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這是何意?」徐采玉笑容滿面,緩緩問道。她這一發問,廳中的樂聲也隨之停息。
但她心裡卻漸漸不安起來。按說自己確實對不住婉媚……這孩子如今好容易有點出息了,外頭捧的人也有,踩的人更多,自己可不能再不管不問……可是在座的都是京裡的名媛貴婦,這位姚夫人又不是個好說話的……唉,這事兒可真是左右為難哪!
那姚夫人面色尷尬,似是自悔失言,強笑著打哈哈道:「唉呀,瞧我這張快嘴!冉夫人千萬莫怪哈!其實我也是無意中聽來的,又見此事涉及我家五妹妹,這才關心而亂……卻不想掃了您和大家的雅興,真真罪過!」
「既是和慧君這孩子有關,那我更要多問幾句了!」徐采玉笑得更加大方。她轉頭又對應千柔道:「郡主在此,還請恕我僭越!」只因丹陽郡主在此中身份最為高貴,她便有此一問。
應千柔連忙辭讓道:「夫人請便。」
徐采玉點點頭,喚了身邊侍立的一位美貌少婦:「慧君哪,姚夫人說婉媚的帕子與你有關,不知有沒有什麼來由?」語聲十分柔和,看起來婆媳關係很好。
婉媚一直冷眼旁觀,這時卻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是了,自己怎地這樣大意!這女子在姨母身側執禮侍奉,自然便是左相家的五小姐、大表哥三年前迎娶回來的正妻、自己曾經的情敵——姜慧君!而對面席上出言譏誚自己的女子,便是她的嫡親二姐姜俐君!聽說她也嫁得極好,夫君乃是正四品鴻臚寺卿,姓姚。
她面上鎮定,心裡卻漸漸翻騰了起來。這姜慧君與她姐姐一齊出馬,定是想當著眾人給她沒臉。前世,就因為想攀上姜家這門貴親,姨父才會逼大表哥去跟自己退婚……如今,她不知深淺地來了,她們自然得抓住機會,要她好看!
那姜慧君一副淒淒慘慘、楚楚可憐的樣子,對徐采玉恭敬道:「母親,我二姐為人耿直,眼裡容不得沙子……但今日乃是您的壽誕,兒媳怎可為了一己私事,耽誤了您的壽筵?……還請您不要追究了!」
她這招以退為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徐采玉心裡冷笑一聲,自己的兒媳,自己還能不清楚?她若是真的顧惜自己這個壽星的顏面,就算真有什麼事兒,也該等賓客散盡之後再說,而不該和她二姐聯手,當場將了自己一軍!不過聽她如今這語氣,怕是真的拿住了婉媚的什麼把柄……
「無妨,有事兒別藏在心裡,只要事出有因,我這個做婆母的,還能不給你做主?就算我老了不中用了,在座的還有這麼多夫人小姐呢,誰也不能看你受了委屈不是?呵呵!」徐采玉笑得愈發慈祥。
婉媚的手心已經被她自己握出了汗。她回想當時的情景,難道她那時被大表哥一把扯住,正好被某些人瞧見了?還添油加醋地傳到了姜氏姐妹耳裡?
「這……母親憐惜兒媳,那兒媳也只好如實說了!其實兒媳也是先前才知道,夫君的一位故人,今日贈了一塊私用的香帕給他……夫君覺得十分不妥,這才想托兒媳退回給她……」姜慧君支支吾吾地說著,聲音越說越低。
「啊!」座中發出一片輕呼。私贈貼身物品,這可是羞死人的事了!
婉媚的臉白了。對面的姜俐君卻一直緊盯著她,臉上微微露出得色。
徐采玉長吸了一口氣,「慧君哪,你的意思是說,有一位小姐悄悄地送東西給彥卿這孩子了?」她不敢說得太明白,因為她心裡也懷疑,難道時隔三年,婉媚還不曾對彥卿忘情,今日還曾私底下與他相見,贈了一方香帕給他?這這這,婉媚她都已經在跟端王府的大公子說親了,怎地還這般糊塗啊!
主人家雖然說得含糊,但客人們誰聽不出來?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向婉媚射來,有惋惜的,有好奇的,有幸災樂禍的,只有應千柔一人安之若素,靜靜喝茶。
婉媚其實也很鎮定,從身邊的某小姐藉機問她帕子之事,她便已經有所準備……她面上雖有些蒼白,但卻十分坦然,似乎徐采玉和姜慧君話中暗指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但聽姜慧君又道:「母親說得極是!……都怪夫君他為人過於寬和,不忍當面拒絕那位小姐……但他有事又從不瞞我,也怕我知道了以後反而胡思亂想,這才主動說明……」她說到這裡,臉上的神情分外嬌羞,就像一個婚姻甜蜜、陶醉在幸福裡的小妻子。
她復又自責道:「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不過是一塊尋常的帕子罷了,我原想悄悄退回給那位小姐,不驚動母親,也不傷及任何人的顏面……只是我二姐卻不知從哪裡聽說了此事,擔心得跑來問我……她的性子母親您也知道的,最是心直口快,她怕我受了委屈,這才一氣說了出來……但她確實不是有意玷污那位小姐的閨名……總之這都是媳婦的不是,媳婦沒能及時處理好此事,也沒能事先提醒我二姐……還請母親恕罪!」
婉媚心中大恨,眉頭也微微蹙起。這個姜慧君,表面賢良淑德,原來慣會使那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怪不得自己前世淪為了她的手下敗將,而冉家的人卻連一個說法也不給!還有大表哥,這帕子真是他親手交給姜慧君的麼?那他可真是最後一點良心也沒了!
徐采玉的面色凝重起來,憂疑的目光在婉媚身上一掃,卻又轉頭道:「慧君哪,照你這麼說,那塊香帕現在在你身上?」
她見姜慧君點點頭,便又道:「那就拿過來給我看看!」
「這……」姜慧君十分為難的樣子,但還是垂頭應道:「是,母親!」
一塊粉嫩香滑的紗帕在手,真真是證據確鑿,賴無可賴。婉媚這傻丫頭,可真是給咱老徐家丟人哪,枉費自己先前還想回護於她!徐采玉長歎一聲,「慧君哪,依我看,這帕子原也尋常,許是哪個小丫頭一時遺落的,也未可知……彥卿那孩子既然一心待你,這點小事也影響不了你們夫妻感情……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眼看筵席都涼了,巧雲,傳菜!」
這番話一說出來,連徐采玉自己也覺得難以服人。座中諸人只當她這是坐實了婉媚私相授受之事,只是礙於顏面,不得不以「丫鬟之失」搪塞了過去,畢竟她連當眾質問婉媚的勇氣也沒有。場中當時便有些竊竊私語,連應千柔都幾不可查地輕歎了一聲。
婉媚心中難過,姨母這是護她,還是疑她?她就這麼信不過她麼?
她眼中泛淚,猶豫著要不要站出來自辯……是的,大不了請人去查,天知道那塊該死的帕子根本不是她的!
可是,分明還有人想小事化大!
姜俐君冷冷一笑道:「夫人,我雖然年輕不懂事,但也還知道,這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有的人做錯了事卻還不敢承認,還妄想全身而退,嫁入高門……我就不懂了,這讓那些清清白白、潔身自好的姑娘們情何以堪呢!」
這話也太侮辱人了!徐采玉變了臉色,還未想好怎麼答話,卻見婉媚自己緩緩地站了起來,微笑著安靜道:「姚夫人,恕我愚鈍了,不知道你這話說的是誰呢?」
這傻孩子,她怎麼倒自己冒出來了?難道看不出人家就是針對她的麼?徐采玉暗暗地揪了一把汗。
姜俐君一仰脖子,「呵,蘇大小姐,你倒有幾分底氣。——我就是說你了!怎麼著?」
婉媚還是那般淡淡笑道:「姚夫人,這說話要有憑據,你可親眼目睹我與人私相授受了?」要知道那地方十分僻靜,像姜俐君這樣高傲華麗的少婦,應當是沒有可能去那裡溜躂的。
姜俐君果然吃了一噎,面色微窘,但還是壯著聲色道:「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雖然沒有親自看見,但是自有人看了個一清二楚!」說著,一隻塗著鮮紅蔻丹的玉手已經指向了婉嫣婉嬌二人!
兩姐妹瞬間臉色數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終於還是勉強鎮定了下來,強笑著迎接全場的注目。
婉嫣不愧心有城府,遠遠地向婉媚施了半禮,低頭做無辜狀,「大姐可是忘了?先前我們一起遊園,後來你見冉侍讀來了,便將我們兩個遣開……再後來,你手裡的帕子便不見了……」正六品內閣侍讀乃是冉秀卿的新職位,他做了幾年的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已經升上來了。
座中又響起一陣低呼,徐采玉也驚道:「是麼?果有此事?」
婉嬌應對得極為淑女,「正是如此,我們並無虛言……雖是自家姐妹,但這事畢竟非同小可,萬萬不敢有所隱瞞……」
原來竟是她們!偷聽、告密、落井下石……一切都是她們!她們膽敢造謠生事,也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婉媚心中冷笑,面上卻從容淡定,「兩位妹妹慣會說笑,怪不得姚夫人要誤解了!……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姨母手中的帕子,究竟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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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天下沒有後悔藥吃,下章懲罰君要給力了~~(*^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