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獄急3
隔日晨起,剛梳洗作罷前朝就傳來了消息。左相朝堂之上復提七皇子勾結外國之事,召集了不少聲望大臣一同進諫,來勢洶洶,一副不討個說法便不罷休的樣子。
子漪聽著這消息時正準備進早膳,碧花瓊幾上依著她的吩咐只擱了幾樣清淡適口的吃食。略就了些清粥墊胃,她耐著性子聽小梓敘了個大概,未沾脂粉的臉上眉峰輕佻,已然想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既然她的人沒找到什麼可用的證據,那左相的人勢必便會抓緊這次機會把嵐宇身上的罪名都給落實了。原宮廷之中便是樹倒猢猻散,城倒眾人推。照這樣發展下去,恐怕會如清朝處置罪臣般,列出個十大罪狀也不無可能。
「都列清楚名單了?」用人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二字。嵐宇雖一直在宮中不出,可前朝也是安排了不少棋子的。此時他身於危難,雖驚險萬分,可也不得不說是個清理內鬼的大好機會。
緊著點了點頭,隨即從袖中拿出了張印花的梅字貼遞上。小梓近前一步說話,雖是在自家宮中,卻還是帶著謹慎。「格格預備如何?」這單子上原也有爺插在左相身邊的人,這時跟著附和,想是已倒了陣營用不的了。
指尖一挑便直將這小箋仍進火盆裡焚了。子漪提筷添了兩口小菜,正時的菜心夾了蜂蜜和花粉醃製,清甜可口,極為潤嗓。「先不動。待嵐宇回宮再做計較。」
「是!」答的清脆,心中也直贊子漪思詳周密。處置這些人自是不難,可格格畢竟是女眷,牽扯前朝之事,插手的越少越是為爺以後打算。何況這些人都身居要職留在京城躲避不得,若是等爺出來處置,正好能以儆傚尤,在朝中重立威信。
如是想著,小梓見子漪吃的差不多便命人將碟碗撤下,剛出了殿門便遇見從外面回來的星宿,逮著就是好一頓說。「這是混去哪兒了?爺出了這麼大的事也尋不著個人!」
滿臉的風塵,一看便是趕了不少的路剛回。星宿見小梓拿著茶壺,二話不說就拎起往嘴裡一陣猛灌,直到喉中的火辣感清了些才抿唇作罷,急嚷嚷道:「我想的嗎?這不是奉了爺的命去給九爺和安家少爺開道嘛!什麼時候這苦累的活兒都離不了我,整的我像專業開道兒的似的!」
一聽著爺入獄便打點好一切匆匆往回趕,他滿面的塵土動臉即落,秋天的潮氣一吹,滿是灰濛濛的泥灰,望在小梓眼中好不有趣。
「好好!算是我冤枉了你。」也知自己是方才氣急口氣重了些,小梓趕緊不避諱的用袖子在他臉上抹了抹,這才勉強能看出些人像來。
「正等著你去十六皇叔那兒走一趟呢!格格昨晚吩咐,讓王爺幫著一併收集左相的罪證,咱們在暗,就算有了什麼把柄也張揚不得,反而是皇叔的份位高,關鍵時候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
「嗯!知道了!」十六親王那邊一直是他周旋,怪不得小梓這麼火匆匆的招他回來。捻了小碟中的鮮蝦包子就往口中填,吃了一口土腥子也不在意。星宿打起了精神趕緊回屋收拾更衣,不到半刻的功夫,已是身在宮外,直奔親王府邸去。
浮宇宮一時人丁奚落,連打掃院落這等細活都由自己人在做,沒使喚半個內務上的宮人。
子漪倚在窗前看院中花落,成簇的蘭花朵朵分明卻皆單支而生。那妖艷的紫點點星星從瓣尖兒打開,復整合了勢力叢叢向花心蔓延,走得越深顏色愈重,到了花蕊,皆生成了墨黑的結,好似將那些各色的妖冶一併都收服了去,端莊肅穆。()
「小九……」喃喃的喚了一聲,便頭腦發脹的抬了手按著鬢間,她趴在嵐宇寬泛的書桌上出神,手腕描久了字帖微微酸疼,卻仍舊沒離開書桌,想著一會兒再練。
輕歎著將窗子關小了些,小桃自七爺出事便一直心裡不安,一邊怕皇后來找麻煩,一邊又擔心七爺此番不好連累了小姐一同受累。她們進宮如今還不到一年,已是經歷了太多事,再精神好的,怕是也覺得疲累了。「小姐當心身子才是,這麼冷的天還大開著窗,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病麼!」
知道子漪喜景,所以只半掩了窗就過來給她添披風。小桃抬手復給她的茶盞中添了熱水,這才接著道:「小九去打聽還沒回來呢!」
「嗯……」這才灰暗了神色沉默下來,子漪聽著大殿之中幔帳交錯,極顯寂靜。偶有帳珠聲清脆入耳,也似是從遙遠的彼岸傳來,虛幻著不像真實。這樣一座寂靜的宮殿,空曠的連落花聲都聽得見,他是怎麼挨得過那麼多春夏秋冬,獨自生活的呢?
突然便悵然著悲涼開,她抿了抿唇動輒去翻他平日裡寫的字帖,那樣厚厚的一本又一本,卻一頁不少字跡蒼然的緊挨密佈,他那樣的急躁的性子,要怎樣靜的下心才寫得出這般多……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一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使我淪亡。漪寄心緒,何意道愁腸?」不知翻到哪頁,順口便輕念了出來。子漪側伏在臂膀之上,面對著滿窗驕陽,不覺間便眼眶酸痛,稍有些濕意生出。
小桃在一旁靜靜的立著,本自己也不識得幾個大字,可小姐嬋嬋的音色如此動人,引得她不免也留了心思去聽。「小姐,這詞中有您的名字呢!」前面聽得不是大懂,可最後一句卻分明辨得清楚。小桃笑盈盈的揚唇,小姐這般一翻便在七爺這尋著了這樣的詞,想來平時小姐不在時,七爺也是很念著小姐的。
淡淡的應了聲,卻沒敢再看的趕緊將字帖闔上。子漪輕輕撫著冊上夜落沉澱的細塵,心念著那句『漪寄心緒,何意道愁腸』,良久良久再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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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都耗在臨摹字帖上,時間自就過的飛快。轉眼已日頭沒落,昏黃淡掃。吃過晚膳又等了半晌,命去打聽消息的小九卻還是沒歸。子漪著急是否家中出了變故所以他才這麼耽誤著,沒能回來,正在屋中煩悶思量,不想院中就起了騷動,聲音雖小,但還是隱隱傳進了殿來。
「您還請回吧!格格已經睡下了!」
乍一聽是竹霧的聲音,不由便留意了些。她抬手止了小桃添香的動作,這番沒了香粉碰炭的滋滋聲,那方的聲音越發清明起來。
「可殿中明還點著燈……」回話的是個年輕女子,聲音帶著些南方的濃軟,滿是淒楚。
「爺現雖不在,可也容不得您這般隨意走動。」言語中滿是憤然,不由聲音也高了些。小梓斥了兩句才驚覺音色高了,殿內之人會聽見,遂趕緊壓低了聲音說話。「您還是趕緊走吧!爺若是知道您闖到浮宇宮來,您怕是連這宮裡都待不得了!」
面色一滯,即想起了子錚口中那位側房。子漪垂了眼簾在窗前坐下,抬頭見小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淺笑著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可是王爺的寒毒,妾身只是想帶些東西……」話著,已有濃濃的鼻音攜帶而出,聽著便有淚落之相。
子漪順著窗角朝院中望去,滿院的秋色間,那女子淒淒然的立著,粉紅色的水透長裙,淡雅素淨的蓮蒂全釵。臉上脂粉未施,滿是淚痕,雖染了重重的悲慼之色,卻仍掩不住眉眼間的婉約柔情。
這樣的女子……
心中想過多遍她可能的樣子,唯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的柔弱,好似風中花蒂,僅稍稍一拂便會隕落。她沉默的把玩著腰間的如意掛墜,沒了原先的懵懂介懷,沉重的酸意暗暗從心底冒起,直闖進了嘴裡,滿腔子酸梅的味道,直讓人作嘔。
「小姐,您別在意,怎麼她也是個側房,怎麼爭得過咱們。」瞧著子漪的臉色不對,趕緊皺著眉出聲壓過了外面的爭執。小桃端了盤梅子上前,烏紫色指甲蓋般大小,每顆都細細的裹了白色的黏糖,小巧著在燭火下精緻可愛。
抬手便捻了顆放進口中,這時方纔那股子刺人的酸意才稍稍淡了些。子漪望著那女子一步三回頭的不捨樣子,心口的酸意剛去,針扎般的刺痛又起,這次卻是吃了好些梅子都再沒壓得下去。
「爭?」多諷刺的一個字眼,原先的她要與池恬爭,本以為贏在他心絕不會有輸的那一天。誰想,最後輸得那般狼狽,連家族的臉面也一併都丟了。抿了抿唇角的白霜,她突的鬆開手中玉墜,稍露煩躁。「那樣秋水兒般的一個人,我呵口氣都怕把人吹化了,還哪有爭的心思!」
瞧出了小姐的火氣再不敢出聲,小桃默默的陪站著,心忖到。那時五爺打發池恬,小姐雖心中不快卻也從沒把怒氣擺在臉面上,還時常自責,覺得是自己搶了別人的東西。可這回,明明也不是怎麼得臉的一個側房,小姐怎麼就生這般大的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