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頓時沉默了,低頭偷偷的看著外婆,不時的眨眼睛,兩人間隔很遠。
外婆說我命屬哀牢山,作為彝族人,哀牢山我也是有所瞭解的,這山頭傳說是彝族鬼怪神靈的道場。
諸葛亮《出師表》裡曾提到「五月渡瀘,深入不毛」,說的就是南下涼山州,收復孟獲等人。《三國演義》裡說的是孟獲感念諸葛亮的仁德,最後歸附了蜀漢,然而在彝族人口頭傳言的是,當年諸葛亮拜祭到哀牢山上,大比摩(巫師)切沙對孟獲下了克滋,孟獲才乖乖的投降。
所謂的克滋,就是相當於漢族、苗族地區的蠱咒。而滋在彝族裡面代表土司,土司相當於土皇帝奴隸主,權利至高無上。但彝語有「滋來畢不起,畢起滋不吉」一說。從這點上看,比摩使用蠱咒的危害是非常大的,讓權貴都為之顫抖,可見這東西有多厲害。
她走了過來,沒有絲毫的微笑,不停的念叨著,說怎麼還是擋不住這一關,不由得淚水流出來了。
父親在一旁怯生生的念叨抱怨,但就是不敢上去動外婆一下。
「蜈蚣為陰,男兒為陽,陰毒之傷,必死無遺。」說著,她一下撤掉脖子上的骨頭,用力的按在了我的傷口處,像是有萬千螻蟻在撕咬我一樣。「都怪那老毒婦格桑比摩啊,都怪她啊!」外婆如同詛咒一樣的喊叫著。
「你幹啥子?」爸爸又喊了一聲,就要過來抓外婆。
父親想要制止外婆,但又不敢,外婆回頭詭異的說。「我老太婆不懂啥打針吃藥,但是我知道遲早竇唯有這一天。格桑比摩!你為啥要用克茲(蠱咒)害我的孫兒?」老人如同在控訴,望著天不停的說。
格桑比摩,這個名字很怪,我從未聽過,但從發音上說,應該也是舊社會的祭司。我不解此人,聞所未聞,他為何要給我下蠱咒呢?
這話一說,母親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嘴唇都在顫抖。
母親一下就坐在了地上,說這不可能,叫外婆別嚇她。
說的我一頭迷霧,陰風一陣一陣的吹拂著木頭窗子,門在嘎吱嘎吱的怪叫,如同有幽靈在出沒。
外婆竭力的反對,說自己沒有亂說,一本正經的樣子。這把母親嚇到了,哭訴著不能失去我這個兒子。
只是我父親不信這些東西,和所有漢族人一樣,他痛斥牛鬼蛇神。父親嘟噥一句,就要往外面走,他拿外婆沒辦法啊。
外婆大吼一聲,叫他別開門,父親嚇到了,定在了門口,一動不動。
母親哭喊著叫父親別出去,央求外婆一定要救救我,不然自己活不下去了,還說自己這回相信了。
我一頭霧水,他們說的到底是什麼母親相信了什麼?
外婆說她就是來救我的,但是要等到十三晚上的正中點黑末了才行。她說著嘴角抽搐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
黑末了,在彝語裡面,意思就是夜晚十二點,一天的末尾。這說點有點玄乎,我也就聽聽而已,不足為信,能看到她我已經很開心了。
我沒來得及思考,不知道怎麼的,可能是蜈蚣毒性發作,我一下就睡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家裡了,而是在路上。
父母抬著我,行走在黑黢黢的荒原山上,這山正是外婆住的地方。
我想說話,外婆一把摀住我的嘴,窸窸窣窣的像是有蛇在地上爬行。
山裡邊烏鴉蝙蝠飛舞,陰冷的嘶叫著,很是恐怖,我閉上眼睛看都不敢看。
貓眼看了下手錶,這正好是農曆十三的晚上,已經八點過了。
到裡外婆的茅草屋裡邊,外婆冷冷幾句,讓父母親去找什麼東西,兩人就離開了只剩下我和老人。
外婆在屋子裡點上了八根香,燃起了四隻黃燭,把豬牙撲在地上,隨後不停的念叨著,像是在乞求什麼。
八香八蠟加豬牙,是彝族畢摩很難使用的法器,我只是在小時候見過一次,記得那天正式外婆被趕出村寨,住進山上的第一晚。
沒多久,父親就回來了,和母親抬著一個大罐子,罐子很是復古,是土泥巴燒製成的。通體密封,沒有蓋子,但父親放下來的那一刻,罐子在不停的搖晃,裡面像是有水一樣。
隨後母親抬回來一個大罐子,罐子咕嚕咕嚕的想著。外婆讓父母都出去,說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能進來。
我聽著都可怕,看來看表,已經十一點五十了,距離農曆十四隻有十分鐘,如果照外婆說的,我馬上就會死去。
外婆叫我別害怕,說這是在挽救我的陽壽,讓我續命。
我也無所謂的,反正都要死,看看自己民族的神鬼文化,也不枉做一回彝族人。
老人推著罐子邊走邊說,叫那東西別鬧,說一會就放他出來。只是這罐子不停的響動,裡面像是裝滿了水一樣。
伴隨著響動,外婆再一次咿咿呀呀的喊了起來,喊的是格桑比摩的名字,叫她別來害我。她雙手合十,如同在乞求一樣,恐懼而憤怒,陰鬱而生畏。只是我全然不知道這格桑比摩是誰。
我問外婆,怒視著窗子,見我別提這個人,完全不讓我探尋下去。
給我裹上一塊黑布,叫我什麼都別看,聽著她的安排就行,不然會出問題的。接著讓我脫光身子,說生死同源,來時無一物,去也無一物。
幾句話,說的很有道理,像是把人生看透了一樣。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感覺和生活中的還是有所差異。
出於好奇,我還是想看看,於是就向前走了三不,悄悄的把黑布弄了開來,窺視著接下來的一幕幕。
外婆拿著蠟燭,把蠟燭的黃油慢慢的滴落在罐子的上面,一點一點,一滴一滴的,伴隨著外門的風聲和烏鴉的鳴叫,整個場面嫉妒的詭異。
黃燭油滴落下去,很是奇怪,這罐子上面像是遇到了硫酸一樣,冒起了煙,然後一片一片的脫落,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屋內明明晃晃,不見月光,黃燭在陰風中,像是馬上就要熄滅一樣,我手上的表滴答滴答的轉著,時間慢慢的指向了十二點。我心都是緊的,整個氣氛像是凝固了一樣。
慢慢的,蠟燭就燃燒到了盡頭,而此時,罐子也即將被徹底的打開。我緊緊的握著拳頭,想看,又不敢看啊!
「滴答」一聲!罐子開了,咕嚕響了下,如同一個嬰兒在打嗝。
「有蛇,蛇啊!」父親大叫起來,他這人最怕蛇了。
瞬間,黃燭熄滅,屋子裡漆黑了一秒鐘。而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如同死去了一樣,掉進了陰間。
「光當」門突然開了,父親嚇的闖了進來,隨之而來的是一束淡淡的月光,無比的刺眼。
我扯下了遮眼罩,用手擋了一下月光。
「呼呼」陰風襲來,但門沒有關上。這個過程,頂多兩秒鐘。
外婆扭頭怒視著父親,罵他怎麼進來了,兩個瞳孔變大,如同血絲纏繞。父親驚慌不停的說有蛇。
窸窸窣窣的,我低頭一下,一條青色的長蛇一頭扎進了罐子裡面,外婆來不及關門了,衝來回來,扯住了那蛇的尾巴。
「啊!」我大叫一聲,被徹底的嚇尿了。
只見罐子裡面一層薄膜包裹著一個類似嬰兒的東西,看上去像一個胎盤。坐在帶有酒水的罐子中詭異的微笑,而這其中,還漂浮著蛤蟆、壁虎、草蜢、蚯蚓、螞蟥、魚漂這些東西居然都是活的,那蛤蟆鼓著個大包,嘴上冒著氣泡,蚯蚓就盤旋在嬰兒薄膜的頭上,但那層膜並沒有弄開。
青蛇力量很大,直接把外婆拖在了地上,外婆嚷著叫我擒住那畜生。但嚇尿了,更別說爸爸了,傻傻的站著,動都不敢動一下。
嗖的一下,青蛇滑落了,一口咬在那薄膜上,緊接著鑽進了罐子裡面和蛤蟆、蚯蚓、壁虎相互的爭鬥起來。
外婆站了起啦,不停的抽搐,不停的抽搐,雙手都在發抖,嘴角合不攏。我看都不敢看了,罐子裡的一幕太嚇人了。
外婆不停的叫我拿他的法扇來,同時用衣服去蓋住那罐子。
然而打鬥的蟲獸們讓罐子搖的很厲害,外婆蓋不住了,最後彈了回來,靠在了我的身上。一看,罐子裡其它的蟲獸都不見了,唯獨剩下那青蛇,青蛇頭變的大了,緊緊的纏繞在那薄膜上面,猛的一口下去,將薄膜徹底的撕碎。
「啊啊啊啊!」
我尖叫一聲,後退了幾步。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的,後面的事情我是杜撰不出來的。當然,你們可以懷疑我,認為我是在瞎說,但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確實存在在你我身邊,只不過你自己沒有遇到罷了。
只見薄膜裡面包裹著的嬰兒霎那間變成了血紅色,同時睜開了眼睛,手也在動,一顆白色的眼珠子裡面冒著蛆蟲,另一隻成了個窟窿。哇的張開了嘴巴,邪邪的一笑,一抓子下去,將那蛇撈了起來,迅速的就往自己的嘴裡放。
外婆撲了上去,用手想要按住那嬰兒,嬰兒怒視著她,齜牙咧嘴的,像是要吃人一樣。
外婆不停的叫我那法扇,叫我快點,那復活的胎盤面目猙獰。
「啊嘎嘎嘎嘎」嬰兒不停的齜牙著,用一雙斷了手指的手,抓在了外婆的臉上,手上全是污垢,噁心又惡臭。
我站了起來,問外婆法扇在哪裡,外婆說在枕頭下面。好不容易我才找到那東西,只見這扇子用竹籤子製成,扇圓上面全是尖尖,尖尖上面點綴著紅色的雞血。
「啊!」一聲慘叫,外婆倒在了地上,罐子瞬間爆裂開來,那復活的胎盤跳了出來,一口啃在外婆的眼珠子上,血漿就迸濺到了牆上。
我不寒而慄啊不停的退步,法扇就掉在了地上。
「滋呀!」那嬰兒像是在猛的吸外婆的血液。以此同時,我感覺全身劇痛,我那被蜈蚣咬到的傷口,不停的流血出來,整個人一下就癱軟在了地上。而此時,時間馬上就要打十二點了。
外婆不曉得哪裡來的力氣,拿起了法扇,猛的一下就要往那嬰兒的頭上插去。那恐怖的怪物用手在擋,這一檔,插在了手上,它嚇的叫了起來。
「格桑比摩,格桑比摩!不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啊。」外婆嘶吼著。
卡嚓,一聲驚雷響起,閃電劃破了夜空,就在這一瞬間,外婆一下將那別法扇尖尖插在了嬰兒的頭上。
「額額」那怪物拚命的翻看著,呼吸困難的我看的目瞪口呆。
「阿加諾,阿噶諾。」外婆喊著,一下將那嬰兒按在地上,猛的拔出法扇,刺在了那東西的胸口處。
那東西不停的掙扎著,搖晃著腦殼,嘴裡吐出了青色如同屎的東西,一波一波的湧出,弄在了外婆的臉上,惡臭瀰漫整個屋子。
而此時,時間已經到了五十九分!
外婆拿起枯黃的手,一下抓進了那小東西的胸膛,不停的撕扯著,那東西嗷嗷直叫,如同鬼怪一般,聲音我從未聽過。
刷的一下,外婆將手扯了出來,血淋淋的,是一個如同心臟的玩意兒還在跳動,不大不小,如同一個湯圓,濕漉漉的。這一扯,直接把那東西弄死過去了,在地上動彈兩下就沒有了反映,慢慢的變成了一灘水。
光的一聲,手錶破裂,我失去了知覺,倒在了地上。只覺得嘴裡生吞了什麼東西,很難受。
吞下去後,我身體抽搐起來,在地上不停的彈著,但站不起來。更是奇怪,我那被蜈蚣咬傷的傷口,慢慢的癒合了,停止了流血。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我的體內亂動,而我整個人充滿了血性,全身時而冰冷,時而燥熱,如同新生了一樣,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外婆低著頭,看著我,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很是慈祥,很是和藹。
漸漸我能控制自己了,捂著心口趴在地上。只是這個時候,外婆眼珠子落了下來,虛弱的靠在了牆上。
「外婆,外婆,你怎麼了啊?」我抱著老人不停的問著,就要用手摀住她流血的眼睛。
外婆什麼都沒說,只是叫我母親出來,原來我母親一直躲在門後面。
我看著氣息微弱的外婆哭了,片刻發生的這一切,如同一場噩夢,讓我難以置信,卻又真實的擺在我眼前。
外婆沒有管自己的傷口,而我按住我,讓我冷靜下來,給我講我的問題。
她說我本可以吃死胎盤的心臟復活的,但那東西被青蛇咬傷,中了格桑比摩的蠱毒,所以變的暴戾,內有魔性。而我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不能全然康復,蠱毒隨時會作惡,讓我痛不欲生。解除蠱毒的唯一辦法就是找一種叫還魂草的東西,然後還要用什麼東西的尿泡在一起喝。
我聽不懂,也沒太在意這些,問這不知名的東西是什麼,沒有力氣說。她指著牆上一塊不滿灰塵的羊皮卷,叫我去拿下來,務必要看,還嘀嘀咕咕說我必須魂歸哀牢山。
我問她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指著我母親,叫我問我母親。
「這東西是祖師爺龍殤大比摩傳下來的,你想過的好,就必須必須削下!咳咳」她咳嗽起來。
「我要去陰間了,我的去見師父去了,哈哈哈!」她笑的很甜蜜,沒有恐懼。「你你要小心格桑阿莫,她雖然死了,但是,但是還有個」
額的一聲,老人斷氣了,但緊緊的握著那羊皮卷,做著遞給我的動作。
我抱著她,喊叫起來,叫著她的名字。
突然,光的一聲,門關上了,一陣陰風呼呼呼呼的吹進了屋子,全部都黑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是外婆口中那格桑畢摩在作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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