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別黏1
整整一個時辰後才從沉心殿步出,一夜過得這樣快,轉眼沉黑的天幕已經微亮。子漪若有所思的立在台牙上等小梓喚輦,仰首眺望空畔,天邊耀著蛋黃似的橘色光彩,只讓人這麼遠遠瞧著眼底就火熱起來,覺得這冰冷的冬晨也多了許些溫暖,不再寒風徹骨。
明兒就是年三十,按宮中大禮是要守歲的。貞妃娘娘好像早猜到了皇上會回宮過年,一應安排全按了最高的喜慶奢華準備,美其名曰為皇家沖喜,掃去病痛。
滿是流光溢彩的雙眸頓時失落的灰敗不少,子漪突然覺得身後沉心殿的壓抑之氣喧囂著滿溢出來,鬼魅一般籠在她的背上,森森的涼。身子一緊便不自覺地抬步朝宮門外的長廊步去,她望著宮廊上抱著新衣年貨的小宮女小聲嬉鬧著走來走去,唇邊微燦,猛然想起了那個關於浴火鳳凰的傳說。
鳳凰傲天,死時會大火焚身,將自己變為一捧香土,待眾人都驚愕悲慟時,峰迴路轉,新生雛鳥破土而出,帶著決裂重生的稚嫩,象徵著華美破敗後的希望,重新展開輪迴。一如那位深宮中垂暮的老者,一如劫難前的藺國皇宮。
「夫人……」捂著耳朵小步的跟著步輦跑,小梓忽閃著袖子示意步輦再快點,自己則小步趕到子漪身邊,伸手便往子漪懷中塞了個包著緞子的熱物件。「這是咱們剛才在偏殿烤的地薯,格格奔波了一夜也該餓了,回宮的路還長,您就湊合著先吃兩口。」
「嗯……」知道了一切,心中反而突地輕鬆起來。子漪燦爛的瞇眼輕笑,見小梓傻傻的盯著她的笑靨發呆,裙角輕提,不等他回神,自己便跨上輦去。「還不回神?仔細你家爺醒來把浮宇宮頂掀了!」
噗的淺笑出聲,難得逗人,沒想竟會這麼有趣。她隔著紗帳瞧小梓通紅的臉,晨際的陽光延展的極快,照在宮牆上斑斑斕斕。他輕巧的踏在積雪上,不時有路過的宮女太監笑著跟他招呼,眾人面上皆帶著喜色,有了皇上主子的皇宮,就這樣在年節前活了過來,有了真正大年的味道。
歡喜總比悲傷好。默默的剝著手中的蕃薯暗想,她孩子似的留了一半捲進帕子藏在袖中,這等令人愉悅懷念的美味,若是不和某人一起分享,他那小心眼肯定又要生氣。捲翹的睫毛突然異常的輕晃兩下繼而恢復平靜,她重歸笑顏慢慢看著浮宇宮接近,心中沒有別的念想,和他一起過好每一分一秒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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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濛間醒來,就覺得背上壓了千斤巨石,想動一下都是不能。嵐宇喪氣的趴在床上,抬眼望去殿內殿外一個侍奉的人都沒有,這個浮宇宮到底還有沒有人記得他是主子!
「子漪……」聲音嘶啞的晃著長調,百轉千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他小動物似的捲著眉,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床邊矮几上的水杯,可就是一動也動不了,手指都抬不起半點。其實他以前也是懶的,就算水杯在身側也懶得動手拿,可還好每次醒來身邊就有侍奉的人,基本不用他出聲就能達成所願。今日這般哀怨的情況,實屬少有,簡直是千古絕唱!
巴巴的舔了舔嘴唇,他復等了片刻還沒人回來,嗓間實在苦澀著難受,無奈只能換了人名再試。
「小梓……」
回音悠長,但依舊無人響應。遂不死心,挨個接著喊。
「竹霧……」
「星宿……」
「小桃……」
「小九……」
越叫嗓子越渴,沉默將忍片刻終於爆發。「人呢?都死絕了嗎?」
呼……突然簾子輕盈的起了一縫,他歎息了一聲,心想,還是黑臉有效,這幫皮崽子都磨出了城牆臉皮,溫聲細語都當耳邊風。
刻意拉了臉直盯著偏殿的細簾瞧,他打了主意只要有人進來不管好壞先罵一頓再說。自己怎麼也是病人,沒人侍奉床側就算了,現在把他的夫人都不知道拐哪兒去了,留他獨守空房,竟也忍心?
沒想到,等啊等……等啊等……
最後的最後,才發現一件十分悲催的事。剛才掀動門簾的……只是風聲。
子漪一回來見到的就是這幅晚娘面孔。某人哀怨的溫順趴在床上,害怕壓著傷口的棉被只蓋到腰際,露出了半片春光,火盆陽光映射下,那條絢爛的火紅『游蛇』愈發奪目,似清透湖面上綻開的一串紅蓮。
「你去哪兒了……」表情/欲懸欲泣,嵐宇長髮側披了半肩,整個人就這樣凝成了一副畫,看得子漪臉頰燥熱,不一會兒紅潮就蔓延到了脖頸。「我一直在等你。」
心念著妖孽啊妖孽。她沒想他會醒得這般早,小梓被她帶走,小桃又帶了宮人們去領年貨,小九昨夜就收拾出宮去了,至於陸影,早上她出沉心殿的時候,正巧碰上了他去給皇上診脈,浮宇少有的竟然空了宮,就留下他一個不能動的病人。
到底還是自己想得不夠周到,冷落了他。
對上他水水的眼心中愈發心疼。可昨夜他昏迷不醒給自己的驚嚇還在,撒嬌也掩蓋不了他欺瞞自己的事實。輕咳了一聲便刻意冷著臉上前,她面無表情的端起杯子餵他喝水,一杯完了復添一杯,只是過程出奇的安靜,對他沒有隻字片語,完全像在照顧陌生人。
「子漪……」怎會不知道她為何生氣,嵐宇示好著眨了眨眼,不知為什麼水也喝了,想看的人也看到了,身體還是動不了。懊惱的皺了下眉,這等需要無賴賣乖的關鍵時刻,說起這個實在太煞風景,可……光靠動嘴,他實在沒有讓她消氣的自信。尷尬的嘿嘿笑了一笑,他有些心虛的閃過子漪譴責的眼,低低道:「我怎麼動不了了?」
「自然動不了,我用銀針將你全身穴位都封了,你可怎麼動呢?」
心中咯登一聲,這下用餘光才發現自己竟然頂著滿背的銀針。嵐宇額上虛晃著出了一片冷汗,突然覺得女子懂醫。特別還是自己的妻子,這件事著實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