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二人談完了宮中變故,婉媚想起丹陽郡主之事,忙道:「對了夫君,柔兒好像被王妃惦記上了,說是要將她趕緊嫁出去……」
應嘯天一臉抑鬱之色,「嗯,先前在來琛堂,父王也對我說了此事。王妃才剛拿了一堆名帖去找他,說是要幫柔兒議親!」
婉媚奇道:「夫君,有句話我一直想問,按說柔兒年近十七,婚事卻為何遲遲未定?」
應嘯天微微凝眉,神色甚是惱恨,「哼,提起這個我就生氣!柔兒的品貌,京中大族誰人不知?可是他們頗多顧忌,有人說她與宮中關係密切,怕娶了她之後,反而惹來一堆麻煩。也有人覺得父王脾氣古怪,又沒有擔任實職,所以不值得與王府結親。還有人傳言柔兒美得妖異不祥,怕是紅顏禍水之命!簡直豈有此理!」
「啊!」婉媚低低地驚呼一聲。世人都想擁有絕世容顏,可誰曾想,美貌也會成為負累!那些人或許沒有見過丹陽郡主本人,但只要看一看她的親哥哥應嘯天,也可大致想見她的風采。他們實在無法忘記,之前已經有過一個艷冠皇都的文大美人,讓永瑞帝和端王爺雙雙拜倒裙下,導致兄弟反目。若是娶了丹陽郡主,自己的家族難保不會重蹈覆轍……
「那麼,如今來向柔兒提親的,都是些什麼人呢?」婉媚又問。
應嘯天搖搖頭,「哼,那些人可不是什麼好貨色!我查過他們的底細,不少人都是寒門出身,受了某些人的攛掇,不是貪慕富貴。就是垂涎美色……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柔兒!」
這一下,婉媚沉默了。敢情端王妃推薦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看來她是真的沒替柔兒打算,專想著把柔兒往泥水裡推呢!
「那麼。夫君你心目中可有合適的人選?還有淑妃娘娘和父王,他們有沒有為柔兒留意過呢?」過了半晌。()她終於問道。
應嘯天面色一黯。父王之前避世太久,確實沒能早早地為柔兒打算。至於淑妃娘娘,她雖然是自己和柔兒的母親,卻不好幫柔兒說話。只因兩三年前,皇上曾經動過心思,要將柔兒送去北狄和親,母親以淚洗面。哭斷肝腸,皇上才收回成命。自那以後,母親自然再也不敢提起柔兒,甚至巴不得皇上永遠不要想起柔兒了!
要說自己能看得上眼的男子,其實倒真有一個!那人仗義,有氣概,是個極有擔當的,只可惜老沒正經,是一個漂泊不定的性子。而柔兒卻是金枝玉葉,他這個做哥哥的。怎麼放心把她交到那人手中?
婉媚見夫君沉吟不答,也不好繼續追問,只是自己犯起了思量。她認得的男子原就不多,很快便想到一個。頓時眼前一亮!她越想越覺得合適,雙目炯炯,對應嘯天道:「對了夫君,你最近見過我二表哥麼?你覺得他怎麼樣?」
應嘯天微微一驚,隨即展顏笑道:「是了,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大婚之前我們經常見面,但是自從大婚那日,他給你送嫁,近日倒是疏於聯繫了。其實他的人品才貌都還不錯,只可惜……」他看了婉媚一眼,猶豫著沒有再說下去。
婉媚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冉秀卿乃今春殿試榜眼,又是翰林院編修,按說身份清貴,可是比起端王府,門第還真是太低太低了。而且姨丈冉伯韜和大表哥冉彥卿二人,一個身為吏部尚書,一個身為御前侍讀,雖然仕途亨通,風評卻不是很好,夫君難免瞧不上他們……
想到這些,她臉上一紅,連忙告罪道:「這個提議確實太不合適了,原是我考慮不周,還請夫君勿怪!」
應嘯天搖搖頭,目光變得悠遠,「這不怪你,柔兒的婚事確實難辦,因為我們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更不想隨隨便便委屈了她……」
婉媚心裡想起了那隻玉簫。那玉簫的主人,會是千柔的意中人麼?可是夫君不提,她也不好冒然去問。
「唔,夫君,我覺得柔兒一個人住在芙蓉浦也不是辦法,還是要讓她多出來走動,才能找到她的真命天子啊!」婉媚委婉地建議道。只要把千柔從那個偏僻的角落裡搬出來,讓她接觸新的人,她說不定就不會再與那神秘男子來往了。
「嗯,我跟父王商量過了,他也是這麼想的。從前他不想面對柔兒,又怕王妃不利於她,是以將她遠遠地藏在芙蓉浦,現今他的心態多有變化,也怕蹉跎了柔兒的青春,已說了要親自物色佳婿,又命應管家將東進院落的『怡然居』收拾出來,過兩日便讓柔兒遷過來,也好讓我們就近照應!」
「啊,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婉媚大感欣慰,當即便想去怡然居看看,於是興沖沖告辭而出,留下應嘯天在書房忙他自己的事。
***
眼前的書案上攤開了三張紙,是應嘯天親筆寫下的若干名字。第一張上書「皇后、大皇子、長公主、靖國公謝毅、太傅饒宗儀、右相裴紹庭」,第二張則寫著「貴妃、二皇子、康王、鎮國公佟鼎、左相姜衡之、懷化將軍司馬廣」,第三張則寫著一個寥寥的「吾」字。
沉吟許久,他終於在第一張紙的末尾添上了「端王」二字。然後,他對著寫滿字的兩頁紙,左左右右看了許久,忽然又提起筆,將那些名字飛快地劃去,直到只剩下「長公主、太傅饒宗儀、康王、懷化將軍司馬廣」四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點起火來,將三張紙一起燒了。
紙張燃燒的煙味竄入鼻孔,應嘯天深深地吸了口氣,閉眼沉思起來,再睜開眼時,眸中滿是狠絕!
一不做,二不休。他收拾妥當,正想出門去拜會靖國公,門上忽然「咚咚」作響,菊籬、采薇在門外恭聲道:「啟稟大人,思琴姨娘求見!」
一瞬間的沉默過後,他淡淡道:「進來!」
「賤妾給大人請安!」曹思琴娉婷步入,聲如嬌鶯,裊裊拜道。她今日妝扮得淡雅清麗,更顯得氣質雅潔,嫻淑不凡。之前她在自己房裡看書,一聽說婉媚出了門,只有應嘯天一人在書房,便匆匆趕了過來。
「思琴請起!你特地來找我,可是要緊的事?」應嘯天端坐在書案後,面上的笑意淡淡的,很是客氣。
「大人!」曹思琴好像不相信他竟如此疏離,緊緊地望著他,熱切而仰慕的目光終於化作了淺淺的哀怨。她仰起臉,抑下眼中那一片濛濛水霧,對著他微笑道:「大人這是何意?若是賤妾覺得要緊的事,在大人看來不值一提,那麼大人可還願意聽嗎?」
「呵呵,我現下趕著出門,思琴既然不急,那我便改日再聽吧!」應嘯天起身推辭道,似乎根本沒有聽出曹思琴的弦外之音。
「不,無忌哥哥,我確實有事,你聽我說嘛!」曹思琴慌道。她見他作勢要走,已是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應嘯天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大有憐意。他無奈地歎息一聲,「思琴,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之間是絕無可能的……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感情了!」
曹思琴慘然一笑,一撒手放鬆了他的袖子,「回去?不,出了這樣的事,我早就回不去了!而且,我也從前沒想過要回去!」
「不,思琴,你的家並不在這裡。想想看,你父母有多疼你,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費勁周折,把你最心愛的冰絃琴送到你手上。」應嘯天安撫她道。
曹思琴笑得越發淒涼,「無忌哥哥,我爹爹的為人你還不瞭解嗎?冰絃琴,大概是他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應嘯天一時啞然,好半天才道:「思琴,我不知道你之前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不過你放心,等我忙完了這陣,便會將你送回左相府……或者你不想回去也可以,我們還可以再想別的辦法!畢竟你才只有十六歲,未來的路還長著……」
曹思琴傷心地搖搖頭,「無忌哥哥,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要我,對麼?其實我不要你為我打算,我只想知道,你一再地拒絕我,到底是為什麼?」
她見應嘯天無言以對,忽然一把環住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口,流淚哽咽道:「無忌哥哥,你知道嗎?我愛你,我只愛你,我比所有人都愛你!從我十一歲那年,第一次在皇后娘娘宮裡見到你,我就一直在盼著自己長大……爹娘和姐姐們都希望我嫁給大皇子,可是我對自己說,這一輩子非你莫嫁……我知道你討厭我爹爹,不肯來我家提親,所以我偷偷跑出去,想去北疆找你,卻被爹爹抓了回來……我不知道自己這五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好容易等到你從北疆回來,可是一轉眼你就娶了別人,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求了端王妃,頂著曹家小姐的名字,嫁給你做妾!」
她頓一頓,用力道:「不過,無忌哥哥,這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看我一眼,只要你心裡有我,我什麼都不會在乎的!所以,求求你,給我一點希望,好嗎?」
應嘯天久久地沒有言語,終於慢慢道:「敏君,我很感激你的情意,可是我對你,從來都只是哥哥對妹妹那樣的感情,所以,很抱歉,我……」
「不!」曹思琴——或者應該說姜敏君——絕望地喊道,滿眶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