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謝家的燈火直到很晚才熄滅,一個個喝的臉蛋通紅,不時地笑到在桌上。
謝晚也是醉大了,舉著空酒杯,仰著脖子不知道在高聲的哼唱些什麼曲調兒,醉眼朦朧的唱了一首又一首。
歡聲笑語在夜色裡映著橙黃的油燈光,透過窗戶,飛了老遠老遠的。
以至於第二天,謝劉氏出門的時候隔壁幾家看她的臉色都有些不對經。她也知道昨晚自個兒家中鬧的是瘋了些,便有些羞愧的低著頭匆匆而過。
不過謝晚卻是不在乎的,又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違反亂紀的事情,不過是自家聚會聲音稍稍大了點兒,是以這脖子還是直的硬挺挺的一點兒不見打彎兒的。
她就喜歡這樣的日子,親親熱熱、肆意笑鬧。
就如同謝晚所盼望的那般,謝家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很是和樂的過了一段時間。
每日裡晨間大柱總要起身讀幾個時辰的書,小圓腦袋搖頭晃腦的念著「之乎者也」,寶姐兒無事便托著下巴愣愣的看著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念的什麼。
蘇婆子有時帶著寶姐兒,教些針線女紅。
謝劉氏、謝晚、弄兒三個則加緊的備著年貨。
炸魚丸、炸肉丸、豆腐底子、藕盒、臘雞臘鴨,全都用了最厚實的材料,一點兒假也不摻。
洗洗涮涮、切切剁剁、生火滅火的折騰了好久,直到院中的竹竿上晾滿了食材才作罷,還讓弄兒抱怨洗的衣服都沒處可曬了。
這麼過了幾日。家中的柴火卻也不夠了,謝劉氏便尋思著再去買上一些。
不過大過年的,村中其他人家富餘的也不多,是以肯定是不夠用的。還是需要去後山撿上一些。
「我去吧。」大柱慣是做這活計的,放下書本自告奮勇的說。
而寶姐兒在一旁,也不明就裡的跟著踮著腳高高的舉起了手,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了看謝劉氏。又瞧了瞧大柱。
大柱被她看得有些臉紅,眼神飄忽著就別過了臉,順手撓了撓腦門。
這……謝劉氏有些為難,若只是大柱便也罷了,這孩子以前天天就是在外頭散養,野慣了的,進山也不是一次兩次,她倒是不擔心。可這寶姐兒就不一樣了,原先養尊處優不必說。就是來了謝家也沒讓她幹過什麼重活的。讓大柱帶她上山可有些不放心呢。萬一掛到哪兒蹭到哪兒的可就不好了。
「好呀!」謝晚卻好似一點兒也不擔心一般,笑瞇瞇的搶在謝劉氏前頭應了聲,只惹的謝劉氏鼓著眼睛瞪她。
「不過呢。」謝晚彎下腰,刻意裝作懼怕的模樣。「我平日都不太敢去呢,說是有些野獸會抓小孩子的,」待看到寶姐兒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甘心的樣子了才心滿意足的說:「你得乖乖的跟著大柱,知道嗎?!一步都不能散!」
「嗯!」寶姐兒在謝晚的恐嚇下重重的點了點頭,不自覺的就緊緊的攥住了大柱的衣擺。
「哎?哎……」大柱回頭看了看這個小尾巴,有些不知所措的發出了幾聲不明所以的聲響,接著便好似認命了一般啥也不說了。
姑姑說帶著小姑姑去山裡,他可不敢說個不字。
待大柱背著柴架子領著小尾巴寶姐兒出了門,謝劉氏才嗔怪謝晚道:「怎的能讓她也跟著出去?」
「沒關係的。」謝晚揮了揮手,他們春溪村這後山並不是什麼荒山野嶺,倒是被村中的人們開墾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果林,平日裡村中小孩經常進去玩耍,人活動的跡象多了,不會有什麼野獸的。
謝劉氏自然也是知道的,不然剛才也不會一言不發的隨謝晚去了,不過她還是不依不饒的道:「就算是去,你也不該嚇唬寶姐兒,她才多大歲數,等下哭鼻子怎麼辦?」
謝晚無奈的道:「我也就是那麼一說,怕她啊看到什麼新鮮的跟大柱走散了。」不事先敲打一下她才是真不放心呢。
小孩子正是好奇頑皮的時候,何況是寶姐兒這看到只小鳥兒都要興致盎然的驚呼半響的女娃娃,為了讓她不被別的東西吸引的忘了跟著大柱的腳步才這麼說的。
山中雖沒有野獸這種極度危險的東西,但是這大冬天若是走散了迷了路,也夠她受的。
謝劉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白了謝晚一眼,好像是仍然有些不高興的模樣,自個兒便扭頭去廚房忙活了。
剩下謝晚一人有些無趣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想著以前自家嫂嫂最疼愛的是自己,如今自己地位可是大不如前了,寶姐兒倒是成了大家的心頭寶了。
不過她這兩世為人自詡為成熟心裡的人,可不能和小娃娃計較這種事,只是心中感歎了一番便也自個兒忙去了。
而兩個小的呢,都穿的跟糰子一般,厚厚的棉衣棉鞋,大柱頭頂了一頂樣式奇特的棉帽,寶姐兒耳朵上掛著兩個圓溜溜的棉球,沒錯,這正是由謝晚親手以雷鋒帽和護耳罩為原型畫了圖紙讓蘇婆子縫製出的御寒物品。
「你、你跟緊我。」大柱在前頭帶路,一邊嚴肅同身後的寶姐兒說。
「我是小姑姑!」寶姐兒似乎很不滿意他用「你」這種稱呼,停下了腳步,小臉板的跟木頭人一般,認真的重複道。
大柱小大人一般的歎了一口氣,回身看著她圓滾滾身子,再看看那類似兔子耳朵一般的耳罩,那聲小姑姑卻是怎麼也叫不出口了。
毫不示弱的跟大柱對視,寶姐兒堅定的眼神閃都沒閃一下,依舊攥著大柱的衣角,固執的看著他。
看了看天色,大柱兩條濃眉都打了結了,終於是哀歎的小聲叫了一聲:「小姑姑……」簡直跟耳語一般,可見是有多不情願了!
不過哪怕是這樣,寶姐兒也挺滿意的,終於點了點頭,嘴裡還嚷了一聲「乖」,重新讓大柱帶著她走路。
說實話寶姐兒年紀還是小了些,步履有些慢了,平日裡大柱一個人撒著腳丫子狂奔不一會兒就到了的後山,硬生生是走了小半天的功夫,直走的兩個小人兒滿身的汗。
大柱挑了一塊地方,將身上的柴架放下,又不放心的囑咐寶姐兒道:「小姑姑你在這兒坐著,不要亂跑,我去撿柴。」
寶姐兒聽他喊自己小姑姑就樂的開懷,當然是乖乖的點頭咯。
挑了幾棵看起來還挺乾燥的大樹,大柱除了撿樹下的枯枝之外,還要掰矮一些的樹杈。
如今家裡用柴量大,不是幾根干樹枝就能打發的,恐怕接下來幾天,都得天天進山裡撿柴才行了。
他在那邊兒忙的不亦樂乎,寶姐兒卻有些百無聊賴,隨手拔了根枯草卷在手裡玩,不一會兒也膩了。
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半天,她雖然想去別的地方看看,卻又想起謝晚說著山裡有抓小孩的狼外婆呢,又不敢亂動。
她還記得以前謝晚給她講故事,說這狼外婆的爪子上長滿了青色的毛,可丑了!
「咦?」她一邊想著一邊探著頭看,卻發現不遠的地方有團灰色的東西在蠕動,好奇之下便蹲近了幾步。
那團東西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接近,又動了動,寶姐兒又跟著朝前移了幾步,待能看的差不多清楚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是一隻野兔。
「兔兔!」寶姐兒不由自主的歡叫出聲,一邊回頭想喊大柱來看,可是一回頭這才傻了眼,哪還有大柱的身影啊!
她全神貫注的朝兔子移動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大柱劃定的那片範圍。這山雖然不大,但林子卻是挺密的,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瞧不見人影了。
失了大柱身影的寶姐兒這才慌亂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又想起那些謝晚講的關於狼外婆的故事,大眼睛裡立馬蓄滿了淚水,想哭卻又不敢大聲的哭。
「嗚嗚……」她哽咽著朝她覺得對的方向走了兩步,卻發現林子密密麻麻的擋住了自己的視線,頓時就僵在那兒不敢動了。
這時候的大柱也是撿柴撿了一半,回頭想看看寶姐兒在幹什麼?一看之下居然沒見著她,當下就嚇得把手中的柴火全部拋了出去!
「小姑姑?!」大柱大聲的喊,心中急的不行。
好在寶姐兒走的不遠,自個兒蹲在地上哭的時候聽到了大柱的喊聲,立馬也是站起了聲音回道:「大柱,我在這兒。」
循聲找過去的大柱扒開林子看她可憐兮兮的蹲在那兒,第一反應卻不是安慰,而是生氣的大吼道:「不是讓你待在那兒嘛!為什麼亂跑?!」
寶姐兒本來就害怕,被他一吼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小嘴一癟,「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眼淚不要錢的往下掉。
「我、我看到兔兔忘了嘛,你凶我……我是、我是小姑姑……」一邊哭還不忘委屈的指責大柱。
雖然心中生氣,大柱卻也是在她的眼淚裡節節敗退,攥了攥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將寶姐兒拉回了原來的地方,沉默的將柴火打包好,不言不語的領著她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