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燭火映照出了蕭磐半邊臉頰,那抹逼人的絕麗之色此刻被失卻血色的蒼白所掩蓋,許是地牢中太過潮濕的緣故,蕭磐捂著憋悶的胸口又是一陣猛咳。
「能不能不要咳了,簡直吵死人了。」屬於女子低沉且慍怒的聲音打角落傳來。懶
蕭磐驚惶轉身,就看見牆角的草堆裡臥著一個女子,她重重的喘著粗氣,似乎對於她擾了她的清夢很是煩躁。
原來這地牢中還有人吶。
「說你呢,看什麼看。」那女子脾氣似乎很糟糕,這是蕭磐的第一反應,還是不要招惹到她的好,她現在得想辦法出去,決不能讓梁信的陰謀得逞。
不管秦沛是不是來救她,總之,她不想再欠他什麼。
「你過來。」女子低低喚了一句,然而正在神遊的蕭磐壓根沒聽到,女子似乎有些不耐,揚聲道:「我叫你過來,你是聾子,聽不到嗎?」
「什麼事?你說吧,我聽著呢。」
被喚回心神的蕭磐遠遠的站在鐵柵欄處,警惕的看著縮在角落草堆裡的女子,她才不要過去呢,這個女的脾氣這麼壞,她還真有點怕呢。
「你還不給我滾過來,雖然我此刻身上有傷,但是想殺你卻是易如反掌。」
狠戾的話語令蕭磐悚然一驚,這女人說話的口氣似乎像極了那個女人,還記得當初那個女人似乎對她也說過同樣的話,蕭磐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個女人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她怎麼會無端想起她來。蟲
也不知道是出於同情,抑或其他,蕭磐走向了那女子。
光線很暗,蕭磐看不清女子的臉,她顫著伸出手去想扶女子起來,不想碰到了女子胳臂的傷口,女子一聲吃痛輕呼:「你找死啊,這麼用力,你成心的啊?」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扶你起來,我沒惡意的,是誰把你打成了這樣?是不是鄭秀之?」
想到那個女人把綺煙折磨成那樣,現在又把這個女子打的遍體鱗傷,蕭磐登時怒從胸起。
「原來她叫鄭秀之,哼,只要我丘穆陵蘭活著出去,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丘穆陵蘭?你……還沒死!」
聽到女子陰鷙的聲音,蕭磐驀地後退了兩步,她是丘穆陵蘭,她還沒死?
「你才死了呢……敢詛咒我丘穆陵蘭?你膽子不小啊,你,你……」
丘穆陵蘭注視著面前正逆光而立的蕭磐,似乎想辨認出什麼,方纔她就覺得這女人的聲音很熟,似乎在哪裡有聽過,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原來竟是她,蕭磐!
「呵呵,還當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咱們又碰面了,建章王妃。」
「你怎麼會……」
蕭磐臉色刷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怎麼又遇到了丘穆陵蘭這個瘋女人?她不是被炸死在塔樓嗎,怎麼會在這裡?
「你這個女人似乎巴不得我早死啊,在你還沒死前,我怎麼會比你先死?」丘穆陵蘭是看著蕭磐就火大,要不是這個女人,她能落到今天的地步?她剛一動,扯動了身上的傷,丘穆陵蘭痛得發出一陣抽氣聲。
「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同樣身為女子,又身陷囹圄,蕭磐一時心中不忍動了惻隱之心,伸手扶住了她,眸中滿是關切之色。
「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嗎,現在這又算什麼?貓哭耗子假慈悲。」一把推開蕭磐,然而丘穆陵蘭剛動了一下,扯動傷口,撕心裂肺的痛再度漫天席捲而來。
「好了,別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了,別動,你流了很多血。」
那血跡斑斑傷痕令蕭磐觸目驚心。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鄭秀之這個狠毒的女人,她怎麼可以將你打成這樣?」
「你不恨我?」
丘穆陵蘭看著眸色擔憂的蕭磐,想當初將她擄劫到了并州,以她做餌誘捕建章王,她不恨她,說出來誰信?
「我向來對事不對人,現在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你我的恩仇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傷,你要是再不及時醫治,你的雙腿會廢掉的。」
蕭磐起身來到了鐵柵欄處,揚聲高喚;「來人,來人……」
「叫,叫,叫,大半夜的你叫魂吶!」被擾了清夢的獄卒睡眼惺忪過來罵罵咧咧,燭火下,瞥見蕭磐嬌美臉腮,獄卒登時像丟了魂似的看著蕭磐,眼睛一亮:「美人兒,叫哥哥來什麼事?可是大半夜睡不著想哥哥陪你啊。」
語聲輕佻,蕭磐別過臉,本欲離開,可是瞥見角落的丘穆陵蘭,她猶豫著,懇求道:「可否找個大夫過來,這位姑娘的傷很重,必須馬上救治。」
「嘿,我說美人兒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菩薩心腸,這女人的閒事你最好少管,這可是咱們老爺和夫人的重犯,要是跑了她咱們可吃罪不起。」
也不知道老爺打哪裡弄來這麼一個凶悍的女人,這兩個多月來可是沒少讓他們清閒過。
「要不,你找些傷藥來也行,這些個都歸你,幫幫忙。」蕭磐將耳墜還有頭上值錢的髮飾卸下給了獄卒。
掂了掂份量,獄卒貪婪的目光望向蕭磐,伸手就待摸蕭磐的臉,蕭磐忙向後避開。
「你要是肯好好服侍哥哥,哥哥就把藥給你,哥哥這裡的傷藥可多的是,都是這個賤女人太吵,所以我們牢頭才不讓給她治傷。」
上面可是放下話來,千萬不能把那個女人給弄死,所以每次用刑後,都派人送了傷藥過來,這個女人太凶悍,誰敢給她上藥,上次牢頭就是趁機摸了一把那女人的胸,結果挨了那女人狠狠的一記耳光,牙都打掉了一顆,出手那叫一個狠,他可不敢招惹這母老虎。
一顆石子扔了過來,狠狠的打到了獄卒的手腕,就聽到丘穆陵蘭冷然的聲音響起,「別動她的心思,她不是你招惹的起的。」
「你……」
這個該死的女人都這樣了,還有力氣吶,方纔那石子好在沒多少力道,否則這隻手可就廢了,獄卒果然不敢再動蕭磐的心思。
蕭磐在身上找著值錢的東西全都給了獄卒,「我現在身上只有這些值錢的東西,待我出去後一定好好答謝你,行行好,把藥給我吧,求你了,試問誰家中沒有個兄弟姐妹,誰沒有遇到難處的時候,幫幫忙吧。」
蕭磐低聲下氣哀求著獄卒,角落裡的丘穆陵蘭快被蕭磐給氣個半死,惡聲罵道:「還不快給我滾回來,誰要你求他了,多事。」
「瞧瞧,聽見沒?這女人就是隻母老虎,誰娶了她准倒了八輩子血霉,你還救她?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你也樂意?」獄卒一臉鄙夷。
「求求你了,把藥拿來吧,她再不救治就來不及了,求求你了。」蕭磐依舊懇求著獄卒,她始終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不信獄卒會見死不救。
「好了好了,我拿給你就是,天底下還有你這種笨女人,待會兒她要是瘋病犯了打你,你可別找我啊。」
獄卒從桌上拿了包藥過來扔給了蕭磐,冷哼一聲離開了。
「把那個拿走,我不需要。」丘穆陵蘭轉身背對蕭磐,她才不要受她的恩惠。
「現在可由不得你,你最好給我安靜點。」蕭磐一把撕扯下丘穆陵蘭的裙擺,看見她腿上潰爛的傷口,蕭磐閉了閉眼,將藥粉灑了上去,手腳麻利的替她包紮腿傷。
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敢凶她,丘穆陵蘭心中氣惱,揚起的手掌遲遲沒有落下,看著蕭磐為她止血包紮著傷口,一臉疑惑:「你怎麼會落到吳良鑫的手中?」
丘穆陵蘭十分詫異,如果所料不差的話,她應該是在并州和建章王秦沛在一起才是。
「吳良鑫?你說的是……江寧太守……梁信?」
「是啊,你不知道?」丘穆陵蘭點頭。
蕭磐被丘穆陵蘭的這句話給驚住了,吳良鑫在虯龍嶺刺殺建章王時為陸廷恩所傷,後來吳良鑫趁亂逃之夭夭。
「原來梁信就是吳良鑫!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丘穆陵蘭將她知道的一五一十講給蕭磐聽,蕭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阿史那伽羅口中的王后不是別人,竟是丘穆陵蘭。
那天,塔樓爆炸時,巴昆在緊要關頭用身體擋住了丘穆陵蘭,巴昆死了,然而昏迷的丘穆陵蘭卻沒有逃過吳良鑫的魔爪。
而且也是吳良鑫告訴阿史那伽羅,是她和秦沛合謀殺了丘穆陵蘭,才會使得阿史那伽羅為其未過門的妻子丘穆陵蘭報仇從而舉兵來犯,原來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吳良鑫那個惡人。
輕柔的將丘穆陵蘭後背上的衣衫拉下為她處理著傷口,丘穆陵蘭第一次向蕭磐投以一個謝意的微笑,這一夜,兩個敵對的女子第一次心平氣和訴說著彼此的遭遇。
「如果你早些告訴我你喜歡的另有其人,我說不定會放了你。」
丘穆陵蘭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養尊處優的女子也有著如此悲慘的境遇。
淡淡瞥了一眼身邊躺著的丘穆陵蘭,蕭磐勾唇一笑,「當時我有說我和他沒關係的,可是你就是不信,而且,你還狠狠的賞了我一記耳光。」
「誰讓你生的這麼美貌,世人皆譽建章王夫婦為英雄美人,試問他又怎麼會對你沒有半絲的情意,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我承認,那天是我過分了,不該打你的,那現在為了公平起見,我要你打回來就是。」
「真的?你不會反悔吧?」
蕭磐起身看著丘穆陵蘭,眸中有著一絲探究。
「打吧,我不會還手的。」
「那我可真打了。」
丘穆陵蘭點了點頭。
蕭磐突然揚手,丘穆陵蘭緊緊閉上了眼睛,半晌,那一掌並未落下,丘穆陵蘭偷偷睜開眼睛,卻發現蕭磐一手支頭斜倚身側正一臉促狹看著她,而且笑得是好不得意,「呵呵,原來你也怕疼啊,我還以為你不怕呢。」
「廢話,誰願意挨打。」丘穆陵蘭遭到蕭磐的戲耍,伸手就待在額頭一記爆栗,豈料牽動了傷口,她登時疼的齜牙咧嘴。
「喂,說了叫你別亂動的,你這人怎麼一點都不聽話,是不是很痛?」眸中蓄滿了擔憂。
「說心裡話,你們兩真的很相配,上次在塔樓,看得出他真的很在乎你,希望他這次能早日救你出去。」丘穆陵蘭一臉誠摯,似乎那日的情形猶在眼前。
「不想我打你的話就給我乖乖閉上眼睛睡覺。」蕭磐雙手抱頭,枕在了手臂上,瞪了一眼多事的丘穆陵蘭,閉上了眼睛。
「你心裡是有他的,否則你不會這麼煩惱。」
「喂,你這是在邀請我打……」
蕭磐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再度揚起了手掌,然而丘穆陵蘭雙眸微閉,淡淡道:「我睡著了,說夢話呢,愛打不打,機會只有一次。」
「哼,欺負傷患的事不是我蕭磐所為。」復又在丘穆陵蘭身邊躺了下來,雙眸緊緊盯著黑漆漆的牢房。
油燈早已燃盡,牢房一片漆黑,兩個並肩而臥的女子各懷心事,掀唇輕笑,原來她們二人也有這樣心平氣和的一刻,原來彼此並不討厭對方,相反還很欣賞。
「不如……」
「不如……」
想不到兩人同時轉身,竟異口同聲,蕭磐抬了抬脖子示意丘穆陵蘭先說。
「我……算了,睡覺吧。」
不如「我們做朋友吧」這句話怎麼就難以啟齒呢?
「對了,你方才想說什麼?」突然想起她方才似乎也有話對她要說,丘穆陵蘭細細審視著蕭磐,這個女子她是越來越喜歡了。
「嗯,我突然忘了要說什麼了,呵呵,很晚了,睡吧。」
同樣孤傲的女子都不願輕易說出口。
這一次,誰也沒有說話,兩個人靜靜的躺著望著黑漆漆的牢房,良久,丘穆陵蘭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突然蹦出來一句:「如果我說我想和你做朋友,你會如何?」
蕭磐沒有說話,然而她右手小手指卻是勾住了丘穆陵蘭左手小手指,丘穆陵蘭彎唇笑起,趁著蕭磐不備在蕭磐臉頰親了一下。
纖眉皺起,蕭磐不滿嘟囔:「陵兒,你敢偷襲我?」
蕭磐手伸向了丘穆陵蘭腋下撓她癢癢,丘穆陵蘭登時擺手連連告饒:「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磐磐,你饒過我吧。」
蕭磐的手頓住了,一聲「磐磐」讓她想起了他,那天在禹山,他喚她「磐磐」,憶及二人親暱纏綿的時刻,蕭磐的臉紅了。
「磐磐,你怎麼了?」
黑暗中,丘穆陵蘭感覺到蕭磐似乎有心事。
「陵兒,我累了。」
「那好,早點睡吧。」
她有多久不曾像今天這樣開心過了呢?丘穆陵蘭向著身邊的蕭磐挪了挪,緊緊抱住她,她終於有朋友了,這個朋友竟還是她仇人的妻子。
在被囚的這段日子裡,她也想明白了,冤冤相報何時了,蕭磐可以放下對她的恨,為什麼她就不能?在仇恨和友誼中非要選擇一個的話,那麼她願意與蕭磐和平共處,因為蕭磐是她唯一欽佩的女子。
「磐磐,你對我真好。」丘穆陵蘭偎進了蕭磐臂彎,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然而蕭磐因為丘穆陵蘭的這聲呼喚,她的心亂了,每當閉上眼睛,她的眼前總會浮現他的影子,紫衣蟒袍翩翩欲飛,風姿卓然……
知道她離開了,他會不會生氣?
可是她無法騙自己,她是真的不愛他,她愛的人是伯栩,永遠都是伯栩,所以她沒法和他在一起,因為對他不公平,欠他的情她也已經用身體償還了不是嗎?
伯栩……
你可還記得阿薔?
眼淚就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想到伯栩此刻懷中擁著別的
女子軟語溫存,她的心深深抽了一下。三年了,她刻意不去想他,不去念他,可是心還是不由自主的會想起他,想念他溺愛而又霸道的懷抱。
伯栩……
你在哪裡?
「咳咳……」
心,生生抽痛,怕吵到身邊的丘穆陵蘭,蕭磐捂著嘴又是一連串輕咳,一雙柔軟的臂膀輕輕擁住了她的肩背,手掌輕撫著她的背心為她順氣,蕭磐尋求著熱源,更深的偎進了她的懷中。
「陵兒,謝謝你!」
在這漆黑冰冷的地牢中,兩個曾經敵對的女子相偎相依,互相安慰著對方。
夜深人靜,太守府裡閃過了一道黑影,動作快得驚人,一陣風刮過,他穩穩的落入了庭院,隱蔽在一片暗色中,讓人渾然不覺,藉著月色,清晰可見臉上的銀色面具寒光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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