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謝家也算是回來起了,至於謝晚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兄長則不在考慮範圍內。
這般好的日子,怎能不大酒大肉的好好吃上一頓以示慶祝?
謝劉氏也是這般想的,歡歡喜喜的拿了些銀子便去村中近鄰家裡打了一壺自釀的好酒。
至於菜嘛,好在那日她們去城中買的夠多,謝劉氏也不過是擰了一條河魚,順手又從張屠戶家買了點兒肥油和兩個豬蹄。
要說如今想吃魚可沒那麼簡單,雖說這片並沒有如同北方那樣冬日裡冷的呵氣成冰,但是河上也都淺淺的掛了一層冰蓋子,要想撈魚還是有點兒風險的,是以這條魚很是花了謝劉氏幾個錢。
要說往常她又得心疼了,但今天實在是高興,嫌貴的話是一個字兒也沒提。
回去之後謝晚見她喜笑顏開的模樣,也是打趣道:「這大柱一回來啊,嫂嫂就跟年輕了十歲一般!」
「去!」謝劉氏啐了她一口,也不同她鬧了,自個兒將東西放好,先動手將那肥油搾了。
話說這已經是第二次見謝劉氏搾豬油了,謝晚聞到那簡直是沖天的香味還是抑制不住饞蟲啊。
這不,就連屋子裡和寶姐兒大眼瞪小眼的大柱也跑了過來,眼巴巴的直往裡頭瞅。
謝晚抬手就照著他的腦袋瓜子來了一下,嗔笑道:「瞧你這樣,不知道的以為平日裡你那位先生是怎麼薄待你呢!把孩子眼睛都餓綠了。」
大柱聽了這話,卻是一本正經的回道:「沒有,先生沒有薄待我。」眼睛裡頭正氣凜然,襯得謝晚那張臉都顯得不怎麼厚道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簡直是無趣!謝晚覺得自己這乖侄子自從進了學,就跟書上寫的老古板一般,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了。
那被謝劉氏已經熬了濃濃的一鍋豬油。正往陶罐子裡盛呢,看他倆你來我往的也不禁笑了,順手將盤子往外一遞道:「吶,拿去跟你小姑姑一起吃。」
「娘——」大柱沒想到自個兒娘親也開始拿這個說事了,看來這小姑姑是鐵板釘釘的事兒了,也夠他煩惱的了。
「去吧,別在這礙事!」謝晚笑著推了推他。示意他別跟這兒擠了三個人的廚房添亂了。末了又道:「看著點寶姐兒,別讓她吃多了!」
這東西香是香,但畢竟是炸貨,寶姐兒那腸胃可經不起。
待大柱捧著盤子走了。那邊忙著剁肉的弄兒才笑道:「沒想到小郎君這麼乖巧。」
她在旁邊一直看著呢,阮府那幾個莫說是二郎了,就算是三郎也沒這般聽話的,看得她直咂舌頭。
「你可別叫他小郎君,」謝晚馬上轉頭表示絕對不可以,「喚他大柱就行了。」
弄兒可是跟自個兒同輩的,謝晚早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子了,若是叫大柱小郎君像什麼樣子。
聽了謝晚的話弄兒只是低頭笑了笑,並不言語。也不知道是聽進去沒有。兩把菜刀揮得虎虎生風,手下的動作更快了。
一半肥、一半瘦的豬肉混合剁碎成蓉,謝晚準備做個汆丸子的哩。
這小廚房裡隨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刀在砧板上的撞擊聲,再加上一股子肉香,顯得煙火氣息十足。
大柱在那邊陪著寶姐兒。聽著從廚房那邊傳來的聲音和娘親、姑姑還有那位弄兒姑姑的調笑聲,不由得心裡生出一股安詳的感覺,只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此刻才好。
「唔……」寶姐兒滿嘴油嘟嘟的歪頭看著她,小小的手裡還抓著一顆豬油渣,半個牙印印在上頭,顯得可愛非常。
大柱掏出了娘親給他繡的帕子,輕輕的仔細替她抹了抹嘴,又疊好了收進懷裡。
這可是娘親繡的,上頭是幾叢翠竹,平日裡他可是寶貝的不得了,不過看在小姑姑的份上,給她擦擦嘴也無妨的。
寶姐兒露出牙齒朝他一笑,又埋頭跟手中的油渣槓上了。
大柱看她吃的歡,自個兒也吞了吞口水,可是一想到自己那缺了兩顆的牙齒便只能望食興歎了,不過……為什麼娘親和姑姑都沒注意自己缺了豁啊?大柱拿舌頭舔了舔缺了牙的那塊地方,有些委屈呢。
他這邊委屈著,那邊卻早就這件事談論起來了,誰說她們沒發現,不僅發現了,還笑開了呢!
「你說大柱那麼一笑,本來看起來挺精神的一孩子頓時就可愛了!」謝晚笑的臉都開了花,跟謝劉氏打趣道:「我還憋著呢,就怕他不高興。」
「都這年紀了,是該換牙了。」謝劉氏也是一臉的笑意,接著又納悶的說:「可這臭小子怎麼就不問問我,他的牙是怎麼回事呢?!」
「害羞吧?」弄兒已經將肉蓉子剁好,忙著攪拌呢,手中的力道沒有停,想了想說:「我記得我那時候換牙,連話都不敢說呢。」
「哈哈哈,原來他還害羞呢?」謝晚也覺得有道理,便正色說:「我看啊,咱們還是裝沒發現的,省得傷了他的自尊。」
這話又是引得一陣哄笑,小孩子還是要哄著的呀。
這幾人談笑歸談笑,手中的活計卻都沒停下。
在城裡買的干淡菜泡發了,謝晚將心仔細的去處,又泡在溫水裡去澀味。
那邊謝劉氏買回來的鮮魚冬天裡膘養的夠肥,早已經開膛破肚處理乾淨了。
而一口大鍋裡,燎過毛的兩個大蹄膀也正煮著呢。
待原材料準備的差不多了,謝晚大廚就該出手啦,謝劉氏幫她幫袖子高高的挽起,又遞了一件舊罩衣給她披上,讓出了灶台的位置。
這謝晚一身好手藝,掌勺的事情自然是歸她的,好在她也好這口,不然肯定要哀怨怎麼在別處是煮飯婆,回了家還是煮飯婆了。
煮熟的蹄膀撈出來,用素油高溫灼皮,待色澤金黃了,用濁酒半斤、醬油半碗、陳皮四錢加上紅棗一把煨在小爐子上。
鮮魚切塊去大刺,醬酒蔥姜醃上一炷香的功夫,瀝干入鍋爆炒,豆豉一勺、甜麴酒半碗、煮滾了加糖,青瓜切小段入、再收了色澤紅潤的汁水。
羊肚洗淨,謝晚持刀慢慢剃去上下皮,切成骰子大小,加白綠蔥段滾油爆炒,一丁點兒鹽、一丁點兒糖,外加一勺桂花蜜。
大塊羊排剁開來,整形成塊狀,醬酒鹽醃上半顆,炒米碾碎的粉子裡打個滾,籠屜中墊上幾片白菜,肉均勻鋪滿,上火蒸上兩柱香。
溫油起,淡菜下鍋炒熟,再加甜酒半碗、枸杞小把煮滾。
後院逮了只謝劉氏沒養幾日的嫩雞,開水燙毛放血去髒。一鍋熱水,排扁老薑、蔥結三個,煮滾熄火,抓住雞頭入水,三上三下,稍涼,再次添柴小火煮雞,沸騰後抽掉柴火,鍋蓋緊閉,待半柱香的功夫開蓋,雞入井水中冰鎮,去頭斬塊。
又撿幾樣蔬菜,葷油大火炒熟。
破費了一番功夫,謝晚總算是汗津津的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餚。
「喲,不錯啊。」謝劉氏一直在旁邊打下手呢,只覺得這次謝晚動手比以往更加的精細,火候掌控極為嚴格,連用料的先後順序也是一點兒也不馬虎。
果然是在大戶人家干了活的,手藝比以往更加精進了。
謝晚卻是一臉自得,好似在說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做的。畢竟是她兩生加起來用以安身立命的手藝,不精良怎麼能行!
「噗!」弄兒是見不得她這副樣子的,捂著嘴就吭哧吭哧的笑。
謝劉氏也是直搖頭,她這小姑子啊怎麼就是學不會自謙呢?
「好啦,都端去屋裡,可以開飯了。」謝晚咳嗽了兩聲,故作嚴肅的說。
「得令!」弄兒和謝劉氏齊齊開口,儼然是點將台出征的架勢。
笑鬧中將桌子擺好,寶姐兒和大柱一起張著嘴看著滿滿的一桌子菜嚥口水,謝晚則先去將蘇婆子從房中請了出來,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坐在一塊兒,連倆小的也不例外的上了桌,頗有點兒團圓飯的氣氛。
之前弄兒已經將謝劉氏買回來的好酒溫上了,謝晚還頗有閒情雅致的扔了從村裡梅樹上摘的幾朵白梅花進去,熱酒催梅香,此刻正當是好飲的時候。
謝晚一馬當先的站起來舉杯,大聲的道:「來,我們先乾了這杯,為我們大夥兒的平平安安。」
「嗯,平平安安。」謝劉氏是第一個響應的,對此最有感觸的也是她,謝家從一貧如洗到今日的衣食不愁,可謂是全仰仗謝晚這個小姑子,如今她平平安安的回來了,便是對她最大的慰藉。
「平——平——安——安——」大傢伙的在兩人的主導下,也都端起了自個兒跟前的小酒盅高聲的喊道,不同的而是兩個小的杯中是甜酒,這還是謝劉氏今個兒高興特許的呢。
一杯酒飲下,從喉嚨到胃裡都暖烘烘的,屋裡的大炕燒的正熱,暖氣徐徐的襲來,直把她的臉熏得紅撲撲的如同蘋果一般。
日子過到今天這般,她謝晚此生,也別無所求,只望——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