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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殺』下重生,庶女媵妾》卷 三 雲海潮升吻餘暉 第117章 大結局 文 / 滄海明珠

    天上秀麗月華,清顏白璧無瑕,恰似雲邊探竹、水中望月、霧裡看花,百般難描,淡雅入畫。

    彭城太守忙碌了一天,終於閒了下來,命愛妾備了酒宴在自家花園的閣樓上飲酒賞月。享受這夏日微醺的好夜色。

    愛妾善歌舞,服侍著抬手吃了幾杯酒之後,便趁著月色裊娜的舞了起來。

    吳太守很是開心,靠在榻上瞇著老眼,半醉半醒。

    忽然間有人驚訝的喊了一聲:「啊呀!不好了!大人快看!」

    吳太守的好心情被打亂,不悅的怒斥:「狗奴才們,大呼小叫的做什麼?」

    「大人快看!北邊起火了!」

    吳太守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忙起身跑到閣樓外憑欄遠望。但見明朗的月色下,北邊的天空半邊天,南風微醺,濃煙滾滾,可不是起了大火?!

    「怎麼回事兒?莫不是軍營裡出了事故?!快!快叫人去打探查看!」吳太守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閣樓裡轉了幾圈,終於抬腳踢翻了案幾,匆匆的下樓而去。

    忙亂了一夜,直至天明時分北方的天空依然濃煙滾滾,吳太守一夜沒合眼,看見派出去的人匆匆回來,便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問道:「弄清楚了嗎?是不是孫將軍兵營的糧草被燒了?」

    「回大人!」那人氣喘吁吁的跪在地上,「不……不是!」說著,又急喘了兩口氣,勉強說道:「不是咱們這邊的事兒。是……是石趙胡奴的糧草被燒了。昨晚幸好刮南風,那火勢洶湧一直往北燒去……孫將軍的軍營全然無礙!」

    「呼——」吳太守重重的坐回榻上,仰天長出一口氣,喃喃的歎道:「天祐我朝!天祐我朝啊!幸虧是南風,幸虧是南風啊!」

    「大人!」那報信之人終於喘勻了氣息,「孫將軍命屬下告知大人,胡奴的糧草被大火燒光,怕是會惱羞成怒,朝我們發洩怨憤。所以我彭城北境全部進入備戰狀態,還請大人下令,不許庶民隨意出入北城門。」

    「好。」吳太守一拍案幾,「這話說的有道理,那些狗賊遭了天譴,總是把火氣撒到我們頭上。孫將軍的話很是,我們有備無患。」

    果然是有備無患。

    在大火燒過第三天,石趙便對晉庭不宣而戰。領兵者為石靳子侄輩石剡,石剡麾下四萬精兵盡數出擊,其借口便是晉朝軍隊焚燒了他的軍糧。

    雙方一經開戰,便是一場慘烈的廝殺。

    孫尚陽帶領三萬精兵迎敵,自然不是石剡四萬精兵的對手。只得且戰且退,一路退出五十里,往西南方向遁入一片山林之中。

    石剡殺紅了眼,顧不得前方地勢險要,天色將晚,只下令全速追擊,發誓要把晉軍的糧倉搶乾淨。

    身邊的副將幕僚見勸說無效,只得吩咐全軍戒備,警惕前行。

    當石剡帶著他的兵馬進入密林旁邊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將軍,我們不要往前走了,前面密林,易於埋伏。我們就在此處安營紮寨,等天亮後再戰。」

    石剡雖然兇猛,但好歹也帶兵多年,這一年多也在這山林之中吃過不少的虧,於是沉聲下令:「不往前走了,原地休息,務必警戒,等天亮了再打。」

    四萬精兵不是小數,停在那裡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邊。

    石剡坐在馬上回頭看,心裡暗暗地後悔不該冒進。此時在這種地方停下來,著實叫人心裡不安。

    可事已至此,再說後悔的話已然沒用,只得吩咐下去讓所有士兵都提高警惕,隨時預防晉人的偷襲。

    然這片莽原密林中卻沒有絲毫的動靜。朗月當空,山林間時不時的傳來幾聲狼毫,孫尚陽帶領的那三萬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石剡手下的副將拿了一隻烤熟的山雞從過來:「將軍,打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吧。」

    「嗯。」石剡轉身,伸出大手握住穿著烤雞的樹枝,張開大嘴咬了一口雞胸上的肉,甩開腮幫子嚼著。

    「將軍,看來今夜無事。屬下已經紮好了營帳,將軍待會兒洗漱一下進賬歇息吧。」

    「不用了。」石剡吃著烤雞,皺眉道:「今晚所有將士兵勇一律不准進營帳。都給我提高警惕,我有預感,那些晉人不會就此罷休的。」

    「是。」副將答應一聲轉身去傳達命令。

    石剡手下的人都是常年廝殺的兵勇,個個驍勇善戰,彪悍無敵。對於幾天幾夜無休止的廝殺那是常事,所以將軍下令不准睡覺他們也沒什麼意見。

    密林中一片黑漆漆的,明朗的月光被濃密的枝葉擋在外邊,林子裡只有螢火蟲的光閃閃爍爍。孫尚陽身邊的一員副將低聲說道:「將軍,那些狗娘養的在烤肉吃呢,屬下都聞見烤雞的香味了。」

    孫尚陽冷笑:「少他娘的廢話!等打完這一仗,烤雞讓你這狗日的吃個夠!吃到吐為止。」

    「嘿嘿……將軍莫生氣嘛,屬下也就是說說。」說著,那副將從懷裡掏出一個餑餑來遞給孫尚陽:「將軍,一天沒吃東西了吧?這個給你。」

    孫尚陽冷聲道:「我不要。吩咐下去,叫大家按兵不動,都給我原地呆著,渴了喝水,餓了吃餑餑,困了睡覺。都他娘的不許給老子出聲,若有動靜,老子殺他全家!」

    「是。」副將是跟孫孫尚陽的家奴,對他們家將軍的話從來不曾生疑。將軍叫幹什麼就幹什麼,包括在山林裡睡覺,他都照樣執行絕無二話。

    上半夜,山林之中十分的靜謐,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石剡的人睜著大眼睛坐了半夜,只聽見山風陣陣,野狼呼號。並不見半點晉人的影子。便一個個放鬆了警惕。大概四更天的時候,眾人已經有三分之一打起了盹兒,另外那些沒打盹兒的,心思也沒有那麼清明了。沒辦法,周圍太平靜了,他們緊繃的心弦在這平靜的夜晚不自覺的放鬆下來,警惕一點點的喪失。

    忽然間,西南方向發射了一枚響箭。石剡一個激靈,噌的一下子站起身來,看著響箭的方向沉默片刻,厲聲喝道:「上馬!備戰!」

    沉寂的山谷中,頓時熱鬧起來。廝殺聲從前方和左右兩方響起,聽那陣勢,足有近十萬人。

    此時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時,明月西沉,星子黯淡,目力極好的人也看不出十丈遠。

    山風驟起,吹得戰旗嘩啦啦的響。石剡翻身上馬,目光緊緊的盯著前方。

    黑壓壓的軍隊從前,左,右三個方向逼近,陣中金瓜銀斧、黃鉞白旄,陣前迎風飄展著一面黑底紅邊的四斗旌幟,上面赫然一個大字「孫」。

    戰旗之下,孫尚陽身著金甲白袍、腳跨烏騅良駒,手握純鋼棗槊,他劍眉朗目,下頜硬朗,目光含著微微的笑意,朗聲道:「石剡狗賊,本將等你多時了!」

    「哼!」石剡看看左右將近十萬兵勇,卻並不害怕,冷笑一聲,抄起長刀,大聲喝道:「多說無益!要戰就戰!晉人只知道附庸風雅,根本就是待宰羔羊,難道本將軍還怕了爾等不成?」

    石剡這番話是說給自己的將士們聽的,喊話的時候用上了十成的力氣,沉悶的聲音傳出很遠,手下的兵勇雖然不能盡數聽見,但他身側身後的將士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昨日已經打過邊界線五十里,可謂大勝。雖然此時他已經意識道自己中了對方的圈套,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衝。

    兩軍交戰最重要的是士氣,只有把手下兵勇的士氣鼓舞起來,才有戰勝的可能。

    「殺!」孫尚陽陡然提氣,大喝一聲,手中純鋼棗槊一揮,他身後的三萬將士跟在他的烏騅良駒之後,衝殺過來!

    「殺!殺啊!」

    「殺死他們!」

    「狗賊該殺!」

    孫尚陽自年前冬天回彭城掌管軍權,半年多來這是第一次開戰。

    這半年的時間他嚴格調整軍兵的作戰情緒,嚴密部署作戰方略,之前這些兵勇都是跟著孫尚陽的人,後來被粱凱帶的打了多次敗仗,一個個心裡都窩著一口氣,等著這一天一雪前恥呢。

    所以一個個如下山餓狼一樣,衝進了石剡的軍隊之中,廝殺一片。

    鐵甲哀鳴,慘叫聲起。孫尚陽身側的一名少將一馬當先衝到敵軍之中,奮力揮動銀槍,挑、勾、斬、刺,烏泱泱的人群中血肉橫飛,嘶吼連連。

    三五里寬的山谷中,雙目可及之處,儘是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紅。黃沙漫天,遮天蔽日。塵昏白羽,鐵鎖山川。時空彷彿停滯,周圍的一切真實的近乎殘酷。

    初時,只有孫尚陽身後帶著的三萬人衝上來,待開戰之後,兩側各有兩萬人從丘陵上衝殺下來,加入了戰鬥之中。石剡三萬人,自然不是孫尚陽七萬人的對手。打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著天光破曉,石剡高聲喝道:「且戰且退!」

    石剡手下的兵勇果然不同凡響。按照常理,戰場上一退便是兵潰千里。

    然石剡這聲『且戰且退』吩咐下去,眾人卻並不驚慌,而是分批梯次撤退,沒用半個時辰,他們便退出了二十多里,雖然還不能完全擺脫孫尚陽的軍隊,但若是能夠成功退入石趙境內的防護之中,損失也不會太慘重。

    晨風習習,殘花蔌蔌,驕陽凝血,銅華塵土。

    石剡座下的那匹白馬已經被染成了赭色,一身腥味。馬蹄得得,鐵甲錚錚,此心慘然。

    看看身邊鐵騎損失近半,身後尚有數萬追兵。石剡心中怒火中燒。

    藉著從枝杈裡滲下的陽光,抬頭觀察。只見周圍峭壁林立,兩山逼窄。又值夏末秋初,樹木叢雜,枝葉繁茂。皺緊眉,心中忐忑不安:此處地勢陡峭,是埋伏偷襲的絕佳地點。

    「婁風!」石剡揮手招過自己的貼身副將,「發響箭,讓留守軍中的兩萬精兵接應我們。」

    「是,將軍。」婁風探手往懷中以掏,拿出一枚黑乎乎的雞蛋大小的東西裝在身後黑乎乎的筒子裡,然後摁下機關,只聽嗖的一聲,一枚響箭衝上雲霄,啪的一聲脆響,散發出一道濃濃的白煙。

    孫尚陽身邊的副將看見空中的響箭,皺眉道:「將軍,那狗賊果然留了一手。現在已經招呼援兵了。」

    「他留了一手,我們留了兩手。放心追,不要殺的太過了,主要的戰場我們要放在對方的土地上,明白?」孫尚陽邪氣的一笑,晨曦中硬朗的五官閃著淡淡的清輝。

    「是!」副將答應一聲,傳令下去,左翼軍隊先追,右翼跟上。而孫尚陽這一隊中鋒卻在最後跟上去。

    石剡的老巢設在居此地二十多里路之外的一道山梁之後。過了那道山梁便是淮水,淮水以北是趙地的大片耕田。這兩三年來石趙實行休養生息政策,原本荒蕪的田地已經被耕種開來,他們又佔著淮水,頗有些無往不利的氣勢。

    陳秀這邊雖然也有萬畝良田,但離得最近的水源也是淮水。淮水被截斷,她為了引水耕田,破費了不少的心思。

    石剡是老將,就算是全力攻擊,也會留下一半的將士兵勇留守邊境陣地,不會叫人從背後抄了底。

    只是他完全沒想到,他留守老巢的兩萬精兵此時也陷入了廝殺之中。

    陳秀帶著自己的兵勇將近六萬人,加上孫尚陽給她的兩萬,共計八萬人突襲石趙邊境,以壓倒性的數量把石剡留下來鎮守老巢的那四萬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響箭發出去之後,石剡的心中稍微安穩了些,再回頭看後面的追兵,似乎追的也不是那麼急切。

    莫非姓孫的又有想使詐?石剡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髭,抽馬向前:「小子們跑快點!此地不易久留!」

    一時塵土飛揚,馬蹄聲、腳步聲在山谷裡迴盪。行至險處,兩側雜木荊棘、疏堵山路。此時已經是人困馬乏。焦頭爛額者相互扶行,中箭中槍者柱著刀矛。石剡身側的副將婁風不知何時被刺破了臉,經過一路奔波,臉頰上的血跡已經凝成烏色,他嘴唇乾裂,鬢髮帶塵,神色十分狼狽。倒是那一雙星目還灼灼有光,帶著幾分冷厲之色。

    「將軍,怎麼北面還沒有動靜?」婁風有些忐忑,響箭發出去有一會兒了,留守軍中的副將石戡是將軍的侄子,按理說他只要看見響箭便會帶兵前來接應的。

    「不知道。」石剡眉頭緊皺,心裡自然也有些慌張,但面上依然鎮定,「傳令下去,加快速度回營!」

    「是。」婁風長臂一揮,「全軍加速回營!」

    眾人紛紛抖起精神來,策馬疾行。

    後面,孫尚陽的軍隊則再次沒入山林之中。只有孫尚陽帶著的三萬中鋒將士緊緊相隨,一直追著石剡剩下的不到兩萬人出了山谷。

    山谷的出口處,陳秀身穿玄色戰袍,身上全無鎧甲,輕裝騎在一匹棗紅馬上,手中握著長鞭,身後銅牆鐵壁般站著數萬兵勇。

    「將軍!」婁風大吃一驚,急急地勒住了馬韁。

    「女人?」石剡皺眉,「晉人果然是無人上陣了不成,居然弄個女人上戰場!」

    婁風狼一樣的眼睛緩緩地虛起來,在石剡耳邊低聲說道:「將軍,這女人應該就是跟咱們作對,見首不見尾的那個陳夫人!」

    「是嗎?」石剡頓時來了興致,「他媽的,多次在一個女人身上吃虧,今日說什麼也要找補回來!」

    「將軍,看她身後的兵勇足有五六萬人。我們身後還有追兵,萬萬不可大意了。」

    「哼!」石剡骨子裡的戾氣被激發出來,「老子殺的漢人何止上千!今日就算是敗在這裡,也要拿了這個女人的性命!」說著,他手中長刀一揮,厲聲喝道:「婁風!你帶一隊人馬用弓箭守住後面,把姓孫的給我拖住了!」

    「是!」婁風轉身,喝令傷殘的兵勇抄起弓箭轉身向後,兩千人的箭陣堵住了孫尚陽的追兵。另外六千兵勇手持長矛,拭目以待。

    讓那些傷殘兵勇做持弓箭擋住追兵,這個辦法可謂殘忍,但卻又是十分理智的決定。

    胡人和漢人本就水火不容,就算是被俘了也會盡數誅殺,不留活口。所以婁風選擇讓這些傷殘士兵死的更有價值一些。此一舉,便可見胡人骨子裡嗜血的殘忍本性。

    而石剡則提刀催馬,一直衝到兩軍陣前。他怒喝一聲,指著陳秀道:「咄!兀那婦人,你不在家保孩子伺候男人,跑這裡來送死麼?!」

    陳秀輕笑,如玉的容顏如山間百合映著晨光粲然綻放,她輕輕地咳嗽一聲,側臉看了一眼身旁的阿言,說道:「阿言,把我們給石將軍的禮物送上。」

    阿言答應一聲,左手一掄,把一顆血粼粼的頭顱丟到了石剡的馬前,並高聲喝道:「狗賊,看看這是誰的狗頭!識趣的話,你還是速速下馬受死,我家夫人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石剡胯下良駒不由得倒退了兩步,低頭看時卻見血淋淋一顆人頭,那血漬下的五官是那麼熟悉,不是他的侄子石戡是誰?

    「賤婦!」石剡長刀一直,腦門子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著,「你竟敢殺我侄兒!納命來!」說著,大刀一揮,照著陳秀的面門直直的劈了過去。

    立在陳秀右側的阿信見狀,怒喝一聲,揮起長槍上前迎戰。

    鋼刀和銀槍相撞,噹的一聲脆響,阿信只覺得虎口微微一麻。再看石剡竟面色未改,似是根本沒有用全力。阿信心中不由得惱火,低喝一聲,催馬上前,主動攻擊。

    阿言見狀,便要上前助陣,陳秀抬手攔住,高聲喝道:「阿信,回來!」

    「夫人!」阿信回頭,雙眸帶血。他身為家奴,在這種時候怎麼回去呢?

    陳秀輕笑:「石剡想要我的命,那就由我來會會他。他瞧不起我一個婦人,我倒是要他知道他的命最終要葬送到我這個婦人之手。」說著,陳秀手中長鞭一揮,催馬上前。

    阿信不得已把馬韁繩一帶,為陳秀讓開去路。

    「喝!」石剡被陳秀羞辱,根本說不出話來,揮起鋼刀對著陳秀便是一頓猛砍。

    陳秀手中長鞭如靈蛇一樣,倏地一下甩了出去,鞭稍如尖刀利刃般抽在石剡的手腕上,一陣鑽心的疼痛,石剡手腕一軟,手中鋼刀偏了方向,落空後收了回來。

    「這就手軟了?」陳秀冷笑一聲,繼續羞辱,「連刀都拿不穩,我看你才應該回家哄孩子去呢。」

    「啊!」石剡暴怒,揮刀再次砍過來。

    陳秀依然是不慌不忙,先一帶馬韁繩堪堪躲過,然後手腕一轉,啪的一聲,長鞭甩出去,這次抽的卻是石剡胯下良駒的一雙眼睛。『嘶溜溜』一聲長鳴,駿馬雙眼被抽,頓時難以控制,差點把這個十幾年縱橫沙場的老將給從馬背上摔下來。

    「將軍的馬受傷了!大家給我殺!」石剡的另一個副將見狀,高聲吶喊著,帶著身後的將士們催馬衝上來,企圖從陳秀的長鞭中救出石剡。

    阿言和阿信早就防著眾人,那副將一喊,阿言立刻縱身從馬上躍起,凌空一翻,腳尖在石剡的頭頂上點了一下,縱身飛到那副將跟前,揮劍斬下了那人的頭顱。

    那副將一死,胡人徹底的崩潰,根本顧不得死活,一個個都瘋狂的衝了上來,跟陳秀身後的兵將們站到了一起。

    而另一面,孫尚陽的步兵舉著盾牌齊步前進,把一支支飛箭擋在外邊。

    眼看著背後已經達成了一團,婁風也一聲令下,帶著那些殘兵敗將不顧死活的衝了上去。

    孫尚陽左右兩翼的將士早就從山林中穿過,對那些四散逃開的胡奴圍追堵截,一個活口也不放過。

    陳秀一心要親手殺死石剡,阿言阿信二人也都成全她,只護在她左右不准胡人的將士們靠近,把石剡丟給陳秀解決。

    石剡的馬眼睛已經瞎了,再無用處。他只得翻身下馬,揮著長刀與騎在馬上的陳秀拚殺。

    陳秀手中長鞭隨心所欲,指哪打哪兒,先是抽斷了石剡身上的鎧甲,然後抽裂了他腿上的肌膚,弄得他渾身是血,卻都不至死。

    石剡沒了戰馬,廝殺起來便失去了優勢,手中鋼刀翻飛,卻當不出陳秀的長鞭,一時怒極攻心,吐出一口鮮血來,高聲罵道:「賤婦!要殺就殺!給爺爺個痛快!」

    石剡周圍旁邊的副將們見他們的主帥受此羞辱,一個個都殺紅了眼。

    無奈阿言阿信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各自揮著兵器與那些人廝殺,卻沒有陳秀那般好脾氣。阿言手中長劍已經收起,也掄了一根長鞭,卻是一鞭一命,每一下都是直接抽斷敵人的喉管,使其喪命。

    這一仗,一直打到夕陽西下時分方才停止。

    石剡四萬精兵盡數殲滅,只有他一人因為失血過多昏死過去,被陳秀生擒。

    孫尚陽的軍隊迅速北進,天黑之前佔據了石剡的老巢,把石剡軍營裡所剩糧草錢帛珠寶等物盡數繳納。當然,這些東西都是陳秀的人挑揀一番之後剩下的。

    等一切安排妥當,已經是入夜三更時分。孫尚陽命手下副將清點人馬,又把石剡軍營中所繳獲的東西登記造冊,等弄清楚之後,好上奏朝廷,請旨封賞。

    陳秀在女護衛的服侍下,找了一處乾淨的所在沐浴更衣後,來孫尚陽的營帳裡來議事。

    孫尚陽見她更衣後又恢復了之前的處處風姿,忍不住笑著讚道:「這一仗,夫人當居首功。咱們不但全殲胡奴,擒了石剡狗賊,還收回失地,佔據了石剡的老巢。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本將軍一定據實上奏陛下,請陛下重重封賞夫人。」

    陳秀淡然一笑,朝著孫尚陽福了福身,說道:「此次一戰,將軍才是功不可沒。妾雖有功,但卻不敢居將軍之上。」

    「哎~,夫人不必謙虛,這半年多的部署,哪一點不是夫人的心血?咱們謀劃這麼久,不就是為了這一場勝仗嘛!從此後,我晉庭和石趙狗賊以淮水南北二分,淮水為共有水源,這一帶幾萬畝耕田皆變成良田,如此大功,可不是本將一個人能夠想得到的。」

    陳秀輕聲歎道:「將軍是個豪爽之人,對那些名利算計之事甚為不屑。可是晉庭朝中那些公卿大夫們卻未必如將軍所想。還有陛下的心裡,應該容不下我一個婦人擁有精兵五萬和這萬畝良田。」

    「夫人不必擔憂,朝中之事不是還有九郎麼?」

    陳秀輕笑:「將軍說的是。天色不早了,我們酣戰一天一夜,將軍也請早些歇息吧。我先回豐城去了。」

    孫尚陽笑道:「豐城據此百里有餘,夫人還是在這裡找個乾淨的營帳暫時休息片刻,等天亮了再回豐城也不遲啊。」

    陳秀輕笑:「我不是軍營中人,且又是個婦道人家。呆在此處多有不便。」

    孫尚陽輕輕一歎,說道:「夫人說的是。那就請夫人多多保重,等孫某把這裡的事情整頓完畢,再去豐城與夫人商討上奏之事。」

    陳秀點頭說好,然後從孫尚陽的營帳中告辭出來,牽過棗紅馬飛身跨上,對身後的阿言阿信等人說道:「走吧,我們回去!」

    眾人對陳秀的話從不敢有異議,當即策馬跟隨,一路疾馳回豐城去了。

    北境一戰大獲全勝,全殲胡奴八萬人,生擒賊首石剡的事情,如插了翅膀一樣傳到了建康城。

    孫尚陽的奏折和彭城太守的奏折先後到了內閣,王昖拆閱之後,方送至元帝手中。

    元帝大悅,連聲讚道:「好!好樣的!孫尚陽果然是朕的愛將!完勝,完勝啊!」

    打了勝仗,自然要論功行賞。

    早朝之上,元帝一掃往日的頹敗之氣,十分精神的坐在龍椅上,呵呵笑著問殿中大臣:「眾愛卿,北境大勝,孫尚陽帶人一直攻到了淮水之濱。從此後我晉庭與石趙便以淮水為界,南北而治。此乃大幸之事。當務之急出了要派遣官員前去安撫百姓,興水利耕織之外,還要對有功之臣進行封賞。諸位愛卿,都說說吧。」

    其實論功行賞也不是頭一回,朝中有章程律例在,按照之前的舊例對有功良將加官進爵也就是了,哪裡還有什麼好討論的呢?

    只是這次不同,因為這次的勝仗裡有一個女子功不可沒,她就是帶兵剿殺石剡老巢四萬精兵,殺死石戡又活捉石剡的陳秀。

    整個一場仗打下來,似乎大功勞都是陳秀的,孫尚陽不過是替陳秀敲鑼打鼓一樣。而且孫尚陽的奏折裡還明確的表明,此番大破胡奴的計策完全是陳秀陳夫人所制定的,他只是依據陳夫人的計策進行補充,執行而已。所以這次勝仗首要功臣是陳夫人,孫尚陽還請元帝陛下重重封賞陳夫人。

    一個女子,該當如何封賞?這讓元帝陛下有點頭疼。

    所以元帝陛下乾脆把這件事情丟給眾臣討論。他心裡也暗暗地想著,不過是封賞嘛,大大的賞她就是了,至於封……難道要封這個女子為將軍不成?

    元帝把這件事情拋給群臣,大殿之上立刻熱鬧起來。

    當時便有人站出來,奏道:「陳秀不過是一女子,女子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為丈夫料理中饋。豈能入朝為官?真是天下之大笑談。」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反駁:「自古以來,便有女子為將的先例,能殺胡奴的女子比那些沒骨氣的男兒有血性。這樣的奇女子若是朝廷不用,何以安民心?況且,這陳秀手中有良田近兩萬畝,佃戶庶民加上家丁護衛將近十萬人。若不封賞,北境民心難安,我晉庭怕是沒有安寧之日。」

    「咄!難道陛下要被這樣一個寒族女子脅迫不成?」

    「呸!陳氏阿秀哪有脅迫陛下,人家剛為陛下分憂,殺了四萬胡奴,生擒了石剡狗賊!」

    「就是,誰說陳氏阿繡是寒族?她乃是賀公彥的庶女,這事兒去年陛下就知道了。難道江東賀氏是寒族嗎?」此言一出,賀公彥,賀公易,賀康三人立刻成了焦點。

    「對啊!賀公,那陳氏阿秀是你的庶女吧?你何時把她接回建康呢?」

    賀公彥老臉通紅,點點頭說道:「此女頑劣,不喜歡家中規矩束縛。不過也該接回來了。呵呵……」說著,他的目光悄悄地瞥了一眼王博。他家阿繡可是已經為王九郎生了個兒子了。若說接回來的話,這位王家九郎說話應該比自己好使吧?

    王博卻但=只是淡然而笑,一言不發。

    經過一番議論,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個陳秀可以賞金銀,給封地,也可以封官職。但她手中的五萬精兵著實可怕,陛下還應讓其把兵勇將士一併交給孫將軍管帶才妥當。

    元帝陛下對這個結果比較滿意,當時便批復了孫尚陽的奏本,讓他以此形式。

    只要陳秀把五萬精兵交到孫尚陽的手裡,元帝立刻下旨,封陳秀為貞烈女將軍,食三品俸祿,賞封底三千畝,黃金五千兩,珠寶十車。

    散朝後,王博被父親王昖招到老官邸書房內談話。

    王昖看著王博臉上掩飾不住的微笑,輕哼一聲問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王博笑了笑,說道:「父親有所不知。阿繡已經為我生下孩兒,那小子已經兩歲多了。我不能委屈她們母子。」

    「你!」王昖一聽說兒子有兒子了,先是一愣,繼而拍案怒道:「真是胡鬧!有了孩子為什麼不接回來?讓我王家的血脈在鄉野之間成長,是何體統?!混賬東西,逆子!」

    「接回來?」王博淡定的搖搖頭,說道:「之前接回來,他不過是一個庶子而已。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將來也不過是我王家的一個管事。我不要那樣的兒子。」

    「那你想怎樣?」王昖生氣的瞪著王博,這個兒子從小冷漠,清心寡慾的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如今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都是陳秀那個婦人惹得,都是她!

    王博搖搖頭,說道:「父親,如今不是我想怎樣了。」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那婦人還要把我王氏的子孫強留在外邊不成?」

    「父親,阿繡不會把兒子一直留在外邊的。我,也不允許。」

    「那就速速去把孩子接回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王昖再次拍案,「逆子!你到底要怎樣?」

    ……

    豐城,大院的正廳裡,孫尚陽坐在榻幾上悠然的品茶,陳秀看完元帝陛下批復的奏折,輕輕一歎,把奏折放到了一邊。

    她的態度早就在孫尚陽的意料之中。陳秀手下的那五萬人,基本都是從她農莊裡的佃戶中選出來的。這些人雖然經過了訓練,但還是陳秀的佃戶奴僕。讓她把五萬奴僕送出去給朝廷充兵馬,是誰都不願意。

    「夫人,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的五萬精兵你是知道的,他們實際上都是佃戶出身。而且大多數人都是九郎田莊裡的奴僕。被我招募來訓練,不過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罷了。若說讓他們從戎,怕他們是不肯的。」

    「這個我也想到了。真是不知道陛下是聽信了誰的讒言,居然忌憚夫人手下的這些人。」

    「忌憚也是常理,畢竟我一個婦人手握五萬精兵還每次都打勝仗,任憑是誰坐在龍椅之上,都會忌憚。尤其那些公卿大夫們眼裡,我只是個庶出女子,又被家族拋棄,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寒族。他們是不會允許我這樣一個女子既有官職封地,又握著數萬兵權的。」

    「那這件事情到底怎麼辦呢?」孫尚陽是個武將,兵權的重要性他自然明白,他也知道,若是陳秀沒了這五萬精兵,那就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

    她沒有家族撐腰,又跟王博沒有名分,自己空有一身本領,還沒了勢力。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陳秀卻笑了,這一笑更顯得她神儀明秀、豐潤素美,竟讓見慣了廝殺,飲血縱橫的孫尚陽為之一怔。

    「孫將軍,我寫一份奏折,麻煩你幫我遞上去。」

    雖然被陛下封為縣君,但陳秀目前還沒有參知政事的權力,沒有資格跟陛下對話。

    孫尚陽點頭道:「行,夫人寫吧,寫完之後我再抄寫一下,以我的名義遞上去便是。」

    陳秀點頭,說道:「好,那就請將軍稍等片刻。」說著,她起身走到書案前,提起玉管紫毫在一方白絹上認真的書寫。寫完後,將白絹拿起,輕輕地把墨跡吹乾,遞給孫尚陽。

    孫尚陽看罷,忍不住搖頭。但這是她的決定,他總沒有多嘴的餘地。

    當著陳秀的面,孫尚陽把陳秀寫的重新寫一遍,用了自己的鈴印後,裝在一個小盒子裡,用密封條封好,交給貼身護衛,吩咐道:「把這個連夜送往京城,呈送陛下御覽。」

    送走了孫尚陽,陳秀便把小王皓叫到跟前,拿了書冊教給他認字。

    認了幾個字之後,陳秀又把每個字的意思都慢慢地給他講一遍。母子二人在書房裡一坐便到了傍晚時分。明璫進來回說饗食已經備好,請夫人和小郎君洗手。陳秀方牽著皓兒的小手起身,親自給他洗手。

    小王皓忽然問:「娘親,那天你說『六如』什麼『真言』的到底是什麼呀?」

    陳秀一怔,仔細想了想才明白這小傢伙說的是怎麼回事兒,於是笑著問道:「皓兒是不是說《兵法》中的六如真言?」

    「嗯,是這個。娘親,你再說一遍,我那天沒怎麼聽清楚。」

    陳秀輕笑道:「所謂六如真言乃是: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其中後兩如說的是將帥,而前四如說的則是士兵。達」六如「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天兵也!所以這將帥之才不僅要善軍事,而且還要善練兵。皓兒,這些事情你現在聽不懂。等將來長大了讓你的父親教給你好不好?」

    「父親?」王皓奇怪的看著陳秀,半晌才道:「皓兒也有父親嗎?」

    陳秀抬手點了點他的小鼻子,笑道:「皓兒當然有父親了。皓兒的父親可是天下最好的父親呢。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他才華橫溢,學富五車,他可是天下名士之首呢。」

    「可是我不認識他。」王皓崛起了小嘴巴,臉上帶著不滿。再好的父親我不認識他有什麼用呢。

    「皓兒,很快,娘親就帶你去找父親了,好不好?」

    「不好。」王皓小手一甩,轉身走了。

    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小王皓跑出屋子後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托著小下巴默默的想,他會跟阿言一樣把我拋高高嗎?他會跟孫將軍一樣對我笑嗎?他會跟娘親一樣教我識字嗎?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呢?嗯,什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是什麼樣子呢?還有才華橫溢學富五車又是什麼意思呢?

    總之小王皓很是糾結,從這個晚上起他每天都在想『父親』的事情,總是百思不得其解。

    孫尚陽的有一道奏折送到建康,呈現在元帝陛下面前時正好在朝堂之上,元帝看罷奏折便呵呵的笑了起來,抬手把奏折遞給身邊的掌案太監,說道:「給王公看看。」

    太監把奏折遞給王昖,王昖打開來看罷,臉上的表情十分的複雜。有喜有憂,還有驚訝不解,一時間理不清楚。

    元帝溫和的笑著,欠身向前,問著王昖:「愛卿以為,此事可行否?」

    「這件事情牽扯到臣的家族,臣還要與族中幾位兄弟商議後才能決定。」王昖說著,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王博。

    元帝笑著搖搖頭,說道:「朕聽說過,那陳秀當年曾兩度救過你家九郎的性命。九郎對她也算是傾心相待了。這話可有錯?」

    王昖已經猜透了元帝的心思,想想這件事情對王家也是有利無害,於是拱手道:「回陛下,此言不錯。」

    「那就是了。」元帝笑著坐直了身子,輕聲咳嗽兩下,提高了嗓音宣佈:「孫尚陽上奏,說那陳秀的五萬精兵乃是她的嫁妝,她所求者,乃琅邪王九之正妻也。若今生有幸嫁給九郎為妻,她名下的萬畝良田和五萬家丁盡數作為嫁妝,帶入王氏家族。此乃天賜良緣之事,朕准了。」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紛紛轉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博的身上。

    王博微微一笑,跨步出列,躬身道:「臣,王博領旨謝恩。」

    元帝陛下又道:「此次彭城北境大勝,陳秀功不可沒,朕已經決意,封陳秀為貞烈將軍,食三品俸祿。」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沉寂。

    王家娶了個好媳婦啊,和萬畝良田和五萬精兵的身價不說,還是個三品貞烈將軍!

    「嗯?怎麼,眾卿還有什麼異議麼?」元帝的臉色慢慢地沉下來。

    滿朝文武立刻躬身,齊聲道:「陛下英明!」

    「退朝吧。」元帝說著,懶懶的站了起來,扶著掌案太監的手轉身離去。

    文武百官齊聲山呼:恭送陛下。

    之後便有人紛紛上前,對王昖和王博表示祝賀。

    「恭喜王公!恭喜恭喜!」

    「王公大喜!天賜良緣啊!」

    「陛下賜給王公一個好兒媳啊!王氏家族代代興旺咯!」

    「恭喜九郎,據說那陳秀天姿國色,九郎有福氣咯!」

    「聽說九郎與那陳秀早就情投意合,如今佳偶天成,可喜可賀!」

    ……

    王昖和王博對著眾人頻頻拱手,王昖滿臉含笑,王博雖然臉上依然淡漠,但眼睛裡終於帶了笑意。

    眾位大臣一邊議論著一邊出了大殿,往宮門處各尋各的馬車去了。

    也有一些平日與王家不怎麼對付的人悄悄地聚到了一起嘀咕:「你說,陛下怎麼就答應孫尚陽的奏折了呢?讓那個婦人帶著五萬精兵和萬畝良田嫁入王家,以後王家豈不是更加霸道了?」

    「你懂什麼,那五萬精兵若是給了孫尚陽,必然是真正的五萬精兵。可若是給了王家,只能是家奴了。再說這樁婚事,那陳秀雖然有些戰功,但畢竟不是公卿大族出身。如今賀公彥還沒把她召回家族不說,就是召回來了,也只是個庶女。把這樣的女子許給王博,實際上是削弱了王家的勢力。這對陛下來說,可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咯!」

    「哎,你還別說,聽你這番話,我才覺得有點意思。」

    「可是,那王家父子怎麼看怎麼開心呢!」

    「能不開心嘛,以王家現在的勢力,根本無需強強聯合了。娶個有能征善戰的兒媳婦還帶了那麼一大筆嫁妝,換誰誰都開心。」

    「咄!王家根本不缺那萬畝良田吧?」

    「缺是不缺,可良田誰會嫌多呢?自然是多多益善咯!」

    ……

    王博和陳秀的婚事定下來,最高興的人除了王博之外就是王麟了。當晚他便興高采烈地跑到王博的私邸,非要拉著王博一醉方休。

    王博心裡也是真高興。想不到他心愛的阿繡拚死換來的一切都不在乎,唯一所求便是能與自己成為夫妻。這樣的深情,對王博來說是多麼可貴。高興之餘,他忽然覺得等了三年終究是值得的。

    婚事定下來後,王昖又犯了愁。

    按照婚禮的禮節,男女雙方要有媒有聘。皇上賜婚算是有了極好的媒人,可這聘禮往來怎麼辦?彭城距離建康那麼遠,一個來回差不多要兩個月。這六禮過下來,一年都要過去了。王博已經到了及冠之年,況且陳秀那裡還有自己的孫子。

    王昖思來想去都覺得必須把婚事抓緊辦了,好讓孫子早些認祖歸宗。於是他趁便進了一趟宮裡,跟皇后聊了半日。之後,皇后便以一國之母的身份,在建康城內賜了陳秀一座宅院,曰:貞烈將軍府。並請皇上下了聖旨,叫陣列將軍即刻進京述職。

    述職什麼的都是借口,主要是為了行聘嫁之禮更方便。

    再有,王昖還有私心,就是想早些日子見到孫兒。於是聖旨頒下去之後,王昖又立刻叫王博寫了一封書信,信中言明要陳秀務必帶著小王皓一同進京。

    如此奏折聖旨往來幾次,陳秀動身的時候已經到了九月。

    臨行前,陳秀把手下的十名教頭召集道跟前,叮囑他們每人帶四千人,分散到農莊裡去。一來是保護農莊的婦孺老弱,再就是有旱澇災害,他們也要出一份力。而且陳秀覺得,彭城北境至少三五年內應無戰事,這些人又拿不到朝廷的餉銀,所以還是回去耕種比較好。

    另外她留下了最早跟隨她的那一萬人。

    又把這一萬人分成兩隊,一對歸阿言管帶,一對歸阿信管帶。

    此次去建康,阿言帶五千人隨行,阿信帶五千人留在豐城,聽從陳酆差遣。

    因為皇上的旨意是讓陳秀接到聖旨後即刻進京,所以隨身攜帶的物品一概從簡。陳酆捨不得姐姐和小外甥走,連日把行裝打點整齊,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凡事想得到的都撞上了馬車。臨行前還拉著陳秀的手,紅著眼圈兒叮囑:「若是建康住著不舒心,阿姐依然還回豐城來。這裡才是你的家。」

    陳秀拍拍弟弟的手,笑著勸道:「你如今也是五品亭侯了。可不許做小孩子的模樣。書房裡東壁櫥第三格裡有我寫的一些東西,你抽空看一看,整理一下,找個機會上奏給陛下。會對你的前程有用的。」

    陳酆猛地轉過身去偷偷地落淚。陳秀拍拍他的肩膀,帶著王皓上了馬車。

    陳氏原是要跟著陳秀去照顧王皓的,卻被陳秀留了下來。她說,只要溫夫人還活著,賀家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娘親在豐城過的是老夫人的日子,回到建康又要看人臉色。又叫陳氏好歹留意,選個嫻淑的好姑娘給陳酆成家,早日抱上孫子才是正事。

    馬車緩緩地從豐城南城門離開,沿著寬敞的黃土官道往南走。

    一早醒來一直不出聲的小王皓忽然從陳秀的懷裡站起來,趴到車窗上去探出小腦袋,對著身後大聲的喊:「舅舅——舅舅——」

    陳秀忍了許久的眼淚洶湧而下。

    城門外陳酆聽見孩子的呼喊聲,瘋了一樣的追了上來,一直追出一里多路,終於趕上馬車,拉著小王皓的手,開心的笑道:「皓兒,想舅舅了就跟舅舅寫信。舅舅去建康看你。」

    「好,一言為定!」小王皓伸出小手,啪的一聲拍在陳酆的掌心。

    陳酆終於跑不動了,彎著腰站在路旁的樹底下大口的喘氣。陳秀伸手把王皓抱回來,摟在懷裡。

    因為此行一共有百十輛馬車,五千護衛,人多事多,又帶著皓兒,一直走了一個多月才到建康。

    時值深秋時節,建康城內桂花飄香,城外層林盡染,風景如畫。

    在建康城北過秦水浮橋時,小王皓忽然來了興致,掀開車簾往外看,驚歎著秦水之美。

    過了秦水,再上官道,便見聽見琴聲錚錚,如松巖秀峭長風起。下彈至中間,又似雲波浩渺浪濤激。

    陳秀不禁大悅,轉手從馬車的壁櫥裡取出自己的四絃琴來,指尖輕佻,只聽弦聲清越,如鶯囀鳳鳴。

    遠近琴聲相合,只覺得胸中的松濤竹籟和成曲,將心中的天峰海濤附弦音。

    情緒激越,心胸寥廓,魂魄飛離,直上九重霄,恍惚間暢遊天際,似到了崑崙仙境。

    一曲既終,陳秀慢慢睜開眼,明璫已經把馬車前的轎簾掀起來,看見前面綠柳下迎風而立的人,她心中一暖,低低念起:「煙柳白堤綠婆娑,玉鑒瓊田楚天闊。」

    眼前三個絕色男子。冷傲脫塵的九郎王博,俊美邪氣的四郎桓裕,還有清泠飄逸的十一郎王麟。

    陳秀起身從馬車裡下來,轉身抱過小王皓朝著那三人慢慢地走過去。走到他們面前時,把王皓放在地上。然後輕輕福身,柔聲道:「四郎安好,九郎安好,十一郎安好。」

    「娘親,他們是誰啊?」王皓拉著陳秀的手,仰著小腦袋看著面前三大美男,冷靜的問道。

    桓裕是第一次見這小傢伙,王博見過一次,那時他只有六個多月,王麟見過兩次,一次是滿月時,一次是六個多月時。

    三個人聽見小傢伙這清泠好聽的聲音,一起彎下腰來,桓裕率先抬手去捏王皓的小臉,被小傢伙一閃身躲開,好看的眉尖微微蹙起,不滿的問道:「請你不要碰我。」

    「哈哈……」桓裕開心的笑起來,回頭看看王博,又對小王皓說道:「皓兒,我問你個問題。」

    「問。」小王皓的眉尖依然蹙著,多一個字也不想說。

    桓裕再次擰眉笑著看王博,這小傢伙連說話的語氣都跟他爹那麼像。於是他挑了挑長眉,輕聲問道:「我們三個人裡,有一個人是你的父親。皓兒,你能認出哪一個才是嗎?」

    王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從三個人身上挨個掃過,片刻之後忽然抬起小手指著王博,說道:「他。」

    「哦?!」

    「噢!」

    「哈……」

    王博,王麟,桓裕三人皆震驚了。

    王博終於在見到小傢伙的驚喜中掙扎出來,伸手握住小傢伙的肩膀,低聲問道:「你就這麼確定?」

    王皓點頭。

    「為什麼?」王麟好奇的問。

    「娘親說了,我的父親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學富五車的人。我雖然不懂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我覺得我的父親自然跟我一樣好看。而三位站在一起,我還是覺得他比較好看。」

    「哈哈……」桓裕仰天大笑起來,拍著王博的肩膀,連聲道:「果然是你的兒子,果然,果然!」

    「啊哈哈……」王麟也忍不住大笑,卻一躬身抱起小王皓,繼續問道,「小傢伙,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王皓搖了搖頭,又回頭看了看陳秀,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忽然開口:「十一叔。」

    「嘿!小傢伙真是了不得啊!」桓裕上前來,繼續問道:「你可知道我是誰嗎?猜對了,隨便你想怎樣,叔父都依著你。」

    王皓這下真的沒注意了,再次轉頭看向陳秀。陳秀輕笑不語,王皓撇了撇嘴巴,張開雙臂朝著陳秀,說道:「娘親,你抱我。」

    王博上前去抱過了孩子,低聲說道:「你這一路把你娘親累壞了,還是讓爹爹抱你吧。」

    陳秀輕笑著說道:「皓兒,娘親給你說過的,你的父親有一個至交好友,也曾對娘親有恩的。」

    小王皓猛然想起來,抬手拍拍小腦袋,對著桓裕叫了一聲:「桓四叔。」

    「哎呦!我的乖寶!」桓裕簡直樂翻了天,伸出雙手便把王皓從王博的懷裡拽了過來,雙手舉著他高過頭頂,哈哈笑道:「乖侄子,你可真是叫人喜歡。若不是你爺爺等著見你,四叔真想把你帶家裡去玩幾天。」

    王博轉身對陳秀柔聲說道:「父親聽說有了皓兒,非要見他。待會兒我先帶孩子去見祖父,可好?」

    陳秀輕笑:「這有什麼不好的。時候不早了,我們快些進城吧。」

    「好,上車。」王博拉著陳秀轉身,二人一起上了陳秀的馬車。

    那邊桓裕抱著王皓和王麟朝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王皓在桓裕的肩頭看著父親和娘親上車不管他了,便撅起嘴巴哼了一聲,老大不高興的樣子。

    桓裕回頭看了看,又拍著他的小屁股哄道:「你父親很久沒見你娘親了,他們有許多話要說。皓兒乖,跟四叔和十一叔一起走,四叔這裡有許多好吃的呢。」

    「我不要吃。」王皓依舊滿臉不高興的樣子,「我娘親說了,不許隨便亂吃東西。會肚子疼。」

    「嗯。娘親說得對。」桓裕點點頭,心想阿繡一個人帶大這個孩子真是不容易,還把他教的這樣好。

    進了建康城,陳秀的馬車直接去貞烈將軍府。府中婢女僕婦家丁護衛都已經齊備,都是王博一手安排的。下車後王博握著陳秀的手,低聲說道:「我先帶皓兒去見父親,晚上來陪你。」

    陳秀連一紅,低聲說道:「這不大好吧?陛下已經賜婚了,按照規矩,我們成婚之前要守禮的吧?」

    王博吃的一聲笑了,又湊上前去在她耳邊說道:「兒子都那麼大了,還守什麼禮呢。晚上等我。」

    陳秀低笑著點頭,看著桓裕懷裡的小王皓瞪著大眼睛瞧著這邊,她便走上前去囑咐:「皓兒,父親帶你去見祖父,見了祖父知道該怎麼做麼?」

    小王皓點點頭,嘴巴扁著有些不大高興。

    陳秀見狀有些不放心,又叮囑:「見了祖父可不能這樣子,要笑,知道嗎?」

    「嗯。」小王皓點點頭,想了想,終於朝著陳秀伸出小胳膊去。

    王博把他接過來送到陳秀的懷裡,小傢伙摟著陳秀的脖子在她耳邊悄聲的說了一句什麼,陳秀立刻笑了,並點點頭。小傢伙才恢復了平靜跟著王博走了。

    晚飯後王博才來,卻沒把小王皓帶回來。陳秀問他,他笑著搖頭:「了不得了,有了那小傢伙,父親和母親哪裡還看得見我這個兒子?整個晚上小傢伙都沒離開母親的懷抱,這會兒已經在祖母的榻上睡了。」

    陳秀忐忑的心終於放下來,看來骨肉親情果然重要,想想王博已經弱冠之年,也只有這一個兒子,他的父母自然愛若至寶。

    第二日一早,陳秀換了朝服和王博一起上朝去。

    因為是初次上朝,所以在三叩九拜之後,陳秀閃身出列,躬身道:「臣,陳秀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帝陛下眼前一亮,忍不住低下頭去多打量了一番。

    晉人注重相貌比才華更甚,一個人若是長得好看,哪怕沒什麼才學也會得到重視,相反,就算你有滿腹才華卻是個醜八怪,那也是吃不開的。

    陳秀本就是死而重生之人,經歷兩世的心酸,身上自然有那種超然的華彩,況且這兩年在彭城雖然吃了點苦,但經過這番破繭重生,她整個人越發脫塵。一身大紅色戰袍披在身上,髮束金冠,腰纏玉帶,嫵媚中更添一股颯爽英姿。

    滿朝文武看見她都有些移不開眼,心裡暗暗地思忖,這婦人怎的會有如此風華?

    元帝陛下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把滿朝文武的目光都收回來之後,緩緩地開口:「貞烈將軍?」

    「臣在。」陳秀再次躬身。

    「唔,不錯。」元帝攆著鬍子點點頭,想了想,說道:「將軍府還住得慣麼?」

    陳秀忙躬身道:「多謝陛下體恤,將軍府一應俱全,臣住得慣。」

    「那就好,都是皇后的一番苦心哪!等會兒下朝後你便去後宮拜見皇后,皇后跟朕說了,要見見你這位女將軍。」

    「是,臣遵旨。」

    皇后娘娘是王博的姑母,雅妃娘娘是王博的姨母,太子妃是王博的堂姐。

    陳秀心想等會兒去後宮,怕是這三個女人是必見的。

    果然,散朝後,陳秀跟著一個太監七轉八轉到了皇后的鳳章殿時,果然見皇后身邊左右各坐著一個宮裝麗人。其中太子妃王瑤陳秀是見過的,另一個想必是雅妃了。

    上前叩首請安畢,皇后微笑著說道:「陳將軍請起。你在北境禦敵拚殺,立下纍纍戰功,是我朝的忠臣良將啊。來人,賜坐。」

    陳秀謝坐後,欠著身子在繡凳上坐下,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眼觀鼻,鼻觀心,神情淡然,不卑不亢。

    皇后又問了幾句家常話,無非是將軍府的佈置可還齊全,侍從們可還規矩,若是有什麼不稱心的地方儘管說,說將軍是社稷之功臣,陛下再三叮囑本宮一定要照顧周全等話。

    陳秀一一作答,禮貌周全。

    皇后便說有些乏了,又說如今深秋,後宮景致不錯,叫雅妃娘娘帶著貞烈將軍在後宮走走。

    陳秀忙起身謝恩,雅妃款款站起來,對皇后福了福身,輕笑道:「姐姐放心,妹妹一定把宮裡最好的景致都看過。」

    王瑤也起身:「母后,兒媳也一道去。」

    皇后笑著答應了,起身進內宮去了。

    雅妃帶著陳秀在後宮裡兜兜轉轉,皇宮裡畫棟雕楹、富貴奢華。真是,鳳閣龍殿郁嵯峨,樓台宮闕艷綺羅。陳秀貌似細心地觀賞,實則心不在焉。

    「貞烈將軍?」王瑤率先開口,「你不是賀公彥的庶女麼?怎麼改姓了陳?」

    陳秀心底冷笑,各種緣故你還不知道麼?當初不是你跑到溫泉山莊把我一頓臭罵麼?你跟九公主十公主交好,一心想把我踢出去好讓九公主跟了九郎,如今卻來裝什麼傻瓜。

    「回太子妃,」陳秀淡然一笑,說道,「當初陳秀遇難,險些喪生。家中父兄尋找不到,便以為陳秀死去,喪禮都辦了。還差點定了冥親。後來陳秀輾轉找到被家族驅逐的弟弟陳酆,幸得弟弟照顧,才有今日。所以便改了陳姓。」

    雅妃笑道:「原來如此,貞烈將軍的經歷可真是曲折。」

    陳秀低頭默然。有些事情有些話說的越少越好。

    王瑤看了看雅妃,又問:「貞烈將軍,你以後會回賀家麼?聽說你的父親賀公彥是很希望你回去的。」

    陳秀輕笑:「那是賀家家族的事情,並不是陳秀一人想怎樣就怎樣的。再說,不管臣姓賀還是姓陳,不都一樣為國盡忠麼?」

    雅妃笑著點頭,說道:「阿瑤,這是將軍的家事,我們不便多問,也不便插手。將軍乃是曠世奇才,家中瑣事自然也難不倒她。」

    王瑤笑著挽住雅妃的手臂,嬌聲道:「知道了,姨母。」

    雅妃笑著拍拍她的手,剛要說什麼時,一旁有宮人近前回道:「回娘將,王九郎求見。」

    雅妃笑道:「瞧瞧,九郎終究是不放心,這就找了過來。罷了罷了,這後宮咱們也逛了大半兒了,貞烈將軍,你且去吧,見了九郎就說我走的腿酸,要回宮休息去了。」

    「是,臣告退。」陳秀躬身行禮,慢慢地退了出去。

    看著她窈窕挺拔的身影,雅妃拍了拍王瑤的手,低聲道:「她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軟弱可欺的賀氏阿繡了。你可瞧見了?」

    王瑤撇撇嘴,不悅的說道:「瞧見了,連姑母都對她很好呢,我可不敢怎麼樣了?」

    「你之前就是太莽撞了。九公主和十公主再好,九郎不喜歡,縱然是尚主,也不會琴瑟和鳴的。九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麼事情逆著他,結果只能更糟糕。」

    王瑤挽著雅妃的手臂搖了搖,撒嬌道:「唔,姨母,阿瑤知道了。」

    陳秀回到將軍府,剛換下朝服,洗了手,一盞茶還沒喝完,便有人進來回報:「大人,賀大郎君來了。」

    「……」陳秀皺眉,卻又不得不見,「請到前廳奉茶。」

    明璫上前來接過陳秀手裡的茶盞,又拿了一件暗紫色男女皆可穿的深衣來給她穿上,把散開的長髮梳理順滑,只把鬢間散發編成小辮子歸總到腦後用絲帶綁住,又移過對鏡來給她看。

    陳秀輕笑道:「這就罷了,又不是上朝去。」

    說著,起身踏上木屐出了房門。

    賀康見了陳秀,起身笑道:「三妹,好久不見了。」

    他叫三妹,陳秀便不得不福身下去,不情願的叫了一聲:「大兄。」

    「呵呵,好。好……」賀康很是高興,她還能叫自己一聲『大兄』就好。

    陳秀心裡彆扭的要命,可礙於臉面,又不得不抬手請賀康入座,叫婢女上茶後,方問:「大兄此番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三妹許久沒回建康,父親和母親都很想念你,所以叫我來問問妹妹,什麼時候搬回家中去住?」

    「唔……」陳秀想了想,面作為難狀,歎道:「這將軍府乃是皇后娘娘所賜,這裡的僕婦家丁又都是皇后娘娘叫人安排的,若我不在這裡居住,會讓皇后娘娘多心的。」

    賀康一怔,便笑著點頭,說道:「妹妹此言極是。那就住在這裡吧,缺什麼只管叫人來家裡找我。一定不要見外才是。」

    陳秀點頭,說道:「大兄放心,我不會跟大兄見外的。」

    賀康又道:「三妹,明日若是有空的話,就回家去吃頓飯?」

    陳秀想了想,說道:「如果有空的話。」怎麼會有空?她是剛剛上任的貞烈將軍,忙著呢。

    賀康笑得極為風雅,點頭說道:「三妹剛從宮裡回來,想必也累了。大兄就不多打擾了,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叫人來接你?」

    陳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明日若有空,我自己過去就好了。哪裡還用大兄費心。」

    「那就好,那就好。」賀康十分滿意,起身告辭出去。

    送走了賀康,陳秀轉身回房便看見端坐在榻上品茶的王博,於是輕笑著走過去在他身邊跪坐下來,低聲問道:「九郎,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賀康邀你回家的時候。」王博說著,把手裡的茶盞放下,轉身牽著她的手,定定的看著她,「卿卿,做你想做的,不要顧忌太多。」

    「嗯。」陳秀低下頭去。

    王博看著她這副小嬌媚怯懦的小模樣,心中一陣發緊,伸手把她攬進懷裡,低聲歎道:「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以後不許活得這麼累,在我身邊,一切麻煩都交給我,好嗎?」

    「好。」她輕聲低歎,伸出雙臂去摟住了他消瘦的腰身。

    王博五指做梳,輕輕地理順著她的長髮,低聲說道:「我們的婚禮趕在年前辦了。這樣那些人就找不到來騷擾你的理由了。」

    「嗯,都聽九郎的。」

    「還叫九郎?稱呼該改了吧?」

    「唔……夫君。」

    「真乖。」

    陳秀斜睨了他一眼,忽然仰起臉來,王博只覺蘭香馥郁直沁入鼻端,她一雙溫軟的雙臂已經攬在自己頸中,唇上馨香溫軟,輾轉間唇齒相依,他只覺得呼吸一窒,唯覺她櫻唇柔美嫩滑,似是整個人便要在自己唇下融化開去,難捨難離,不過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卻已經放開手去,轉身下榻,走到鏡前去理一理鬢髮,若無其事的回頭嫣然一笑,「夫君,可要留下來用飯?」

    她嬌羞無限,回轉臉去,那容顏如芍葯初放。他猛然起身,幾步走上前去抱住她,打個旋將她扔在榻上,她低呼了一聲,那尾音卻湮沒在皇帝的吻中。

    「當然要吃。」王博親夠了放開她,舌尖在唇邊輕輕地舔過,明淨的鳳眸瀲灩著妖媚的色彩,如三春桃花絢爛綻放。

    陳秀與王博的婚事由皇后出面全權料理,一切事情便都簡單的多了。

    過聘禮,回禮,擇吉日,送嫁妝,成婚。

    一個月後,陳酆帶著一百二十車嫁妝從豐城趕到了建康,隨行而來的還有陳氏。

    陳氏回到建康的時候,賀公彥的正室夫人溫氏已經當真病的起不了床了。因為陳秀的婚期在即,陳氏也沒有去賀府探望。一切禮儀規矩都在貞烈將軍的婚事跟前不值一提。

    成婚的瑣事忙到了臘月初十這日,陳秀方在雅妃娘娘的監督下換上了大紅錦緞金線鳳紋喜袍,帶上了珠玉點翠的鳳冠。

    喜婆進來回稟:「回娘娘,吉時已到,新人該起轎了。」

    陳秀慢慢地站起來,回頭看著陳氏,嘴巴一扁,眼圈兒便紅了。

    「哎呦,大喜的日子可不許哭啊。」雅妃一邊說一邊拿過了龍鳳呈祥的大紅蓋頭,「將軍出閣的好日子,一切都順順當當的,平平安安的,和和美美的。」

    陳秀轉身給雅妃娘娘磕頭,又給陳氏行禮,低聲哽咽道:「多謝娘娘為臣打點。娘親,女兒去了。」

    陳氏的眼淚頓時嘩嘩的留下來,忙拿了帕子擦拭著,擺手道:「去吧去吧,做了王家婦一定要嫻淑孝順,相夫教子,侍奉翁姑。不可任性妄為。」

    「是。」陳秀緩緩地給陳氏跪下,「女兒謹記娘親的教誨。」

    叩頭,起身,雅妃娘娘把大紅蓋頭一甩,蓋在她的頭上,遮住了如花似玉的容顏。

    明璫上前來攙扶著她的手臂,慢慢地步出閨房,下玉階。一步步走出住了兩個月的將軍府的內宅,扶著明璫的手臂,慢慢地躬身,上花轎,出府門,一路管弦悠揚,琴笙婉轉,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穿過建康城寬敞的街道,直往王家老宅而去。

    大街上看熱鬧的庶民擁擠不堪,街道兩旁的商舖更是喧嘩非凡。酒樓上,茶肆裡,飯館中,一層,兩層,三層的閣樓上,窗子全都被打開,人頭攢動,歡呼雀躍。

    繁瑣的禮儀規矩一條一條的來,折騰到最後陳秀都覺得頭暈腦脹。偏偏頭上戴著的鳳冠足有七八斤沉,壓得她的脖子都酸了。

    好不容易被扶進了洞房裡,長長的出了口氣,陳秀輕聲喚道:「明璫?」

    「夫人,奴婢在呢。您可是餓了?」

    陳秀搖搖頭,說道:「頭上的鳳冠太沉了,是誰弄得呀?」

    明璫偷笑,心想這鳳冠上珠寶翡翠還有金子什麼的,應有盡有,不沉才怪呢。

    「哎!」陳秀又歎,「什麼時候才能摘下去啊,我脖子都快壓斷了。」

    明璫悄聲勸道:「夫人再等等,郎君這就來了。這個大紅蓋頭要郎君掀起來才行呢。」

    陳秀蹙眉,心裡十分的不滿,這個九郎怎麼還不來呢。

    片刻後,門口有婢女齊聲道:「九郎安好,恭喜九郎,賀喜九郎。」

    「都退下領賞去吧。」

    陳秀心中一喜,與他相識這麼久,至今才知道他清泠的聲音居然這麼動人。

    明璫見一身大紅織錦祥雲龍鳳紋深衣的王博進門來,忙上前去福身請安:「恭喜郎君。」

    王博微笑著點點頭,說道:「你也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明璫躬身退下,出門前把房門悄悄地帶上。

    「卿卿……」王博在陳秀身邊坐了下來,伸手去握住她攥著大紅帕子放在腰間略顯僵硬的手,低聲說道:「我來了。」

    「唔……」陳秀著急了,「九郎,我脖子好痛。」

    「嗯?」王博忙抬手掀開大紅蓋頭,看見陳秀滿頭的珠寶翠玉忍不住輕笑,「這麼多東西都壓在頭上,脖子不痛才怪呢。」說著,他伸出雙手把鳳冠摘了下來,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然後轉身,他伸手把她摟進懷裡,暗色中只見那雙鳳眸分外璀璨,「卿卿,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嗯。」陳秀伏在他的懷裡輕輕地點頭,「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卿卿……」他伸出手指勾起她尖尖的下頜,慢慢地低下頭去。

    她含笑閉上了眼睛,等待他的親吻。他的唇慢慢地落下,就在將要敷上她的唇是,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兩個人身子一僵,同時回頭。

    「嗚嗚……娘親。」穿著大紅錦緞小襖的小傢伙圓滾滾的跑了過來,伸手抱住陳秀的腿,扁著嘴巴:「娘親,皓兒想你。」

    陳秀心頭一軟,俯下身去把小傢伙抱在腿上,拿了大紅喜怕擦了擦他嘴角的點心沫子,輕聲道:「娘親也想皓兒了。」

    「唔……娘親騙人。」小王皓摟著陳秀的脖子,萬分委屈。

    王博無奈的抬手揉著眉心,站起身來在屋子裡打轉。這小東西,來的還真是時候。

    再回頭看看坐在大紅帳幔裡的婦人,正攬著小傢伙溫柔的笑:「娘親哪有騙皓兒?」

    「娘親說……等皓兒回來一起睡的。」可是自從那天起就被祖父祖母留在身邊,一呆便是兩個多月,人家感覺好久好久沒見著娘親了。雖然祖母那裡有很多好吃的,祖父也會教他識字,可沒有娘親的日子是多麼的痛苦啊!

    小王皓說不清楚心裡的不滿,總之就是覺得娘親騙了他!

    陳秀開心的笑起來,心知這麼就小傢伙沒見著自己,是很想念了。於是她抬手摸摸小傢伙梳著小壽桃的頭頂,柔聲道:「嗯,是有些事情給耽誤了。不過,娘親現在不是來了麼?」

    「那今晚皓兒跟娘親睡。」小傢伙靠在娘親溫暖的懷裡,抬起小手揉揉眼睛,唔,好睏啊。

    在屋子裡轉圈的王博立刻頓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床上纏綿的母子,咬牙道:「休想!」

    陳秀抱著困頓的小傢伙,責怪的瞪了王博一眼。兩個多月沒見了,她也很是想念小傢伙呢。

    「要命!」王博暗暗地攥拳,心裡暗暗地咬牙,未婚生子什麼的,真是要不得!

    靠在娘親香甜柔軟的懷裡,小王皓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此時門外有匆匆的腳步聲,還有人焦急的低語:「怎麼辦呢!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王博心頭火氣正大,便轉身走到門口,低聲喝道:「什麼事兒,慌慌張張的?」

    「哎呦,九郎。」兩個婆子嚇得腿軟,跪倒在地上,「奴才……」該死的話不能說,今兒是大喜的日子,犯忌諱。兩個婆子想了想,咬牙道:「奴才吧小郎君給看丟了,奴才有罪……」

    「哼!」王博冷聲道:「你們是有罪!」

    「奴才……聽說有婢女瞧見小郎君進了九郎的院子,所以……」一個婆子冒死說道,「奴才是過來找小郎君的。」

    「進來吧。」王博轉身回了屋內。

    廊簷下兩個婆子面面相覷,她家九郎說什麼?進去?

    二人不敢太過遲疑,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進了喜房,抬頭看見她家新過門的少夫人正抱著皓兒小郎君坐在床上,笑得那叫一個春風和煦。

    「哎呦!」兩個婆子趕緊的上前去,躬身道:「少夫人恕罪,老奴明兒自己去找管事領罰。少夫人,把小郎君給奴才吧,夫人那裡還等著呢。」

    陳秀笑了笑,站起身來把懷裡睡著的小傢伙遞給那婆子。

    熟料小王皓的手緊緊地攥著他娘親的衣襟,說什麼也不鬆開。那婆子見狀很是無奈,低聲說道:「要不把小郎君叫醒?」

    陳秀忙搖頭:「不必了,讓他今晚在這裡睡吧。」

    「這……」兩個婆子又傻了。

    王博不耐煩的揮手:「都下去吧,讓小傢伙在這裡睡。」

    哎呦,這下可真是死期到了!兩個婆子哪敢多言,躬身行禮後,匆匆退出了房門。

    怎麼辦,怎麼辦?這可是九郎君和少夫人的洞房花燭夜啊!

    洞房裡,陳秀轉身把小傢伙慢慢地放在床上,又輕輕地解開他身上的小襖,把外衣一點點的脫下來,只留著繭綢中衣,拉過錦被給他蓋好。

    王博也解開了外袍丟到衣架上,轉身上床。看著小傢伙熟睡的小臉上泛著一層紅暈,他那顆本來煩躁的心忽然間安靜下來。

    「卿卿,你看這小傢伙睡得可真香。」

    陳秀解了外袍只穿著大紅繭綢中衣上床來,側身挨著兒子慢慢地躺下,低聲笑道:「今兒委屈夫君了。」

    王博靠過去摟住她,好看的薄唇扁了扁,「知道你夫君委屈了就好,待會兒好好地補償。」

    「呃……皓兒在呢。」

    「嗯,為了以後他不再搗亂,我們應該再給他生個弟弟或者妹妹,讓小傢伙們自己一邊兒玩兒去。」

    「夫君,這怎麼行,皓兒會被吵醒的。」

    「嗯,我輕一點,你不要叫那麼大聲不就好了?」

    「嘖……」陳秀拉了臉,「九郎!」

    「那怎麼辦?他兩個月沒見你了,我卻已經忍了三年了……」

    陳秀輕笑:「忍不住可以找別人嘛。」

    「誰也不要,我這輩子就跟卿卿耗在一起了。」不由分說,他把她按在懷裡,重重的親下去。

    窗外梅雪交映月華生輝,屋內紅燭搖曳顛鸞倒鳳,果然是:

    皓月描來雙影雁,寒霜映出並頭梅。

    花燦銀燈鸞對舞,春歸畫棟燕雙棲。

    ==全文完==

    ------題外話------

    親愛滴姑娘們,《庶女媵妾》至此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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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要到了,珠珠在這裡提前給大家拜年,祝大家事業突飛猛進,愛情幸福美滿,願大家新的一年裡萬世如意,闔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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