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吧。」
黑色的牛皮文件滑過長長的會議桌,不遠不近,恰好停在葉在夕面前。
葉在夕半靠著椅背,懶懶抬眸,看也沒看那文件一眼,拿起筆,龍飛鳳舞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這麼一簽,自此,天王葉在夕退出的不僅僅是雨後,也是整個娛樂圈。
葉在夕倒不以為然,依舊姿態慵懶,睨著左進:「回去告訴左城。」頓了頓,嘴角濃濃嘲弄,「對自己的情敵可以卑鄙,對自己的女人坦蕩一點。」
此話一出,左進身後的兩個男人立馬摩拳擦掌。
笑話,左家的神豈容他人辱罵。
「退後。」
左進不疾不徐的兩個字,那兩個男人立刻偃旗息鼓。
葉在夕拋了個白眼,左城盡養些忠犬。
左進敲敲桌子:「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對你最好。」
葉在夕明艷一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自知之明是什麼東西?不好意思,葉在夕沒有那玩意。
「在這上海,我們左家要一個人消失有一百種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
葉在夕挑挑眉頭,狂傲得漫不經心:「不管你們用哪種辦法,江夏初都會怪到左城頭上。」薄唇拉出一抹好看至極的笑來,「我巴不得。」
這個男人果然聰明,一語中的。讓人消失的辦法左家有千種萬種,但是隔著左家少夫人那層關係,一種也用不得。
左進眉頭深鎖。
葉在夕笑得更妖嬈,懶懶起身,走了幾步,腳步一停。
「哦,還有一句別忘了告訴左城。」笑得實在得瑟扎眼,「我最會藏人了。」
藏人?藏誰?左家少夫人!
果然赤果果的威脅,這人,打的是左家少夫人的主意。
偌大的會議室裡,葉在夕洋洋得意的笑聲餘音繞樑。
一向好脾氣兼處變不驚的左進都咬牙切齒,心裡暗罵:這個妖孽!
從雨後出來,已經天黑,繁華的城市,霓虹璀璨。
車開得很慢,江夏初坐在副駕駛座上,靠著車窗,半瞇的眸子懶懶斂著,眼瞼下有幾分倦怠。
紅燈亮,車泊在路口,車窗外的路燈照進車裡。
「今天去了哪裡?」
左城拿起車座後的毛毯,蓋在她腿上,初春的夜晚還有些冷,她總是畏寒,那毛毯是她喜歡的白色羊絨。
她也不動:「天空療養院。」似乎累了,聲音輕軟。
又將座椅往後放了些許,動作很緩,很輕。沉默了還一會兒,他才開口:「以後讓他們跟著吧,我不放心。」
江夏初只是舒服地瞇了瞇眼睛,頭靠向左城一邊,沒說話。
左城無奈淺笑,他的女人啊,不聽話的很,這樣的牽腸掛肚、擔驚受怕怕是以後也不會少。
綠燈亮,左城轉過眸子,車開得很穩很緩。
忽然,江夏初睜開眸子:「關盺瘋了。」
左城握著方向的手指稍稍緊了一分,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和你有關係嗎?」她又問,轉頭看左城的側臉,窗外的飛馳後退的霓虹在他臉上忽明忽暗的。
他忽然轉頭,霓虹一瞬在他融在他深邃的眸中,亮得勾人心魄。
「當年她不該出現在我們的婚禮上。」
他眸光一暗,又轉回去,江夏初還是看到裡面一閃而過的陰鷙。
她冷笑一聲:「所以你把她弄瘋了?」
「她很聰明。」漫不經心得好似與他無關,他說,「我還沒動手她就瘋了。」
江夏初眸光驟然一凝,隨即苦笑,這個世界真是亂了,沒有瘋的人進了瘋人院,真正瘋了的人卻逍遙法外。
倦怠的闔上眸子,她轉過頭,靠著車窗,聲音很輕:「左城,有些事情其實有千種萬種解決的辦法,而你每次都選最極端也是最危險的。」
不乏這樣的例子,關盺便是那威脅極端下的產物。
左城並不置否:「因為省事。」
江夏初苦笑,這個男人明明善於心計,善於步步為謀,卻偏生在最暴戾的領域裡為王為魔。
她不懂,一點也不懂,皺皺眉,沉默不語。
左城騰出一隻手,覆在她皺起的眉間,輕輕揉著:「一個你就已經夠我未雨綢繆、精打細算了,我沒有時間、精力與興趣去耗在別人身上,所以我寧願選擇最省事也是最有效的辦法來解決所有事情,往往那種辦法也最血腥暴戾。」
懵懂,到心驚,到心滯,也不過這幾句話的須臾。
她怎麼忘了,這個男人偏執到發狂的地步。
她眸光一跳,睫毛刷著左城的掌心,一顫一顫的,嗓音有點啞:「切剋夫斯基說過,當愛情變成一種偏執的時候,會很累。」她握住左城的手,轉頭,「你不累嗎?」
左城反握住她的手,很用力:「累,但是我喜歡你讓我累,至少那樣我還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
她啞然失笑:「我無話可說。」
左城亦無話可說,這樣的極端的心理,這樣偏執的欲/望,連他自己也不懂,所以才不能控制。
沉默許久,他以為她睡去,她卻突然又開口:「偏執也好,暴戾也好。」頓了頓,她仰頭,看著車窗上映出的側臉,「我世界裡的人不多,左城,請對我手下留情,不要再動他們了。」
她極少如此認真,也總是不願求他,只是,實在是怕了他極端危險的暴戾血腥了。
回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她在想,這個男人可真夠狠的。
又是久久的沉默,她便閉上眼,忽然,耳邊傳來左城清洌至極的聲音:「我一直希望你世界裡只剩下我一個,那你就只剩下我一個可以依靠。」居然該死的好聽。
多狠絕的想法,多偏執的男人!
江夏初冷笑,往毛毯裡縮了縮,還是覺得有些冷。
忽然,一個轉彎,車驟停,車窗外一縷霓虹正好照在左城轉過來的臉上,明媚得驚心動魄。
嘴角秦了淺笑,溫柔如斯,他說:「不過,夏初,我不會對你說不的。」
這個男人啊,狠絕暴戾為慣,致命妖嬈才為最。
誰能逃得了這一雙清眸下的溫柔。
她忘了眨眼,就那樣撞進了那一汪深邃柔軟的眸中。
忽然,暖了初春。
**地點轉換的分界
夜裡霓虹籠罩的雨後繁華又夢幻,這個地方,紅毯腳下,是演藝圈的聖地。
葉在夕款款走出,不帶一絲留戀。
「你怎麼來了?」
門口,泊了一輛紅色的法拉利,林傾妍依著車門,莞爾淺笑:「等你啊。」為他開了車門,「進來吧,外面很冷。」
葉在夕笑著,走過去。
曾經,他便是與這個女人一起走進了雨後大門,今天,只有她在這個讓人寂寞的夜裡等他,一起離開。
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即便他不愛她。
車裡很暖和,空調的溫度開得很高,鮮少有人知道,葉在夕其實很怕冷。
「解約了嗎?」
「嗯。」
她拿出一包煙,自己抽出一根,遞給了葉在夕,他接了,然後任她幫他點了火。
也鮮少有人知道,葉在夕其實抽煙,卻只在心煩的時候,更不會有人知道,葉在夕的第一包煙是林傾妍給他買的,在八年前,季謙成的葬禮上。
她輕輕吐著煙霧:「有什麼打算?」
葉在夕只是笑笑,沒說什麼,狠狠吸了幾口手裡的煙。
許久,他開了一點窗,風吹著他的短髮,他笑著說:「我想著要不要乾脆退隱。」
葉在夕說得漫不經心,好似不在意。
林傾妍苦笑,何必裝得雲淡風輕,她是那樣瞭解他。
隔著煙霧,有些朦朧,她嗓音乾澀,沉甸甸的:「在夕,跟我回新加坡吧。」
她想,她其實很自私,計謀著在他最失意落魄的時候趁虛而入。
只是結果……
葉在夕當做玩笑來聽,對她調侃打趣:「去新加坡做什麼?當你的小白臉讓你養著?」
葉在夕懂,卻裝不懂。
有些東西,說開了,反而最傷人。林傾妍是葉在夕最不想傷的人。
許久,她笑了笑,將手裡的煙掐滅了,同樣的玩味:「你願意嗎?當我的小白臉,讓我來養著你。」
「不願意。」
這一次,他回答的很篤定,絲毫不猶豫,臉上也沒有半分的調侃。
她嘴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全是苦澀。
反正左右是沒了矜持,沒了面子,她也沒所顧忌了。
「我問過我們公司,隨時歡迎你加入,在新加坡,你可以重新來過。」
既然於私不行,那就於公,畢竟他對那個圈子還是有留戀的。
只是……葉在夕搖頭,拒絕得很快:「不想去。」
林傾妍大驚失色:「為什麼?」
他想也沒想,隨口就應和:「會有語言障礙的。」
借口,這麼沒有含金量的借口。
「你還放不下她。」林傾妍苦笑,「你再怎麼留戀這個圈子,也比不上你對她的留戀。」
葉在夕沒有否認,默然了片刻,他說:「傾妍,你回去吧,別管我了。」
那個女人,他是怎麼也不能不管的。
看著葉在夕決然的眸,林傾妍眸間酸澀,紅紅的眸子看著葉在夕,她軟聲央求:「你就不能撇下江夏初為自己打算一次?在夕,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葉在夕抓住她的肩,搖搖頭,極少如此認真,也許是抽了煙,嗓音又澀又啞:「傾妍,你知道嗎,我在慶幸江夏初過的不幸福,那我就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看,他們兩個人多像啊,她自己在慶幸他過的不幸福,他又在慶幸江夏初過得不幸福,然後都等著趁虛而入。
她知道,她帶不走他了,因為他與她一樣倔強,一樣總喜歡不顧一切。
她眨眨眼,淚水砸在了葉在夕的手背上,灼人的溫度。
他一直望著她的眼睛,望著她淚流滿面,還說:「我給她留了一個諾言,要是我走了,有一天她找我來兌現又找不到我怎麼辦?」
他不怕兌現不了那個諾言,只怕她需要的時候,他不在。江夏初的世界他已經來遲了,斷不可能會先走。
眼淚一滴一滴打在他手背上,她仰起頭,倔強地抿著唇,很久,嘶啞地啟唇:「多久?」
「我沒有給她訂下期限。」
一輩子……他將他的一輩子就這樣許給了江夏初了,一丁點也沒有留給她。
她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停不下來。
「別哭了,醜死了。」
葉在夕給她擦眼淚,一點也不溫柔,嘴角是無奈又苦澀的笑。
林傾妍卻哭得更狠了,抽抽搭搭地說:「那我也給你一個諾言。」
葉在夕剛要張嘴,她又繼續,哭腔很重,只是一字一字很堅定:「我會在新加坡等你。」哽塞了一下,她固執地看他,補上,。「沒有期限。」
也是一輩子……
她將自己的一輩子,許給了他,毫不保留,儘管知道,那是一條不歸的荊棘路,也義無反顧。
葉在夕伸手,給她擦了擦臉蛋:「怎麼這麼傻。」
她流著眼淚,對著他笑:「和你一樣。」
是啊,他們是最相似的同一類人,為了一個沒有結果的結果耗上一輩子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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