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這裡。」
溫慎涵把一把書擺到明鏡兒和顧玉成面前,指著上面一段話道:「這本書上記載,有一種叫鉤吻的毒草,此草用獨特的方法煉製後,得出的汁液含有劇毒,若是口服即當場死亡,若是塗抹在尖銳之物上,再刺入心臟附近的皮膚中,半時辰後就會出中毒現象,若搶救及時尚可保命;期間若是中毒者突然受到強烈刺激,即會當場毒發身亡。」
讀完這段話,溫慎涵看著明鏡兒,若有所思地道:「我記得任清秋毒發之時,是你快要走到陛下面前,準備謝恩的時候,回想他時毒發的情況,他應該是突然受到強烈的刺激,可是當時究竟是什麼刺激到他,以致於他瞬間毒發身亡?我記得在毒發前,你看了他一眼。」
「你其實是想問我,當時心裡在想什麼?他會不會是因為窺視到我內心,受到我的刺激,從而毒發身亡?或者我就是下毒的人。」明鏡兒冷冷地看著溫慎涵,目光森然,呼吸微微急促,顯示她的憤慨。
看到明鏡兒憤然的表情,溫慎涵一下慌了神,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你不要放在心……心上。」
他真的只是隨便說說,按照當時的情形,就事論事,不過看明鏡兒生氣,不知為什麼就急得一頭大汗。
看著溫慎涵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明鏡兒一陣沉默,忽然幽幽地道:「好了,你也不用再解釋,其實我當時是真的很生氣,真的有想殺人的衝動……」
「你說什麼?」顧玉成難以置信的看著明鏡兒。
明鏡兒深呼吸,調整了一下情緒,輕歎一聲:「人人都覺得陛下把議政的權利,還給我明氏一族,是多麼榮耀的事情。而事實上並非如此,陛下根本不是真心要把議政的權利還給我,他是在試探我,試探我有沒有干涉朝政,覬覦皇權的野心。」
「我明氏一族,數百來扶持青氏皇室,一直忠心耿耿,何曾有過半點逆謀之心,今日卻要受此侮辱,本郡主卻還要笑面相迎,上前行禮謝恩。難道我連在心裡想一想,在心裡發洩一下都不行嗎?」明鏡兒狠狠地發洩著內心的不滿。
「可當時任清秋在場。」溫慎涵提醒明鏡兒。
「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任清秋中毒。」明鏡兒坦然看著二人,毫不掩飾內心的憤怒、怨恨。
顧玉成想安慰幾句,卻不知如何安慰,她從五歲起,別人還在父母親懷中撒嬌、懵懂無知的年齡,就背負著起整個家族的命運,十年的隱忍蟄伏,她歷盡了別人無法想像的艱辛,風光的背後是無盡的滄桑。
看著她風華絕代,韻華驚天,她的一舉一動皆讓天下人折服,卻沒有幾個人記得,她不過是剛滿十五歲,別人還在爹娘的羽翼下尋求庇護,而她卻早早已經站出來獨當一面,為家族的存亡而奔波。
別人羨慕她蓋世華風,他卻心痛她的少年老成。
她每一步的成長都浸染著鮮血、汗水、眼淚,只是別人都只看到她光彩照人,卻忽略掉她那失蹤的十年。
是什麼樣的苦難經歷,造就出她完美得如妖、如魔、如魅的傾世風華。
「難道這一切其實是陛下的陰謀。」
溫慎涵冷不丁冒出一句,捏著下巴道:「根據我們……你們之前推理,能提前知道任清秋會席宴會,提前擬定周密的殺計劃,還知道任清秋擁有特殊能力人,陛下可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同樣有殺人的動機。不過陛下若想除掉任清秋,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費周張,把消息傳出就行。」
明鏡兒聽完溫慎涵的分析後,不由啞然失笑:「陛下想除掉任清秋,這點根本不用分析,之前我不是已經說過,陛下親自開口,希望我出手除掉任清秋,只是我當時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重要的事情。」溫慎涵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倒忘記了明鏡兒一來就說過,陛下想讓她出手除掉任清秋,他不拚命制止過的。
明鏡兒看著任清秋的屍體道:「若如我們推想的,任清秋真的有留下什麼重要的記錄,陛下自然不會採用我之前的提議,把任清秋擁有特殊能力的秘密散播出去,畢竟……有人想除掉任清秋滅口,自然也會有人想利用任清秋,從他口中套出秘密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聞言,顧玉成唇角馬上翹起,她不是想不到,而是故意露拙,用另一種看似願意為陛下所用的方式,拒絕成為陛下的殺人工具。
眼中含笑道:「既然已經找出是什麼毒,下面我就來推算一下中毒的時間吧。」
顧玉成把推理拉回到現實中,淡淡地道:「若然任清秋是因為受到刺激才提前毒發,那麼中毒的時間應該還不到半個時辰。若是因為中毒半個時辰,毒性自然發作的話,我們就從毒發的時間開始往前推算,就能知道他中毒的準確時間,從而推算出中毒的地點。」
明鏡兒點點兒,在驗屍房中踱步道:「不過,若是因為受到刺激導致提前毒發的話,這個中毒時間我們就不好推算了。不過從任清秋毒時的情形來看,受刺激導致毒發的可能性比較大,看來我們還是沒解決中毒時間這個問題。」
她的話剛說完,溫慎涵馬上露出一個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表情。
看到他這樣,明鏡兒面不由露出一絲疑惑,這小子得瑟個什麼,又關他什麼事。
顧玉成看到後含笑:「這個問題,就交給慎涵解決。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他也不必在大理寺混了,趕緊回家娶妻生子,安享人生吧。」
「哼!你們就看我的吧。」
溫慎涵冷哼一聲,沒有接顧玉成的話,而是馬上迅速的重新檢查一遍屍體。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後,溫慎涵肯定地道:「差一刻鐘(一刻等於十五分)不到半個時候,亦是任清秋是在三刻鐘前中毒,扣掉他在宴會上的一刻鐘,從大殿門到花園,需要兩刻鐘才能走到的地方,就是中毒的地點。」
明鏡兒停下腳步,看一眼屍體:「從中毒時間來看,那時候花園中應該已經沒有人,或者是沒有什麼人,任清秋從臨水居出來,遇到這樣的情形,以他小心謹慎的個性,他肯定會選擇最短的一條路走,防止有人在花園中偷襲,而從臨水居到花園出口,最短的就一條路已經可想而知。」
說到這裡,明鏡兒打了一個呵欠:「接下來現場堪察的事情,就交給你們自己解決,本郡主的身體不適,現在就回家休息。」
想到宴會上的事情,頭就一下一下的跳著痛。
顧玉成唇邊噙著一絲笑意:「以郡主風華絕代之姿,這樣的事情只怕以後會常有,郡主總不能每次都以身體不適不由逃避,還是早作準備為上。」
明鏡兒聞言,腳步猛的一收,她居然在顧玉成的語氣中,聽出一絲絲調侃的味道。
正驚訝時就聽溫慎涵接話,感慨萬千地道:「是啊!這驗屍房可不是你的避難所,若再有下次,只怕我們大理寺的門檻都要被踩破。」
這些話分明譏諷她在宴會上落荒而逃的事情,明鏡兒驚訝的看著兩人:「你們怎麼會……知道?」他們怎會知道宴會後面發生的事情,這小小的大理寺真是不容小覷啊!
溫慎涵看著明鏡兒驚訝的表情,笑得一臉風騷得意:「你可別小看了我們這小小大理寺,錦都中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們的眼睛。既然要查案,我們自然會安排人在皓月山莊監視,這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透著孩子氣的俊顏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早在你來到之前,我們收到皓月山莊傳出的消息,說什麼明日太子、中天王、齊親王,三人齊向墨心郡主大獻慇勤,什麼三鳳奪凰,只是沒想到消息中的女主角會到我們大理寺的驗屍房避難而已。」
看著二人戲謔的表情,桃花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明鏡兒轉身大步走出驗屍房。
逃避那三個男人倒不至於,不過是找個借口光明正大來大理寺才是真正的目的。
任清秋確實是一枚很好很好的棋子,那怕是死了,依然有利用價值,她會好好利用這枚棋子的。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顧玉成一陣沉思。
片刻後淡淡地吩咐眾人,準備出發到皓月山莊實在堪察。
回到若水居,明鏡兒就一頭扎進浴池中,連身上的衣服也沒有脫,就整個人沒入暖暖的熱水中,全身的毛孔瞬間全部打開,一直繃緊的神經也驟然放鬆。
跟顧玉成這樣的細心入微的人物打交道,是十分費精力的事情。
就在浮華誤以為她溺水,準備要跳入浴池救她起來的時候,猛的在水中鑽了出來,抹掉臉上的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
浮華驚叫道:「主子,你嚇死奴婢,還以為你出事了。」
「我能出什麼事?」
明鏡兒從水中起來,張開雙臂,示意浮華脫掉她身上濕透的衣服。
任清秋的出現差點打破了她全盤的計劃,幸好有人先她一步下手,處理掉這個未知的變數,也算是給她製造了一個機會,揭開十年前的真相。
想到青雪珂在宴會上提到事情,明鏡兒面色微微一沉:「浮華,這裡有浮川,你現在去吩咐看門的侍衛,不管他們用什麼辦法,絕不能讓王妃帶李可純入府,天大的事情,有本郡主他們撐著。」儘管這些舉動有些多餘,不過她不得不做出個樣子給青雪珂看看。
而且,殺母滅族之仇,不是死就解決的。
三百七十四,這個數字夜夜纏繞在她的心頭,明家慘死在眼前冤魂在她眼前哭泣、慘叫……不滅掉青氏皇室,不推番他們的統治,何以撫慰死去的亡魂,不讓青雪珂過得生不如死,受盡折磨,怎麼對得起慘死的母妃,還有一夜白髮,活得如行肉走屍般的父王。
——
天色已晚,夜風已起。
御書房中,太初大帝從一大堆奏折中,抬起頭,看著跪在下面的青雪珂母女,淡淡地道:「皇姐,深夜求見,不知所為何事?」就算不問,他也大概猜到母女二人的意思,她想他幫助李可純回滄瀾王府。
青雪珂欲言又止了一回,事實上是她回府之前,先著人到王府打探過消息,得知浮華一直守在王府大門外面,才找了個借口,跟著太后一起入宮。
見太初大帝問她,低垂下頭似是受盡委屈,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皇姐日前因身體不適,就請大夫進府袍澤,結果大夫一看,皇姐方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你說什麼,懷孕了?」
太初大帝一臉驚訝地看著青雪珂。
銳利的目光盯了青雪珂好一會兒才道:「據朕所知,滄瀾王對皇姐你毫無情意,他怎會讓你懷上他的孩子,莫非……欺君可是大罪,皇姐。」
青雪珂見太初大帝不相信自己,連舉起手發誓:「陛下,皇姐保證孩子一定是王爺的,至於怎麼懷上這個孩子,皇姐確實是使了些不太光明的手段,但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孩子姓墨,若將來由他繼承滄瀾王的爵位,一定會成皇室的強大助力。」
抬起頭,悄悄看了一眼太初大帝,見他出神不語,沒有打斷她的意思才大膽繼續道:「陛下也也知道明鏡兒容不下皇姐我,若讓她知道我有了身孕,她必定會想方設法加害腹中的孩子。」
「所以呢?」太初大帝挑高一邊眉行。
「陛下也知道,皇姐身邊現在連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所以皇姐想請陛下下旨,讓純兒暫時住入滄瀾王府照顧一二,直到皇姐我生產為止。」
青雪珂聰明的沒有說下旨要墨馳承認自己的女兒,甚至沒有提一句女兒在任府被任盈盈欺負的事情,而是暫時入滄瀾王府照顧有身孕的她。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沒有絲毫過份,甚至是人之常情,別說是明鏡兒不能拒絕,就連墨馳也不應該拒絕。
聽完她的一番後,太初大帝微微的凝了一下眉道:「既是如此,明天朕就下一道聖旨到滄瀾王府,讓純兒入府照顧皇姐,再遣太醫相隨,還加以賞賜,皇姐以為如何。」
「以陛下您對明鏡兒瞭解,陛下覺得她會乖乖的服從聖旨嗎?」
青雪珂拋了一個問題給太初大帝,看一眼跪在旁邊一直不出聲李可純:「萬一到時她像當初對待母后的懿旨一樣,隨便找個借口就拒接聖旨,到時陛下的聖顏何存,況且皇姐處處受制於明鏡兒,亦是大大的有損皇室的顏面。」
青雪珂或許摸不透明鏡兒,不過她卻很清楚太初大帝的性子,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挑釁他的皇權,做出有損皇室體面的事情。
再加他對明鏡兒瞭解,若聖旨直接送到王府大門,明鏡兒必然會以其他方式拒接聖旨,消息一旦傳開,只怕比當初母后的懿旨被拒接更為轟動。
「放肆。」
太初大帝冷喝一聲,面上雖然不很不悅,心裡卻很清楚,以明鏡兒的性子和聰明,拒接聖旨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況且,正如青雪珂所方,堂堂皇室長公主處處受制於一個小丫頭,傳出外面確實是有損皇室體面,不若這回就好好的整治整治這小丫頭。
讓人知道,他既能寵信於她,亦能壓制於她。
看到跪在下面母女二人,淡淡地道:「如今天色已晚,皇姐就在宮中歇息一晚上,明天早上的朝會,朕自會給你一個滿意答覆。你們跪安吧!」
太初大帝毫不給面子的直接趕青雪珂出御書。
明天當著滿朝的文武大臣,明鏡兒若想繼續在天錦帝朝混下去,她就必須乖乖的接聖旨。
青雪珂聞言,心中大喜,連忙叩頭謝恩:「謝陛下,皇姐告退。」帶著女兒一臉歡喜的離開御書房。
看著母女二人離開後,太初大帝馬上下旨:「慶順,即刻到滄瀾王府傳朕口喻給滄瀾王,就說朕的話,墨心郡主務必參加明日的朝會。」他要讓明鏡兒知道,他能許可她的囂張,同樣也收回她囂張的資本。
「奴才令旨。」慶順應了一聲,連夜出去傳旨。
若水居中,明鏡兒正準備就寢,忽然響起一陣叩門聲。
片刻就見浮華進來道:「回主子,陛下差人連夜傳來口喻,讓主子務必參加明天的朝會。」以主子貪睡的情況,明天早上又得一陣忙亂。
明鏡兒不出聲,浮川略略擔憂地道:「陛下突然讓郡主入宮,會不會任清秋的案子,有人把主子也算計在內。」畢竟主子亦有作案的時間和動機。
大床上,明鏡兒一襲大紅的寢袍,用手去著頭,悠然的側臥在雪白的被褥上,聽到浮川有話後,邪魅的一笑:「不必擔心,任清秋的案子不會殿審的。多半是因為青雪珂的事情。」看來她很快就能把青雪珂踢出王府,沒有了皇室的庇護,看她怎麼慢慢玩死……這對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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鉤吻,即斷腸草,文中所描述的藥性,是靈琲根本情節需要杜撰而來,大家別太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