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前朝3
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本是天光微亮才睡得深了些,可這方院中才有了些小動靜,她便又驚醒起來,此番卻是再也沒了半點睡意。
「小姐,小姐快些起身吧!」院中一片嘈雜,竟像是有人帶了侍衛來抄家的。
子漪微撇了眉頭闔衣下床,還未走到門前,乾燥的雕花木門便被人重重的從外面推開,差點撞上她。「怎麼了?這般慌亂是要做什麼?」在這宮中,即便是天塌了也是不能慌的。何況現在又能出什麼大事,這樣慌亂不僅做事易出差錯,怕是無端的沒事也會被別人拿住把柄生出些事來。
臉上那急惶惶的表情被子漪這般一說,立馬韁著減緩了些。小桃也知是自己莽撞了,可七爺那邊的人這般大動干戈,若不是真的事情嚴重,想必也不會這麼火急火燎。「方纔小梓公公帶著幾個人過來接小姐,說是讓小姐立馬搬去浮宇宮。」
「什麼?」一聽這話腦中就將將閃過了不少念頭,子漪扶著外衫的手微微一僵,心中已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怎麼回事?你快予我梳妝,把小梓喚到門外來,我要問話。」
「是!」不敢耽擱的趕緊動手。小桃也不像往常一般細心詢問衣衫花色樣式,隨意從櫃中挑了件便拿出來給子漪換上。這邊手上快速的活動著梳子冠發,那頭還注意著小梓是否已到近前。「小梓公公?」
從天未亮就開始折騰,忙到現在已是滿臉的浮汗,背上的衣衫早就濕了。小梓半跪在子漪門前,知道她要問什麼,可現下情況太複雜,來得急且快,他們完全沒有任何準備。表情肅穆著微沉,他抬手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通,神色中不見平時的半點兒戲。「奴才在,有什麼話請格格吩咐吧!」
光聽語氣心下沉的就越發厲害,子漪有些不安的偏了偏頭,不想小桃這時也正扯著頭髮使力,這般微微一錯,生生帶掉了不少青絲。「怎麼回事?給我細細的說。」疼得眉頭打結,她拍了拍小桃停下的手示意她繼續,這時哪還顧得上梳妝,隨意些能見人也就是了。
「今兒天還未亮皇上便命人把浮宇宮給圍了,聽聞是左相在早朝上舉發爺與古覆國勾結,且有信件在手,真真是爺的筆記。皇上看後發了好大一通火,審也不審便直接發落爺進了天牢。爺被帶走前擔心格格沒了庇護受皇后娘娘暗算,這才命奴才趕來接小姐去浮宇宮住著。」
手上的梳子啪的掉落在地,小桃白著臉趕緊彎腰撿起,再抬頭,已見子漪隨意挽了發,亂撿了根白玉簪子插上就起身去開門。「還有誰受牽連了?嵐致那邊如何?」這等敏感時期,嵐致又是要趕去池洲,若是此刻還沒走,怕是就走不得了!
「回格格話,九爺昨晚已經啟程去池洲了。」
氣息一緩,這方才稍微放心了些。她轉身命了小桃收拾東西,自己則凝眉靜思片刻道:「去把竹霧給我找來,我先去太后處請安,過言喜門,讓他直接在宮廊上等我。那邊偏避,說話也方便。」
「可是……」為難的垂頭,小梓聽了吩咐卻半晌沒動。爺的命令是將格格帶去浮宇宮,他沒出天牢前定要處處都有人跟著。這方他走了,萬一要是有個好歹,他可是自摘了腦袋都無法交代的。
「可是什麼?你應也帶了人手來吧,留兩個跟在我身邊也就是了。我腳程慢,你現在快去著,正好能讓我在進靜寧宮前同竹霧說上話。」急走了兩步,復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折回屋子拿了個小包裹出來。
子漪帶著小九一路步急的往靜寧宮趕,眼看著還有兩步就要過言喜門和竹霧碰面,沒想竟被人在門邊上攔住了步,挪動不得。
「軒福晉好早。」收斂了氣息在唇邊掛上一抹淺笑。子漪暗下性子打量她的裝扮,仍舊是昨天晚宴上的正式禮服,名貴華麗,繡紋繁複異常。像是昨天就留宿宮中,只等著今天出事一般。
冷冷的蔑了子漪一眼,連面上的客套都懶得裝。池恬瞥著眉用帕子掖了掖鼻息,滿眼的傲慢。「自是比子漪格格早些。做了人家的當家主母,哪還能得空貪睡呢?」
一句話說的漫不經心,卻是盡挑了子漪的軟處戳。她狀似無意的用帕子撫了撫袖角的鳳雛雙繡,那樣獨到精細的樣子紋路,只有皇子正妃的禮袍上才能繡得。
唇邊的笑意瞬時有些冰涼。子漪頗感悵然的垂了眼簾,明明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可如今拿起來重說,她還是覺得心如刀絞,酸澀莫名。「福晉好福氣,子漪自是鞭長莫及。」刻意閃躲了視線不去看那圖樣上雙宿雙棲的鳳凰,她有些著急的想要挪步,無奈面前的人仍舊擋著門,佛爺似的動也不動。「福晉若是沒什麼事,子漪失禮,怕是要先行一步了。」
「哎?何必著急走?咱們也有許久不見,怎麼也應該好好說說話才是。」
心中不禁冷哼,子漪面上未露聲色,實則心底早不耐透了。她們何時有了要好好說話的情分!既然她現在已是他名正言順的福晉,為何又偏偏要與她為難!
「讓開。」既然給她臉面她不要,那她也是沒什麼好客氣的。冷冷的低語,她錯開身一步想過,沒想池恬竟囂張的上前一步,怎麼就是擋著路不讓。
「這是要去哪兒?人現在都已經進了大獄,此時再去求太后又有什麼用?」
聽著這話暗自便留意進了心裡,子漪冷提了下嘴角暗忖這女人愚笨。她還沒問,她自己便巴巴的都招了。前朝之事即便是傳得再快也不會讓她這個皇子福晉這麼早知道,若不是皇后也摻和其中,怎麼會這麼早就得了消息!
「你又知道我是去太后處求情的?」不想跟她囉嗦撞了肩便跨過門檻,她方走了兩步便被人掐了胳膊死死猛向後拽,腳尖本就還沒落穩,這下拉扯之間更是失了重心,踉蹌一步後腦便直直朝著門檻處墜下。
大驚之下口中也止不住驚呼出聲,子漪身子不穩的極力想攀住身側候著的小九,沒想兩人離得太遠,竟是怎麼都沾不著衣角分毫。耳邊急急的有風聲刮過,她仰望著宮門間那方天空刺眼著明亮,忽的一個黑影閃過,衣袂浮動間,已是失了方纔的無落恐慌,被人牢牢的接進懷中。「池恬,你若是連這身衣服也不想要了,大可直接同我說。」
溫和沉韻的性子鮮少說得出這樣冷漠的話來,子漪怔忪的瞧著面帶寒霜的他,往日豐盈儒雅的面色微染憔悴,琥珀色的眸子也似蒙了塵不復清明。果然……僅一段日子,便是滄海桑田,萬般皆回不去了。
「多謝軒貝勒。」他已不是往日的王爺,她又何曾還是那個初入宮門的安佳氏.子漪呢?
疏離的理了理衣袍便脫了他的懷。她沉靜的斂眉望他,沒了往日的溫柔如水,也沒了濃情蜜意時的情動勇敢,有的,只是宮闈之間無處不在的冷漠,論誰都一樣,一樣的不相干。
「還好麼?」見了她便再難拔出眸來,他小心收起面上的戾氣,與方才呵斥池恬時宛然已成兩人。
客氣的鞠了下身子,不是熟人之間的常禮,端莊而鄭重。子漪冷冷的瞥了眼池恬,沒答也沒應,轉身便匆匆過了門欄去。再想望,已是只能瞧見裙擺,連青絲都瞧不見了。
渾身冰冷的立在原地,背脊上似長了荊棘一般稍動分毫便疼痛難當。嵐軒癡癡的盯著那半扇風霜皆過,微有色變的宮門瞧。腦中抱著虛幻的念頭,總以為只要再多立會兒,她便會淺笑盈盈的回身,抬頭珠晃間,眼眸明媚過了春天,暖人異常。
可……終究一切都是妄想。
不帶任何感情的捋下袖子轉身冷視,他目光如刃般細密的落在池恬身上,只覺得這樣還不夠,要生生讓她有切膚之痛,她才能警醒。「池恬,既然你想做軒王妃,那我便許你這名號一輩子。從今天開始,不准你離開軒王府後堂半步。我們……永復不見。」
耳邊雷驚了似的猛然轟鳴,池恬像沒聽清嵐軒的話,上前了一步又上前了些,眼看著手就要碰上他的衣角,卻再下一刻被冷冷的躲開,只能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
他方才說什麼?剛才那一瞬只能看到他動唇,卻聽不到內容。她淚傾如注的踉蹌倒地,上好的絲花宮履毫無生氣的歪斜到一邊,脫了腳也不去穿回。
「嵐軒……」音細如蚊的低喚了聲,可前方之人還是走的飛快。她抽泣著在地下爬了兩步,扶著牆角勉強站起身子,眼中朦朧著已看不任何,可仍執著的對著他的方向使出全身的力氣喊:「嵐軒哥哥!」
頓時,驚鳥四起。那淒厲的聲音順著宮廊迴盪,直連遠處的子漪都清晰聽見。可,她想喚的那人卻是再也沒有回頭,毫不留戀的消失在重重宮門後。
看竹霧已等在前面,小九見子漪出神小聲提醒到:「主子……」
淒涼的一笑,卻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方才喚聲那人。她抬手遮擋了下滿面的晨曦艷陽,一抿眼,已是將眸中那半浮的潮氣嚥下,恢復冷寂。「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