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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殺』下重生,庶女媵妾》卷 二 薄妝淺黛亦風流 第77章 縱容 文 / 滄海明珠

    那女子又軟聲應了一個「是」字,緩緩地站直了身子上前兩步,又嬌聲笑道:「妾乃太原王氏之女,昔日在洛陽賀公府中,九郎君曾說過,太原王氏和琅邪王氏雖然不是同一支,但卻都是一個『王』字呢。如今有幸能見到九郎,果然是緣分。」

    王博的眼神往院子裡瞟了一眼,他原本溫暖的目光便頓時冰冷起來。

    月光有如輕紗,籠在王家女的臉上,她便似一枝醉紅的珈羅花,對著王博含情脈脈,把王博身邊的賀繡當做透明。

    王家女公子看著王博那癡迷的眼神讓賀繡心裡一陣陣的煩惱,甚至是悲涼。看她的著裝打扮,必然是太原王家之嫡女。雖然不一定是長房嫡女,但身份肯定在自己之上。所以她才會對自己視而不見,只微笑著看著王博。

    王博卻不再多說什麼,一個字也懶得說,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對賀繡說道:「我們進去吧。」

    賀繡剛想答應,卻見王家女上前兩步走到門口和王博之間,又微微欠身,說道:「九郎,妾有話,想跟你單獨說。」

    王博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道:「不必了,就這裡說吧。」

    王家女又看了一眼賀繡,賀繡想了想她乃是老夫人娘家一脈,自己現在才十四歲,暫時擺脫不了家族,老夫人一句話便可以把自己捏死,何況娘親還跟她們在一起呢,於是她微微福身,說道:「郎君,阿繡先進去了。」

    王博一怔,還沒說話時賀繡已經轉身進了屋門。

    王家女微微一笑,又上前一步,欠身道:「妾靈息,初見九郎,冒昧上前,請九郎勿怪。」

    「王靈息?」王博微微側身,虛起狹長的鳳眸看著台階下那棵木番蓮樹。

    「是,」王靈息又欠了欠身,然後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王博,微微笑道:「靈息聽說九郎曾經荒野之中遭受到叛軍的圍殺?還險些喪了性命。」

    王博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這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吧?女公子到底想說什麼,何不開門見山?」

    「好,那我就開門見山。」王靈息又笑了笑,說道:「九郎有沒有想到,荒野野外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叛軍呢?在彭城和臨州城之間的這片土地如今還不是叛軍的天下呢。」

    王博沒有說話。事實上自從脫困之後他便吩咐手下去查這件事情了。雖然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但從各處的反應來看,的確是有人洩露了他的行蹤。才把劉漢叛軍引了過來,才有了那一次險勝的廝殺。

    看著王博不說話,王靈息笑了笑,走到王博的身邊,低聲說道:「九郎君就不想知道是什麼人出賣了你嗎?」

    王博側臉看了王靈息一眼冷冷一笑,說道:「我的事情,還不勞女公子你來操心。」說完,他忽然轉身,饒過王靈息往大廳裡去了。

    王靈息卻沒想到王博會這樣,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看著他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屏風之後,她撅了撅嘴巴,生氣的哼了一聲,低聲說道:「還真是傲氣呢!」

    一個穿著寶藍色長衫的男子從一根廊柱之後轉身走了出來,來到王靈息跟前,輕笑著問道:「我就收他不會聽你的話,你偏生不信。」

    王靈息皺著眉頭看著那男子,不悅的說道:「那又怎麼樣?我本來也不以為他會聽我的話。畢竟是初次相識而已。」

    「初次相識,你便已經打草驚蛇了。」

    「這有什麼不好嗎?這總會讓他記住我。這辦法可比裡面那些庸脂俗粉只知道端著名門貴女的架子堆著一臉的討好過去敬酒好多了吧。」

    「你還是這麼自信。」

    「我有自信的資本。」

    ……

    盧家的宴會很熱鬧,直至三更時分才有人漸漸地離去。

    王博的興致也不錯,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早早離席,而是一直等到有三分之一的士子們離去時才起身與盧澤珣告別。

    桓裕已經和賀綰很熟悉了,臨行時桓裕還笑著對賀綰說:「阿綰,改日再見。」

    賀綰也很感謝這次晚宴上桓裕給自己足夠的顏面和尊重,她深深一福,端莊的笑道:「多謝四郎君盛情。四郎的情誼,阿綰必銘記於心。」

    桓裕滿意的點頭微笑,看著她和賀繡一起上了馬車才走向自己的馬車。

    接下來的幾天王博的心情似是不怎麼好,每天都冷著臉,玉珥等婢女們一個個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她們的郎君把火氣撒到她們的身上。

    不過像王博這樣的人,從懂事兒起便被嚴格教養,早就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性子。所以儘管他臉色很冷,玉珥等人依然安全。

    這日桓裕來訪,和王博二人在一片竹從下的石桌石凳上品茶乘涼。

    桓裕見王博神色不悅,因問:「這幾日你都沒什麼精神,到底是怎麼了?」

    王博低聲哼道:「因為那日在荒郊,劉崧忽然帶著兩千叛軍圍殺上來的事情。」

    「哦?」桓裕微微皺眉,低聲說道:「你已經找到了原因所在?」

    「還沒有,但是那晚在盧澤珣府中,太原王氏的女公子卻跟我提到了此事,言語之中好像對那件事情知之甚詳。」

    「太原王氏?」桓裕微微的蹙起了眉頭,看著茂密的竹從幽幽的說道:「這倒是奇了。」

    王博的聲音驟然冷下來:「太原早就落在了胡人的手裡。慕容恪已經拜封太原王。」

    「你的意思是他們?」

    「還不能確定。但我想至少跟他們有些關係。」

    桓裕搖搖頭,說道:「我覺得不可能,若這事兒跟他們有關係,他們家的女公子為何會跟你透漏呢?那不是出賣家族了嗎?」

    「這一點也不奇怪。據我所知,太原王氏內部已經出現了分歧。為了下一個族長人選的事情,他們分做了三派。而王靈息則屬於三派勢力中最弱的那一派。她主動向我示好,甚至不惜出賣家族,就是想為她那一支博得更大的機會。畢竟有了我們琅邪王氏的支持,一切都會不一樣。」

    桓裕微微笑道:「這可真是背水一戰了。若是得不到你們的支持,她這一支也就完蛋了。將來這件事情被挑出來,這些人一定會被族長驅逐的。」

    王博淡淡的笑了笑,一臉的隱瞞如風吹霧散,乍然見了明媚陽光。

    見他一笑,桓裕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他抬手一敲石桌,問道:「九郎,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王博輕輕一歎,抬手拍了拍膝蓋,看了桓裕一會兒,忽然笑道:「四郎,聽說——你看上了賀公裼的嫡女阿綰?你該不會……」

    「哦,我已經修書給家中了。」桓裕微笑著說道:「等到了建康,桓家會去賀家提親。」

    「你該不會娶阿綰為妻吧?」

    桓裕搖了搖頭,說道:「這怎麼可能呢。她雖然是嫡女,但卻是二房所出。你應該知道,我的三位兄長都是幼年夭折的,身為長房嫡子的我,怎麼可能娶阿綰這樣的正妻呢?祖父和父親是不會同意的。」

    王博點點頭,桓裕說的是正理。雖然說桓家如今在朝廷裡為官的人不多,但桓裕的父親如今也已經是中丞令了。若說賀公彥的嫡女嫁給桓裕的話還說得過去,可賀公裼的女兒——的確是不能給桓裕做正妻的。

    「那你是要納她為妾了?」這話一問出口,王博臉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貴妾。」桓裕笑了笑,說道:「我許她一個貴妾之位,你覺得如何?」

    王博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只要賀公裼點頭就可以了。」

    「呵呵,以賀家如今的處境,賀公裼沒有理由不同意。」提到這些事情,桓裕似是意味索然,「我是覺得阿綰是個不錯的,言行舉止都很合我的意,你不知道,那晚她居然把盧澤珣給說的無話可講了,呵呵……」

    「四郎還是這樣的脾氣。」王博微微的歎了口氣,心裡卻在盤算著另一件事情。

    果然不出王博所料,十幾日之後的一個午後,桓公和賀公裼二人把桓裕和賀綰的事情定下來的消息通過玉珥的口傳到了明璫的耳朵裡,明璫便悄悄地把這件事情說給了賀繡。

    賀繡聽明璫說桓裕要納賀綰為貴妾的事情之後,便冷下了臉來,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燕窩羹放到案幾上去,冷聲說道:「你說,能做桓四郎的貴妾,是不是阿綰姐姐此生的福氣呢?」

    這自然是阿綰的福氣,桓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早在一百年前他們家就是大家族了,家族最繁盛的時期,桓家一門子弟在朝中任重要官職的便有二十多個。而且桓家人多俊美,桓裕又是長房嫡子,將來可是桓家的頂樑柱呢。阿綰跟了桓四郎自然是天大的福氣。

    可這樣的話明璫這會兒不敢說。

    跟了賀繡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摸清楚了這位女公子的脾性。其他的事情她基本都不怎麼在乎,對下人也十分的和藹。只是對於姬妾之事卻十分的反感,還曾一再拒絕九郎,說絕不給人做妾。

    此時她要好的堂姐要給桓四郎做妾了,雖然是貴妾,許有聘嫁之禮,但也是妾。

    看著她冷漠的臉色,明璫只得三緘其口,默默地低下頭去。

    賀繡看明璫不說話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著外邊陰沉沉的天,說道:「這已經過了七月半了,中元節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爽,我們也該啟程去建康了。老在這裡住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明璫忙道:「姑娘說的是。只是九郎君怕是還有些事情沒辦完,要啟程的話還得等幾日。」

    賀繡點點頭,說道:「是這樣。不過也沒關係,去叫阿信進來。」

    「是。」明璫有點跟不上賀繡的想法,但也沒怎麼多想,答應一聲便出去吩咐小婢女去找阿信了。

    阿信現在是賀繡身邊的管家,賀繡在外邊的事情都教給他去做。聽說主人要見自己,阿信忙回房去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方匆匆進來。

    行禮問安畢,阿信站起身來立在賀繡面前,躬身問道:「主人,您叫奴才進來有什麼吩咐嗎?」

    「阿信,現在我們有多少家丁?」

    「回主人,這段時間我又買了六十五名青壯年家丁,不過還沒怎麼操練。畢竟是在王九郎的府中,我們……不好做這些事兒。」

    賀繡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九郎待我再好,我們也是客居在此,身為客人我們總要懂點規矩。」

    阿信欠身應道:「是啊。所以奴才以為等我們動身去建康之後,可以在路上利用晚上住宿的時間進行操練。反正,從臨州城到建康的路上都是晉庭的天下,應該不會再有叛軍來搗亂了。」

    「是啊。」賀繡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在這裡新買的店舖和田地怎麼樣?」

    「回主人,店舖都已經開張,田地都種上了稻米。一切都很好。」

    「有可靠地人管理嗎?」

    「奴才已經叫人回彭城去請祝叟派管事過來了。人已經到了,曾經回過主人,主人叫奴才看著辦。」

    「嗯。」賀繡點點頭,說道:「是啊。那現在他們可以掌握這些產業了嗎?」

    阿信確定的回道:「已經可以了。」

    「好,你下去準備準備,過幾天我們就要上路了。」

    「是,主人。」阿信答應著退了出去。

    旁邊的明璫和百靈見阿信出門之後一起湊上前來,百靈先問:「姑娘,我們真的要走了?」

    賀繡點點頭,說道:「我們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了。夠久了。」

    「可是,九郎君還沒說要走啊。」明璫很是著急,姑娘怎麼可以一個人上路呢?

    「九郎不走,我們自己走。」賀繡說著,轉頭吩咐百靈:「你叫個人去跟二嬸娘說一聲,五日之後我們動身去建康。你問問她和阿綰姐姐是否要跟我們一起走。」

    「是。」百靈遲疑的答應著,偷偷地看了明璫一眼。

    明璫也很是矛盾,現在她是賀繡的婢女,按照規矩她必須聽從賀繡的安排。可是這樣的事情若是不跟九郎君說,她又怕九郎生氣了會對賀繡不利。所以百靈看她的時候,她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些。

    不管怎麼說,賀繡五日後動身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就算明璫不去說,這便服侍的婢女們也都是王九郎的人,所以賀繡這話說了沒有一個時辰,住在隔壁院子裡的王博便聽見了消息。

    王博坐在案幾前輕輕地歎了口氣,放下手裡的筆之後,把手裡的書信折疊起來裝進了信封,淡淡的叫了一聲:「阿驄呢?」

    玉珥忙答應著出門去換了阿驄進來。

    「把這封書信送出去。」王博把已經封好的書信遞給阿驄,又說了一聲:「告訴青石,讓他準備一下,過幾天我們該動身了。」

    旁邊服侍的玉珥嚇了一跳,忙抬頭看著王博,幾天後動身?開什麼玩笑,一切都沒收拾呢,這路上吃穿用度一點都不能馬虎呢。

    阿驄答應著轉身退了出去,玉珥才上前來輕聲問道:「郎君,我們幾日後動身?奴婢好抓緊時間收拾行裝。」

    「你不是剛說了嗎?五日後我們動身去建康。」

    「郎君,那是阿繡女公子說的。」

    「哦,是的。她說的就是我說的。」王博大袖一舒,轉身往門外走去。

    玉珥哭笑一聲搖搖頭,立刻招呼婢女們進來收拾行裝,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王博出了屋門慢慢地走出了院門,穿過過道去了賀繡住的主院。賀繡這邊也要收拾行裝,王博進來的時候看見幾個婢女都在把賀繡平日不怎麼用的東西搬到了廊簷下準備裝起來呢。

    眾人看見王博進來,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齊聲請安:「郎君安好。」

    王博點點頭,看見從屋子裡出來的百靈問道:「你家姑娘呢?」

    百靈手裡拿著一個紅木盒子,見了王博忙躬身行禮:「九郎君安好。姑娘在屋裡呢。」

    「嗯。」王博點點頭,擺手讓百靈推開,他自顧抬腳進門。

    賀繡正坐在案幾前看著自己兩個首飾盒子,胡亂的擺弄著裡面的一些釵環簪釧。外邊婢女們請安的聲音她聽見了,但是卻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依然安靜的坐在那裡,把幾根碧玉白玉紫玉簪子按照顏色分開來,一根一根的擺放整齊。

    「這樣的事情你也要自己做麼?」王博在賀繡身邊坐下來看著她首飾盒子裡的東西,心想這些簪環也太普通了些,怪不得她平日裡打扮的那麼素淨,原來是缺少精緻的首飾。

    想到這個王博又有點暗暗地自責,阿繡在家裡只是庶女,賀家雖然也是公卿大族,但對庶女應該也只是份例上的事情。那些首飾珍品應該到不了賀繡的手裡。自己真是不善此道,這若是桓裕的話,肯定送了賀繡幾匣子精美的珠寶首飾了。

    賀繡抬頭看了看身側的王博,淡淡的笑道:「不過是把這幾件首飾收拾一下,反正我也是閒著沒事兒。」

    「明璫呢?」王博伸手去在賀繡的首飾盒子裡拿了一根紫玉的長簪,紫羅蘭玉比較罕見,不過她這一支看上去紫色的水頭並不足,而且,王博也沒見她帶過。不過剛剛看著她的手指在這枚紫玉簪子上摩挲著,便猜想她是十分喜歡的。

    「這些婦人用的東西,九郎怎麼感興趣呢。」賀繡看著他手裡的玉簪,淡淡的問道。

    「你喜歡這個顏色的玉?」王博把玩著玉簪,抬手插在她的髮髻上比量了一下。

    賀繡還是未嫁之身,髮髻綰的是女兒家才梳的雙丫髻,這麼長的紫玉簪子在她的髮髻上不怎麼合適。王博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把手收了回來。

    「這個是我姨娘給我的。聽說是她的娘親留給她的。」

    「哦。」王博瞭然,怪不得喜歡呢,原來是家傳之物。想到『家傳』二字,王博又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賀繡乃是賀公彥的妾氏所出,這樣的玉簪根本談不上家傳。

    一想到這些,王博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沉了下去。

    「給我吧。」賀繡見他沉默不語,便伸手從王博的手裡拿回簪子,慢慢地放進匣子裡去,又合上了匣子。揚聲道:「百靈,把這個也收起來吧。」

    百靈應聲進來,接過收拾匣子後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王博看著賀繡拿著一隻白玉梳子慢慢地梳理著耳邊的碎發,低聲問道:「阿繡,為什麼五日後動身?」

    賀繡自然知道他來是為了此事,於是平靜一笑轉過頭來,看著他說道:「原本不就是因為我身上的傷才沒有趕路嗎?現在我的傷全好了,這天氣也涼爽了。這似乎沒有什麼理由再住下去了吧?」

    王博點點頭,是沒什麼理由再住下去了。家族裡也在催著他盡快回建康去呢。

    可是王博一想回到建康後賀繡就要回賀家去住,而他自己也將會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不能每天都能見到她,心情便越發的沉了下去。

    「也沒有必要這麼急吧?五日的時間,這麼多東西能收拾妥當嗎?」

    「有什麼收視不好的?」賀繡笑了笑,把白玉梳子放在銅鏡旁,看了一眼旁邊忙碌的婢女,接著說道:「這裡是九郎的宅邸,九郎又不是不回來了,也無所謂收拾不收拾吧?只要把必須的東西帶上就可以了。再說,我們是去建康,又不是逃難。建康有我們的家人,就算路上什麼東西帶不齊全,到了建康不就全好了嘛。」

    王博笑了笑,伸出手去放在她的肩膀上,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她白色的薄綢衣衫上輕輕地摩挲著,低聲說道:「阿繡,我不想跟你分開。」

    賀繡笑了笑,說道:「郎君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你……」王博深情的看著賀繡的雙眸,低聲說道:「你,跟了我吧?」

    「跟了你?」賀繡只覺得舌尖泛起了一絲絲的苦澀,但她還是強笑著反問:「九郎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博的手滑過賀繡的後背,輕輕地撫摸著攔住了她另一邊的肩頭,微微一帶把她攬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阿繡,你我既然兩情相悅,便白首偕老吧。」

    賀繡有那麼一瞬間的感動,答應他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了。但她還是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前世的棒殺之痛從傷口處隱隱遍及全身,那鋪天蓋地的血腥之色迷濛了她的雙眼,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努力掙扎著恢復了理智,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再次睜開眼睛時,目光已經清泠無比:「郎君若是要提親的話,應該到建康之後去賀府中找我的父親。」

    王博放在賀繡肩膀上的手僵硬了一下。賀繡很明顯的感覺到了這一瞬間的僵硬。

    「九郎,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了,我賀繡這一輩子是絕不給人做妾的。寧死也不。所以,請你上門找我的父親提親的時候,準備好該帶的聘禮。」

    「阿繡……」王博暗暗地歎了口氣,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但在這種情況下,在他們兩個經歷了同生共死之後,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她本能的衝上去為自己擋那一箭之後,在他們兩個互相表露了心跡,知道雙方互相喜歡之後,她還能在自己的懷中理智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讓從來都傲視天下的王博不得不為之一振。這樣的賀繡,他該如何面對呢?

    賀繡沉默了片刻之後,方緩緩地問道:「九郎還有事兒嗎?如果沒有的話,請先放手。我還有好多東西要收拾呢。」

    「嗯,收拾吧,五日後我們一起動身回建康。」王博慢慢地起身,丟下這句話之後便走了。

    賀繡拿在手中的一支珠釵不經意的一滑落在案几上,『啪』的一聲,把送王博出門的百靈嚇了一跳,匆忙的轉身問道:「姑娘,沒事兒吧?」

    賀繡搖搖頭,說道:「沒事兒,你去忙吧。」

    「是。姑娘隨身的衣服現在不用收拾,走的那天晚上再收拾也不遲。」

    「你看著辦。」賀繡忽然覺得自己很疲憊,疲憊的連一個字也不想多說。她一側身拉過一個靠枕來墊在身後,慢慢地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五日的時間收拾行裝上路的確是很緊張了。崔夫人和賀綰聽了這話後一起愣住,崔夫人不解的問明璫:「是不是九郎有什麼急事要回建康去才這麼趕時間?」

    明璫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九郎有急事,這是我們姑娘的意思。」

    「阿繡?」崔夫人不解的看了一眼賀綰,越發不解:「阿繡有什麼急事呢?」

    賀綰搖了搖頭說道:「母親,不管阿繡有什麼急事,現在我們還是早些收拾行裝要緊。之前大兄走的時候便已經交代過,要我們母女跟著九郎君的車隊一起去建康呢。」

    崔夫人應道:「說的是。只是不知道桓四郎是不是跟九郎君一起走呢。」

    明璫回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賀綰聽了這話便羞澀的轉過頭去吩咐她的貼身婢女:「你們連夜去收拾行裝,撿著必用的東西收拾,那些可用可不用的就不要帶了。不要給九郎君和阿繡拖後腿。」

    僕婦家丁們連夜收拾行裝,五日後的大清早,王博賀繡的車隊和崔夫人賀綰的車隊便在城南門匯合。

    臨州城城主派了四個幕僚至城門口為王博送行,桓四郎盧大郎等尚在臨州城的名士們也都趕了來。

    桓裕讓馭夫把自己的馬車趕到王博的馬車旁,兩輛馬車只有一臂的距離後停住。桓裕掀開車簾看了看跟在王博的馬車之後的那輛馬車,拍了拍自己的車窗問著王博:「九郎,怎麼忽然間要走?」

    王博淡然的看著城外一片碧綠,輕聲說道:「想走就走了。」

    「呵!」桓裕笑了笑,又看了看後面賀繡和蕭媛坐著的馬車,說道:「是不是等不及了?」

    王博瞥了他一眼,轉頭吩咐馭夫:「走吧。」

    馭夫聽見吩咐揚起鞭子吆喝一聲,趕著馬車往前走去。

    後面的馬車依次跟上,賀繡和蕭媛的馬車走到桓裕跟前時,她掀開車窗簾子朝著桓裕微微一福:「桓四郎保重。」

    桓裕微微笑著點頭:「阿繡阿媛,你們一路保重。」說著,他轉手把自己的琴拿過來放在膝頭,手指一撫,彈奏一曲《折楊柳》。

    琴聲宛轉悠揚,帶著淡淡的離別之傷,賀繡和蕭媛的馬車從他的馬車前緩緩地行過,二人又欠身朝著他微微一福。

    幾輛馬車之後便是崔夫人母女的馬車,賀綰看見桓四郎便忍不住落下淚來。崔夫人了攬著她低聲笑道:「這就哭了?桓四郎不是說了嗎?過幾日他也去建康呢。等到了建康才好辦你們的事情,你呀,就不要哭了。」

    桓裕看著輕紗之內隱約的人影,心裡一動,琴聲便更多了幾分依依不捨之意。馬車裡的賀綰聽了這琴聲,兩行清淚越發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前面的馬車裡,賀繡和蕭媛聽見琴聲裡的依依不捨,忍不住輕笑起來。

    「你的堂姐也算是有福氣的,能得到桓四郎的眷顧,真是不容易呢。」

    「桓四郎乃是風流名士,他眷顧的女公子多了。也不只是阿綰姐姐一個吧。」

    「男人不都是這樣麼?那些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我看桓四郎對阿綰,倒是真心的。」

    「他們不是逢場作戲。」賀繡冷聲笑了笑,說道:「他們是隨心所欲處處留情而已。」

    「隨心所欲?」蕭媛驚訝的反問著,又咯咯的笑起來,「阿繡這話倒是有些意思。那些士大夫們哪一個不是隨心所欲的?他們不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興致所致,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去做的?」

    「是啊。」賀繡輕輕地歎了口氣靠在馬車的壁櫥上,仰著臉看著車頂包了青氈子的竹梁,無奈的說道:「他們是風流名士,他們隨心所欲,可就苦了我們這些女子了。今日桓四郎對阿綰姐姐難捨難分,可誰又知道以後他不會對另外的女子也是情深意重呢?那些圍在桓四郎身邊的女子,哪一個不是戀著他曾經給的一分情誼和溫暖呢?」

    蕭媛點點頭,也是一臉的惆悵:「阿繡,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世上的女子哪個不都是這樣活著?就算是做了正妻又如何?姬妾成群乃是常理。」說到這些,她又忽然笑起來了。

    「你笑什麼?」賀繡不解的看著蕭媛,看著她笑的眼淚都掉出來了,便緩緩地靠過去挽住了她的手臂,低聲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蕭媛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低聲說道:「你知道嗎?在建康,很多名門貴女都養面首呢。」

    「面首?」賀繡猛然一驚,上一世的記憶再次洶湧而來。

    是啊,在建康,那些公主郡主們都是放浪形骸的。那些成了婚的公主蓄養面首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更有荒唐的人甚至會徹夜群歡。

    說到了這些事情,蕭媛心裡的並沒有好受多少。賀繡看著她鬱鬱的神情,便猜到王麟跟她的事情怕是有變,十一郎尚主的事情怕是真的了。

    從臨州城到建康差不多半月的路程,這一帶都是晉庭的土地,就算有胡人叛軍也都是一些細作,這些人只是打探消息而已,並不敢輕舉妄動。

    何況王家知道王博在臨州城北遭遇了劉崧的圍殺之後,又派了一千精衛前來保護,這一千精衛都是經過真正的廝殺的人,一個個身體精悍,功夫了得。有這些精兵騎士護衛,就算是慕容恪的軍隊見了,也要三思後行的。

    半月的路程王博等人走了二十日才到了健康城外。

    城內早就收到了消息,聽說王九郎回建康,建康城的婦人們一個個都瘋狂起來。守城的將士遠遠地看見了王家馬車上的徽記,便有人從城樓上迎了下來,王博的馬車走到城門口,守城的將領上前行禮:「見過九郎君。」

    王博馬車的車簾緩緩地掀開,面冠如玉,神采飛揚,一襲白衣隨風而舞,仙人般的不食煙火,墨發飛舞,便如一支蘸了弄墨的筆,溫柔的一劃就把人的情思心弦輕輕地劈開。

    他身上光亮華麗的貢品柔緞,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輝,穿在身上亦是舒適飄逸,形態優美。他目光飄渺,面色清泠,便是鉛華洗盡,遺世獨立。

    他微仰著頭,背抵在黝黑的牆壁間,微微一笑——不分性別的美麗,如此驚心動魄的魅惑。

    城門口有數不清的婦人們手牽手攔住了王博的馬車。大街上人頭攢動,歡呼聲連成一片。

    「九郎回來了!」

    「九郎回來啦!」

    「九郎!九郎!君不在,妾等食之無味,思慮不安啊!」

    「九郎!妾思九郎,寢食難安啊!」

    「九郎終於回來了!」

    ……

    後面的馬車裡,蕭媛悄悄地掀開車車簾往外看了看,忍不住笑道:「阿繡,看見了吧?建康城的婦人們可比洛陽城的婦人更加瘋狂啊。」

    賀繡無奈的笑了笑,說道:「是啊。這可真是叫人羨慕。」

    蕭媛不解的看著賀繡,奇怪的問道:「羨慕?她們只能手拉手攔住九表兄的馬車,遠遠地看著他,說些淺薄的話而已。而你則可以朝夕伴在九表兄的身邊,為他鋪紙磨墨,紅袖添香,這對你來說什麼可羨慕的?」

    賀繡悠悠一歎,沒有說話。蕭媛說的不錯,王博喜歡她,只要她點點頭,王博便會叫人去家裡去,跟父親要了她,把她帶在身邊,和他朝夕相處。

    可是,人是有貪心的,慾念這東西從來都是得寸進尺。

    伴在他的身邊之後,她便會想著獨佔他,便會妒忌他身邊的那些美俾,想方設法的把那些人都從他身邊弄走。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對賀繡來說,最致命的是等到他及冠之後,便會有主母進門,而他王九郎的主母必定是大士族的嫡女,而且十有**會是公主。她賀繡上一輩子連自己的嫡姐都對付不了。這一輩子還妄想跟公主爭風吃醋嗎?

    棒殺之痛,雖然隔了一世,但依然清晰如初。

    與這些相比,賀繡寧願自己是一個尋常的庶民婦人,在想他的時候可以和那麼多人一起手拉手攔住他的馬車,可以肆無忌憚的喊著對他的思念,可以無拘無束的看他。

    至少這樣,她不會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

    「阿繡,阿繡。」蕭媛的聲音打斷了賀繡的沉思,回神後她才發現馬車外那些吵吵嚷嚷聲漸漸地安靜下來,馬車也已經停下。

    「怎麼了?」賀繡納悶的坐直了身子,奇怪的問道。

    百靈從後面的馬車裡趕了過來,在車窗前高興地說道:「姑娘,夫人派了管事來接姑娘了。姑娘請下車,回府吧。」

    「哦。」賀繡點點頭,說道:「好。」

    「阿繡。」蕭媛拉住了賀繡的手,不捨的說道:「等安頓好了,我來看你。」

    賀繡微微的笑起來:「等安頓好了,阿繡去姐姐府上給姐姐請安。」

    「嗯,我備好香茶美酒等著你。我們還對詩聯句,一醉方休。」

    「好。」賀繡握了握蕭媛的手,開心的說道:「姐姐保重,我先走了。」

    「嗯。」蕭媛拿過了賀繡的紗帽給她戴上,點點頭說道:「去吧。」

    賀繡慢慢地出了馬車,扶著百靈的手下去後剛一轉身,便見王博身邊的一個幕僚走了過來。那人走到她的跟前,拱手道:「阿繡女公子請留步。」

    賀繡很是客氣的福了福身,問道:「九郎君可是有什麼話吩咐?」

    那幕僚一伸手遞過一個玉白色的帕子,那帕子裡似是抱著一個什麼東西。

    賀繡很是奇怪的問道:「此為何物?」

    「這是我家郎君送給女公子的。請女公子收下。」

    帕子是隨便送人的?這是私相授受啊!

    賀繡遲疑著不肯伸出手去。

    那幕僚笑著說道:「女公子還是收下吧。郎君說了,之前在惡戰中,女公子為了救郎君,身上的那枚玉珮被叛軍一箭射壞了。這塊玉珮是郎君賠給女公子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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