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亂逢得依3
不知不覺,在場的賓客都眸色深迷。亦有動情的女子已眼眶輕紅,隱有淚光閃爍。這樣的詞,這樣的調兒,台上女子的聲音溫婉微沉,帶著輕愁,空靈的徘徊遊蕩,久久不落。
一首歌畢。廳中卻是沒有半點聲響,眾人都陷在自己過往的沉思中不能自拔,望向舞台的眼光越發敬佩迷離。
半晌後,不知是誰率先醒過神來合掌相擊,漸次的,嘩然的掌聲連氣成林,生生將原先造勢的雨聲都一併壓下。
「果然不同凡響,不虛此行。」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辰風淺笑著斂眸,閃爍的雙眸璀如銀河,昏黃中流光瀲灩。
沉默著沒有出聲,子錚緊緊的攥著拳,惶然間,幾年前祭拜姐姐的情景突晃眼前。那天也是雷雨交加,風聲如訴,姐姐的墳靜靜的溺在煙雨中,原本是那樣生動鮮活的一個人,最後僅有一捧黃土作陪,清冷孤寂。唇角蒼白著緊抿,他悶著頭將手邊的酒一飲而盡,難得的謙和誇讚:「倒是個耐尋味的人物。」
「嗯。」輕輕的應,第一次沒有與之反調,辰風望著舞台中的柔光漸漸熄滅,不禁長歎。這等奇人,在座的哪位不是花了天價想求見她一面,可她僅憑一首清曲就化解了眾人的好奇焦急,讓人不但不覺惋惜,還真誠相敬。
藺國出了這樣的絕女子,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罷了罷了,聽此一曲,即便是見不到也值得了。」旁桌的富甲縷著鬍子搖頭輕歎,花了上萬兩卻沒見到佳人,不但不覺得可惜,還滿心讚歎。
辰風聽了暗暗揚唇,此人道出了他的心聲,在座的,凡是懂情知禮者,怕是都有同感。可偏偏……
「人呢?怎麼就滅燈了?爺花了上千兩銀子,就遠遠見了個燈影!真當咱們是好欺負的嗎?這仿月樓還想不想討活了?」
偏偏就是有那麼些漏網之魚,憑著家中有點聲勢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掉了自己的身價不說,連帶還擾了旁人的興致。眉頭不悅的輕皺,繼而仰頭將手中的烈酒飲盡,辰風轉頭去瞧那有「狗」叫囂之地,幾個花哨打扮的公子哥軟依而坐,也不管是在何地,拉著身旁倒酒的花娘就往懷裡扯,嘴上更是沒有半點乾淨,全是污穢。
「仿月樓何時門檻這麼鬆了?」啪的將酒盞落下,子錚寒面譏諷,身上的軟甲在燭光下熠熠發亮,道不出的威嚴。
「噓……稍安勿躁,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鬧了這麼久都沒人出來制止,反而是空氣中的月桂花香越來越重,辰風動了內力屏息去聽,頓時就仿若身陷進一片山澗,水聲清澈,隱隱的的還有女子的笑聲,似在輕語嬉戲。
眼睛一睜,正對著的舞台上便泛起紅光,他耐著性子放目去瞧,還未看的太清明,臉就猛地燒起,不住輕咳。
「怎麼了?」身邊的燈光朦朧,故也沒注意到台上的變化。子錚抬手倒了杯酒給他,瞧他臉色微紅的接過慌亂飲下,卻仍是悶著頭不出聲。
這小子!平時見著大姑娘也不見他有這副模樣,到底是看見什麼了?
正納悶,一陣濃郁的月桂香氣就撲面而來,緊跟著的水聲,女子的笑聲,還有妖冶的琵琶聲接踵而至。順著聲音探尋去望,舞台中朦朧的紅光水汽中,幾個妙曼的身姿靈蛇般交纏輕舞,她們的長裙皆被身側蒸著熱氣的池水浸透大半,妖嬈的弧線若透若暗,僅瞧上一眼就足夠讓成年男子難以自持血脈膨脹。而她們當中,方才阻擋的屏風慢慢撤去,一個女子背對著坐席稍抬雙臂,立馬便有兩個披散著長髮的侍女上前,將她肩上的輕紗緩緩褪去,露出了裡面雪白的背脊,骨秀肌脂,浸在薄霧一般的水汽中,宛若渾玉。
咕嘟……
霎時坐席中沉悶的吞嚥聲四起,方才惹事搗亂的幾人也直著視線安靜下來,眼睛通紅的盯著台中,恨不得把那水汽全然掃去,好好撲上前看個透徹。
遙淺著,魅惑的輕哼串成曲調,台中的背影緩緩的擺著腰枝,雙臂無骨一般從身側盤繞而起,順著肩胛上移,抽動了耳邊叮噹的流蘇,慢慢輕散。她的髮髻極美,複雜盤錯著打成了一個個半圓,微微側顏時,便能朦朧瞧見,那圈圈疊疊的髮絲一直蔓延到她的臉側,襯著彈指可破的肌膚,就似一副絢花刺繡,風韻延綿。
流蘇散盡,木質的地板上頓時有叮叮咚咚的脆落聲四起。女子轉指梳理著長至腰下的墨發側身,一旁各自漫舞的濕裙花娘們立馬嬉鬧似的躍進池中,歡笑著以水打鬧。水珠碎晶般劃著弧線不斷在空中炫舞,濺到了那女子的裙擺上,肌膚上,她害羞著旋舞閃躲,這邊一退那邊一依,動作輕靈乾淨,分明只是躲閃而已,但就是讓看得人血脈上湧,情難自抑。
薄薄的幾層紅紗很快便開始沾黏上身,她蝴蝶一般飛揚起舞,順著階梯徘徊融進水中。台上一時安靜,水中的女子皆笑顏下潛,水汽渙散,樂聲也剎那停了,混沌中,只剩下坐席上不時散出的輕喘,癡迷焦惶。
流水聲靜謐了半晌忽的大盛,琵琶聲再次凌空乍響,幾對玉臂以盛花搖曳之姿緩緩從池水中升起,女子們全身掛著蜿蜒下墜的水珠亭亭起身,隨即一邊撫著長髮提腰,一邊慢慢的扭過頭來,將清麗的容顏短暫示人,下刻卻又羞澀閃開。即時,全場燭光皆滅,眾人在黑暗中四處摸索行走不得,只能耳聽著那女子的笑聲歡鬧著漸行漸遠,直到再也不見。
頃刻間,萬籟俱靜,熱浪卻依舊沸騰,灼人非常。紫色的蘭花燈籠順著後台的水車一朵朵順流而下,隨著週遭的光線越變越明,一女子步履輕盈的緩至台中,她仍穿著方才跳舞時的石榴長裙,裙擺卻乾爽了不少,不再貼身,接著,她柔婉的一依,音色像風似鈴,道:「小女子如歌,這廂有禮。」
整個大廳良久死靜,只剩她那輕慢的隻言片語不斷了轉懸空,遙遙的隱散了去。
「竹霧……」等了這麼久,早就沒了耐心,二樓正中雅閣中的男子支著下巴出聲,清冷懶散。「走。」
不像她,正好省了嫁娶的功夫。蹙眉撫著袖口抬目朝遠處瞭望,他凝視著璀璨漫天的夜幕出神,身上罩著濃濃的惆悵,怎麼都排遣不淨。
身後,安靜的大廳突然鼓噪開,他沒留神聽那女子又說了什麼,見窗外竹霧一行已經準備好,便欲抽身離去。躍上窗欞時,目光穿過二樓的雕花木欄下望,那底下,紅衣女子正伏在一隻緩行小船上對著一個男子輕笑,狹長的眼靈美如湖,然後,她孩子似的伸出手去撩船身下的碧水,依依的唱:
「有花堪折直須折呀你要記得啊
莫待無花空折時才想念它
有心栽花花不開呀那不一定啊
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多難得阿
看花綻放啦而你卻錯過它
待冬去春來花謝又開年復一年啊
盼有人疼惜有人撫慰有人佔有它
別把我當作無意栽下的野薑花
任香味在你身體裡它恣意的散化
別把我當作是你擦肩的水中花
瞬間的美麗你要珍惜啊……
看花綻放啦而你卻錯過它
待冬去春來花謝又開年復一年啊
盼有人疼惜有人撫慰有人佔有它
別把我當作無意栽下的野薑花
任香味在你身體裡它恣意的散化
別把我當作是你擦肩的水中花
瞬間的美麗你要珍惜啊
誰開的滿山枝呀誰開在艷陽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