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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殺』下重生,庶女媵妾》卷 三 雲海潮升吻餘暉 第113章 各有造化 文 / 滄海明珠

    風輕,影輕,燈火輕。

    大大的浴桶裡裡溫熱的水冒著絲絲縷縷的白氣,水面上飄著的是雪白的茉莉花瓣。

    在癡然的對視中,周圍的一切彷彿早已安靜。

    她嫣然一笑,淡淡的波粼,沉落在他的心底。鬱鬱的清芬已經消融,讓他如癡如醉。

    王博抬手把身上的袍服退下,只穿著月白色貼身褲褂走到浴桶跟前,轉身看著陳秀微笑:「卿卿,過來幫我。」

    「叫玉珥進來吧。」陳秀嬌媚的臉泛著濕潤的緋色,幾縷長髮從髮髻中散下來,彎彎曲曲的落在肩頭。

    「你敢。」王博伸手拉住她的手,指腹從她的掌心拂過,原本嬌嫩的手心裡有一層薄薄的繭,他心疼的蹙眉,「這一年來你一直在練鞭?」

    「嗯。」陳秀轉了一下手腕從他的掌心裡掙脫出來,便去解他衣領上的玉扣。

    「阿繡……」王博無奈的歎了口氣,伸手去解開她腰間的腰封。

    「嗯?不要這樣。」陳秀的手迅速的返回去,握住了他修長的手指,「你一路辛苦了,別鬧。」

    「我走這麼遠的路,可不是為了沐浴來的。」王博低笑著,固執的把她身上的外袍褪下,又去解她貼身襦衫上的衣帶。

    他的唇溫熱,咬住了她尚自紅腫的唇瓣,舌尖渡過來一點點的溫熱,糾纏著他的氣味和她的芳香,混在一起,在兩個人的舌尖糾纏分享,再各自嚥下。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的就是那個甜蜜安罄的成語——相濡以沫。

    她低低的喘息,刻骨的相思轉化為痛楚的幸福,靠在他的懷裡低聲呢喃:「九郎……現在還是白天呢。」

    他喟歎:「卿卿,沒有你的這一年多,我一直是在黑夜裡度過。所以,趁著還是白天,我們不要再遲疑了。」

    他的舌伸進來,在她溫暖的口腔裡四處掃了一遍,舌尖點在她的牙齦上,用力的甚至有些弄痛了她。她的舌頭伸過去軟軟的舔他,被他拖住了吸著,誘到外面一點點,再一口含住,在牙齒間輕咬。

    陳秀終究是害羞了,嚶嚀了一聲,握拳捶他,他低低的笑著任她敲打,含著她的嘴唇吮的柔情蜜意。

    她軟在他懷裡,靠著他,由著他抱著親著。王博的吻不斷的落在她臉上,甚至她小小的鼻尖上還有一個牙印。

    「卿卿……卿卿……」他好像要把她催眠一樣,一聲接著一聲的喚她。聲音出他之口,入她之耳,酥癢的她的心尖戰慄著。

    王博微微一笑,用自己的鼻子去磨蹭她的臉,火熱的呼吸和她相聞交織,清俊明朗的臉在熱水的氤氳中格外魅惑。他看她許久,她的唇瓣粉紅可愛,為什麼吐出的字卻總是帶著該死的冷靜?卿卿,他的這隻小貝殼,真的是緊的厲害。

    「卿卿,想我麼?想不想?」他好像要把她催眠一樣緩緩的問,又低下頭,含住了她柔軟的唇瓣,深深的吸吮,不捨的輾轉。

    「卿卿,為什麼非要離開我?為什麼非要在這麼遠的地方?」他的氣息依舊綿長,他的吻熱烈纏綿,令她恍惚的覺得,她等了那麼多年,就是為了他這一個吻。

    「嗯?卿卿?卿卿?卿卿……」他等不到她的答案,就一遍一遍的喊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溫柔的包裹住了陳秀,以至於後來的日子裡,她一想起這個甜蜜的夜晚,耳邊依然滿滿是他深情的呼喚,「卿卿,卿卿……」

    「卿卿,你是愛我的。」他在她的唇齒間含糊不清而堅定的宣示。

    陳秀的心軟成一池春水。

    她引以為傲的理智和千回百轉的糾結,像一隻被戳破的氣囊,迅速的癟了下去,消散不見。她也不過二八年華,她也是青春少好,眼前這個讓她心動的男子,她憑什麼就只能偷偷懷念?

    「是的,九郎,阿繡只愛你。」她醉了一般呢喃。

    眼前的男子因為這句話,眼神星子一般的發光,他抵著她的額頭,微笑,半晌,認真而緩慢的說:「嗯,卿卿,我也只愛你。」

    他抱著她跨入浴桶之中,溫熱的水透過薄薄的繭綢衣衫熨撫著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二人皆不經意的輕歎。他開始動手脫她的衣衫,她也輕笑著脫他的。

    氤氳的霧氣裡,二人笑的一樣的溫暖。

    他深邃的眼神以無比的專注凝視她,彷彿要看進她靈魂的深處。

    她覺得在他眼下的自己下一秒就要癱軟融化。

    他溫暖堅定的大手握著她的,她瞥一眼帶著細小的手指覆在他修長的手掌五指交纏,感覺兩隻手中交流的東西極其熱烈磅礡,那是什麼?好像超越了他們的需要,緊緊相偎的兩顆心,甚至超越了永恆的時間,仿似八荒四野,混沌未開時便已存在。

    她的淚眼與他專注的眼神相觸,中間好像爆出一朵小火花,然後再也移動不了。她的渴望熱切到讓心都為之疼痛。她想著,九郎,請你抱住我。

    他宛如聽見洪荒宇宙裡她的呼喚,沒有錯過一絲一毫的時光,他把她拉向她,緊緊依靠,他的唇翩然落在她微顫的唇上。

    「九郎……你終於來了……」她嗚咽著低叫。

    「我知道,卿卿,抱歉,真的抱歉,我來的太晚了……」

    ……

    最令人高興地事情不是重逢,而是王博宣佈,自己和王麟要留在陳家鋪過年。

    陳氏高興地笑出淚來,明璫和玉珥也摟在一起又哭又笑許久都不分開。

    王麟則從乳母的懷裡抱過小皓兒來,舉過頭頂,呵呵的笑著一遍遍的說:「乖侄子,叫十一叔,快,快叫十一叔。」

    陳酆阿言等人也十分高興,立刻叫人去宰了一隻羊,架起火堆來烤著下酒。

    陳氏連聲吩咐:「叫廚房好生預備著,年夜飯務必要豐盛。」

    原本陳秀已經吩咐過,因為王家老族長故去的緣故,村子裡各家各戶都不許張貼春聯的,年夜飯也要從簡,以示對老族長的悼念。

    王博聽說之後又倍感欣慰,摟著陳秀一親再親,捨不得放手。

    年夜飯大家齊聚一堂,王博和王麟的杯中也斟滿了素酒。

    陳酆和陳秀在兩旁相陪,阿言,阿信等幾個護衛教頭則在外間另設席面。雖然內外廳隔著一道屏風,但大家歡聲笑語卻如處一室。

    當子時的更梆敲響的時候,眾人都已經沉沉醉去。王麟靠在榻上睡著,身上蓋著點翠拿來的狐皮斗篷。

    陳酆則同外邊的阿言等人瞧瞧離去,稍微清醒的只有王博和陳秀二人。

    微醺的王博拉著陳秀的手,低聲說道:「卿卿,新的一年到了,我要送你點什麼才好。」

    陳秀藉著酒力裝傻,吃吃的笑著:「妾最想要的是夫主,只要夫主屬於妾一個人就好。」

    「唔……這個已經給你了。除了你,我再不會有別的婦人。」王博說著,低下頭去在她白皙如玉的脖頸上輕輕一咬,然後用力一吸。

    「嘶……疼。」陳秀被這一絲疼痛拉回一點清明,回頭看了看倒在榻上沉睡的王麟,挽著王博起身,低聲道:「叫十一郎好生睡吧。」

    王博笑了笑,看看一旁的王麟,點頭同陳秀起身出了房門。

    夜風呼嘯,出了房門王博忙轉身,把陳秀身上的斗篷拉嚴密。陳秀則輕笑著伸出手去把他斗篷後面的風帽給他戴上,把蝴蝶宮絛輕輕地繫好。

    明璫見狀,也忙拿過風帽來給陳秀戴上。

    「去哪裡啊?」陳秀看著烏沉沉的院子裡閃爍的風燈,不解的問道。

    王博卻轉頭問明璫:「我帶來的馬車都停在了哪裡?」

    明璫忙道:「都安置在西北小跨院了。十幾輛車,滿滿的停了一院子,護衛們說裡面的東西沒有郎君的話不許亂動,奴婢叫人在那裡看著呢。」

    王博拉著陳秀的手,點頭說道:「嗯,叫人把東西都搬到阿繡的屋子裡去吧。」

    玉珥答應一聲,轉身叫明璫:「姐姐叫幾個妥當的人跟我一起去吧。」

    明璫知道王博帶來的東西十分的金貴,不敢怠慢,忙喊了幾個妥當的家丁同玉珥去了。

    陳秀輕笑:「什麼好東西還這麼神神秘秘的。」

    王博拉著她往後面走:「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但卻是我這一年來的心意。」

    聽了這話,心中自然又是一陣酸楚,陳秀不再多說,只和他並肩穿過院子往後面的臥房去了。

    十輛馬車裡,裝了二十多個樟木箱子。被家丁們一個個抬了進來,陳秀的屋子裡都放不下了,只得放在院子裡。

    陳秀靠在王博的懷裡,看著一隻一隻的箱子搬進來,詫異的問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王博攬著她的腰走到一隻箱子跟前,吩咐道:「打開。」

    旁邊的玉珥忙拿了鑰匙上前去把箱子上的銅鎖打開,並掀開了箱子。

    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件秋香色的春衫,薄薄的綢緞上精緻的刺繡,無論是面料還是做工,一看便是上乘之物。

    「衣服?」陳秀納悶的看著王博。

    「嗯。」王博伸伸手指著另一個箱子,「那邊也打開。」

    玉珥答應著,把箱子逐次打開,陳秀跟著王博看了一圈,發現共有八箱子衣裳,分別是春夏秋冬四季穿的,全都是精緻的華服。各種顏色各種款式,都是這一年來建康城裡最時興的那些。

    另外還有四箱珠寶,瑪瑙翡翠,古玉珍珠,各色珍玩都有。另有四箱補品,人參燕窩,各種滋補佳品;還有四箱筆墨紙硯文房用具。

    王博扶著陳秀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這一年來,我每每想你的時候,都為你準備一樣東西。春暖秋涼,四季變換,我能想到的你需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我知道你現在不缺這些,但這是我的心意,你不許嫌棄。」

    陳秀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二十箱子東西,吃穿用度,細到生活中每一件小物品他都替她備下。這應是多深的思念,才叫這位不把世間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孤傲清絕的王九郎做出這樣瑣碎的事情來。

    最後,玉珥又捧過兩隻沉香木的小匣子遞到陳秀面前。陳秀含著淚接過來,親自打開來看,卻見裡面是一疊契約,於是不解的轉身看著王博,輕聲問道:「九郎,這又是什麼?」

    王博輕笑:「這是彭城以北綿延八百里邊境以南的一萬四千畝耕田的契約,從今以後,這些耕田都是你的了。這可是你的夫主我用建康城周圍的良田給你換來的,你需要用心經營。」

    「嗚……」陳秀轉手把小匣子丟給明璫,自己則上前一步撲到了王博的懷裡,再次把眼淚鼻涕什麼的都抹在他華麗的棉袍上。

    明璫和玉珥相視一笑,擺擺手,吩咐眾人把東西分別抬進廂房裡去,不管燈光下深情香吻的一對璧人。

    第二日午飯之後,陳秀帶著王博出了陳家鋪,二人同乘一騎,向著西北方向的山林而去。身後阿言阿信帶著幾個護衛近身相隨。陳酆則留在了家裡陪王麟下棋。

    新年的第一天,陽光明媚,昊天高遠,浮雲流逝,連山擎日戰西風,冬日削林勝崢嶸。

    湛藍藍的蒼穹下,金瓜銀斧,黃鉞紅旄。

    黑壓壓的兵陣裡,一簇軍馬繡旗招展,斗大的『陳』字在空中飛舞。

    最前排的一千人手持盾牌,身負弓箭。後面的兩千人手握長矛,挺立如松。

    在後面的五千人均騎在戰馬之上,身披鎧甲,目不斜視,其嚴肅正規一絲一毫不讓朝廷兵馬。

    王博很滿意的牽著陳秀的手,迎風站在高崗之上,開心的說道:「我的卿卿真是了不起。」

    陳秀也跟著笑:「都是九郎對我的寵愛啊。不然我哪裡有本事建起這支隊伍呢?他們的教頭可都是九郎身邊的護衛呢。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阿繡。」

    「卿卿。」王博低頭看著懷裡的佳人,無奈的問道:「三年之約已經過去了一年。我的阿繡到底想以什麼身份回建康呢?」

    陳秀轉身仰面,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巧笑道:「嗯,配得上九郎的身份——怎麼說也該是大將軍吧?」

    王博輕笑,抬手刮了一下陳秀髮紅的小鼻子,低聲道:「手握北境邊防重權的女將軍?」

    「嗯,這樣的人,勉強可配得上九郎的身份了吧?」陳秀輕笑著瞥了一眼那八千精兵,心裡暗暗地想著,若是我手握八萬精兵,不知道司馬皇室的人會作何感想?

    「唔,還能有別的意見麼?」王博皺眉做沉思狀,眼神瞥向那些整齊的軍士兵勇,眼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悄然流淌。

    「九郎說呢?」她明眸皓齒,笑得宛如欺雪梨花。

    「那,卿卿可不可以再給為夫生個孩兒?」王博低頭在她耳邊悄聲說道,「皓兒像我,可我想有一個像卿卿的女兒,看著她一點點的長大。」

    「女兒長大了要嫁人的。」

    「唔……我們的女兒,一定要有天下最好的男兒來配。」

    「像九郎這樣的人麼?」

    「嗯。」

    ……

    從山裡回來時已經是傍晚,連山之上,殘陽倒影,雁字一行。天邊迤邐著白絲般的雲彩,經晚霞的挑染,由金紅轉為碧紫,雖似鮮艷錦緞。

    王博一進正廳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家裡的僕婦婢女們都小心翼翼的,走路都低著頭,像是犯了什麼錯似的。陳秀轉頭看了一眼王博,目光中帶著詢問。王博無奈的搖搖頭,拉著她往書房裡去。

    書房裡有兩個人。端坐在榻上面色冰冷的王麟,和站在榻前垂手而立的青衣女子。

    「阿鳶?」陳秀不解的叫了一聲那女子,走到她的跟前看著她哭紅的眼睛,再看看冷著臉的王麟,疑惑的問,「你們怎麼了?阿鳶你衝撞了十一郎?」

    王麟見王博和陳秀進來,便把手裡的東西往案幾上一放,說道:「九嫂,你人不認識這件東西?」

    阿鳶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陳秀,眼睛又紅又腫不知哭了多久,陳秀越發的不解,伸手拿過那只被王麟拍在案几上的玉鐲,仔細一看,臉上也帶著驚訝:「阿鳶,你這鐲子是哪裡來的?」

    阿鳶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捂著臉轉身跑了出去。

    「你站住!」王麟瞪著阿鳶的背影,低聲呵斥。

    然而阿鳶似是沒聽見一樣,匆匆的跑出了房門。

    王博蹙著眉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陳秀拿著那只帶著一點紫色水頭的玉鐲,輕聲歎道:「這個是阿媛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每日都帶在手腕上,從不離身的。」

    王麟也紅了眼圈兒,扭過臉去,啞聲道:「這是她十歲生日的時候我送給她的,她隨身帶了五年了。」

    王博的眉頭擰得更緊,不悅的問道:「既然這樣,東西怎麼會在她的身上?」

    「我問她,她不說,只是哭。」王麟氣惱的一拳捶在案几上。

    陳秀想了想,說道:「阿鳶是那年在十公主北去和親的隊伍裡救出來的。當時她受了傷,又一直不說話。有護衛想要跟她結成連理她也一直搖頭不答應,我看她是個省事的,便把她叫道跟前當差。閒暇時候也問過她的家鄉,她只是笑,什麼也不說。如今看來,她還是大有來歷的。」

    王博點點頭,說道:「許是之前跟阿媛有過接觸的,阿媛把此物贈給了她?」

    王麟搖頭:「不可能,阿媛離去之前的一天,我還見這隻手鐲在她的手腕上。」

    「那可真是造化弄人!」陳秀頓時愣住,半天才緩過神來,心想這個阿鳶不會跟自己有著差不多的經歷吧?

    王麟卻想不到這一層,他只是恨恨的說道:「我猜是有人記恨阿媛,偷偷地盜了她的墓。而這個賤婢十有**是十公主身邊的人。」

    這話陳秀也不敢否認,只是越想越是蹊蹺,便伸手把玉鐲拿過來,問王麟:「十一郎可能信我?」

    王麟不解的抬頭看著陳秀,問道:「九嫂這話什麼意思?我與九兄的情誼,難道還會懷疑九嫂不成?」

    陳秀輕笑:「那就把這件事情交給我。我去問她。」

    「好。」王麟點頭,事情牽扯到蕭媛,他便不能冷靜。

    王博看著陳秀出去,方勸著王麟:「阿麟,這件事情多有蹊蹺。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傷心,相信阿繡會把事情弄清楚的。」

    陳秀拿了那只紫翡翠的鐲子找到了阿鳶,把明璫遣出去守在門口,走到阿鳶跟前,把她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方道:「阿鳶,你到底是什麼人?家住哪裡,家中還有何人,姓甚名誰,這次你一定要給我說清楚。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阿鳶抬頭看著陳秀,目光哀切悲涼,半晌才無奈的低下頭去,半晌方道:「回夫人,奴婢不記得了。奴婢一想以前的事情便頭疼欲裂,所以從不敢想。」

    「不記得了?一絲一毫也不記得了?」陳秀看著阿鳶的眼睛,似是要看到她的心裡去。

    只是她目光明澈見底,雖然哀傷,但也能勇敢的看著陳秀,心底不似藏私。

    看了她半晌,陳秀方低下頭去,手指輕輕地摩挲著玉鐲,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問道:「你會寫字麼?」

    阿鳶想了想,說道:「會。」

    「來人!」陳秀揚聲吩咐:「拿筆墨來!」

    明璫一直守在門外,聽見吩咐忙叫人端了筆墨紙硯進來放在案几上。

    陳秀指著案几上的筆墨對阿鳶說道:「來,你寫點字給我看看。」

    阿鳶伸手拿起了筆,略一思索便在雪白的絹帛上寫了起來。

    仲夏風清和,芳草亦未歇。

    綠陰生晝靜,孤花表春約。

    芳盡何須恨,夏木正婆娑。

    蜃氣為樓閣,蟲鳴入耳郭。

    細雨垂纖草,風回聚落英。

    晴日生麥氣,綠陰勝花期。

    風老鶯聲雛,雨細梅子肥。

    農夫方夏耘,安坐吾敢食。

    ……

    阿鳶緩緩地寫著,一筆一劃,隨著每一個字落在白絹之上,陳秀臉上的驚詫越是明顯,當她寫完最後一句『月明船笛起,星燦芰荷熏。』一句時,陳秀已經哽咽著坐在她的身邊,兩行清淚滾滾而下,半晌才啞聲問道:「你這些句子是哪裡來的?」

    阿鳶看著陳秀落淚,驚慌的往後退了退,說道:「這兩年來,奴婢心裡一直有這些句子,每次暗暗地念叨出來,心裡便很是高興。念叨的多了,也就通順了。這應該是即景聯句,只是奴婢也說不清楚這些句子是從何而來。」

    陳秀點點頭,拿起那塊寫滿了蠅頭小楷的絹帛對阿鳶說道:「你且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走了兩步,又轉回來,認真的看著阿鳶,說道:「以後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稱奴婢了。」

    阿鳶不明所以,但也沒有多問,只得答應著起身送陳秀出了廂房。

    陳秀拿著那片絹帛匆匆進了書房,進門後猛然立住,一動不動,只站在那裡捂著嘴巴掉眼淚。

    「阿繡?」王博見狀忙起身過來,攬過陳秀的肩膀拿了帕子給她拭淚,「怎麼哭了?」

    陳秀把手裡的絹帛遞給王博,哽咽道:「你看看,你們看看,這聯句,還有這筆跡……」

    王博接過絹片來一看,頓時愣住:「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王麟也站起身來從王博的手裡拿過絹帛,一看之後立刻驚呼:「這不是阿媛的字嘛!這是誰寫的,誰呀?」

    陳秀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是阿鳶寫的,這是那年在臨州城桓四郎君府上,我們幾個人的即景聯句,一字不差。」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王麟呆呆的看著陳秀,宛若一個木頭人。

    陳秀看著面前兩個不知所措的人,忽然間覺得上蒼真是會捉弄人。不僅僅自己經歷了一場噩夢又重新回到了從前,居然連阿媛也會有這樣的事情。許是因為阿媛的身體被毒藥破壞,才不得已換了一副身軀吧?

    最叫人頭疼的是,阿媛換了一副身軀,居然把兩個人的記憶都抹殺了,只記得這麼幾句詩詞,還有這跟隨了十幾年的字跡。想到這裡,陳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紫翡翠手鐲,無奈的笑了。

    嗯,還有這只牽線的玉鐲。

    「九郎,十一郎。」收拾了思緒,陳秀緩緩地開口,「這也算是上天憐憫阿媛吧。」

    「嗯……」王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事兒太過蹊蹺,若是傳了出去恐怕他們會把這小姑子當妖孽處死。所以此事還是不要多說才是。」說到這裡,王博猛然一驚,似是想起了什麼,緊緊地盯著陳秀。

    陳秀初時不解,但不過一瞬間便明白了那目光的意思。

    她的字跡曾經和謝燕文如出一轍,再對上今日之事,王博可不是要多想麼?

    幸虧王麟不知此事,聽了王博的話之後,他無奈的笑了:「上蒼果然待我不薄。既然這樣,這個阿鳶我是要定了。」

    陳秀輕笑:「只要她願意跟你走,我沒有話說。」

    王博看了看王麟,又看了看陳秀,只得把心底的事情暫時壓下,「阿鳶身份不同,阿麟你要細細思量。最好能查到她如今的身份。縱然不記得,但她的容貌在,她的家人總該認得她。」

    陳秀說道:「這好辦,阿鳶兩年來一直在這裡住著,跟外邊的人都沒有聯繫。若她跟著十一郎離開陳家鋪,一路向南,定然會經過她的家鄉。看見家鄉的物事,許是能想起些什麼。最好的辦法是讓她在人前多露面,說不定能把她的父母引出來呢。」

    王麟搖搖頭,說道:「很是不必了。我只要她在我身邊,就夠了。」

    王博看了陳秀一眼,沒再多說。

    陳秀便把手中的紫翡翠鐲子交給王麟,低聲說道:「她在廂房呢,你自己去跟她說?」

    王麟接過玉鐲,把寫了字的絹帛折疊起來放入懷中,抬腳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了王博和陳秀二人,燭光閃爍,陳秀慢慢地轉過臉去背對著王博,心裡暗暗地想著若是他再問起字跡之事,該如何跟他解釋呢?

    熟料王博並沒有多問,只是走到她的跟前攬著她的肩,帶著她往榻上坐下,低聲勸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阿麟的事情,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陳秀點點頭,正不知該說什麼好呢,忽聞一陣嬰孩的啼哭聲,便忙站起身來,說道:「一天沒見著皓兒了。我去瞧瞧他。」

    王博伸手拉住她,輕笑道:「我們一起過去吧。」

    皓兒一整天沒見到娘親,似是十分的想念。一被娘親抱進懷裡之後,便呼哧呼哧的往她的脖子裡鑽。

    小嘴巴流著口水,弄得陳秀滿臉都是,又癢的不行,便咯咯的笑著往後躲。

    「小傢伙,過來。」王博長臂一伸掐著兒子的咯吱窩臨到自己的懷裡,手指捏著胖嘟嘟的臉蛋兒低聲笑道:「想爹爹了沒有?」

    小王皓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王博,小手不停的揮著,嘴巴吐著泡泡,依依呀呀的說著什麼。

    王博被逗得笑起來,又舉著兒子高過頭頂,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叮囑道:「小東西,快點叫爹爹,知道嗎?」

    陳氏從後面進來,見了這父子二人的模樣,忍不住笑道:「小郎君才六個多月呢,要叫爹爹,恐怕還得半年。」

    陳秀心裡因為王麟和阿媛的酸楚被兒子的笑聲沖淡,看看天色不早,便吩咐明璫:「傳飯吧。」

    明璫答應著要轉身出去,陳秀又叫住她,低聲吩咐道:「單獨備一桌飯菜給十一郎君送過去。」

    「是。」明璫忙應聲出去安排。

    第二日,王博又隨著陳秀出去,沿著陳家鋪往東,策馬疾馳,一口氣跑出上百里,看著一個跟陳家鋪極為相似的村子,王博才知道原來陳秀的手中並非一個陳家鋪。

    一直出了正月,到二月初二這日,王博和王麟才動身回建康。

    陳秀把王博來時的馬車裝的滿滿的,各種皮草,精緻米粟,各種活蹦亂跳的的野獸等,說是給王博帶回去送人。

    王麟自然帶上了阿鳶,陳秀又送了她一匣子首飾和十幾匹綢緞錦帛,並兩個小婢女。

    陳酆阿言阿信等人簇擁著陳秀,一直送出十幾里路。王博心中萬般不捨,但這一個月來的相處,他已經明瞭她的良苦用心。此時他只有回去繼續籌謀,才能迎接他們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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