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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江寧已經近在眼前。
冉顏用完晚膳不久,便聽外面有些吵嚷,隱隱約約聽見船夫聽見說江寧碼頭馬上就到了。
「娘,可要去與蕭郎君道個別?畢竟他也幫娘許多。」邢娘想了一下午,便問了問冉顏意見。
「嗯。」冉顏應了一聲,「這就去吧。」
晚綠幫冉顏披上披風。
歌藍推開房門,便瞧見月色下蕭頌挺拔如松的身姿立在門口,一襲暗紅圓領常服,墨發綸起,比下午看起來精神許多。
「勞煩與十七娘通報一聲……」蕭頌話說了一半,冉顏便已經出現在門口。
蕭頌面上自然浮起一抹笑意,「江寧到了,我來與十七娘道別。」
「嗯……」冉顏沉吟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道:「蕭郎君一順風。」
「你也是。」蕭頌笑了笑,但這笑容明顯比方才少了幾分歡喜,當著僕婢的面,他也不好說什麼親暱的話,只道:「十七娘好好休息吧,到長安若有什麼難處儘管找我。」
「多謝蕭郎君。」冉顏欠了欠身。
「無需客氣。」蕭頌負在身後的手捏著袖袋中的東西,衝她微微頜,卻終究沒能拿出來,轉身大步離去。
才走出六七步,身後卻傳來冉顏清冷的聲音,「蕭郎君沒有東西要給我嗎?」
蕭頌頓住腳步,轉過身來,俊朗的面容上笑容濯濯,「到甲板上去看看江寧的夜景吧。」
冉顏頜,令晚綠和歌藍只遠遠跟著。
兩人並肩走上船甲板,江風忽急,烈烈的風從耳畔穿過。
蕭頌伸手幫冉顏攏了攏披風,人則站到了風口,高大的身軀把江風擋去了大半。他從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和一隻白色塞著紅塞的小瓷瓶,「這是《關山月》的曲譜,你想練簫的話,或許用得上。這瓶中是緩解暈船的藥,我從前也暈船,倒是有些效用。」
「謝謝。」冉顏也不推辭,將兩樣東西一併塞進自己的口袋。
「你怎麼確定我有東西給你?」蕭頌問道。
冉顏抬頭,沉靜的目光盯了他須臾,「你失落得那麼明顯,還緊緊拽著袖,明明是故意而為之……其實你想問的是,我為什麼會收下你的東西吧?」
蕭頌的確是故意而為,昨晚冉顏發現毛石競價的貓膩之事,他也略知一二,以冉顏的觀察力,如果他做到這個程,冉顏必然能發現,他只是想知道冉顏對他的態而已。
「拐彎抹角。」冉顏淡淡一笑,猶如曇花在深夜中綻放,「你雖然常常帶著一張面具,令我看不清真實,但是非好歹我分的很清楚,對我好的人,我自不會拒之於千里。」
「即使明知道我別有企圖?」蕭頌心中隱有期待。自從上次在馬車裡的事件之後,他便直接的多了,在冉顏面前,也力卸去自己的偽裝,雖然有時候還顯得工於心計,但都是長久的浸淫官場所使然,一時半會兒讓他像桑辰一般懷著一顆赤之心也不可能。
「給別人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這不是一件壞事。」冉顏緩緩道。
蕭頌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一伸臂將冉顏攬入懷中,他用力輕柔,刻意避開她受傷的手臂。
以蕭頌對冉顏的觀察瞭解,她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也不是一個四處留情的人,既然做出這個決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這個擁抱並沒有持續很久,只短短的五息蕭頌便依依不捨地鬆開了。
「不過這個期限在半年。」冉顏又補充了一句。
用冉顏的分析來說,愛情,無非就是兩種不同的荷爾蒙接觸之後發生質變,就像化實驗一樣,有的荷爾蒙天生就互相吸引,一旦接觸立刻發生質變,有的是通過長時間的接觸融合,量變產生質變。但長久與否,同質變的過程沒有必然的關係。
蕭頌是個不錯的人,冉顏對他漸漸沒有了一開始那種排斥的感覺,她想知道是否再過一段時間,兩人之間能也能夠發生所期望的質變。
「半年也好。」這個事兒可說不準,蕭頌縱使智珠在握也不能保證冉顏在半年之內就會對他產生別樣情愫。但有個詞叫「聊勝於無」,有總比沒有好。
兩人才又說了幾句話,便被冉美玉打斷,「蕭郎君,聽說你要在江寧下船了?」
「正是。」蕭頌微微頜施禮。
蕭頌與冉美玉客套地寒暄一兩句,船便已經靠岸了。蕭頌的東西很少,一共就只有一套官服,兩套常服,剩下的全是公。
正是剛剛入夜不久,江寧碼頭還熙熙攘攘,主要是卸貨的船隻停靠,碼頭上也都是搬運的勞工。
冉顏與冉美玉站在圍欄邊,目送冉雲生送蕭頌和劉青松下船,直到船夫的號聲再次喝起,冉美玉才收回目光,瞪了冉顏一眼,「狐媚。」
前世今生,冉顏與這個字就從來沒有沾邊過,乍一被冠上這個名號,不禁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新鮮。」
被人罵「狐媚」,冉美玉見過各種反應的人,卻偏偏沒見過冉顏這種,愣愣地看著冉顏離開的背影竟一時忘記接下來想要說些什麼。
船離開江寧碼頭許久,蕭頌依舊站在陰影處。
劉青松從他身後探出頭,伸著脖朝蕭頌的目光看著船隻
往來的江面,乾咳了一聲,「九郎啊!我不想潑冷水,但是以我混跡情場多年的經驗,以及閱書無數的總結分析……」
頓了頓,見蕭頌並沒有阻止他說下去,便放心的繼續道:「無數的故事裡頭,一般男主角都是帶著渾身的霸氣,有種藐視一切、包括女主人公的氣勢,一般從一開始就癡情不悔的俊俏郎君,不是炮灰就是男二。」
劉青松早早就與蕭頌解釋過「炮灰」之類的詞彙,因此理解起來也不費力氣。
「少跟我講什麼話本故事。」蕭頌甩袖便走,邊行邊道:「古往今來歷史中,我就沒見著這樣的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你的手筆吧。」
「嘿,我還真不是瞎說,九郎都知道坊間都叫我什麼嗎?」劉青松問道。
蕭頌不鹹不淡地投過去一個勉強關心的眼神,劉青松便樂顛顛地道:「掐指一算,前知一千年後知一千年,坊間人稱劉半仙。」
「半年前你說自己坊間稱號『大唐俏郎中』,四個月前是『玉面神醫』,個月前是『婦女之友』,十幾年間你的稱號幾乎月月換,有多少可信性?」蕭頌心情好,也不與劉青松一般見識。
「你在沒遇見冉十七娘之前是多麼的有氣勢啊。唉!美人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劉青松答非所問地歎道。
頓了一下,忽而又問道:「這到了長安之後,你不能再把桑辰綁起來吧?」
對於劉青松這樣跳躍轉移話題的聊天方式,蕭頌早已見怪不怪,對於這個問題,他決定保持緘默:好奇死劉青松。
一上看著他抓心撓肝了許久,才蕭頌似笑非笑地道:「想知道嗎?想知道就老實交代你什麼時候對十七娘吟誦了《關山月》。」
劉青松一拍後腦勺,心裡那個恨啊!都是冉顏惹的禍事,你說你沒事吟誦什麼詩啊,吟誦就算了,直接說是自己所作不就完了?非得往他這兒推。
冉顏推得順手,可苦了劉青松,蕭頌的性就是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而且是不擇手段,可以預見他往後的日有多麼艱難。
江上的風,到後半夜就漸歇著了,八月十六的月亮為明亮,霧氣稀薄,行船的速開始加快起來。
冉顏暈船的症狀好了許多,很快便進入了夢境。夢中許多熟悉的面孔一遍遍地在眼前晃動,蕭頌、蘇伏、桑辰、李恪……還有許多未曾見過的面孔,隨著一點點地接近長安,這些人的面容席捲而來。
次日夢醒,冉顏知道那些陌生的面孔,不過是她根據歷史上的記載而想像出來的人。長孫無忌、房玄齡、程咬金等等,唐朝有多的風雲人物,想到即將能夠有機會一睹這些人的真容,冉顏向來平靜的心都起了大波瀾。
「娘,可要洗漱?」晚綠見冉顏醒了,便問道。
在船上可使用的淨水較少,因此也是能省則省,犯不著一天幾遍的洗漱。
「刷牙漱口吧,臉就不用洗了。」冉顏道。
晚綠得了話,便和小滿一併去艙下抬水。
小滿是高氏送到莊上的人,賣身契也攥在高氏手中,卻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高氏竟然把她的賣身契交給冉顏。
冉顏一時想不清楚是否應該繼續信任小滿,遂讓她暫時不用貼身伺候。
洗漱完畢之後,冉顏便到甲板上去賞景。
越往北去,便越發寒冷,江風已經帶著刺骨的意味,冉顏攏了攏披風,看著兩岸漸漸變化的建築,冉顏覺得,彷彿那個胡姬酒肆、鮮衣怒馬,熱烈開放的長安已經漸漸向她靠近。
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
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尊。
……
條九陌麗城隈,萬戶千門平旦開。
復道斜通鳷鵲觀,交衢直指鳳凰台。
——《帝京篇》唐·駱賓王
卷二帝京賦
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