要,田甜說了什麼她也沒有聽清楚。
待暈眩感過去,田甜指著地窖和糧食對水月清解釋:「娘,我想到辦法了。你看啊,我們在地窖口架上一根橫木,再把家裡用來那個木頭輪子套進去,輪子上搭一條繩子,一頭栓在那個打了孔的石頭上,我在這邊拉著,另一頭栓糧食,這樣一來,我在下邊拉,娘在上面搬糧食,栓糧食就可以了。」
水月清沒有聽明白,疑惑不解的看著田甜。
「咳!」田甜清清嗓子,又連解釋帶比劃了好半天,期盼的看向水月清:「娘,聽懂了嗎?」
「沒有。」水月清搖頭。
田甜無奈,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動手:「娘,我們開始做吧。」說著,和水月清合力將一根松木橫在地窖口,套上木輪,搭好繩子。
「這就行了?」水月清看不懂這是什麼東西,好奇的問田甜。
「不行,還要把這個搬到下面去。」田甜搖頭,指指放置在旁邊的打了孔的石頭,一邊費力的將橫木移開一點,一邊指示水月清栓糧食,「娘,你把一袋糧食栓到繩子的這頭上。」
擺弄完一切,水月清抱起石頭,和田甜先後下到地窖裡。
「娘。石頭就放在這邊吧。」田甜抬頭看看地窖口。覺得放在靠牆的地方最合適。
水月清按照田甜的指示放好石頭,將繩子另一頭從小孔穿過去,握在手裡,等待田甜的下一個指令。
「娘,好了,拉吧。」以防糧食落下來砸到自己,田甜躲到了牆角。
水月清用力一拉,地窖上面的糧食騰空而起。水月清雙眸瞬間閃過一道亮光,強抑制住心中激動,一點一點的緩緩放著手中的繩子。直到糧食安全落地,才開心的望向田甜:「真的不費力啊。一下就放下來了。」
田甜激動的上前,圍著落地的糧食轉了兩圈,站在水月清面前,驕傲的像只小孔雀:「怎麼樣,我厲害吧,是不是我就能做得了!」
「對,你能做得了。娘就在上面,行了吧?」水月清寵溺的看著女兒,眼睛裡是滿滿的驕傲和慈愛。
田甜上前解開捆綁著糧食的繩子,將繩子抽出來,繞到水月清身邊一拉另一頭,這一頭「嗖」就上去了。
水月清親自試驗過了才放下心來,爬上去和田甜配合著運糧食。等地窖下面糧食堆得多了,水月清就下來外一邊搬一搬,然後再運。就這樣倒騰了一上午。地面上的糧食全都運到了地窖裡。
下午再將糧食搬進地窖裡的暗洞裡碼好,洞口用土胚壘起來,再在外面塗上一層泥,就完事大吉了。暗洞外面放了兩袋米,一些白面,大米,老玉茭米,和一些雜糧,以及野菜乾,家裡為數不多的土豆等,也佔了好大的位置。剩下很少的糧食放在木屋,方便現吃現取。
水月清和田甜爬上來,在地窖口蓋了一塊木板,上面覆上一層泥土,才將吃飯用的小桌子抬回去放好,才徹底放下心來。
藏好了糧食,一家人顯然輕鬆了很多,每天依然出去挖野菜,回來曬野菜乾。
這天,吃過早飯,又要出發了,卻到處都找不到田甜的人影。水月清心裡一「咯登」不由慌了,就他們一家住在這半山坡上,該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吧。瞬間,一陣恐懼猛然襲來,水月清再也不管不顧,大聲喊叫起來:「甜甜!甜甜!你在哪裡啊!」
此時,田甜在村子裡田木匠家,正端詳著新出爐的「小車子」,似乎聽到水月清的聲音,停下手上的動作側耳細聽,果然是水月清在叫她,對田木匠笑笑,道:「田大叔,我娘在叫我,我得趕緊回去了?」
田木匠「呵呵」一笑,擺擺手:「快回去吧,你說的這個,這個什麼要是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我給你改到滿意。」
「我已經很滿意了,田大叔,不用改了!」田甜推著小車子「咕咕嚕嚕」走了,聲音遠遠傳來。
喊了好大一會兒,還是不見田甜,水月清不由得落淚了,正打算鎖上門,到村裡去找人幫忙,看到田甜回來了,水月清收起淚水,欣慰的笑了:「你個死孩子,到哪裡去了,也不知道跟娘說一聲,你知不知道嚇死娘了!」說著,聲音哽咽,剛收住的眼淚又落下來了。
水月清這樣,田甜有點愧疚,趕緊指指小車子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娘你看,這個東西是不是很好?」
「這就是你說的小車子?」水月清這時候才注意到田甜推著的東西,驚訝道。仔細看去,只見田甜推著一個上寬下窄的梯子一樣的東西,寬的那頭在手裡,一手一個扶手,窄的那頭在地上,前端按著一個大大的木頭輪子,中間釘著幾根橫樑,手裡稍微使力,小車子就「咕嚕咕嚕」走起來了。
「對啊。」說起小車子,田甜來勁了,眉飛色舞的對水月清講解著它的好處,「你看,這上面放上東西,你就這樣雙手推著,是不是省力多了。」邊說邊做著示範。
水月清上前,接過來試試,果然如此,不由好奇,在那裡推著小車子玩。
水月清和田甜在那裡試小車子,田峰不樂意了,上前拉住水月清的手,嘟起小嘴:「娘,我要玩。」
「好,給你玩。」水月清將扶手塞到田峰手裡。誰知道扶手之間的距離有點寬。田峰人小胳膊短,無法兩隻手同時握到扶手,握到這邊那邊就放了,握到那邊,這邊就夠不到了。
田峰在兩個扶手之間不停跑來跑去的樣子,將田甜逗樂了:「小峰,這個小車子你是推不到的,太大了!」說著腰都彎到地上去了。
「好了好了,我們夠不到不玩了,過幾天娘給你做個小的。」水月清接過扶手。隨口哄著田峰。
田峰眼睛一亮,仰頭望著水月清驚喜道:「真的?」
本來是隨口說說的。沒想到兒子當真了,水月清一噎,說不出話來,雙眼尷尬的躲閃著田峰晶亮的眼眸。
「好!給你做個小的。」田甜揉著田峰的小腦袋承諾。
「噢,我要有玩具嘍!」田峰歡呼一聲,又叫又跳,圍著院邊的大樹轉圈圈。好像馬上就能看到玩具似的。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稱不上玩具的玩具都能讓弟弟高興成這樣,田甜突然覺得忽略了他,心裡酸酸的,一股愧疚湧上來。
水月清倒沒注意到這些,在小車子兩個扶手間綁了繩子,腦袋伸進去,架在雙肩上大聲叫田峰:「小峰,過來,坐上來試試看。能不能推你。」
推你這種說法是方言的一種叫法,人坐在小車子上後面被人推著走,就叫推人,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說法。
「好啊!」從沒見過這種新奇的事物,田峰答應一聲,麻利的衝了過來。
田甜扶著他坐上去:「來,這樣,屁股坐在這塊板子上,雙手抓住這裡,對,就是這樣,好了。」
「做好了,走嘍!」水月清喊一聲,推著田峰出發了,田甜笑著趕緊跟上。
每天,一家人出去挖野菜,然後回來曬野菜乾,又不用發愁餓肚子,一家人倒是過的很悠閒。不知道別人家的日子是不是也這樣,反正田甜家每天都是這樣,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轉眼間,就迎來了清明節。
一大早,田甜就起來,說是要給水月清一個驚喜,神秘兮兮的出去了。
水月清在家裡準備早飯,做家務。
過了一會兒,田甜回來了,手裡的籃子裡有些豬鬃苗,水月清詫異,調侃道:「甜甜,你說的驚喜就是豬鬃苗啊?」
「對啊。」田甜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哪有什麼新鮮的,我們不是每天都吃的嘛!」水月清不以為然。
田甜拿出豬鬃苗,清洗乾淨,神秘兮兮道:「你就瞧好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將豬鬃苗垛碎扔進發好的玉茭面裡,又加了點鹽使勁揉搓著。
「你在幹什麼,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做蒸餅的,能好吃嗎?」雖然每次田甜都能給人帶來驚喜,水月清還是有點不放心。
蒸餅,清明節專用的供品,也就是玉茭麵饃饃,只是比平常吃的小很多,有單個的,有兩個粘在一起的,也有三個粘在一起的。這種不是隨便粘在一起就行了,還沒上籠屜前,那一個饃饃壓住另一個的邊緣,稍微按壓一下兩個饃饃接合處,讓它們粘在一起。三個的也一樣,也是要並排的,蒸出來的時候很漂亮。
田甜揉好麵團,放在案板上,將麵團搓成條,切成一個個小方塊,再搓圓,將生饃饃弄成一個的,兩個或三個粘在一起的,上了籠屜。
「甜甜,放了鹽會好吃嗎?」玉茭面本身帶點甜味,再加了鹽,那是個什麼味道,水月清有點懷疑。
「我爹愛吃鹹的。」田甜一下子就將真實想法說出來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好不容易這段時間家裡的氣氛好了點,她怎麼又提起傷心事了,真是欠揍。
過了好久,水月清幽幽歎了口氣,道:「你爹雖然不在了,可我們還要活下去不是。」
對啊,死了的人一了百了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雖然提起早亡人還是讓人痛徹心扉,卻也要堅強的活下去,否則,不就如了有些人的意了嗎?
不,她偏要好好的活給那些人看,讓他們看看,田愛華家不僅沒有絕了,還活得比誰都好。一時間,低迷的情緒褪去。田甜又是鬥志昂揚的田甜:「娘。我們上午還去不去挖野菜了?」
「去啊。」這段時間挖得多,吃得少,家裡的野菜乾足夠大半年吃了,以防萬一,還是多準備點吧,今天都要上墳,挖野菜的人應該不多。
田甜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低聲道:「娘,家裡的那只野雞是母的。我們要不要到山林外圍去碰碰運氣,說不定能逮到一直公的。那樣的話,我們就能自己養野雞了,你說好不好啊?」
野雞蛋比家雞蛋稍大一點,味道也好,水月清也有點心動,笑道:「那那麼好的運氣啊,剛好讓你撿到一隻母的。這次再逮到一隻公的?」
「娘,你這是同意了?對吧,對吧?」田甜不確定地問了好幾次。
「是。」水月清嗔了眼田甜,給她一個確定的答案,語氣一轉認真道,「不過,你只能緊緊跟著我,絕對不能離開,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們就不去了。」
「好好好,我肯定半步也不會離開娘的,你就放心好了。」田甜上前抱住水月清的胳膊撒嬌,忽然想到水月清說的運氣,有道,「就算不能逮到公的,再逮一隻母的也好啊,最起碼能生蛋,我們也能多吃幾個。」
「就知道吃,起來,快去吃飯了,我們要早點出發。」水月清點點田甜的額頭,將她推起來。
吃過早飯,將蒸餅晾在案板上,一家人就出發了。
田峰坐在較大的小車子上,水月清推著,田甜推著較小的,山面放著布袋子,繩子,還有鐮刀鏟子等,形成了一副美麗和諧的畫面。
到了山林外圍處,水月清停下來:「來,到了,下來吧。」等田峰下來,再將小車子豎起來靠在樹上。
田甜解下工具遞給水月清,也將小車子靠在大樹的一側。
「走嘍!」水月清拿了鐮刀,牽起田峰,和田甜進了山林。
一進入山林,田甜就左瞄右瞄,四處搜尋著好東西,不知不覺就和水月清拉開了一段距離。
「跟上!」水月清帶點怒氣的聲音響起。
田甜抬頭,水月清正警告的瞪著她,吐吐舌頭,趕緊跟上去。
田家老院子。
田趙氏將蒸餅拿出籠屜,一個個排在案板上,低頭清洗著籠屜,抬頭覷了眼田老漢,道:「建華慶華都不在家,你一個人去上墳嗎?」
「不一個人去還要怎麼辦?你又不能去。」田老漢給了田趙氏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大齊王朝的風俗,清明節女人不能上墳。
「你說,他會不會去?」田趙氏停下手上的動作,用下巴點點田文華家的方向。
一說到田文華,田老漢氣就來了:「管他幹什麼,愛去不去!那個小畜生,見面就罵人,我傷透他了,看都不想看到他!」
傷透是方言,就是自己被傷得很深了,不想再搭理對方的意思。
「你說都是我生的,怎麼就相差那麼多呢,愛華那會兒也就是見了面不說話,怎麼老三就是這個樣子,簡直是個無賴,見了就罵。」田趙氏也納悶。
「別提那個小畜生,簡直不是人,我沒有這樣的兒子。」田老漢氣呼呼的,瞪了田趙氏一眼。
田趙氏沉默了,好半天幽幽歎口氣:「唉!老頭子,想想這幾個兒子媳婦,就數愛華和慶華他們孝順呢,我都有點後悔了,他活著的時候我們那麼對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怪我,我從來都沒有夢到過他。」說著,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誰說不是,雖然脾氣不好,對我們還是百依百順的,他媳婦也不錯,對我們恭恭敬敬的,不像老大兩口子,就一張好嘴,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這幾年啊,這個家裡真是被他們禍害的夠了……」田老漢突然說不下去了,眼眶紅紅的,喉嚨如堵了一團棉花似的,悶悶的快喘不上氣了。
「你說我們當初怎麼就相信他們,聽了他們的話,那麼對愛華呢,現在好了,愛華死了,我一直覺得他得的那個病是不是和我們有關係,是不是我們逼死了他!」田趙氏低下頭,眼淚一顆顆落進了水裡。
「就算不是,也多少有些關係吧。」田老漢閉著的眼睛滑出一顆淚珠。似突然想起什麼。猛地坐起來看向田趙氏,「你以後不要什麼都聽愛梅的,她心硬得很,親弟弟病重不說擔心一下吧,還落井下石挑唆著我們也不要管,你看看,愛華停靈的時候,她們兩口子一眼都沒去看過,出喪的那天還是我去叫她她才來的,現在愛華不在了。不是還讓我們不要管月清他們母子三的?」
「她,也許是忌恨小時候的事!」畢竟是從小最疼的女兒。田趙氏不願意她是個心腸歹毒的人。
「小時候?你告訴我誰家兄弟姐妹小時候不吵架,不打架?不用說小時候,有人成親了還打呢,我怎麼沒見人家像她這樣,親弟弟都死了還這樣!」田老漢算是看透田愛梅了,對她的所作所為很不屑。
田趙氏一下說不出話來了,愣愣的想著這些年的事情。
田老漢好像終於找到一個機會。不吐不快:「你就看看她怎麼對待自己的孩子的,一共生了七個女兒,就,身邊就只剩下兩個,非要生個兒子,有一個女兒和田峰同歲吧,你還記不記得,她知道月清生了個兒子,她自己是女兒。就慪著不吃飯。她啊,對我們也沒有一點孝心,她就是盼著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不如她,她才高興呢!」
這些年,田趙氏也知道田愛梅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現在田老漢說出來,就像將她努力掩飾的東西攤開在陽光下一樣,她心裡很難受,卻不能說什麼,因為這是事實。擦擦眼角的淚水,輕聲道:「要不要給月清送幾個蒸餅去,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不用了,在墳上肯定能碰到那兩個孩子,我拿著到了再給他們吧。」田老漢不想讓田文華看到他去水月清家,想到這麼一個主意。
「好吧。」田趙氏答應一聲,低下頭洗籠屜去了。
山林外圍。
田甜仔細的四處搜尋著,希望不要漏掉什麼好東西,經過剛才的事情,水月清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跟著,她也不敢落下,緊緊跟著水月清。
「啊!」水月清只顧著關心兩個孩子,一不小心,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娘!」田甜驚叫一聲,趕緊將水月清扶起來,拍拍她身上的塵土,緊張道,「娘你沒事吧?」
「沒事。」雖然坐到地上了,不過幸好現在是春天,地上有一層厚厚的落葉,倒也沒有摔疼。
田甜彎腰去撿落在地上的鐮刀,眼角瞄到一叢綠綠的東西,水月清就是踩到它們才滑倒的,好像是,對了,野韭菜,不由興奮起來,跑過去查看,可不是嗎嘛,正是韭菜。拔起一簇拿在手裡細看,葉子綠油油的,又肥又嫩,長得非常好,拿在手裡就捨不得放下。
水月清撿起腳邊的布袋子和鏟子,回頭見田甜拿著一叢綠草在傻笑,上前推推她:「甜甜,你拿著草傻笑什麼呢,又不能吃?」
「能吃啊,誰說不能吃?」田甜下意識的反駁,話出口才反應過來,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想法補救,「不是,娘,我是說長得這麼好看,應該能吃吧,要不,我們試試?」情急之下找了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是嗎?長得好看就能吃啊?嗯,原來我們甜甜都是這樣分辨哪種野菜能吃的!」水月清失笑,調侃著田甜。
「娘!」知道被調侃了,田甜羞紅了雙頰,絞著衣角拖長尾音叫了聲娘,倒像是個真正的小孩子了。
「哈哈哈」水月清笑了一陣,見田甜惱了,正拿眼睛哀怨的瞪她呢,趕緊收了笑聲,安撫道:「好,想試就試試吧,不過,我們可說好了,只能先吃一點點,確定沒毒了才可以吃。」
「好。」田甜立馬點頭,彎腰去拔韭菜了。
水月清寵溺的笑看會兒女兒,上前幫忙。
拔完韭菜,又轉了一會兒也沒有發現什麼好東西,更不用說公野雞了,連只母野雞都沒有看到。眼看天色不早了,總不能就採些不知道能不能吃的東西回去吧,出了山林外圍,在外邊採了些苜蓿芽,蕨蕨菜,苣苣菜。等裝滿兩個布袋子回去了。
這一路上。田甜就在琢磨這些韭菜該怎麼吃,回到家的時候終於想到了一個好吃法,既不會引起水月清懷疑,又能解饞,那就是韭菜雞蛋餅。
想到那種美妙的滋味,田甜口水都流下來了,一進門就扔下東西,去折騰她的雞蛋餅去了。
水月清笑笑,解開布袋子將野菜分類,將午飯交給田甜。和田峰兩個人摘菜,洗菜。曬菜乾去了。
韭菜雞蛋餅是好吃,可是不能當主食啊,要吃什麼呢,田甜托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雖然買了大米,卻還沒有試吃過,立馬跳起來去舀大米,然後洗米。下鍋,生火。
田甜興奮的將韭菜清洗乾淨,切碎放在案板上備用,再去拿過幾個野雞蛋,將蛋液倒在一個大碗裡,韭菜放進去加了些水和少許麵粉,攪拌均勻放在一邊。
另一個灶口上架起一個較小的鍋子,鍋底倒了些油,等油熱了。再將調好的蛋糊倒了些進去。蛋糊一進去,「滋」一聲響,雞蛋和韭菜混在一起的那種獨特香味就冒了出來,田甜吸吸鼻子,等薄薄的餅煎的差不多了,再翻過來煎好另一面,一個黃澄澄金燦燦的韭菜雞蛋餅就出鍋了。
田峰放下手上的野菜,聳聳鼻子:「真香啊!」
「你個小饞貓,去看看你姐姐做了什麼好吃的,先吃去吧!」水月清敲了下田峰的額頭,寵溺的笑道。
田峰得了水月清的准許,一溜煙跑向了木屋,邊跑邊喊:「姐姐,我要吃!」
田甜笑了下,將餅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盛在碗裡端出去,摸著田峰的頭:「來,跟姐姐過來這邊吃。」
田峰一把握住田甜的手指,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她回到剛才的地方,眼巴巴的看著碗裡的餅。
田甜用筷子夾起一小塊,吹涼了放進田峰的小嘴巴裡,笑看著他像只小松鼠似的兩個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等他嚥下去道:「好吃嗎?」
「好吃。」田峰點點頭,眼睛直直盯著碗裡的韭菜雞蛋餅。
「給,你自己吃吧。」田甜將小木勺塞給田峰,摸摸他的小腦袋,對水月清道,「娘,很好吃的,你也一起吃吧,不要讓小峰吃太多,要不會難受的,我將剩下的幾個弄完就能吃飯了。」說完,田甜站起來回了木屋。
「娘,吃!」田峰自己吃著,還沒有忘記水月清,將一小塊韭菜雞蛋餅送進水月清嘴裡,完了,期盼的看著她。
水月清細細嚼了幾下,眼睛一亮,只覺滿口餅香,都恨不得連舌頭吞下去,那中美妙的滋味實在妙不可言,猛地對上田峰那等待表揚的小眼神,拍拍他的頭:「真乖,你吃吧。」
「好吃嗎?」田峰沒有轉眼,依舊直直盯著水月清。
「好吃。」水月清點頭。
直到得到水月清的答案,田峰才低頭繼續下一塊。
田甜鏟出最後一塊餅,倒了少許油,將土豆絲和野菜混在一起炒熟了。站起來抹抹額頭上的汗水,走向門口:「娘,吃飯了。」
「知道了,馬上就來。」跑了一上午,水月清早就餓了,雖然和田峰分吃了一塊韭菜雞蛋餅,卻也不頂什麼用,聽到飯好了,起身和田峰走向木屋。
田甜給每人盛了一碗大米飯,再將韭菜雞蛋餅端在桌子中間。
瞟了眼碗裡的大米飯,水月清詫異:「你做的這個?我嘗嘗啊。」夾了幾粒米放進嘴裡。
「怎麼樣,是不是比小米的好吃?」田甜挑眉,雖是問句卻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水月清點點頭:「嗯,比小米光滑,不刺喉嚨,倒是很適合小孩子吃。」
想起前世,田甜不由感歎:「要是每天都能吃上大米白面就好了!」
有那麼一天嗎,現在可是連高粱米都吃不飽呢,水月清搖頭,以為田甜在做夢。其實水月清沒有想到,在僅僅幾年後,別人家還吃不飽的時候,她家已經吃上了大米白面,成了這一帶最富有的大地主。
田甜扒拉完最後一口飯,將飯碗泡進木盆裡,站起來道:「娘,你洗碗吧,我們早點去上墳,回來下午還能去挖點野菜。」
「你們走吧,碗交給我就行了。」水月清擺擺手。
「走吧,小饞貓。」田甜拉起肚子圓滾滾,還望著韭菜雞蛋餅的田峰調侃。
田峰嘟嘟小嘴,不情願的跟著田甜出門了。
一路上,姐弟兩走走停停,到了田愛華墳頭的時候,別的墳地裡都冒起了裊裊青煙。
田老漢來的早,已經上完墳了,正在焦急的等著田甜田峰姐弟,見他們終於來了,道:「你們怎麼這麼晚?」
「我們上午去挖野菜了,回來的晚,就這會兒了。」田甜低著頭,言簡意賅。
田老漢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心裡滋味複雜,半天才回過神來,發現兩姐弟已經出了祖墳,走到墳邊田愛華的墳頭,趕緊出聲拿出給田愛華預備的蒸餅:「田甜,這是我和你奶奶給你爹的,你給供上吧。」
「不用了,我們準備了。」田甜沒有伸手去接,自顧掏出籃子裡的蒸餅,紙錢,以及特意留出來的韭菜雞蛋餅。
見了田甜那些參雜了野菜的蒸餅和不知道什麼東西的供品,心裡堵得難受,硬將手裡的蒸餅塞給她:「你有是你們的,這是我和你奶奶的心意!」
不能硬推回去,田甜只能接過來,擺在一邊。
田甜拉著田峰跪在地上,燒了那些紙錢,給墳頭添了點土,澆了獻湯,拿出幾個蒸餅揉碎了拋出去,最後磕了三個頭,清明節上墳就算是完了。
獻湯,就是比平時喝的那種麵湯清一點,不放油。
傳說,澆獻湯和拋蒸餅是為了餵食烏鴉那些鳥類,動物之類的,讓它們有吃的有喝的,不要把先人刨出來分而食之。
原來是回去的路上,田老漢拉著田峰說話,田甜閒在無聊,一雙眼睛左看右看,想找找有什麼可以吃的野菜。突然,目光凝在路旁的一簇嫩綠色的小草上,心被狠狠震了下,不好的預感強烈湧上來,她緊走幾步上前將小草拔起來,仔細查看。
一下,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伸手碰碰微微捲曲的葉子,不,希望是自己看錯了。田甜扔了小草,又拔起一棵細看,結果還是一樣,不信邪的連著看了好大一片,依然是這個樣子,田甜不得不信了。
剛長出來的小草該是嫩綠嫩綠的,葉子舒張充滿才對,現在卻是捲曲了回去,一看就是嚴重缺水了。一般情況下,井裡都沒有水了,這條路上的小草都是翠綠翠綠的,據說這條路下面常年出山水,現在這個樣子意味著什麼,山水少了,也就是說要乾旱,看來,這次的旱災要比原來想像的還要嚴重,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大旱來了。
本來以為儲備下糧食就夠了,現在看了,水也要沒了,沒了水,就算有糧食蔬菜又能怎樣,還不是會被渴死,不,她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一定要想辦法度過這次危機才行。努力搜索著她所學過的關於旱災的知識,期望能用得上。
「田甜,你帶著弟弟回去吧,我要去地裡看看。」田老漢停下來等著田甜,誰知田甜根本就沒聽見,越過他們就要岔下小路,田老漢一怔,提高聲音問道,「田甜,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