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嚇的叫了起來,我緊緊的摟著已經死去外婆,不禁一個寒顫啊,門光光的響著,像是有鬼神在進進出出的。
然而,對比我和父親的慌張不安,母親顯得異常的平靜,似乎在她的眼裡,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只是她之前還不相信。
佈滿灰塵的羊皮卷落在了地上,隨著風的吹佛,在月光下,慢慢的自然張開了。最後羊皮捲上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只是我看不懂這些文字。
這文字是我本應認識的彝文,但隨著57年明主改革,和現代化融合,彝族人慢慢的丟失了自己固守的東西,這其中最大的就是文字和語言。
從小我們就學習漢字,彝文只有比摩才看得懂,只是現在比摩已經很少存在了,沒人信這東西,大家更相信錢和權。
我端詳著懷中的老人,母親開始說話了,說的是外婆來不及告訴我的事情。
母親說我之所以被蜈蚣所咬,那是因為當年格桑比摩臨死的時候,給我下了蠱咒,讓我從小喜歡養蜈蚣,最後死於蜈蚣。
我似乎想起了小時,每次捉了蜈蚣,母親都會打我一頓,爸爸則說母親封建迷信。
這蠱定期二十八年,時日就是清明,而這個時間,正是她當年死的日子。這格桑比摩到底又是誰呢?為什麼要給我下這蠱咒呢?
母親說這格桑畢摩,是外婆的師姐,而這個師姐我母親當年也是見過的。她和我外婆的淵源說來就太長了,恩怨也說不清楚。
母親說格桑比摩是藏族孤兒,從小在彝族地區乞討,生活在山林裡面,最後被外婆的師父鳩山比摩撿到,從此就跟著鳩山比摩學習道法。而我外婆同樣是舊社會奴隸養不起的娃兒,被鳩山收養做徒弟。二人表面上和諧,相互扶持,但到了都該出嫁的年紀,二人發生了激烈的爭鬥。
鳩山比摩取了四個妻子,都不幸的死亡了,沒有後代,對於他來說打擊很大。要知道彝族比摩傳男不傳女,而且只在家族內部傳。所以鳩山和著急繼承人的問題。
不知道什麼原因,鳩山將格桑攆下了山,師徒情緣喪盡,而我外婆則是一直留在鳩山的身邊,可惜的是鳩山並未和我外婆所有糾結,沒多久就死了,最後留下這羊皮卷。
被攆走的格桑對外婆一直耿耿於懷,傳言她去了香格里拉,勾引了當地的佛陀,偷學了白族人的陰魂之術,結合自己在鳩山那裡偷學來的道法,成為了昭通白彝裡第一個女畢摩。
只是她對外婆耿耿於懷,多次藉著黑彝和白彝之爭,來涼山找我外婆鬥法。我母親說她曾見過格桑把村裡的狗全弄死,而外婆則讓昭通懸棺墜落砸死了格桑和佛陀偷情的生下的兒子。
至於白彝和黑彝爭鬥的問題,這個淵源太久遠,這裡就不介紹,大家可以去瞭解。但作為彝族人,我要說的是不管白彝還是黑彝,我們都是一個民族,流著同樣的血液。
二人高下難分,終生為了鳩山爭風吃醋。在格桑死的那天,恰巧我出生了,她到村子裡面下咒,讓我從小玩弄蜈蚣,二十八年後死於蜈蚣。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打擊報復。
這個故事聽的我很感動,兩個女子為自己的師父爭鬥,想必這鳩山是多麼的有才學。
但所謂蠱,在我看來並不存在,都是嚇人的罷了。如果真有這東西,那我們還需要軍隊幹啥啊?
我問母親,她是不是鳩山和外婆的後代,母親說不可能,因為鳩山趕走格桑後就獨自雲遊去了,回來第二天就死了。
母親解釋不了胎盤救我的疑問,說畢摩有種本事叫還魂。
我聽了覺得有些好笑,在我看來,這很可能只是彝族比摩一種治病救人的方法而已,還魂一說太虛假了。
罐子裡有酒、蛤蟆、蚯蚓、壁虎等東西,都是劇毒,劇毒在一起,形成了以毒攻毒的效果。而我吃了那胎盤的心臟,達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把蜈蚣毒驅除了。
我問母親,外婆最後沒說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那格桑還有一個什麼,母親自己也不知道,也看不到羊皮捲上的彝文。
大學時我搞過搖滾樂,一直堅信《國際歌》裡唱的那樣,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但現在太多的疑惑纏繞這我,使得我無比的好奇。
我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起來一看,發現放在床頭的羊皮卷不見了,我也沒有太在意,只是覺得自己該去醫院檢查下,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康復。
去縣人民醫院,一檢查,各項指標都很好,不管是血液,還是肝臟,心臟,都健康。更讓我難以置信的是,我一直有的腎結石居然也沒了。
這結果讓我很滿意,心情也就放鬆下來了。
騎著馬我就往家裡走,翻了幾座山步,我突然感覺身體不對,如同有人在我體內躁動,像是在不停的撕咬我一樣,我完全控制不了韁繩。
「啊啊!」我勒緊韁繩,全身劇痛,心臟如同有黑貓在撕咬我一樣。「啾啾」馬兒抬起前蹄叫了起來。
我一波一波的痛楚襲來,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一向安靜的馬兒也變得急躁,不停的甩著蹄子,頭在狂轉著,如同被什麼嚇到了一樣。
猛的一下我甩在了地上,頭重重的磕在石頭上,馬兒一下就飆走了。
那劇痛越來越激勵,如萬千驅蟲在啃噬我的心臟,我拿起石頭,不停的錘打自己的肚子。用這種方式來轉移痛苦,其實本質上並沒有作用。
為了忍住疼痛,我嘴裡咬了一根棕樹竿子,牙齦都出血了。我完全搞不懂,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醫院檢查錯了嗎?難道蜈蚣毒並沒有消除掉?
這痛苦一直持續著,我難以忍受,把身上的佩刀扯了出來,就準備捅死自己。
正要插下去的那一刻,一個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喃喃的說:「彝族人,可以為自己的民族而死,可以為自己的姑娘而死,可以為自己的兄弟而死,可以為父母而死,但承受不了痛苦,選擇自殺的的人,都是懦夫。」
冥冥之中,我感覺有個男人在樹林裡說話,但是找不到人,回頭一看,樹林裡吹過一陣風。我放下了佩刀,痛苦的昏死過去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我父親背回了家裡,這一切還得靠我加那馬兒,是他把父親引來的。
回去之後又沒有疼痛了,整個人好好的,很是健康。但不放心,我又去了西昌的大醫院,檢查結果和縣醫院一樣。為了再次確認病情,我父親讓我去成都華西醫院,為此好找鄰居借了五百塊錢。
然而在去成都的路上,體內那東西再次發作起來,瘋狂的撕扯起來,我坐在大巴車上嗷嗷直叫,如同一隻瘋狗,所有的人都看著我,嚷著叫我下車。
去到華西醫院,檢查結果同樣是身體健康,沒有一點問題。我不放心,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老中醫,老中醫聽了眉頭緊皺,大量著我,跟我說六十年代涼山有個畢摩治好了成都市市長的怪病,用的是巫術,但這事從未公開。
一聽這話,我激動了,難不成真有醫學解釋不了的東西?
而這畢摩我母親提過的,正是外婆的師父鳩山。
聽到鳩山這兩個字,我心裡咯登一下,不由得想起了外婆臨走前跟我說的那番話,說我體內的還魂蠱帶有魔性,必須驅除,不然我會生不如死的。
想到這裡,我火速趕回老家,抱著一種半信半疑的心態吧,就準備去翻看外婆留下的那羊皮卷,因為她說過驅除魔性要用還魂草和羊皮捲上面的知識。
我找到羊皮卷,看著上面古老的文字,有的像飛蛾,有的如同狼狗,多數是象形文字。但我根本不認識,寨子裡的人也不認識。
我頓時陷入了僵局,更為糟糕的是這體內的東西撕咬我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了,以前是一個星期來一次,慢慢的五天一次,三天一次,最後一天一次了。更為惱火的是,伴隨這疼痛,我嘴裡不停的吐著泡沫,如同要死的魚兒一樣,皮膚會瞬間變成青色。
但作為堅強的彝族漢子,我一直咬牙在堅持,給學校請了病假,四處尋醫問藥。去過北京協和醫院、到過上海、南下廣州、北上西安甚至去拜訪過苗族的巫婆,去跪求過雲南彝族的比摩,只可惜一點好轉都沒有,病情愈演愈烈。
為此,家裡欠下了一屁股的債,二十八歲的我沒有成為讓父母驕傲的兒子,反而是一個負擔。更為糟糕的是,長期請假讓學校領導對我不滿,覺得我一個彝族人,在裝怪,故意不上班,給我下發了最後通牒,要我不行就去教育局辭職不幹了,別影響到學校的教學工作。
開初,只是胸口子上有黑印,隨著時間的退役,整個人都浮腫起來,像是得了巨人症一樣,只是我個子並不高啊。腳趾頭潰膿,頭髮越來越稀疏,吃飯都成了問題。
肚子裡面的蠱毒還在折磨我,絲毫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像是要一點一點的蠶食我的生命,達到讓我家人傷心欲絕,搞的我父母背負沉重的壓力一樣。
而那羊皮卷,早已被我扔到了床下面,看不到這東西,有時恨不得將它燒掉。雖然有個聲音冥冥之中一直在提醒我,叫我要扛下去,要做一個對得起的民/族的男人。
但我確實承受不了,承受不了不是因為我懦弱不堪,而是因為我不想看到母親的眼淚,不願看到父親走在田坎上被人攔住要債,不想在苟延殘喘的活下去,不想成為別人眼裡的怪物。
當校長打電話過來,告訴我我已經被辭退的時候,母親悲痛的哭昏死過去了。而這距離我被蜈蚣咬傷,已經過了整整一年時間,這一年我過的日子是非人的,我苟活到了二十九歲。
面對滿目瘡痍的自己,面對家徒四壁的房子,面對一次次劇烈的討債聲,我決定了要放棄,要用自己最後的價值,去回饋父母。
這天早上,我騙父親讓他送我去城裡,說是去醫院看看。到了城裡,我藉故上廁所,隨即溜走,走到了大街上。
站在十字路口,紅綠的不停的閃爍起來,像是最後一次警告我,叫我要麼活,要麼死。我選擇的是死,想的是自己被車撞死,這樣至少能多多少少陪點錢給父母,讓他們還債,頤養天年,盡到兒子最後的孝道。
閉上眼,咬咬牙,綠燈亮了起來,我瞄著一輛紅色的奧迪車,衝了過去,是直接去裝車啊。
嗖的一聲,我感覺自己應該掛了,沒曾想,一個聲音大吼,嚷著小心啊!
擦的一下,我被搬到在了地上,而那奧迪車正好停在我的頭邊上。我欲哭無淚,求死都不能,這他媽到底要把我折磨到什麼時候?
回頭一看,抓著我的不是別人,竟然是我高中同學,用現在的話說我們以前是好基友,他叫丁武。大學畢業後在文化局工作,前幾年還聯繫過,這小子好像負責彝文翻譯。
反觀我呢,我的處境用時下帝吧流行的一個詞來說,我就是實足的**/絲。要工作沒工作,要錢沒有,要姑娘沒姑娘,哎呀!
交通頓時混亂了,圍觀的人都以為我死了,丁武剛想說話,奧迪車主走了下來。挺著個肚子,一口傲慢的罵著我,說我是找死也不看地頭。
我根本不敢說話,很是害怕啊。沒想到丁武衝了上去,個子高大的他按住了車主,拍著車主的大肚子,嚷著就要開罵。
只是還沒罵,不曉得為啥,這貨撲撲撲的放了一連串的響屁,把圍觀的人笑樂了。他還是個高中時一樣的狂放不羈,各種粗野的髒話都罵了出來,最搞笑的是說車主的罵肯定留著平頭在窯子裡吃棒棒,喋喋不休的他把鬧劇變成了喜劇,確實是個人才。
最後我被拖到了街邊邊,於此同時蠱毒發作,整個人抖動起來,死死的咬著丁武的腿。西裝革履的丁武看著我慌了神,問我怎麼了。
燥熱的我一下撕開了自己的襯衣,露出了胸膛上的黑色印跡,丁武看了皺起了眉頭,很是緊張。
「你是不被人下了克茲(巫蠱?)?」丁武問著。
我靠,沒想到這小子一介書生,居然也知道畢摩的巫蠱啊。我連連點頭,說是。
丁武讓我先等著,然後刷下文件夾瘋狂的往菜市場跑,回來之後拿著一塊羊骨頭,一把塞在我的嘴裡,粗野的要死。
說來也奇怪,咬著這羊骨頭,我頓時感到一陣清涼,而體內的蠱毒躁動的也沒有之前那麼快了,像是打了一針鎮定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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