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右相大人幼稚起來很幼稚!
面無表情的瞥了顏真一眼,安馨這才望向景嵐,男子如上好的青玉,光華內斂,清韻冉冉,看不出情緒波動。
這一會,安馨也摸不準顏真的心思了,這一次將百姓疏散是件極得民心的好事,這種時候顏真怎的將這種事推諉給了景嵐?
難道破罐子破摔,就這樣了?
安馨不搭理顏真的埋怨,開口道:「斷峰山山石常年風化,已經不堪重負,疏散百姓還要請大人出手了。」
景嵐笑意淡淡道:「救百姓於水火,本是本相的分內之事。」
安馨舒了口氣道:「我們只有四個時辰的時間,這個消息一旦傳出,百姓必定驚慌失措,擁堵至城門,到時只怕會更延誤時機,既然左右相大人都在,我們便先來商討一番對策好了。」
顏真唇角的弧度多了些嘲弄,卻並未說話。
景嵐倒欣然同意。
安馨看了眼古怪的兩人,有些頭疼,誰人不知左右相那是死對頭,明爭暗鬥可謂是斗的你死我活,如今讓他們站在同一戰線,不打起來已經不錯了。
為百姓計,她這個出頭鳥是當定了,如此一想便不再猶豫。
「京城共有東西南北四個城門,以皇宮為中心,可以將京城百姓劃分為四個區域,為了不引起混亂,我們必須將四個區域強行隔開,分別將人疏散。」這樣一來,每個城門分擔兩萬五千人,一個三個時辰若是順利,完全是可以疏散開的。
顏真不語。
景嵐亦不語。
安馨尷尬的抽了抽嘴角。
「讓百姓既能離開京城又能不引起混亂,兩位大人可有良策?」安馨不得不主動開口。
顏真淡淡道:「左相名冠天下,智慧無雙,自然會有好法子。」
景嵐笑道:「右相何必過謙,你我對弈,向來是不分仲伯。」
安馨「啪」的一聲一拍桌子起身冷聲道:「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都謙虛給誰看呢!?大雨一旦降臨,京城何止是水深火熱!?到時候,誰也跑不了,都留在這裡做死人!」
顏真驀地遮了半面容顏眸光瀲灩的望向安馨道:「本相自然不介意與馨兒同生共死……」
「你閉嘴!」安馨惱火,她對景嵐一向有禮,此時此刻,也禁不住上火冷著聲音道:「大人名動天下,受百姓敬仰,關鍵時刻掉什麼鏈子!?既然談不攏,便不要在此浪費時間,各忙各的去!」
安馨轉身就走,她越是心急火燎,這兩人越是磨嘰!這樣下去,誰都得玩完!
「消息不傳出去,以什麼緣由讓百姓離開京城?」景嵐聲音若水,淡淡開口。
安馨驀地頓住身子,轉身看著他。
景嵐緩緩抬睫,唇角卻噙了笑意道:「依本相看,不如將消息散播出去,並於城門處同時派發銀兩,如此倒也不是不能解決。」
安馨望著他溫溫潤潤的模樣,眸光驀地亮了亮,是啊,想要百姓信服並不慌亂,大可以用美男計嘛!
一邊是名動天下的雲中蓮景嵐,一面是惡名昭著的陌上花顏真,但兩個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好看!
這兩人任誰出去,必是萬人空巷的形容,若是讓這兩人派發銀兩,既能贏得民心,又能安撫百姓情緒!
安馨望著兩人,良久道:「好辦法。」
顏真驀地抬睫瞥了安馨一眼道:「這也能稱作好法子?」
景嵐轉動青玉戒淡淡道:「右相既如此說,那便提出個更好的來。」
顏真笑意疏懶道:「消息一旦傳出,百姓必然大亂,到時是性命重要還是銀子重要?左相的法子,爛透了。反倒不如先派發銀兩將百姓吸引至城門,而後再將他們疏散出城。」
安馨微微瞇起眼睛,正如顏真所說,百姓一旦得知消息必定大亂,可即便用銀兩將他們吸引過去,領過銀兩後該如何?即便去領銀兩,總不會一家子一起去吧!?一旦將那些人與其家人隔開,必定也會引起亂子!
安馨眸光驀地一閃,拍手道:「好辦法!」
顏真與景嵐皆望向安馨。
安馨笑道:「就這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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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門上,顏真望著牆下人山人海的百姓,一陣頭疼,折扇輕搖,不由遮了唇角——這個女人所謂的好辦法原來是讓他到這裡來出賣色相!
「右相大人!右相大人!」
城牆下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顏真看了一眼天色,聲音淡淡,卻瞬間壓住了所有的動靜。
「凡今日出城者,每人五兩銀子,不得代領冒領,違者殺無赦!」
眾人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每人五兩?要出城做什麼?為什麼出城還給銀子?天上掉餡餅了!?
但那可是五兩銀子啊,拖家帶口的這麼一算,再加上偷生超生私生的滿打滿算的算下來就好幾十兩啊有木有!?
有人禁不住開始心動,心動之餘不由行動,聰明點的不由嘀咕道:「不會是有什麼陷阱吧?為了五兩銀子掉腦袋,說啥也不幹的!」
「好端端的,這麼些人,朝廷再暴政,也不能砍人腦袋玩吧!我覺著有戲!」
「無緣無故的朝廷派發銀子做什麼?平日少收點稅,咱們百姓可都好過些,現如今突然派發銀子,這不是太詭異了嗎!?」
……
一時間,議論漫天,立在一側的安馨微微瞇起眼睛,若是沒有個帶頭去領銀子的,怕根本打不破這僵局,她蹙了蹙眉,視線掃過人群,竟然意外的看到一個熟人——王義和?
他被人擠在人群中,一張臉滿是灰敗之色。
安馨略一尋思便已瞭然,科舉考試剛過,王義和想必進京趕考了,只是看這情形怕是並未中舉,但既是熟人,事情便好辦多了。
王義和滿腹憂愁,他為了此次科舉考試花費了不少銀兩,甚至想辦法托人去找安有為暗中操縱,不料安有為沒找到,反倒被人將銀兩騙了個精光,後門不通,只能拼實力,他自詡倜儻風流,更是滿腹詩書,中個舉人完全不在話下,哪裡想到考卷交了上去,他的名次竟然在倒數第一名!
鄉試時,他可是得了第一的!
從第一到倒數第一,王義和受的打擊可想而知!
「要出城嗎?」突然有人站在自己面前,王義和驀地一怔,不由抬頭,一看之下,頓時驚呼:「馨兒妹妹……」
安馨對妹妹這個字眼實在不怎麼感冒,蹙了蹙眉頭道:「再過幾個時辰,想出城都不能了,你去城門前領五兩銀子便可以走了!」
王義和驚聲道:「馨兒妹妹,我,我找你找得好苦!我……」
「廢話少說,出城還是不出城?」安馨打斷他,她來可不是敘舊的,況眼前這個人著實沒給她留下什麼好記憶。
王義和要說的話驀地被卡在喉嚨裡,他望了一眼城門處,心頭惴惴道:「出城真的有銀子?馨兒妹妹,這不是朝廷搞出來的騙局吧?」
「不是!」安馨望向城門,高高的城牆上,顏真正眸光淡淡的向自己看來,也許是安馨的錯覺,畢竟他站在那麼高的地方,下面人山人海,哪裡能看到她!?
「馨兒妹妹……」王義和想說的話很多,甚或者想要與安馨重修舊好,然意外在這裡相遇,安馨的冷淡讓他以為自己充其量不過是個臉熟的人罷了!
「留在京城對你沒好處。」安馨緩了口氣看了王義和一眼,「你我自幼一起長大,應是瞭解我的性子的,不會害你。走吧。」
王義和心裡驀地一鬆,卻還是道:「馨兒妹妹,以往是我不好……」
安馨淡淡道:「都過去了,不要廢話,趕緊走!」
王義和心裡酸楚,但他現在身無分文,能夠出城還能領到銀兩自然是最好,這般一想,便轉身向前走去,京城日後還可以來,但讓他伸手向安馨要盤纏,他那點自尊心終還是放不下的。
眾人原本都在猶豫,突然見王義和率先走了出去,接著果然領了五兩銀子出了城門,眾人剛才的那點猶豫頓時沒了影蹤,高呼一聲,皆爭先恐後的向前湧去。
安馨望向天空,原本飄著的雲已經有了細微的變化,天色還是如方纔那般光亮,卻隱隱瀰漫上了一層微涼。
顏真目光定在人潮某處,明河上前低聲道:「大人,西城百姓已開始疏散,另外右相府眾人已被沈卓提前告知,眾人沿著密道已離開京城。」
顏真淡淡道:「皇上的儀仗可出了城了?」
「南城門被封鎖,百姓無法干擾,只是儀仗還未啟程。」明河蹙了蹙眉,宮裡的人嬌氣的很,不過出宮避幾日,卻恨不能將皇宮搬過去,如此耽擱了許久,去催的奴才們因此也被打死了好幾個。
「先將皇上太后送出宮,其他人不必理會,讓他們慢慢收拾便可。」顏真眸光淡淡,全無一絲嬉笑之意。
明河道:「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說。」
「安夫人本能最早出城的,現在卻因安婉的緣故耽擱了,這會百姓蜂擁城門,她們卻出不去了,又折身回了府。」
顏真眉梢微挑:「你著人將安府的人護送出城,不必告訴她了。」
明河頓了頓道:「屬下剛才著人去安府查了,府裡除了那十個死囚,一個人都沒有,安夫人的馬車也不翼而飛了。」
顏真眸光微沉:「不翼而飛?」
明河沉聲道:「人潮擁擠,想要找到他們已十分不易,屬下現在派人,盡快去找。」
顏真淡淡道:「在這四個時辰內,本相不想聽到任何讓人不悅的消息,去吧。」
……
安馨還是低估了幾萬人同時蜂擁而至的場面,眾人一聽說有銀子領,無不拖家帶口的,上到老掉牙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下至出生不過幾日的嬰孩,一時之間,吵鬧聲噪雜,震耳欲聾。
安馨蹙了蹙眉,眼前的一切比想像的要順利多了,只是不知為什麼,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她直覺向來准,這種不安可以說是不祥的,讓她的心驀地沉了沉。
安馨又望了一眼天色,旋即轉身向安府走去。
爹應是跟著皇上的儀仗出宮,不知何故,皇上這些日子對安有為很青睞,究竟為何青睞,安馨現在沒有時間去細想,眼下先避過這一場暴雨,而後等待海水一至,化解毒氣後一切再從頭計較。
她讓徐管家將那十名死囚留在了府中,倒不是安馨讓他們去送死,她既然留在京城,自然有辦法保他們不死——這種不安,難道是那些死囚全逃跑了?
安馨眸光微沉,快步向家中走去。
安府大門緊閉,顯然娘已經離開了,安馨自牆外一棵大樹爬上牆頭,向家裡望去,整個安府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無。
安馨跳下牆頭,逕直向柴房走去。
房門亦緊閉,且已經上了鎖,安馨腳步在門外頓住,房內傳來那十個死囚的閒聊聲,一說:「那小娘皮今日一天不見蹤影,老子一天不挨她抽,心裡就癢癢!來虐我吧!來虐我吧!」
「嘿嘿,今天這裡也太靜了,咱們哥幾個不如趁機逃出去,順便將那小娘皮綁了,幾個人好好玩玩!」
「我猜那個小娘皮還是個雛兒,沒開bao的,這種小娘們沒嘗過甜頭,都有些驕傲,一旦嘗到了甜頭,叫的比誰都孟浪!」
「胡扯,沒聽說她做了幾年凌家兒媳嗎?那個凌希堯除非是個太監,否則能只看著不吃?」
……
安馨抬手開鎖,房內的交談聲驟然戛然而止。
安馨推開房門,陽光斜斜自背照來,讓她整張臉都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那幾個死囚莫名的打了個寒顫,大氣不敢出。
安馨隨手自一側抽出個兒臂粗的棍子,緩步走了過去,一步一步,好似踏在那幾人的心跳上,終於有人耐不住大聲求饒起來。
安馨抬起棍子,狠狠一抽!
「啊!」慘叫聲拉開更慘烈的叫聲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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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馨自安府離開,便去了西城門,這裡的擁擠程度不下於東城門,抬眼看時,景嵐竟然不在城牆之上,安馨不由一怔。
景嵐不在,何以眾人蜂擁而至!?
「天啊,左相親自派發銀兩,即便死我也要去!」一個女人尖叫的聲音恰好回答了安馨的疑問,安馨驀地恍然。
景嵐親自派發銀兩,百姓自然不會生疑,不得不說景嵐很懂得利用民心。
照著這種趨勢,三個時辰,應該很快便能將人疏散了吧……
「讓開讓開!」厲喝聲突然傳來,接著一輛馬車疾馳過來,人群太過擁擠,許多百姓被那馬車撞的人仰馬翻!
安馨瞥了那馬車一眼,下一刻眸光頓時幽沉,那正在駕車的人竟然是安婉!?
是她太緊張看花眼了!?
如果她猜的不錯的話,安婉應該是已經與娘親出了城的了!
「快讓開!你們誰敢攔我的路!我姐夫可是右相!我爹可是朝廷裡的大官!要逃亡,你們這些卑賤之人也是墊後的!滾開!」
安馨的臉色驟然一變。
眾人被撞得苦不堪言卻敢怒不敢言。
有機靈的不由問道:「什麼逃亡,朝廷派發銀子而已,哪有什麼逃亡!?」
安馨已然飛快的向馬車擠去,奈何人影重重,想要擠過去分外艱難,不由冷喝:「安婉,你閉嘴!」
安婉驀地一怔,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安馨,一聽到安馨呵斥她當下口不擇言道:「你讓我閉嘴我便閉嘴了?告訴你們吧,斷峰山上的那個湖上的石頭馬上就坍塌了,湖裡不是有毒氣嗎,石頭一掉下去,你們都得死!」
安馨臉色驟然慘白。
喧鬧的人群聲音一滯……
安婉滿意的看著眾人僵住的臉色,得意道:「皇上都出宮了,朝廷的大臣都走光了,你們這些人留在京城裡只有死路一條,還在這裡領什麼銀子啊!」
安馨只覺胸口驟然一涼,此時此刻,恨不能徑直飛過去,堵上安婉那張嘴!
「斷峰山上的湖要塌了!?」
「那個湖要是塌了,我們豈不是都要死!?」
「朝廷發銀兩,難道是為了阻止我們出城!?」
……
一種恐懼的情緒如燎原大火,轟然瀰漫,一瞬間眾人驚呼一聲,陡然向城門擁擠而去。
安婉氣極大叫:「快讓開!讓本姑娘先過去!你們都給我讓開!」
安馨被人群擠得一個踉蹌,卻再顧不得其它,逆著人流,陡然向馬車衝去。
短短的距離卻好似走了一年之久,安馨終於抓住韁繩一把扯住安婉的衣襟重重的巴掌甩了過去。
安婉被打的一個跌撞,呆在當場。
安馨一把拉起她冷冷道:「娘呢!?她們去了哪裡!?」
安婉被安馨冷冰冰的眼神完完全全嚇到了,下意識驚懼道:「我怎麼知道!娘又沒和我一起!」
安馨咬牙切齒道:「她們出城沒有!?說!」
安婉眼圈驀地紅了,又恨又急道:「人群堵在這裡,娘怎麼出城!?她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安馨只覺心口驀地一涼,一種名為震怒的感覺陡然襲來!
安府沒有娘親的蹤影,又沒有和安婉一起,如今京城危急,娘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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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快樂妞兒們,欠一千字,回頭補上,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