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獄急1
折騰了這麼半晌才來到靜寧宮,卻仍舊是清晨方起的樣子,整個宮闈一片睦和。子漪心中輾轉掂量著竹霧方纔的話,本是毫無頭緒,此刻也有了些計較。
這事不但突然且來得蹊蹺,先不說那左相怎麼能憑空將沒有的事說成有,就光說那嵐宇親手所書的字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別說她便有這樣的天賦,想必整個藺國能模仿他人字跡的還有很多。皇上一向不是個昏庸無為之人,就算是再生氣,此時牽連皇家子嗣,怎麼也不會這般匆匆定案。除非……
垂了眼睫,總算不似方才一般沒有半點頭緒滿是緊張。她掀開靜寧宮的宮簾步進殿去,正巧遇上太后剛從淨房出來,坐在銅鏡前梳妝。
「太后昨個兒睡得可好?」這般大的事皇上定會遮掩著先不讓太后知曉,她自也不能不知趣。最近快入冬節,太后咳嗽的毛病一直不見好,這時再聽著這消息,豈不是愈發雪上加霜。
盈笑著上前從月蓮姑姑手中接過玉梳,她細細的幫太后理著身後的長髮,沉黑摻雪,畢竟是年紀不饒人,原先有再好的芳華,如今都會隨風逝去。
睡起卻好似比不睡還覺得身沉,茹慈太后哀歎著捶了捶肩膀,月蓮立馬明瞭,上前接過了手,輕輕的按壓敲打著。「年紀大了,總覺得睡著更累人似的。」
留心把話記下,心想著一會兒給月蓮姑姑留幾個安眠養生的食方才是。子漪小心的將發分成幾股細細打理,手上輕巧,口中更是甜得緊。「太后總是愛操心,人說頤養天年,太后這般總惦記著我們的事,哪裡能輕鬆了去呢!」
「呵呵……可不是!」總算有了笑顏,減了幾分疲色。她漫不經心的打開首飾匣子,挑了個自己平時貼身帶著的翡翠鐲子出來,也不管子漪閃躲,套過絲帕就給冠了上。「哀家年紀大了,總帶著這些也覺得負累,倒不如給了你,年輕總還能風火幾年的。」
手腕上的鐲子沉甸甸的,且沾身不溫水頭極好,一瞧便是千載難遇的上好翡翠。子漪有些有愧的直盯著它瞧,總覺得它像繫著老祖宗的心似的,稍有怠慢便是自己不孝了。「子漪怎麼當得起?況且平時素來也不愛這些的,太后還是留著給……」
「哎……還能給誰呢?如今的妃子們哀家看著沒幾個可心的,最喜歡的不在了,賞誰都覺得心中彆扭。況且現在雲織也嫁了人,皇家其他的格格都怕著哀家,不怎麼親近,這些東西要是這麼一直積攢著,怕是要隨著哀家一起入土了。」
攥著玉梳的手微微一緊,隨即腦中想起了那抹再絢麗不過的容姿。子漪暗淡了神色繼續手上的動作,明這時應該規勸幾句的,可關於雲織的事是她一手促成,倒是怎麼都言語不出半句。
「太后就愛亂想,哪裡能想到那麼老遠了呢!」瞧出了子漪的分神,月蓮淺笑著和聲打圓場,怕太后再想著公主遠嫁的事傷心,便匆匆轉了話頭。「子漪格格今個兒來得好早,倒顯得奴婢伺候太后倦怠了。」
「姑姑哪裡的話。」瞇著眉眼一笑,卻是沒帶笑意入了眼去。子漪高抬著腕子編排髮髻,摻入同色的假髮入鬢,再添上珠釵寶綹,動作儘管不熟卻也是像模像樣,不見遜色。「難得今個兒起的早,所以上老祖宗這顯擺手藝來了。」
這古代的髮髻,看著再簡單素淨的樣式,實則準備起來也要一兩個時辰。細節處無一要留心不說,珠釵的搭配,髮髻的重心,若是哪一點沒做好,都會功虧一簣,沒了原來的風采。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之人,再加上原來的子漪也是個女紅上手笨的,能做到現在的地步真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茹慈太后滿意的瞧著她利落翻指,本也就想著讓她幫自己理理發也就是了,沒想這丫頭手上還真有些活計,能將如此繁複的後髻也打理得這般素淨典雅。「倒是真賣對了人,哀家看你這手可是比原先巧了許多,有了你額娘的幾分樣子。」
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兩側,復又依著月蓮打的圓鏡瞧了後面。大到簪鬢的雲批,小到脖頸處的燕鸞,不但個別處加了新意,更不失大氣莊重,真是十分合她的心意。「原聽你額娘提起,還犯愁嵐宇會挑你這個笨丫頭的毛病,如此這般看來,他若是敢毛躁著說你半個不字,哀家第一個就拎了他的耳朵放他和小凌子他們一起粘蟬去,看他還能不能耐性些。」
言語間滿是寵溺,子漪聽著是偏袒自己,實則也是親極了嵐宇。想到他黑著臉舞著粘蟬桿子的樣兒就好笑,她揶揄著提了提眉,笑花在唇邊還含苞著未綻,便想起了他現在的境況,滿心憂沉起來。
「老祖宗不提子漪倒是忘了。」既然現在說不得那就不如等太后來找自己商議更佔先機。她知道太后寵嵐宇,可這等關頭,有態度不明的皇上從中斡旋,她不得不再添一把火,讓這疼惜之情燒的更旺些。「這是嵐宇從宮外挑的小玩意,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老人家的心意。本是張羅著要一早和我一起送來的,不知是不是又睡猛了去,所以子漪就討個便宜,先借花獻佛了!」
見著那小包裹精巧的樣兒便喜上眉梢,連帶著沒睡好的耷拉勁兒也消失不見。茹慈太后小孩似的趕緊打開來看鮮,遠洋稀有的懷表,工藝細膩的手爐,還有一樣最得她的心意,攏在包裹的緞子裡看還成色一般,拿起來對著窗欞的隱光一瞧,簡直是絕美靈氣兒著挑不出一點不是。
「這可是個稀罕物件!」向來對理佛鍾愛,佛珠一類的物件也是見著便愛不釋手。可這串紫晶手串不同,不但色澤渾韻,交連處的彌勒佛爺雕的栩栩如生。就連在旁的每顆珠子也是細心挑選過的,全長得如一個模子打造一般,沒有半點瑕疵。
「太后瞧著喜歡就好。這串子最寶貴之處還不在它的做工,而在於它的佛緣。據說它曾是上古高僧的愛物,後流傳進藺國,被有心人踏遍了整個藺國的寺廟開光,以求靈氣。也倒是我們趕巧,中秋前去坨山寺上香,正見著一位高僧前來求此事,嵐宇本只是想做件善事幫他打通寺廟關節,沒想那高僧竟覺得他十分合緣,將此愛物增予。」
「哦?」此番聽罷愈發覺得這東西靈氣逼人,茹慈太后愛惜的將它活與指尖細細摩挲,雖是極盡喜歡,心中卻改了主意。「既然是給嵐宇的,可不能輕易轉送了我。佛家講究時機因緣,這般懈怠了著實不妥。趕明兒你有空把嵐宇招來我面前坐坐,這東西想來還是他貼身收著的好。」
見太后態度堅決,到也不好再說什麼。子漪復寒暄了兩句便先一步離去。太后這邊的保障算是埋下了,那接下來,她便要好生想想,以後的事要怎麼安排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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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一襲青灰磚牆,似生生將這牢房的院子隔在了皇宮外頭。子漪立在牢房前腳步輾轉,小梓已帶了足夠的銀兩進去打點,可如此看看時辰,怕進去的希望已是渺茫了。
「格格……」果然,沒半盞茶功夫,裡面的人便連應付小梓的耐心都去了,匆匆擺了架勢將人送了出來。
子漪撇眉攏了攏肩上的披風,心中暗忖。剛過了正午這地兒秋風就這般緊,據說那天牢的牢房皆設在地下,那樣陰冷潮濕的地方,他那寒津的身子,怎麼受得了?
「不行麼?」心急之下只覺得渾身沒了一點暖意,她顧不得袖口直灌的涼風,微微凍紅的臉襯著白色的狐披,滿是桃嫣。
「侍衛說皇上親口下的令,除了拿皇上的金令來,否則誰都不能進去相見。」好說歹說的磨了半天,嗓子都快冒煙了也還是沒成。小梓垮著嘴角頭也不抬,真恨不得打翻了侍衛直闖進去。
無聲的斂眉思量了半晌,這牢房不安置好她總是做什麼都沒心思的。子漪從小九身上取下包裹步到侍衛長前,也不顧自己身份,當即就彎身給他行了個大禮,極致尊敬:「將軍……」
「這可使不得,格格這是折煞奴才了!」知道子漪是將軍之女,沒有世俗宮中小姐那股子嬌弱高傲勁兒。看守的侍衛長恭敬趕緊的跪下磕頭,享了她這麼大個禮,心中不管出於尊卑之別還是別的,總是覺得過不去的。
「自然是使得的。子漪也知道想進去是太為難您了,可七爺的身子向來不好,皇上只說關他,卻也沒說不讓好好照顧不是。」
猶豫的沉了眼角,守衛將軍也知道子漪說的有道理。怎麼說嵐宇也是皇上的血脈,即便是再生氣,斷也沒有奪了性命的道理。可……
想起早上的事不禁憂心更甚,他側首請了子漪到一邊說話,雖說這天牢遠在宮闈後偏,可到底還是要注意眼目的。「格格說得是有理。可今早太后也托人送了東西,奴才都未放進,這時若是讓格格的東西進去了,怕是傳進宮裡會得罪人的。」
握著包裹的指尖一顫,心中已是微涼。子漪聽這侍衛語言誠懇,絕不像是打了謊的。「您說什麼?太后麼?」太后到現在都不知道這消息,怎麼會命人送東西來?
「是!想不用多說格格也明白。末將還有家人要養活餬口,宮中不管哪個主子,屬下都是開罪不得的。」
攢著眉點頭,心思已是被岔到別處。子漪勉強的笑了笑,突然有些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故不再為難。「子漪知道了,那還請將軍看顧好王爺,想皇上也會命人過來照顧的。只是……」稍有疑慮的頓了頓,她轉身四處看了看,言語謹慎。「將軍方纔所言極是,宮中哪位主子都得罪不得,子漪倒是無妨,可老祖宗疼孫心切,若是知道將軍放了別人進去,恐怕不會善了,將軍還需好好注意。」
渾身一震,隨即背上冷汗便出了不少。看守將軍無聲的對著子漪抱拳一遵,軍武之人,沒得那麼多巧言,一個動作便已代表無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