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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8章 三ま一 文 / 火棘子

    陶霄從玉階上一步一步走下來,他看著白霧已經退散,心中悵然。出了殿門,不知馬車搖晃了多久,停下。

    簾子掀開,馬伕道:「陶相,厲將軍有請。」

    陶霄收回恍惚,厲煜祺一襲戎裝,滿臉寒霜,直截了當地說:「陶相,不急於回府吧,不妨下來一敘,聖上又有大動作了,不知道陶相知道否?」

    陶霄苦澀一笑。

    尋了一個僻靜的酒樓包廂,厲煜祺將長劍往桌子上一拍:「我知道他一定會對九王等人下手,但為什麼是現在呢?外亂不止,還要添內亂,這不是、這不是自掘長城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厲將軍,他做這事也是有深意的。」

    陶霄知道厲煜祺現在激怒,不能再火上澆油,無論內心深處如何反對,事已至此,絕對不能讓事情更亂了,否則怎麼替皇帝收場,只能將苦水都掩埋起來。

    聞言,厲煜祺果然厲聲問:「陶相也支持他嗎?」

    陶霄深吸一口氣:「九王等人太過張狂,數次在朝廷頂撞,皇帝威嚴何在。煜祺,很多事本無對錯,但如果非議太多,皇帝的命令執行不下去,最終損害的是全軍和王朝。」

    「可現在這種時候本該一致對付遲衡啊!」

    陶霄抿了口茶:「煜祺,皇帝成竹在胸,你無需太多顧忌。」

    厲煜祺狠狠一口飲盡杯中酒:「我怎麼能不顧忌?皇帝在權謀之上無人能及,將所有的諸侯勢力玩弄於股掌之上,人盡皆知。但是,這些雖然投誠,勢力總還是有一些些的,如今一網打盡,肯定是要激起千層浪的啊!到時候京城都是爛攤子,誰收拾啊!還是陶相和我來收拾啊!」

    陶霄冷靜回答:「皇帝能出手必然是精心佈局過的。」

    厲煜祺咬了咬牙說:「陶相,你不覺得皇帝現在有些喪心病狂嗎?是因為兵臨城下的緣故嗎?如果在三年前,他放手讓我們攻打,哪裡輪得到遲衡放肆啊!當初攻打濘州和曙州,他非要主攻封振蒼的曙州,說濘州的顏王軍不堪一擊,結果呢?後來,遲衡上來,佔了濘州。我就說,一定要舉所有兵力盡早攻破安州,他說淇州的重兵不能動,導致奪下半個安州後又跟遲衡僵持幾年最終失守。」

    陶霄為他斟了一杯酒:「這幾件事上,他確實太頑固。」

    厲煜祺酒氣上來,鬱悶地說:「他以前總說遲衡就是武夫不值得一懼,封振蒼比遲衡更兇猛。結果呢,看一看,到底哪一頭是老虎?我一直不明白皇帝的決策,他對京城的執著到底是什麼啊?他為什麼總說一定要守住京城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啊?其實,幾年前,我們完全可以不用那麼操心京城啊!」

    「皇帝也不是神,是人就會錯,會怕。」

    厲煜祺狠狠一捶桌子:「我是草莽出身,陶相別嫌我說話難聽。皇帝是從前朝末帝手裡竊權得來的天下,所以他覺得京城特別重要。但對於我們打仗的來說,京城的戰略遠不如安州、淇州重要,就算丟了,也很容易奪回來!而且,不可思議的是,他非要這麼倔,讓我一定要和岑破荊硬拚硬,這是為什麼啊!我打得特別憋屈,他不插手,一切都有條不紊,他一插手,小戰是贏了,但從整個戰策來說,就是亂的啊!」

    陶霄安撫道:「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陶相,我特別難受,你知道嗎,我其實對皇帝已經陽奉陰違了,他非要奪回淇州,我其實將更多兵力暗暗壓在開州。因為,岑破荊一定不會貿然攻打京城的,但容越不同,他要是奪了開州,京城還能保得住嗎?」厲煜祺覆在案上,「陶相,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喝酒了,皇帝既然對他們都下手了,遲早也會識破我的計謀,可我實在不甘心啊!」

    陶霄臉色一肅:「你說什麼?你瞞著他派兵了?!」

    「是的,我不願意聽他的安排,可是,我若聽從了,京城死得更快啊,我又怎麼能對得住那麼多視死如歸的將士!」厲煜祺淒涼地說,「我們完全能扛得住遲衡的攻擊,我們背後有那麼多個州池,怕什麼,可是,經不起折騰啊!陶相,本來卞承是景余州和淇州的主將,結果,因為他是九王的屬下,愣是因為些莫須有的罪名,被打壓下去了,換了主將那誰誰誰。結果呢,看看,卞承被逼得叛了,那誰……那誰根本就是庸才,景余州和淇州也沒得守得住,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嗎?」

    陶霄沉默。

    「換將,是多麼可怕的事,如果他不那麼疑心,如果他能更相信我們這些人,遲衡算什麼啊,早就被打壓成蟲子了!還有,陶相和我,當初提議,一定要先攻下西域的縉州。結果,他沒同意,偌大的西域成了遲衡的後方,現在擋都擋不住。」厲煜祺憤怒地以拳砸桌子,「他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地對付那些勢力,把打仗的事交給我們就成了啊!」

    陶霄起身奪過他的酒,肅然:「煜祺,你喝醉了。」

    厲煜祺慘然一笑:「陶相,我還沒開始喝呢,怎麼可能醉?我知道你怕隔牆有耳,我就是這脾氣。每回朝上,就屬你和我跟他吵得最多了。哈,陶相,其實我心裡最敬重他,有他,才有我,我怎麼能不為他嘔心瀝血去打仗?我們幾個死忠的將軍,哪一個不是掏出了心跟著他的?皇帝很多地方的確不是尋常人比的上的,唯獨,唯獨,唯獨他太多疑了!!」

    陶霄起身來到窗前。

    花稜的窗子開得很低,僅到腰際,他雙手撐在窗子上,聽著厲煜祺一邊訴說忠心,一邊訴說不滿,半晌,他回過頭來,堅定地說:「煜祺,你今天找我是為什麼?」

    厲煜祺抬頭眸子中是閃光:「讓皇帝放權,讓我到開州去。」

    「京城無異於失守了?」

    厲煜祺搖頭:「不,岑破荊一定不會攻京城。我們只要在派兵不停地偽攻淇州,他就會以為我們的重兵還在京城——你知道岑破荊在這裡的作用嗎?就是用十來萬的兵纏住京城的百萬兵力啊!咱們被他圍在這裡,就等於束手就擒!」

    陶霄道:「可一旦你的開州敗了,你我就是死罪無疑。」

    厲煜祺反問道:「對於一國之將一國之臣,如果不爭不冒險徒然守著錯誤的決定,無非就是讓這個失敗遲來幾年而已,但終歸是失敗的。如果我守住了開州,完全可以和遲衡對峙啊!」

    「最理想的,就是皇帝和遲衡平分元奚國,是嗎?」

    「陶相以為呢?」

    陶霄思慮良久,道:「煜祺,我願意和你冒險,但我一定會和皇帝說,他同意,你才能走——你和我都追隨他十幾年了,你該明白,他的性格,他要是知道你擅自行動後會有多憤怒,我不能讓你涉險。」

    厲煜祺怒不可遏:「你昏頭了!」

    「不!我要讓他明白,看清形勢,占穩元奚的半壁江山,再謀後路。如果還抱著想一統元奚的想法,只怕連現在的領地也保不住。」陶霄望著厲煜祺的眸子,異常堅定,「你跟我都是不會背叛他的人,他明白的。皇帝大概也認清形勢,半壁江山,總比全毀了好,所以會忽然發起政變。煜祺,他不是昏庸的人。」

    二人相對無語。

    半晌,厲煜祺擰著眉頭道:「陶相,陶相,陶相,我……我們是完全可以守得住的!只要他別這麼胡亂折騰!說來可笑,我竟然收到了紀策的勸降書。」說罷,掏出一張薄紙。

    若干年前,鄭奕和陶霄都曾投靠顏家。

    而紀策是顏家的遠親。

    二人算點頭之交,陶霄仔細看過後歎道:「是他親筆所書的,還真無孔不入!」

    厲煜祺喃喃:「紀策果然奸詐,咱們朝廷很多異議估計都是探子從中作梗,尤其是朝中關係龐雜,各個勢力還未完全融合,他若使離間之計,還是很奏效的——我原先以為,昭錦離京城那麼遠,他鞭長莫及呢。」

    陶霄冷靜道:「紀策做這些手到擒來,可比他只當一個軍師來得厲害多了!」

    「陶相,你真的決定和皇帝說。」

    「還有別的選擇嗎?畢竟,你還沒真正開始行動。」

    厲煜祺將倒在椅子上,仰面朝上,疲倦地說:「陶相真是懂我啊,的確還沒行動,若是放在三年前,或許我會冒險;但是現在,皇帝變本加厲,我頭頂只有一顆腦袋,哪裡能承得起誅滅九族的罪。陶相,你對皇帝從來沒有怨言嗎?」

    陶霄只微笑。

    厲煜祺一躍而起:「陶相,我不知道你是想得開還是乾脆不願意想,以前你也是跟我說心裡話的,這兩年,你越來越守口如瓶,皇帝的心思我不懂,你的心思我更不懂。」

    能說什麼,兩人一起大罵鄭奕嗎?

    陶霄道:「盡人事,聽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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