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如晨曦天空般的水藍色衣衫,黑如墨汁柔如絲綢般的披在肩頭的黑髮,眼角下方包涵著縷縷哀傷的烏黑淚痣,額角栩栩如生幾乎要翩翩起舞的鳳凰刺青。
他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庭院裡,觀賞著百合靜靜開放。
心裡本該與這空氣一般寧靜,卻不知為何變得錯綜。
長而捲翹的睫毛輕輕眨著,一遍一遍,卻連他自己也不知他在看什麼,在期待什麼,在張望什麼……
「殷彩……」律蒼雪輕喚著:「殷彩……」反覆地輕聲喚著,彷彿並不是在叫他,並不希望他聽見。但是,他還是回過頭來了,回過頭來靜靜地望著那有些哀愁的紅衣女子:「我是殷彩……終於沒有叫錯了……我,是殷彩……不是紀梓笙,是殷彩……」
他也一直一直重複著,卻不像是在告訴律蒼雪,而是這樣肯定自己。
是阿,我是殷彩,我不是紀梓笙了,我不是了。
在額角刺上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在眼角綴上一顆含有淡淡哀傷的淚痣。說話時放輕聲音,看人只要半睜著眼睛,何時何地都帶有一點點慵懶的氣息。水藍色如匯聚了很多很多年的雨水般的天空一樣,藍藍的,灰灰的,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顏色。
這樣的紀梓笙,便是殷彩了吧。
這樣的紀梓笙,終是,不再是紀梓笙了吧。
殷彩,終於是消失了阿。終於,有另一個殷彩可以活下去陪在璃佐身邊了阿。終於,世上再沒有紀梓笙這個人了阿。終於,他死去了,他消失了,他們不見了……
「他們在回來的路上了呢,不過一個月就能再見面了,不要太難受阿……答應過殷彩的事情,一定要做到阿。」連月清的聲音也不禁有些哽咽。看著這樣的紀梓笙,和殷彩完完全全一模一樣的紀梓笙,誰都會哽咽,會傷心,會懷舊的吧。
只是,他們都知道他是紀梓笙,但是他們不能告訴璃佐,不能告訴除他們幾人之外的任何人。
那,紀梓笙去哪裡了呢,紀梓笙意外中毒死去了阿,他們不是寄去過黑色血液的書信麼。如此天衣無縫的故事,璃佐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死去的殷彩,便是紀梓笙。
活著的紀梓笙,從今往後便是殷彩。
殷彩死了,可有人為他活著。紀梓笙活著,死去的人卻偏偏掛著他的名號。
該說誰更悲哀一些呢。誰也說不清楚才對吧……
「我有點想他了呢。」連月清苦笑道:「那雙漂亮又深邃地像深淵一般的黑眸,此刻是不是寂靜得如死灰,是不是在已沉睡的夢裡面漸漸湮滅,漸漸失去所有光彩……」
「他的眼睛,還在。」梁淵輕撫紀梓笙漆黑如墨的髮絲道:「他們的眼睛,是一樣的。也許梓笙的情緒不如殷彩埋得深,但是,至少梓笙的眼睛,不會讓人覺得他是生活在墳墓裡,時時刻刻面臨著將要窒息。」
讓人覺得他是生活在墳墓裡,時時刻刻面臨著將要窒息……
儘管這句話並不好聽,但是,殷彩好像就是這樣的吧。
漆黑的眸子彷彿在他出生的那一刻開始起便已死去。永永遠遠的沉寂。就像他不可一世的孤寂。
「璃佐回來的時候,我該做什麼。」一直沉默著的紀梓笙緩緩開口道:「我怕看見他,就想到殷彩,我怕我做不到,做不到殷彩說的那樣……」
「別擔心,我們還有時間。」梁淵拍拍他的肩。偽裝殷彩陪著璃佐繼續活下去,確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殷彩的性子,除了連城與他相似,便再無他人。「梓笙,告訴我,你還愛不愛璃佐,我要實話。」
「愛。」紀梓笙苦笑一聲,說道:「我是還愛,但是我並不是因為愛璃佐,想要和璃佐一起生活在答應殷彩的。我沒有私心。」
「我知道你沒有。只要你愛他,便足夠了。」梁淵指了指頭頂蔚藍得恍如夢境的天:「你只要按著自己的想法做便是了,你們都愛璃佐,所以你們只會想到一樣的事情。但是,記得問問他,頭頂的天空是什麼樣子的。」
「你的天空……」連月清順著梁淵的目光望去,蔚藍的天變得不再真切,她輕聲問紀梓笙:「是什麼樣子的呢……」
「藍色的,很藍很藍,很美麗……」紀梓笙微微彎起唇角:「但是,隨時都可能坍塌。然後,一切就此毀滅,大地重回混沌。」
「如果是殷彩的話,我想他會說:『天空在哪裡……你看見了嗎,總之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