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殷彩的笑容了嗎。他死去時的那個微笑。
如果你看見了的話,你一定會心疼的。
沒有絕望,沒有悲傷,沒有遺憾,沒有不甘。像是完成了畢生的心願,像是要去一個遙遠的歸途。
正因為他那樣心甘情願,你才會感到無盡的心酸。
他什麼都沒有做錯,上天讓他痛了一生,痛了一世,卻終是讓他毫無知覺的死去。死在他二十三歲的那一年,死在他還未看見璃佐的那一刻。
他不該死去的。
沒有任何理由,他不該這麼快就消失的。他還沒有感受到他的幸福,他還沒有親耳去聆聽璃佐從邊境趕回來對他說的那一句「彩兒我想你」。他不該消失的……
可是,他卻真的不在了……
永永遠遠都不會再出現了,不論你付出多少,不論你多傷心多難過。他也終是回不來的了……
「聽說了嗎,他們現在在宮外。我們,是不是不該這麼平靜地坐在這裡。」梁淵抬眼朝門外張望,門外安靜得不似往常,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不起一絲波瀾的平靜。
連月清點點頭,附和道:「既然決定要這樣做了,就做得徹底一點。」她伸手扯了扯紀梓笙的衣袖道:「快走吧,你應該要第一個見到他的,你是殷彩,他是璃佐,你應該第一個見到他,他也想第一個看見你。」
紀梓笙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但是,我開心不起來,我笑不出來。」
「用最真的你去面對他就足夠了,用你對他的感情去看他的眼睛就足夠了。」梁淵安慰似的拍拍紀梓笙的肩:「記住,殷彩的頭頂,從來都沒有天空。」
殷彩的頭頂,從來都沒有天空……
那麼,他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
灰色的?蒼白的?了無生機的?失去顏色的……?
看見璃佐的時候,他正駕著馬緩緩前行,璃錦在他身旁,有的是與他相似的情緒。
沒有連城,也沒有璃楓。
一抹水藍色的身影漸漸出現在陽光下,白皙的皮膚細緻如瓷,栩栩如生的鳳凰刺青,氾濫著點點哀傷的淚痣……
「彩兒……」璃佐喃喃道:「彩兒……」聲音有些哽咽,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他有多麼想念殷彩呢,想念到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當初收到那封沾滿黑色血液的書信,他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現在,他只想抱著殷彩說:「還好,還好,還好你還在……」
是阿,他還在。
他真的還在,在那片他一直認為不存在的天空上俯視著璃佐。
「璃楓呢?」連月清凝神問道。
前方的璃錦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在這兒呢,你們沒看見嗎。」
「什麼意思。」梁淵低聲問道,他有些預感,但是不敢肯定。
璃錦指了指蔚藍而廣闊的天空道:「你們看見的天空,是什麼樣子的。都告訴我好嗎,我想知道。想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藍色的,不起一絲波瀾的藍。」律蒼雪最先開口。她看見的天空,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甚至,多了殷彩的點綴,比往昔更是湛藍。
「太空蕩,連雲都不願意陪伴,也許它很孤單。」連月清繼而這樣回答。沒有任何雲朵,只是蔚藍的天空,看起來確實是有些單調。可單調與孤單的意思,卻是天壤之別。連月清並不認為它很單調,只認為她太過孤單。那便是她的天空。
「很偉大阿,蘊含了那麼多死去的人的心神。那麼多死去的人在它的庇護下肆無忌憚地看著我們。」梁淵的回答有些突兀,但好像,也確實是這樣呢。
例如,現在正在天空後肆無忌憚看著他們的殷彩。
例如,和殷彩一樣肆無忌憚看著他們的璃楓……
「天空阿……什麼樣子的呢……好像,很難看得清楚吧。」璃佐抬頭對上有些刺眼的光線,淡淡道:「我好像,從來都不喜歡去看天空,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樣子,現在要我說的話,那麼,天空,它很大,很大,大到沒有人能保護它。難受的時候,就下一場雨罷。」
律蒼雪扯了扯紀梓笙的衣袖,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是殷彩,是殷彩……」
我,是殷彩……
「我的頭頂,沒有天空阿……」紀梓笙學著殷彩的樣子這樣說著。
他從前就能將殷彩的神情學得可圈可點。
那麼現在,他也一定是可以的吧。
他是殷彩,他不是紀梓笙。
紀梓笙死了,但是殷彩活著。
以後,這便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