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網游動漫 > 行戈

正文 第295章 二九八 文 / 火棘子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遲衡調侃說:「季弦,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他醒來了?驚寒就是單純,被幾個紅菱角就套出來話了。」單純,憨,嬌憨嬌憨的。

    石韋繃緊臉:「誰說的。」

    遲衡將他的臉一捏,嘻嘻一笑:「逗你玩的!知道你心疼驚寒特意給他壘州的特產,哈,一騙就上鉤,太沒有意思了。」

    石韋啪的一聲拍開遲衡的手。

    一不做二不休,遲衡索性抱緊石韋就親,一邊親一邊扒石韋的衣裳,石韋羞惱得躲不及掙不脫。

    就在二人快扭成麻花時,忽然聽見門外欣喜的一聲呼喚:「石將軍。」

    二人猝不及防。

    欣喜若狂闖進來的相揚的笑容僵住了,遲衡鬆開,石韋急忙一整衣裳端坐著,臉皮臊紅。

    這小子早不來遲不來,看就看了還傻愣愣站著,太不識時務了,遲衡冷著臉說:「有什麼事嗎?」

    相揚半天找回魂,低著頭走過來,低低地說:「石將軍,信報。」

    相揚本在顏翦的手下,他怎麼忽然回昭錦?

    石韋沒細問,把信報一接:「先下去吧。」

    相揚丟了魂一樣走了,走得很慢,到了門口忽然停下了,遲衡大覺不妙。

    果然相揚回身,彷彿下定決心似的走回來,眸子堅定,來到石韋跟前,從袖子中拿出一塊玉一樣的東西,一派悲壯的語氣說:「石將軍,這是末將家鄉的血豆腐,常年佩戴,可療箭傷留下的隱痛。」

    石韋接過。

    相揚才終於離開了。

    遲衡鬆了一口氣,從石韋手裡奪過血豆腐,端詳了一下,嘖嘖兩聲:「還真是豆腐做成的。」是豆腐所制,不知使用了什麼工藝,變得像玉一樣溫潤而且持久,這種東西可是絕對稀罕的東西。

    石韋要奪回來。

    遲衡一下子揚起:「你都是我的人了,怎麼能接別人的信物?」

    石韋哭笑不得。

    遲衡是真的醋味了,將血豆腐放在高處,石韋看他這幅模樣,便也不再爭執。遲衡再次抱上去,他也不掙了,很依順。

    遲衡說:「……算算,我大人有大量,我的季弦那麼出眾,沒有三五百個傾慕者才怪!哈哈,來,跟我說說你們在壘州的事!」

    石韋冥思苦想:「壘州啊……在壘州,挺無聊的,就是駐軍,作戰,作戰,領軍。」

    「總會有點別的吧?」

    石韋想了一想說:「文安八年,老端寧侯要立繼承人,嫡子庶子他倒不在意,就不知道兩個孩子誰的運勢好,便請了個算命先生來算。結果算命先說說:十年後,壘州必有大戰,駱氏必然易主。」

    神算!

    「知道嗎,最信的人其實是駱家的人。壘州地勢孤立,不拓疆必然會亡,端寧侯繼位後一直憂心忡忡,他無意拓疆,我們身為屬下,勸也沒用,所以,熬到了第九年,你領著顏王軍來攻,我們反而都放下心來破釜沉舟最後一戰——這種感覺很悲壯,好像宿命一樣,我們只是朝著宿命走。」石韋忽然笑了,「一般主將會說,奮戰至死,但你知道端寧侯對我說什麼嗎?他說,如果城破了,壘州亡了,讓我擇良木而棲,不要魚死網破同歸於盡,因為城池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活一世,不能更改的就順應,他不希望我們死守著城池死去。」

    遲衡想,這是駱驚寒的性格。

    「端寧侯絕對不是合格的一州之主,可以說,壘州的滅亡與他的優柔寡斷有很大關係。但他是可以信任的朋友、親人,他不把將士們當成螻蟻,而是人,他希望我們都好好的活著。這是為什麼他一勸降,我們就都降了的原因。慶幸的是,端寧侯治世有方,他適合太平盛世。」石韋微笑著讚許。

    遲衡將懷抱禁錮:「啊呀,每次都說驚寒的好話……那十年後,你見到我時,有沒有一種天降斯人霽月光風的憧憬?」

    石韋啞然失笑:「你是要滅壘州的仇人啊!」

    遲衡不滿:「哈哈,那時我才十七歲呢,你是二十三歲吧!嗯,我們在最好的時間裡相遇!我至今對你當初那一擊鼓的瞬間記憶猶新,再沒有人能讓士氣瞬間振奮成那樣,嗯!說吧說吧,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麼樣子?」

    石韋笑了一會兒:「那之前,你落入我的陷阱兩次,但因為隔得遠,我都沒有看清你的模樣。在最後的雲鹿谷,咱們正面交鋒,你很勇猛,非常勇猛,但是,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你。」

    「那是……」遲衡驟然停下。

    石韋帶著淡淡的笑:「當時,我和你在谷裡戰得勝負難分,忽然之間,一支箭射過來,正中我的心口——中箭的剎那,我看見射箭的人,很神奇,我第一眼就猜到他是顏鸞。」

    遲衡沉默。

    石韋亦沉默了,手指捻拂過菊花,一捻,一瓣花瓣落在手中。

    遲衡抱緊了他的身體。

    很緊,卻想更緊。

    石韋側過頭,目光渺遠,難得呈現出迷幻般的眼神:「我經常記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六歲那年,端午節划龍舟,和家父失散,我就在原地玩耍,等他來找我。岸邊有很多小孩在玩,我就學著他們拍泥巴,可能是我穿得太好的緣故,那些小孩都離我遠遠的。玩著玩著,我很快就忘記失散的事,別人玩堆牆,我也玩堆牆,忽然間,一個跟我一般大的小孩衝過來,三腳兩腳把我的牆踩垮了。我很驚愕,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突然就伸出手,一下子把我推進了河裡,然後跑了。」

    遲衡低聲問:「然後呢?」

    打了一架?後來出事了?

    石韋浮起淡淡的笑:「我氣呼呼地游上來想找那個小孩報仇,家父就過來了,氣急敗壞,以為我胡亂跑拽過去就毒打了一頓。這事就岔過去了。後來,我跑到那河邊找了好幾次,都沒有遇見那個小孩,一開始是為了報仇,後來只是想問清原因。」

    多年後重逢?

    或者是有別的什麼曲折往事?而且為什麼石韋會在現在提起?

    石韋道:「我一直沒忘這件事,到現在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把我推落河,是看我穿得太好嫉妒?看我的泥牆堆得好?……呵,你放心,顏鸞不是推我落水的小孩,他那時還在京城玩泥巴或者練箭呢。」

    遲衡放心下來,疑惑道:「後來呢?」

    「沒有後來!」

    「什麼?」

    「真的再沒有見過那個小孩,也再不知道原因——我現在仍引以為憾。事情就這麼戛然而止,後來想起那件事,我有個感悟:有些人,出現在你生命裡,就是為了給你一刀,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痛苦也好、難過也好、不甘也好、憤恨也好、不明不白也好,他就這麼做了,而且不給你任何還手相擊的機會,跑了。你要不去記,就什麼也不是;如果記得,就像針一樣,寢食難安還無可奈何!」

    遲衡捏了捏他的鼻尖:「季弦,你是怕我忽然跑掉嗎?」

    石韋搖搖頭,慢慢解開了衣裳,胸口有一處疤痕,往事歷歷在目。遲衡記得,石韋被俘之後傷口潰爛的樣子,差點兒死去。傷疤的脈絡很清晰,比別處膚色淡一些,遲衡輕觸,感知到溫潤的肌膚輕顫,曾經的那一幕,牽扯心底。

    石韋說:「那支箭正中我的心口——那種感覺,就像我落水時一樣,我不是驚慌,而是很茫然,我不知道箭是從哪裡來的,射得如此的准、如此的深,我連腰都直不起來。」

    遲衡為他繫上衣裳,將他擁緊。

    石韋彷彿下定決心似的說:「如果它真的像那個孩子一樣一跑了之就好了。我困擾了很久,也問過好幾個人,沒有一個人覺得我長得像顏鸞,遲衡,你認為呢?」

    「……你們,一點也不像,那天我喝醉了。」

    五年前,遲衡對石韋施暴,在醉酒的眩暈中喊出了朗將的名字。

    遲衡怎會忘記?

    石韋猶豫了一下:「你確實喝醉了,所以我才答應不計較的。如果我和你一直只是主將和下屬的關係,那件事就過去了。可是,現在,你和我,如果,有別的,更多,我是非常介意的。說來可笑,你和我在池子裡的那一次,我最擔心的不是會精\盡人亡,而是害怕最後會聽見你喊他的名字。」

    因為關係不一樣了,所以會計較那些本不計較的事。

    石韋很少傾吐心中的煩悶。

    石韋無法準確說出心中的想法,他只知道,梗在心口的那件事變得越來越清晰癡纏。就像那件落水的事一樣,他想清清楚楚得到一個答案,為這個事情畫上一個句號,否則,深耕於心中,長出枝枝蔓蔓的猜疑。

    他在乎一個清晰的答案。

    他渴求一個答案,明明白白,比結果更重要。

    石韋不願意曖昧地牽扯,他更願意清醒地承受不如意的答案。

    他無法像駱驚寒一樣順其自然地發展,無法像紀策一樣從容地掌控這段關係,但他有自己的準則:就像打仗,要麼輸,要麼贏,他不能站在兩軍的中間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僵持。

    遲衡卻沉默了。

    石韋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他知道,遲衡在決斷,他每次決斷之前的沉思都很類似。

    石韋的手指下意識握緊,遲衡的沉默令時間過得這麼漫長。漫長,如同他當時低頭看心口的箭,以及血順著箭留下來的漫長。好不容易傷口癒合了,痛楚消失了。

    誰知,並不是終止。

    不止是一支箭,不止是一個近乎致命的傷口,那是曠日持久不可癒合的難言之痛。不可名狀,不可言說。這種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有一天,他看見年輕的遲衡飛身下馬,以近乎狂熱的神情和動作擁抱了顏鸞,臉上洋溢的笑容從未有過。

    那個時候,傷口忽然抽痛。

    直到入夜都延綿不絕,一陣陣的隱痛令他難以安寧,那不是撕心裂肺,而是牽扯著令人輾轉難眠的隱痛,他曾疑惑地問安錯:「為什麼我的舊傷一直會犯疼?」

    安錯搖頭:「傷口已經完全完全癒合。」

    這種隱痛在顏鸞去世、遲衡失蹤後就停止了,無藥自愈。在度過了一年的無所事事的時光後,遲衡又回來了,年輕的朝氣的帶著孩子氣的臉龐,褪變成了成熟的、冷靜的乃至略微冷酷的面容。遲衡不再提及顏鸞,甚至不提往事,遲衡把所有的往事通通埋在心底。石韋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那時終於明白,心前的傷口早已癒合,而心底的那個傷口才慢慢開始潰爛。

    他想,他寧願承受十倍百倍千倍的箭傷。

    比起這種曠日持久的隱痛……

    作者有話要說:半章番外,關於燕行。

    --------------------------------------

    又是一年冰裂雪消時,無雲,無雨。

    燕行六歲。手執一柄童子劍,逆風破枝,一劍拂去庭中最先萌出的嫩芽。

    劍氣如霜,殺意分明。

    燕父撫摩了他的臉頰:「該給你挑一把劍了。」

    燕行笑了。

    燕父將嫩芽拾起,淺淺一點綠楚楚可憐:「燕行,劍平天下,卻不能恃強凌弱,雖然只是一點芽。」

    燕行懵懂點頭。

    鐵匠鋪裡,爐火正旺,鐵匠闊口赤髯,發如硬鐵,一錘一錘砸向生鐵。

    半刻鐘功夫,回頭才看見燕氏父子,頓時笑了,笑得比那火還旺:「燕公子來了,你終於想通了要打一把劍麼?」

    燕父搖頭,微笑如初月:「三月十五是犬子六歲生辰,前些時候許他一把好劍。」

    鐵匠抹了抹汗:「來得正好,我得了一塊上好的邙鐵。燕小公子練劍就是有靈氣,比你當年比劃得還像樣。那時候,你還說只用我鑄的劍呢!」

    燕父但笑不語。

    長風拂籐,繁花微亂,好容易盼到取劍的時候,燕父受寒,臉色蒼白如雪,連走一步都上氣不接下氣。

    燕行獨自跑去取劍。

    卻是去早了,劍還差最後一關,淬火。

    鐵匠將火燒得劈哩啪啦,映得眼睛發疼,卻不將寶劍放入火中燒煉。

    「亥時才是最好時辰,燕小公子先回去吧,明天給你送到府上。」鐵匠大大咧咧的,說話聲音大,咳嗽聲也大,偏偏每次和燕氏父子說話時,都很恭敬,文縐縐的,用詞也不像市井人士。

    燕行搖頭:「我可以等。」

    鐵匠也沒多說話,只把他的腦袋撫了撫:「你可別學你父親,只知道練劍,什麼都不懂。」

    燕行大睜眼睛,大聲說:「我爹什麼都會。」

    鐵匠逗他:「他會什麼?」

    燕行怒視他,自己父親當然什麼都會,所有人都說他當年千里追敵,一氣殺了仇人全莊,救了上百號人。如今燕父每逢春天就必大病,就是當時血刃仇人時不慎被襲留下的病根——那個大仇人也是很有本事的人,不然不會成為公敵。當然,燕母當時也是被救者之一。

    鐵匠點點頭:「對,他還會千里救美人。」

    燕行學著他的樣子,坐在草垛上,盯著自己的劍,沒淬火的劍看上去已經很鋒利了,比電還亮。

    劍旁邊還有一把很粗笨的刀。

    傻不愣登的。

    「這刀是誰的?」燕行好奇地問。

    「和你的劍是同一塊邙鐵,半點沒浪費。」鐵匠咂了咂舌。

    「但它是刀!」

    鐵匠笑了:「刀劍刀劍,刀跟劍是一家。」

    可這把劍上看去這麼漂亮、這麼威風;這把刀看上去就破落得很,像從土裡刨出來的一樣。

    鐵匠卻說:「道理跟人一樣。雖然是一家所出,你爹就很漂亮,像那劍;我就很齷齪,像那刀。心是一樣的心,看到別人眼裡就不一樣了——我也想成為一把慷慨生死的刀,能跟你爹這把君子劍一同橫行天下。」

    後來的話,燕行沒太懂了。

    鐵匠偏偏說上勁了:「劍有劍的好,刀有刀的好。劍出世,刀入世。出世的人,經不起一點塵染,稍微有個往事就放心底,看似出世,其實就是死倔。入世的人,俗,俗不可耐,但我們經得起事,什麼都看過,也看得開忘得了,這樣的一輩子,俗點又怎麼了!」

    燕行睜著溜溜的眼睛看他。

    眼睛是淺碧色的。

    鐵匠刮了一下他的鼻樑:「眼睛這麼漂亮,你可不能這麼看我,當年你爹就是這麼看啊看啊,把我給看倒了,現在都沒硬氣起來。」

    燕行眨了眨眼。

    鐵匠拿起那把劍:「我一直想為你爹鑄一把絕世的劍,絕無僅有的那種。可惜,還沒找到最好的鐵,他就不拿劍了。」

    上一把劍,燕父血刃仇人之後,就扔進了河裡,從此,世上好劍無燕君。

    「我的會成為絕世好劍嗎?」燕行脆生生地問。

    鐵匠笑了:「這個不在我,在你。」

    「我?」

    「所有的武器都是有靈性的,你的心就是劍的心,你待它好,每天將它養得好好的,它就會助你成為絕世之劍。」鐵匠驀然笑了,眼睛發亮,只一剎那,像最利的劍,長劍拂過,太平如湖。

    「養?」

    「除了養,還要御!」

    「御?」

    鐵匠又笑了,大聲的笑:「是的,御劍!不能由著它,不能讓劍橫行霸道,你要告訴它,向善,向心,心是怎麼想的,劍就要怎麼走。」

    燕行不說話了。

    鐵匠還在大聲自言自語:「用心御!你要駕御它,你要讓它的每一劍都行雲流水,但又絕對可以收得回!你不能讓劍帶著你走,不然它會橫行霸世,反而把你鉗制住了。最後,你會被它抹掉所有人性會成為劍魔,你不再是你!」

    燕行再度睜大了眼:「可是,爹爹說:行劍不但要隨心,也要隨劍。」

    鐵匠忽然怒了,眼睛睜得如赤色銅鈴:「你爹爹說謊,他從來都沒有隨心,他的劍也沒有隨心。如果隨心,他為什麼還會後悔!」

    燕行指著他的鼻子大聲說:「你才騙人,爹從不說謊,從不後悔。」

    是的,連夢裡都說『我不會後悔,做過的事永不後悔』的爹爹,絕對不是鐵匠說的那種。

    鐵匠又笑了,真是喜怒無常的人:「口裡說不後悔的人,心裡最後悔;口裡說要忘記的人,會記一輩子。不後悔的人不會說,因為早就忘記了。」

    那天從辰時開始就飛沙走石,白天黑得跟夜晚一樣。

    出了門,連手指都找不見。

    風越吹越詭異,聽到後來像虎嘯龍吟一樣恐怖,一直黑到半夜,都換了八根紅燭了,鐵匠才起身,將劍放入火中,劍才見火,一時光芒萬丈,燕行刺得眼睛都睜不開。

    「來,滴一滴血!」鐵匠忽然說,臉色很黑。

    看不清那劍的模樣,燕行將無名指放在口裡狠狠一咬,血湧了出來,不止一滴。但終究是指頭的血,能有多少,急急地甩進火爐裡倏然不見。

    燕行急了,挽起袖子,將手腕放到嘴裡,衝著那淡青色的血脈狠狠一咬。

    只見血從脈搏裡噴薄而出,像一條紅線一樣絢麗。

    也不顧火焰灼燒,他將手伸進火爐之中,那血就像自己會尋路一樣直奔紅劍而去。一剎那,劍與火焚烈,血和火交織,血與劍瞬間交融,萬丈光芒訇然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鐵匠拿起劍,迅速往早於備好的涼水池中一浸。

    嗤——

    劇烈的冰火交融刺激而出的聲音響徹夜空,而後變成尖銳的長嘯劃破天際,像龍嘯,像天泣,像要喚醒天地夜色的浩瀚混沌!

    燕行呆呆地聽著。

    整個世界只剩下那從未聽過的,劍嘯。

    「燕行……燕行……」

    燕行睜開眼,面前是臉色蒼白的父親,轉了轉眼珠:「爹,我的劍呢?」

    燕父眼睛顫了半天:「傻孩子……」

    「我就說他沒事。沒見過煉劍,可能是被劍光閃了眼睛。」冒出來的是鐵匠,遞過來一把劍,「燕小公子,你都睡了三天了,也不惦記你爹,光惦記著劍!」

    紅色的劍在剎那變成了銀白色,劍刃一脈血紅。

    燕行笑了。

    「爹,我的劍叫什麼名?」

    燕父揉了揉他的頭髮:「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

    燕行轉了轉眼珠:「天嘯!」

    天嘯,出世,如天在呼嘯一樣震憾,而且只被自己一個人聽見的天嘯!燕父微笑:「太直白,太鋒芒畢露,你會為它所傷的,不如,叫玄赤。」

    燕行抱著玄赤劍,劍太長,走路都踉蹌:「爹,劍要怎麼養?」

    「養?」

    「五叔說劍要養,才能成為絕世之劍。」

    燕父笑了,輕聲自言自語:「這種胡話也給小孩子亂說。」

    燕行催促著。

    燕父這才慢慢地說:「這樣啊,養劍可不容易。首先:想養就要養一輩子,養一半就拋棄,劍會反噬你的,你可要先想好了啊!第二:劍要吃的可不是普通的食物,它最愛吃黎明破曉的第一縷晨曦、傍晚入暮時的最後一縷霞光、入夜的月光,而且是一邊練著一邊吃。第三:劍的心就是你的心,你向善它就向善,你邪惡它就邪惡,你如果立志成為天下第一劍,它就會是天下第一劍!」

    燕行眼睛一亮:「我懂了!」

    可是,總感覺忘掉什麼了一樣。

    都說往事如煙,燕行回憶起來,卻覺得清晰如鏡,一丁點兒也沒忘記。

    他在養劍,很用心地養,揮舞如電如霧,在十五歲那天,已是聞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劍。當然,很多人不服,以為還是燕父的威望,才讓燕行玄赤劍揚名天下。

    燕行並不在意。

    如洪水一樣的人群開始湧進燕家的門,嘴裡都嚷嚷著要比試。他就心平氣和地,往樹下一站,比試的人都不說話了。

    再後來,叫囂著比試的人絕跡了。

    曾經敗在他劍下的人,並不以為恥,反引以為傲。因為再往後,他就很少出劍了。

    那把會在樹下發出長嘯的玄赤劍,更少人見過。

    他很懷念那段日子。

    是的,那段日子血腥,但有著很單純的熱鬧,接踵而至的人都只有一個目的:比劍。

    比出一個勝負。

    後來燕行開始像雲一樣行走在亂世中。

    他開始感受到孤獨。

    孤獨真是最可怕的事,他可以一天一夜手不離劍,從晨曦到月色,從初一到三十,光劍法就創新了一百零八套——有生之年,一千套劍法是不在話下的。但他總要停下來,比如喝水、比如睡覺——天下第一也是俗世之人,人要做的事他全都得做,一個不落地做。

    只要一停下來,心就會像漏風一樣……

    好在,他遇見了遲衡。

    燕行第一次知道,時間可以被劍填滿,而心可以被遲衡填滿。

    燕行是個隨心的人,當知道即使原來不說話也很滿足的滋味是這樣時,他又多了另外一個單純的喜好,跟著遲衡行走。遲衡就像火一樣,只要沾上,他就反撲回來,那種熾熱程度,簡直令燕行措手不及。

    遲衡教會了他很多東西。

    燕行知道,他喜歡看遲衡練刀,他喜歡遲衡,喜歡在一起的日子。

    但很快,燕行的心又開始漏風了,他看著遲衡忙忙碌碌,那都是自己不擅長更不愛好的東西。

    他覺得煩躁。

    以前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又在召喚他。

    後來,他找到了最合適的方法:在想遲衡的時候就去找他。遲衡需要他,他也需要遲衡,兩個人都可以在熾熱如火的交融之中找到自己所需。

    再進一步太親密,再疏一步太寂寞。這樣的日子,真是最美妙不過了。

    唯一不太美妙的就是:他沒法好好練劍。

    他不能拉著遲衡一起練劍。

    遲衡常拉著他做一些練不了劍的事,當然,這種事也很美妙。

    燕行的腰力很好——練劍的人腰都好,中看更中用,可以做很多種姿勢,尤其是白鶴舒翅,比如現在,燕行全身被揉得通紅,發酥,光裸的手臂死死地拽著草地,左腿癱在錦被上,右腿卻被高高抬起。

    遲衡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手撐著他的腿,促狹的說:「燕行,你說,你最喜歡什麼。」

    熾熱的手,火辣的手。

    硬撐著不讓暖流噴湧而出,燕行咬了咬牙:「劍!」

    他當然不能最喜歡遲衡,因為遲衡不是最喜歡他。喜歡不是稱,但也得差不多才行。

    遲衡笑了:「我就知道。」

    伸手將玄赤劍拿過來。

    燕行嚇了一跳:「遲……混蛋,幹什麼?」

    遲衡倒拿劍,將劍柄抵著緊張不安地劇烈收縮的入口,笑著說:「很舒服的……」

    猛然一推。

    巨大的愉悅像狂海潮樣席捲而來,從遠處迅速衝向頭頂,又以巨大的衝力從頭頂推向到腹部,而後順著腹部飛流直下——

    啊——

    兩腿之間的白流像玄赤劍的光芒一樣,噴薄而出。而且不是一下子,而是一陣接著一陣,在夕陽下,白流映照成了紅色,像當初衝出了血脈的血一樣,以排山倒海之勢瘋狂地噴湧出來,怎麼停也停不住。

    痙攣般的愉悅,毀滅一般的愉悅,燕行高抬著腿,腦子一片空白,他的手死死的扣進了土地。

    最後一幕,是夕陽如血。

    而後黑暗湧上來。

    又是三天之後,燕行終於醒了,遲衡已經面如土色,見他醒了才哭喪著臉說:「燕行,我再也不這樣玩了。」

    一瞬間,就像垮堤了一樣,捂都摀不住——這是遲衡後來說的,滿臉愧色。

    燕行倒沒覺得什麼,比這玩得過火的多的是。

    不知這次為何反映如此強烈。

    更詭異的是,玄赤劍不見了。

    怎麼找都找不見。

    當然沒有了玄赤劍,燕行還是天下第一劍。絕世之劍,需要仰仗絕世之人才能成名;而絕世之人,他不管用什麼,都已無關緊要了。

    燕行一直都鬱鬱寡歡。

    他不止丟掉了玄赤劍,也丟掉了半個魂。

    自六歲起,他就與玄赤劍寸步不離,而今,玄赤劍沒了。

    飯得吃,日子還得過,確定無望之後,遲衡幫他鑄了一把劍,這把劍也很好,鐵匠誇說是他有生以來鑄過的最好的劍——燕行劍。是的,他都懶得給劍起名了,是什麼就是什麼。

    他在練劍上很執著。

    一直很執著。

    執著得像一一樣簡單。

    燕行還是像以前那樣,每天花大部分時間練劍,但看到第一縷晨曦時,他會忍不住想,玄赤劍怕是找不到像自己這麼好的主人了,每天能餵他最早的晨曦、最晚的暮色……當然,他也早知道,養劍只是父親的激勵之說而已。

    直到有一天。

    很平常的日子,天空薄薄的雲,薄薄的太陽光,吹著薄薄的風,人有薄薄的倦意,薄薄的懶散。

    有人來比劍。

    燕行很驚訝,已經很久沒人跟他比劍了。

    ———半章番外·未完待續———————

    此圖可戳→

    ←拜請收藏專欄

    拜請收藏專欄: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