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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冉顏做法醫的時候,為了趕時間,有時候早上還得一邊吃早點一邊觀察屍體,驗屍完畢再吃飯都是奢侈。
冉顏已經餓得不行了,清洗了手臉之後,坐回位置上,兀自垂頭吃著,既快又不失禮。
劉讓和蕭頌一臉訝然地看著她,冉顏吃著吃著,發現眾人的目光,心裡覺得自己好像也表現得過不同,於是默默地放下筷,蹭地站了起來,好像要吐的樣,道:「如果沒有事情的話,我先回影梅庵,失禮了。」
說罷欠了欠身,領著晚綠和歌藍急急離開。
院中傳出蕭頌爽朗的笑聲,冉顏覺得自己臉上燒得厲害,步越發急了。
冉顏回去的時候刻意避開藏書閣,她雖然覺得自己不喜歡桑辰,拒絕他並沒有錯,但不知為什麼心裡還是有些發虛,覺得自己傷害了一顆赤誠的心是那麼罪惡,有無顏相見之感。可即便如此,如果事情再來一次,她還是會憑著自己的本心拒絕。
其實冉顏心裡並沒有特別喜歡的人,即便勉強嫁給桑辰也無不可,可是她覺得桑辰那樣的人應該有一個真心待他的女與之攜手白頭,那個女應該無微不至,應該賢淑能幹,而絕非是像她這樣喜怒都平淡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不懂他,同樣桑辰也不見得懂得她的心思。
「十七娘還是那麼不會偽裝。」蕭頌不知何時依靠在後門口,笑吟吟地看著她。
冉顏環顧四周,心道這人是飛過來的麼,居然這麼快!
蕭頌出她的疑惑,「從藏書閣過來是最近的距離,我猜你不會走那裡。」
他看著她滿眼戒備的樣,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夾在指間遞到她面前,「誓約書,有劉刺史的簽字。」
冉顏因為走的急,把這件事情都忘記了,她伸手接過紙張,展開之後,就著燈籠的光線通篇看了幾遍,覺得沒有什麼陷阱,才折起來裝到袖袋裡,道了一句,「謝謝。」
蕭頌不可置否的一笑,道:「我送你回去吧,順便有幾句話想說。」
冉顏探究了看了他兩息,終究沒有能從那張偽裝完美的臉上找出任何破綻來,「好。」
兩人並肩走出雲從寺。
月明星稀,落葉翻飛,影影綽綽地將兩人身影掩得模糊起來,歌藍和晚綠在身後他們兩丈遠的地方跟著。
蕭頌餘光瞥見一片落葉從掉落在她頭頂,然後滑落肩膀,粘連在繡花的衣服上,很想伸手幫她拿去,卻將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住,忍住了動作,看著她嘴裡呵出淡淡的霧花,問道:「冷不冷?」
冉顏怔了一下,搖搖頭。
「十七娘。」蕭頌面上的笑容斂了斂,認真地道:「你與蘇伏很熟吧?」
冉顏腳步猛地一個踉蹌,蕭頌飛快地伸手扶住她,手掌在她纖細的腰上留戀了微不可察的片刻,便收了回來。
「踩到籐蔓了。」冉顏踢了踢腳下的樹根,再一次掩飾。
蕭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霧氣從他好看的唇齒間逸散開來,「我說,你這點偽裝可就不要在我面前班門弄斧了。騙別人的時候,先要騙到自己,比如你假裝不認識蘇伏,那心裡就要認定不認識他,不記得他的長相,不記得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名字,絕對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冉顏有點被拆穿的窘迫,心底多多少少也有些擔憂,前段時間蕭頌還不知蘇伏的真正身份,現在卻連他名字都知道,如果想抓他就容易多了。
「只是給你提個醒,蘇伏是朝廷通緝的號人物,你離他越遠越好。」蕭頌劍眉微微揚起,有點自嘲似的道:「本官很少發善心,當不當真隨你。比之蘇伏,桑辰那個人雖然頑固了些,但好歹是個正正經經的士族,還是他更適合良家女……」
「你不是看他很不順眼?」冉顏心裡鬆了口氣,蕭頌到底是沒有將蘇伏真正的身份抖出來。
蕭頌瞥了她一眼,卻全然沒有被她的話題岔開,「我司於職,能放過他一時,卻不能放他一世。要麼就是他被我抓捕歸案,要麼就是我拍拍屁股從刑部侍郎這個位置上滾下來,或者他暗殺掉我,沒有第四種可能,所以你若是執意跟他好,到時候可別怨我。」
刑部侍郎上面雖然還有刑部尚書,可自古官場上都是如此,一旦上頭怪罪下來,總是干實事的人要扛著,刑部尚書難辭其咎,但是最先遭殃的肯定是下面的人。
冉顏歎了口氣,悶悶地應了一聲。蘇伏於冉顏來說,是一個難得有默契的人,彼此之間話都很少,但說話的時候也很能聊得上,他可以是個很好的朋友,也許以後發展發展,還可以湊在一起過日。
冉顏非常理智地考慮過這件事情,總體來說,她不是一個被動的人,如果真的對誰心動,肯定會主動出手,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別人追求。
蕭頌把她送到影梅庵門口,看著她想說兩句話,可是想來想去,只道:「保重。」
冉顏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他往山下走,便轉身進了院。
蕭頌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自嘲一笑,心裡既欣慰又難受。所有女見到他都是既害怕,又黏黏糊糊,令他心煩,可是這一次他又覺得,如果冉顏也這樣就好了。
「郎君。」
白義帶著幾個護衛候在山腳下,見到蕭頌漫步一般的下來,立刻揮手令護衛散去,拱手道:「事情查清楚了,放出冉十七娘驗屍之事的幕後主使是她的繼母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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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頌微微挑起眉梢。跟隨他多年的白義很明白這個細微動作背後的意思,當下垂頭等待著他下暗殺的命令。
在這個世界上殺人放火不是不可以,要看你殺的是什麼人,放的什麼火,還有看你用什麼手段去殺,用何種手段去放火。就譬如蘇伏那樣用武力瞬殺朝廷命官的人,就是十惡不赦,而蕭頌如果想殺哪個朝廷官員,絕對不會使用武力,而使用武力殺的人,又絕對不會是重要的人。
「呵!高夫人真是好手段,她無意間送我這麼個大禮,我既受了益,明日也得去還她一份大禮,這才是為人處世之道。」蕭頌慢悠悠地道,說到「處世之道」的時候,一點點似有若無的殺氣瀰散開來。
白義腦門上倏然間冒出些許冷汗,他們家郎君的大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接住的。
高氏散佈這個謠言,目的是把冉顏的名聲弄臭了,一般稍微有些身份的家族都不會肯娶冉顏,當然桑辰這個人從來都跟一般人不一樣。這件事情如果沒有桑辰介入,也算變相地給他查「克妻」之事拖延了時間,當然算是一個大禮。
月朗朗,冉顏和歌藍、晚綠從影梅庵的前殿往後院走,就在轉過前殿不遠,忽然隱隱約約傳來歌聲,聲音小,像是隨口哼哼,但曲調淒婉,在夜裡令人腳底板發寒。
冉顏頓了一下,放輕腳步,循著歌聲慢慢靠近。
那歌聲哼著哼著,卻變成了小小的啜泣聲。冉顏順著聲音穿過遊廊邊的一個小側門,晚綠在後面一不留神,胳膊稍微碰了一下門,門板輕輕晃動,發出「吱呀」一聲。
這個聲音本來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刺耳。
啜泣聲戛然而止,一個黑影倏然竄進樹叢裡,晚綠知道自己闖了禍,便一心想抓住那黑影將功贖罪,一時間什麼害怕都拋諸腦後去了,也跟著扎進了樹叢。
只聽樹叢裡面撲稜了半晌,傳出晚綠詫異又憤怒的聲音,「怎麼又是你!大黑天的不睡覺,幹什麼跑出來裝神弄鬼!」
話音剛落,冉顏和歌藍便聽見「啪」的一聲,清脆了。冉顏不禁彎起唇角,想來晚綠又拍人家的「慧根」了。
樹叢裡面傳來嗚咽的哭聲,晚綠把幻空拖出樹叢,聽她哭得傷心,語氣也緩了緩道:「我們過這裡,聽見有人大半夜的唱歌,當然得過來看看啊,你也不能怨我。」
幻空淚汪汪的眼睛瞪著她,哽咽著頂嘴道:「我就愛半夜唱歌,誰讓你半夜出來聽了!」
「嘿,你這小尼姑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說著,晚綠抬起手就要拍她光光的腦殼。
其實晚綠也沒有用大力氣,只因為沒有頭髮,拍起來聲音特別清脆。
「你唱的什麼歌?」冉顏看著兩隻眼睛如核桃的幻空,緩著語氣道。
幻空想了半晌,道:「不知道,小時候母親常常哼的歌。」
冉顏環顧四周,樹木叢生,滿地的落葉,顯然已經不是在影梅庵內了,原來從那個小側門是出庵的。看了一圈,冉顏目光落在面前丈遠處四五棵火紅的花樹上面。
走近一些便隱隱聞見淡淡的花香,以及一點似有若無的異樣氣味,冉顏不禁問道:「這是什麼花?」
幻空見她似乎也不是很難以接近,便大著膽道:「是秋海棠,我母親最喜歡這種花。」
「是嗎……」冉顏再次垂頭嗅了嗅,這種異樣的氣味是……血!
冉顏立刻道:「這是你母親的墳墓?」
幻空點點頭。
「我決定幫你驗屍,找東西過來把墳墓打開吧。」冉顏一邊說,一邊蹲下身來仔細查看秋海棠的根部周圍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